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活着的人,却因为她的死亡,承受了半生的痛苦。
何其残忍。
“谢夏谚。”
纪枣原忽然喊了一声。
少年敏锐地偏过头:“嗯?”
“我要保护好我自己。”
她坚定道,“如果我死了,这些爱我的人也就变成了行尸走肉。”
“……好。”
“而且,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死亡顺序的话,”
女生顿了顿,“我选择死在你的前面。”
谢大佬眼尾一抬,饶有兴致地:“怎么说?”
“我比较坚强,如果你先死的话,我悲伤一阵缅怀一阵,说不定就过去了。但是你……好像不行。”
纪枣原叹口气,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太喜欢我了,如果我先死,你可能会发疯哦。”
……
“开玩笑的。”
半晌的沉默后,女生弯起了眉,“你不要搞得这么严肃嘛,就开个玩笑,不会玷污你的清白的。”
“但你可以玷污一下。”
“嗯?”
纪枣原一下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
他懒洋洋靠着椅背,眉风不动,“就是赞同一下你的话。”
“你说哪一句?”
“你先死前一句。”
纪枣原努力回忆了一下:“……我比较坚强?”
“不是。”
“悲伤缅怀一阵?”
“我太喜欢你了。”
在女生反应未及的怔愣中,谢夏谚偏过了头,平静道:“我来喜欢你了——这一句。”
“如果你先死,我可能会发疯。”
……
这算是表白吗?
应、应该算吧?
那被人表白了的话应该是个什么反应呢。
尴尬一笑?高贵冷艳?装没听见?
……但这些都是对不喜欢的人才应该有的反应吧。
如果是喜欢的人,应该怎么办哦?
马上就答应下来——显得有点抬太不矜持了吧?
推脱几次后再缓缓答应下来——是不是有点做作了?
纪枣原发现,自己忽然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困境之中。
爱情这道难题,她是真的不擅长、没经验、不会做。
或许是因为内心里很笃定谢夏谚一定对她有好感,且知道未来有很大概率会结为夫妻,所以,对于他们什么时候能确定关系真正在一起这件事,她反倒不是那么着急。
纪枣原是个很耐得住性子的人,也是个很喜欢把控步调的人。
虽然对恋爱有憧憬,但这种朦胧的暧昧,能维持久一点,其实也蛮好的。
长途汽车还在盘山公路上颠簸,山野的草木香混杂着汽油味萦绕在鼻间,闻起来终于显得不是那么的刺鼻。
而后身后中年一对夫妻在讨论应该给表甥女多少新婚红包的对话,也让人觉得很温馨。
纪枣原眨巴眨巴眼睛,和英俊的心上人对视几秒后,忽然从脑袋上解下一只发卡。
而后拉过他的手,放在他掌心。
“既然这样,这个给你。”
谢大佬挑了挑眉:“定情信物?”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女生抬起胳膊,“你看,这块表是男士表,你的这个发卡呢,是女士发卡,都是大家用了很久的随身物品,现在彼此交换了,就相当于是立了一个契约。”
“契约?”
“嗯。爱情的契约。”
纪枣原一本正经,“你不背叛我我不背叛你,以考上Q大为阶段性目标,等考上Q大后,我们再进入下一个阶段,如果中途有谁违背了契约,那就归还信物,契约撕毁,一刀两断。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明白倒是明白。”
谢大佬拧了拧眉,“那你要是没考上Q大呢?”
“……那对不起了我配不上你。”
小纪学渣叹口气,“到那时,大家只能根据现实情况延后再议。”
“所以你的意思是,学习不好的人就没有资格谈恋爱?”
“我的意思是,为了这段恋爱能够变得更加健康、持久,我们必须联系实际,与时俱进,综合考虑。如果现实条件不般配,精神上就很难契合,如果现实和精神都有太大的鸿沟,那恋爱的成本就会变得非常高。”
“所以?”
“所以我们必须结合时下的客观现实。”
纪枣原同学一本正经,“而此刻,我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你明白吗?”
“……明白倒明白,但有一点还是比较遗憾。”
“什么?”
“我不需要学习。”
第81章 宇宙级浪漫
“对不起,我们现在还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现在是高三的重要阶段,学习才是第一要务,为了学业,我们必须心无旁骛,专心致志,摒弃那些情情爱爱。”
——听听,多么合理,多么正义,多么值得反思的理由啊。
纪枣原原本以为,自己只要把这句话丢出来,谢夏谚就一定会乖乖巧巧地接受,并且朝她竖起大拇指。
因为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比谢同学更关注她学业的人了。
毫不夸张地说,在她高考这条道路上,她的同桌,全年级第一的学神小谢,就是一盏明晃晃的指路灯,一位板正严苛的敲钟人,一只时刻打鸣的报时鸡。
然而没想到,在她如此义正言辞坚守学业的时刻,对方的回复竟然是:我不需要学习。
简而言之就是:关老子屁事。
那你说他说错了吗?
没有的。他完全没说错。他确实是不需要学习。
就算现在穿越时空去高考,谢夏谚也是稳稳的Q大,区别只在于能不能拿省第一而已。
不像她,丢脸的学渣。
女生深吸一口气:“随便你,你不学就不学呗,但是老娘要学。”
“好。”
少年淡淡颔首,表示赞同,“你能有这种求学的精神很好。”
说罢,他看见挂在她脖子上乱七八糟的靠枕,还伸出一只手,把歪了的角度调整直。
与此同时,女生的头发也随之扭动,从两条规整的麻花辫变成了韩式蓬松泡面头。
看上去又呆又可爱,显得霸气侧漏的眼神也变得滑稽起来。
他忍不住弯了弯唇。
“谢夏谚!”
纪枣原心态崩了,“我这是在跟你说很严肃的事情,没开玩笑。”
“我知道。”
谢夏谚很认真地回答,“我也没开玩笑。”
他说:“作为投资人,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等待。尤其是在爱情这件事上。”
“……”
纪枣原面露怀疑:“是吗?”
“是的。”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男生看她一眼,老神在在:“因为你不是天使,你不懂。”
……
恶魔纪枣原怀抱着这种糊里糊涂又不甘不愿的心情回到了家乡。
母亲特地来汽车站接她,跟谢夏谚挥手告别时,望着夕阳下少年英俊迷人的脸,她竟然莫名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奇了怪了。
明明她才是那个拒绝的人,怎么对方坦坦荡荡的,反倒是她自己在这里怅然若失呢?
纪母没有注意到女儿的情绪,但注意到了女儿手腕上的表。
她一眼认出了表的牌子,有些惊讶:“你这表……是去沪市买了个高仿的?”
“怎么可能。高仿的我也买不起好不好。”
纪枣原惆怅地叹了口气,“是正版的。还是全球限量,很保值的收藏款,价格已经翻了好几番,投资回报率堪比房产。”
“……你从哪来的?”
“谢夏谚给的。”
“他为什么要给你这个?”
“定情信物。”
面对母亲震惊的眼神,纪枣原率先解释,“我们可没有早恋哦。就是交换了一下信物,约定如果高考都考上Q大的话就在一起。”
“……交换信物?那你拿什么跟他换的?”
“我的发卡。”
三秒钟的尴尬沉默后,纪枣原郑重重申,“我最贵的一只发卡,三百多块钱呢,也不便宜了好不好。”
“我真是,”纪母揉揉眉心,“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女儿。”
“我这个女儿怎么了?”
小纪很不服气,“长的漂亮成绩优秀,年轻轻轻就懂得自己解决终身大事,找了一个高富帅,哪里不好了?”
纪母懒得搭理她,继续前面的话题:“那他给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就直接收了?”
“收了啊。为什么不收,他自己要给我的又不是我主动要的。”
“几十万呢。”
纪母很心累,“在你嘴里怎么跟几百块的电子表一样。要是你一不小心弄坏了,家里得去卖房子了。”
“妈妈你也太没见过世面了。你看那些豪门电视剧霸总小说,名车明表都是上百万起的好不好,男主角随便送给女主角的一条项链,都是八位数的古董。更别说定情信物了,一般都是什么可以号令整条道上的弟兄的玉扳指。”
“我谢谢你哦。你妈妈我工作了大半辈子也买不起一套房,不比你阔气。”
“你放心,等我以后赚了钱,我给你买它个一栋楼。”
纪母翻了个白眼,没回答。
片刻后,她又问:“……我以前倒是不知道,谢夏谚家里这么有钱的?”
“蛮有钱的吧。青清坊和棣肥郸庄,都是他姥姥开的。”
纪母显然愣住了:“你说的是那个酒楼和酒店?”
“对啊。”
……
车内就安静了许久。
纪母之前一直知道,和女儿玩得好的谢夏谚不是普通人家。
一来她曾是一中老教师,人脉关系纵横遍布。
二来他们家的家庭氛围比较自由和民主,所以纪枣原时常会跟她谈起谢夏谚,叽里呱啦说了很多事。
但,纪母从来不知道,对方的家庭会不普通到这种程度。
她蹙起了眉头:“纪枣原,这种家庭……”
“你就放心好了。”
女生笑眯眯地开口,“我不会吃亏的。你看我都能拿几百块钱的发卡换他的名表了,就知道我一定不会吃亏的。”
纪母握着方向盘:“他这个人……”
“他人其实很好。”
纪枣原在后座盘起腿,慢慢道,“因为他很喜欢我嘛,而且我对他也很好,帮了他很多忙,他想回礼,但是我什么也不缺啊,所以难得看见我喜欢他身上的什么东西,就送给我了。”
谢夏谚不是那种拿钱砸人的霸总人设。
也不是会说甜言蜜语的奶狗暖男。
在喜欢女孩这件事上,他甚至显得有些笨拙。
纪枣原不缺什么东西,想要什么自己能买,买不到的她也不会说,不说的话别人就什么都不知道。
那突然送名牌给金卡这种行为,谢夏谚也做不出来,你看他连请吃顿都要找个合适理由就知道了,他是一个非常内敛朴素且板正的直男。
根本不懂承包鱼塘的浪漫。
今天纪枣原表达出对他那块表溢于言表的喜欢时,他内心应该还是蛮高兴。
因为终于有东西能送给她了。
终于能实现她的一点心愿了。
在送出手表的那一刻,少年干净的眼睛里只有笑意。
也正是因为这样,纪枣原才收下了这块表。
她从不拒绝喜欢的人对她表达的好意。
对方愿意付出,希望付出,她也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
并不会觉得这是一种不平等的施舍。
但当然,与此同时,她也会尽她所能地去真诚回馈,保持她所认为的爱情平衡。
尽管在旁人眼中,可能这并不平衡。
“但是你谈一段恋爱,当然要自己舒适最重要了。如果每天都你不情我不愿的,心理负担重的要死,像嫁入豪门的草根平民女一样,连喝一口水都担心自己不应该、配不上——这样的话,还谈什么恋爱呢?”
纪枣原对妈妈说,“这是偶像剧女主角的处事原则。但是你看我就不一样了,对于高富帅的示好,我接受的良好。”
而且心里十分清楚她接下去应该做什么。
只要明确的目标和坚持主线的毅力,将爱情当成是生活的一小部分而不是全部,那就很难很难会吃亏。
“你说,我的想法对不对?”
纪枣原这么问妈妈。
“……也说不上对不对。”
纪母驶入黑漆漆的隧道里,语速缓缓,“只不过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处事原则和三观认知而已,你这样的想法,比较理智,在这个社会上很少见。可能也是出于我的熏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