……
其实并没有和谢夏谚说好。
也从来没约定过要在什么时候还相机。
纪枣原只是……只是单纯的不想把相机借给季圆音而已。
这种来自谢夏谚,经过她的手,她为使用负责人的物品,如果流到了不明变量的手里,她总觉得会很危险。
毕竟她的生活,就像是一团巨大的漩涡。
不,好几团巨大的漩涡。好几个涡眼。而且距离极近,卷起的风暴相互交汇,把周遭一切都搞得乱七八糟。
纪枣原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她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也不知道其他漩涡究竟要往何处去。
他们的目的、动因、关系网、倚仗点,她通通不清楚。
这种情况下
“我决定不说话。”
纪枣原对未来的自己这么表达道:
“我忽然有点明白了,宋曦西为什么会说我虚伪做作装无辜——因为我非常不想让别人认为我是那个肇事者或挑衅的人。”
“哪怕我真是那个肇事者和挑衅人,我也希望获得舆论的偏爱和保护,而让对方在无限次的寻衅和得不到回应的无力中,自我毁灭。”
“我对匡正他人三观这种事情没有兴趣,也不想陷入你来我往的纷争。我喜欢等待对方犯罪,然后直接举枪。”
“大纪,你比我多活了多么多年,多经历了那么长的人生,你觉得,这是一种恶吗?”
如果是的话。
那她已经恶贯满盈了。
而大纪枣原到最后也没有回她这句话。
……
.
篮球比赛总共两周时间,但一中在第一个星期就顺利结束了比赛。
嗯,本来实力就一般般,主力队员还在赛前发生了斗殴事件,能进决赛才有鬼了。
打完最后一场比赛那天,纪枣原是和谢夏谚一起回的教室。
倒不是故意凑一起的,而是正巧在路上碰到了。
男生还穿着球服,披了件校服外套,慢悠悠地走在她前面。
纪枣原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说:“来,谢夏谚,我给你拍张写真。”
“你别发疯了。”
“你为什么这么抗拒拍照啊?是对自己外貌不自信吗?哎呀谢夏谚同学,你很帅,非常帅,大气一点,欣赏自己的英俊,好吗?”
谢夏谚加快了行走的步伐。
“就拍一张,就一张。”
纪摄影师爱才心切,不断恳求,“你就站在那棵银杏树下,真的,那里的光影真的绝了,我保证会给你拍的超级无敌好看!”
“我为什么要拍这种游客照。”
“不是游客照,我发誓不是游客照,是写真!就是很艺术很绝的那种写真。”
……
因为相机是谢夏谚的,他对相机里的所有照片都拥有一票否决权。
所以最后,在纪枣原的百般劝说下,他终于被磨了下来。
“就拍一张。”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放心。”
虽然身为模特的谢夏谚很不情愿,但纪枣原拍的真的是很绝的那种艺术照。
只框进了他半个头,午后阳光透过银杏树落在他脸上,越发衬的睫毛卷曲密长,额头上躺了一张银杏叶,银杏叶下,眼神淡淡落在虚空处。
艹。
纪枣原看着成品,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
她说:“谢夏谚,我觉得你这张照片拿出去,都可以出道了。”
谢夏谚探过头来看了一眼,沉默片刻,流露出几分嫌弃。
“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觉得我拍的不好吗?”
“有点娘。”
“哇你这什么眼光……”
“纪枣原!”
一道喊声忽然打断了她的不满。
纪枣原回过头,看见了从不远处跑过来的许林鹿。
……又是他。
这次要干什么?
等一下不会宋曦西就要出现了吧?
这是纪枣原脑海里最先跳出来的两个想法。
她甚至都已经踮起脚跟准备随时走人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了她的意料。
“纪枣原,对不起。”
——许林鹿是来道歉的。
……
许林鹿真的是来道歉的。很认真的道歉。
不是腻腻歪歪演琼瑶剧的那种。
他说非常抱歉,因为他自己单方面的感情倾向,这段时间影响到了她的生活。
他说宋曦西那边其实他已经试图去解释过很多次了,但都没有劝动。以后他以后会尽量远离她的,避免宋曦西再误会再胡言乱语。
他说这么长时间以来真的是很对不起,想必她可能已经烦死了他这个人。
他说虽然一时半会儿放不下,甚至可能以后还会一直喜欢她,但他再也不会来骚扰她了。
纪枣原沉默了许久。
最后她说:“许林鹿,我就不说你是个好人这些废话了。看在你爸爸的面子上,我跟你讲几句真心话。”
“第一,我不喜欢你,是真的不喜欢你,一辈子都不可能喜欢的那种。你在我身上花再多的功夫再多的时间,都是白费力气,甚至还有可能结怨成为仇人。所以你现在的选择,很正确。”
“第二,我确实很烦你,但我也很为你感到可惜,我搞不懂你现在这个年纪,为什么不读书?你连自己的人生都负责不了把控不好,在大好的年纪浑浑噩噩混日子,换我是宋曦西,我也看不起你想骂你。”
“第三,给你一个建议,什么都别做了。不需要为我做什么,不需要去找宋曦西申诉,也千万不要做什么去祭奠死去的暗恋。你就好好呆着,认真读书,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们这些人。那么你的人生,还会是光明的。”
“就这样。”
……
男生苦笑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纪枣原微微点头,转身就要走。
但又被叫住。
“我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单纯想问一下答案,就像考试,哪怕错了,也想看看正确答案是什么才甘心。”
纪枣原能理解这种心态。
但关键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啊。
理想型这种东西,不都是什么孝顺善良帅气阳光之类的套话吗,在没遇到那个人之前,说什么标准都是屁话。
但是对上男生恳切的眼神,她还是认真思索了一下。
“首先……得高一点吧,一米八三就是最低标准。”
那么很遗憾,许林鹿一米七八。
“然后,成绩要好,最起码要比我好,可以激发我学习的积极性。”
嗯,许林鹿常年在年级四百名左右徘徊。连重点班都进不去。
“性格的话,就话不要太多,不要老缠着我,要有自己的事情做,不要一天到晚脑子里只想着谈恋爱……”
“不要给头发打摩丝,不要把腰带露在衬衫外面,不要不懂装懂,硬给别人科普……”
纪枣原说了很多。
好巧不巧,许林鹿条条中标。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针对他。
许林鹿脸上的苦笑果然更明显了一点:“我明白了。那,祝你以后能找到这样的人吧。今天就……再见?”
“嗯,拜。”
纪枣原看着他愈行愈远的背影,发现他真的没再回一次头。
她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总算解决了一件陈年旧疴。
然后转过身
谢夏谚同学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眼神意味不明。
“……怎么了?”
“我,”
男生顿了一顿,片刻后才道,“我没打算在高中找对象。”
“……”
“我说真的。”
“我知道。”
纪枣原平静地把相机关掉,“但我忽然想起来,我刚刚还有一条很重要标准忘记说了。”
“我不喜欢化学好的男生。非常不喜欢。”
第23章 公主与玫瑰
纪枣原拿到自己的新相机的时候,正好是联考前一天。
深夜十一点多,爸爸才回到家。
风尘仆仆,大包小包,全是从沪市买回来给他们的礼物。
纪枣原数了数,里面最起码有三分之二都是吃的。
还是不能久放的那种。
果然,妈妈收拾到后面都无语了,说搞不懂自己怎么就嫁了个这么败家的男人。
纪父把新相机递给女儿,笑眯眯的:“吃不完也可以送人的嘛,我局里那么多同事,你单位也是,枣枣还有那么多同学,说不定还不够送呢。”
“送送送,你就知道往外送,我们难道是什么钱多的花不完的富豪吗?你干脆把房子也拆了送出去算了。”
妈妈生气的时候,家里人都是不敢触她霉头的。
所以纪父轻咳一声:“我去给枣枣洗点车厘子,你们先聊。”
而他走后,纪枣原立马抬头表忠心:“妈妈,你别生气,爸爸是有点爱乱花钱,我以后看着他。”
“得了吧,真要让你看着,这个家没两天就要被你们这对父女给败光了……圆音啊,你也吃,这些面包水果点心都放不久的,我们快点把它消灭掉。”
季圆音从作业里抬起头:“我,我不是很饿,而且……这都是小姨夫买给表姐的,我还是……”
“就你表姐那个胃口,能吃的下多少。你小姨夫带了这么一大箱回来,就是买给全家人的,你可千万别多想啊。小姨都跟你说了,你就把这里当家,和纪枣原一样,千万不要拘谨。你小姨夫,”
纪母顿了一顿,“你小姨夫就是不善言辞,不会表达。”
季圆音就笑了笑,很乖巧地点头:“嗯,我知道的小姨。”
纪枣原在旁边静静地拆着相机,一声也不吭。
在接季圆音到家里来之前,爸爸和妈妈吵过一场大架。
他们以为自己瞒的很好,其实她都听到了。
爸爸非常不赞同把亲戚家的小孩接到家里来养,不管是从监护人顺序还是从亲疏关系来算,都不应该轮到自己家去担这个责任。
而且纪枣原马上就是高三了,人生中最关键最重要的一段时期,他们做家长的,更应该专心照顾她,而不是又从外面领回来一个麻烦。
但纪母从来都是一个心软的人。
身为教育工作者,这么多年早就培养出了一种悲天悯人的责任心,又因为回老家时亲眼看见了小姑娘被所有亲戚冷眼相待的可怜样儿,顿时就心疼了。
因为这个分歧,他们吵的很凶,连纪枣原下晚自修回来时还在吵。
从“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客观现实”吵到“这么多年来你管过这个家吗”,全部都被门口的纪枣原听在耳朵里。
最后他们都做出了妥协:人接过来可以,只照顾两年,考上大学就送回她奶奶那里。
但就算是这样,纪父其实也还是很不舒坦。
他觉得季圆音的到来是在抢占女儿纪枣原的“生存资源”,所以这么久以来一直没给过对方好脸色。
虽然不至于刻意针对,但也绝不会主动关心,全当家里住了一个不是很熟的亲戚,连打招呼都是微微点头不说话的那种。
至于纪枣原,她的抗拒性虽然没有爸爸那么强,但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其实也不是很欢迎这个小表妹的到来。
——因为觉得对方破坏了爸爸妈妈的夫妻感情。
要知道,爸爸妈妈以前几乎连嘴都很少斗,但季圆音来的第一个月,他们起码冷战了三回。
不过后来渐渐的,时间一长,纪枣原发现这个小表妹其实真的很乖。
妈妈没有说错。
季圆音话很少,不爱表达,总是喜欢低着头默默坐在一旁,当一个孤独的透明人。
她也不是倨傲和清高,而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和人对视时会紧张,整个气场自卑又怯懦,看得出生长环境的动荡。
暑假补课那段时间,纪母正好工作忙,没空做饭,所以会给她们钱让她们自己买早餐。
而季圆音从来不买。
她还会把前一天晚上从食堂打的饭加热水淘一淘变成粥,然后就着腐乳吃——这瓶腐乳还是老家的奶奶带给她的。
而她省下来的这些钱,最后在纪母生日的时候,买了一个小皮鞋送给她。
那一天,纪枣原忍不住从爸爸的阵营里叛变出来,小声劝道:“其实你看她也真的很不容易的嘛。”
……
但这都是之前的事情了。
纪枣原觉得,最近的小表妹变得格外活泼和外向,也不知道是适应了新环境,还是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
而且连电磁波大神的屏蔽指南,都在直白地说明:季圆音绝对不是一般人。
纪枣原想,再看看吧。
不管对方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管她是好是坏,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她都要保护好自己的傻白甜妈妈和马大哈爸爸。
唉。真难啊。
作为被时空眷顾的天命之子,稚嫩的肩膀上实在是担了太多的责任。
……
——然而现实告诉纪枣原:世事没有最难,只有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