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纤细如玉的手指,轻轻敲打几下桌面,将药王匪的注意吸引了过来。
“我问你答,不许有一句废话。”穆瑾的声线里,有着令她自己都心惊的冷酷,“否则我这位下属,下手没轻没重的,若是不小心伤了你,比如你的手。”
她视线移向被仲如捏在手中的手,阴冷地笑道,“以后连累你无法制药,那可就不好了。”
药王匪感到背脊上涌上一阵寒意,原本无畏的眼中也掺杂了几分谨慎。
再无一丝醉意。
“其实我们本不必如此。”药王匪道,“美……”看见穆瑾的眼神,他改口道,“穆总管,你通过了拘灵阵法的考验,自然是能够和我对话的。”
“拘灵阵法?”穆瑾感觉又听到了玄幻的东西。
“这可是我的巅峰之作。”药王匪道,“它能拘束住人的灵魂,令人徘徊其中,迷恋其中,也死在其中。”
想起明明以为可以改变父母死去的结局,却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父母死于同样的情况之下,穆瑾的眼中浮现出真实的冰冷。
“药王匪,你需要明白一点。”她将声音压得更加低柔,发出仿若毒蛇吐信时的嘶声,“现在你不再是高高在上俯瞰众人在拘灵阵中挣扎死亡的药王了,无论我提什么要求,你没有不答应的资格。”
药王匪似乎终于意识到,面前的人是真的能杀了他,或者毁了他。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先前尽力掩饰,也难免泄露出的贪婪目光也老实了些许。
“穆总管,我们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
“你知道我是谁,也应当记得你做的那些勾当。”穆瑾倾身到药王匪面前,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脸在他的瞳孔里放大,以及他好不容易控制住,又倏然涌现的痴迷。
然而她说的下一句,却又让他将这丝痴迷给收了回去。
“吴嫔是吧,不知道她和你做了什么交易,但她的下场,也可轻易地变成你的。”
满意地看着药王匪色变,穆瑾在心中嘟囔一句,为什么所有人在听说她要来找药王匪之后,都觉得她要被骗财骗色一样。
对付这种小人老/色、批,能武力结局的事,为什么要讲道理。
这也是她为什么不肯带上顾倾的原因。
其实戎锋比仲如更适合做这件事,可惜戎锋是受害者。
“看来我们达成了某种愉快的一致。”穆瑾不带情绪地笑了下,“那我就单刀直入了,药王匪,你可能解赤蚕之毒?”
与此同时,大燕皇宫。
穆瑾让仲如安排了君子梅的人,在晚上不引人注目的时候,前来教导安河公主武艺。
偏僻的落雪阁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
等今日基础功练完,那名身穿太监服的君子梅刚要行礼告退,却被安河出生叫住。
“等下。”
那人回过身:“公主还有何吩咐?”
一旁打盹半天的段榕榕一下子支棱了起来,她满含期待地看着安河,安河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知不知道,穆……总管,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道:“回公主,奴才不知。”
虽然早在预料之中,安河的目光还是暗了暗。
“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人依言告退,安河转头看向段榕榕:“我就说他只是一个奴才,不可能知道她的行踪。”
段榕榕肉眼可见地蔫了下来,“可是,我们也没有其他人可问啊,连顾太医都不见了。”
安河抿抿唇,眼睛里闪过一道忧虑,“她离开了两天,连父皇都派人来询问过,几乎已经要瞒不住了,如果明天再不回来,恐怕会出问题。”
段榕榕毛都快炸了:“不就是这么回事嘛!也不知道穆总管到底干什么去了,说好两天的,这都天黑了还不回来。”
安河默然无语。
突然,一盏灯光从远方走进,两个姑娘均是眼睛一亮,期盼地看向那边。
可是过来的,却是一个面生的宫女。
“四公主。”她躬身向安河行礼,代表她不是单纯的路过,“贵妃娘娘有请。”
安河回头和段榕榕对视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安河被孤独地遗忘在这深宫之中,已经是所有人默认的事实,为什么权倾后宫的贵妃会突然注意到她?
段榕榕站起了身,来到安河身后。
“不知贵妃娘娘有何教诲?”安河问那名宫女。
那宫女道:“四公主,奴婢只是个传话的,并不知贵妃娘娘的打算。”
安河皱了皱眉,直觉这是个麻烦,想要拒绝:“我不……”
“公主。”段榕榕拉了拉她的袖子,凑近她小声道,“贵妃娘娘是后宫最大的,要是得罪了她,恐怕连穆总管都护不住咱们。”
安河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段榕榕看着她倔强的小脸,突然体会到了当初穆瑾面对任性的她时,那种略微心疼又无奈的心情。
“去吧,我跟你一起。”
她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和在穆瑾庇护下时一样,看起来大大咧咧的。
“穆总管之前可是说过,让我照顾好你呢。”
第55章 你到底是谁!
安河看着段榕榕的笑脸, 目光怔然了一瞬,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贵妃娘娘叫的是我,你怎么跟过去。”
段榕榕压根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这个简单, 让我装成你的随身侍女,带去就行了呗。”
她想着各宫娘娘主子们,一旦出行后面都坠着一串长长的队伍, 四公主堂堂公主, 带个随身侍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她想的很美好, 可是安河眼里却划过一道自嘲。
“我没有随身侍女。”
安河明白段榕榕的意思,以她公主的份例,应当有四到八名贴身侍女, 一名掌宫大宫女的排场伺候。
可是讽刺的是,连穆瑾这个太监总管, 随身带着一个宫女都能说是贴身侍女,而她却不能拥有。
段榕榕也和安河一起厮混了几天了, 这落雪阁里除了安河自己,基本就没有第二个喘气的活物,她有没有贴身侍女当然再清楚不过。
她仿佛压根没看到安河阴郁的目光,伸出爪子径自揉了揉她的脑瓜,明亮的大眼睛完成了漂亮的月牙。
“现在你不就有了吗?”
看着满眼都闪烁着“看我看我”的段榕榕,安河眼睛里的阴郁竟然逐渐消退了。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
两人的这番交谈距离那名传话的宫女颇远,又刻意压低了声音, 因此那宫女没有听到在说什么, 只是见要请的人和一个低等宫女叽叽咕咕,不理会她的要求,不由蹙了蹙眉。
“四公主, 时辰渐晚,为了不让贵妃娘娘久等,我们尽快动身吧。”
安河看了段榕榕一眼,在她鼓励的眼神下冷声应道:“知道了。”
她没有注意,在遇到危险之时,她下意识模仿的,是穆瑾的神态和语气。
似乎被她一瞬间的气势给震了一下,那宫女顿了片刻才道:“请吧,四公主。”
安河握住拳,昂起小小的下巴,挺直背脊向前走去,段榕榕亦步亦趋,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诶,这位姑娘……”那宫女想要拦下段榕榕。
“怎么,我堂堂四公主,连带个贴身侍女的资格都没有吗?”安河冷冷地出声。
那宫女愣了愣,“不敢。”
段榕榕对她做了个鬼脸,快步跟上了没有等他们的小公主。
贵妃母家乃是当朝丞相,她一入宫就颇受荣宠,在没有皇后的如今,贵妃就是分位最高的妃嫔,更被赐住先太后所居住的栖凤宫,可见皇上的重视。
安河走进这座奢华靡丽的宫殿,面上看不出分毫这个年纪的孩子可能会产生的自卑或嫉妒,整个人平平淡淡地走了进来,按照礼仪规制,对贵妃问安。
这倒是段榕榕第一次来栖凤宫,虽然只是个低等宫女,但是这么久以来跟着穆瑾各个宫殿里来回蹿,好歹也算见过几分世面,不至于露出钦叹的表现。
于是主仆二人看起来都颇为淡定,似乎对殿中央燃着的,千金难求的龙涎香习以为常似的。
段榕榕跟着安河下跪行礼,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却控制不住地乱转,她先是飞快地瞥一眼坐在贵妃榻上的贵妃,对方一如她在新岁宴上见到的印象,红衣拖曳,娇俏妩媚。
她微微动了一下目光,却看到了坐在贵妃身边的一袭白衣。
咦?
段榕榕怔愣了一下,一时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她没来得及再仔细打量一番,贵妃雍容的声音已经开口:“公主免礼。”
安河依言站起了身,段榕榕也顺势跟了起来,趁此机会,好好盯着旁边的那人看了一眼。
即使在大冬天也身着一身白裙,眉目间暗含柔弱的女子敏锐地对上了她的目光。
段榕榕霎时一个激灵,不禁露出几分警惕的神色来。
出于小动物的直觉,她对这个女人竖起了警戒雷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让她无法再以平常心去面对她。
那边贵妃已经向安河问了几个问题,段榕榕一边暗搓搓地炸着毛,一边分心去听她们两个的交流。
无非是一些,对惠贵人的逝世表示哀痛,并对安河表达慰问,问的问题也十分废话,什么过得好不好,吃穿用度缺不缺之类的。
段榕榕就十分无语,要是真的关心小公主,早干嘛去了?
说句难听的,四公主过得怎么样,阖宫上下谁不知道?贵妃娘娘的情报网别是比大膳房厨师养的狗都要迟钝吧。
当然,这些腹诽她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
安河一一应对着这些问题,虽然极力忍耐了,但还是能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不耐。
大半夜把人叫过来,又说些假惺惺的慈悲话,估计谁心情都好不起来。
“堂姐。”那白裙女子轻声道,“若是四公主有何需求,定会和你说了,毕竟你是如今的后宫之主。”
贵妃闻言,眉宇间掠过一丝得色,随即故作训斥道:“昭儿,不得胡言,我只是贵妃之位,尚有皇贵妃与皇后之位空悬,如今我只是暂代协理六宫之职,如何能当后宫之主的称谓。”
“是,昭儿失言了。”女子敛眉应是,一派知书达理的端庄之态。
段榕榕盯着她,脑海里猛然闪出了这人的身份。
这人居然是曾经存在于她所说的八卦中的徐露昭,也是传说中的,戎侍卫的未婚妻?
段榕榕仔细回忆了一些当初新岁宴上的情景,在穆瑾离开之后,这人似乎主动去找戎侍卫说话来着,但是哪怕有戎太尉在场,戎侍卫也冷若冰霜,对她理都不理。
接着不顾她难看的脸色,戎侍卫居然直接起身离席了,看起来倒像是对她的骚扰烦不胜烦。
噗嗤。
想到戎侍卫刚刚离开时徐露昭的表情,段榕榕竟然没忍住,发出了些许闷笑。
这一笑,倒是将几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看着安河有点着急的眼神,她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又“不合规矩”了,连忙垂眉敛目,做出一副老实的样子来。
贵妃眼底闪过一丝嫌恶,“四公主,不知这个宫女是谁?举止粗俗,毫无仪态,竟也能跟在公主身边当值吗?来人,”她高声道,“将这个宫女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什么?
一言不合就动刑!这后宫的娘娘们都是这么凶残暴戾吗?
然而还不等段榕榕叫冤,安河就急切地出声:“贵妃娘娘且慢!”
贵妃道:“此宫女刁蛮粗鲁,万不可陪侍在公主左右,若是公主需要,本宫可从宫里拨调几个懂规矩的去落雪阁,伺候四公主。”
安河的脸木了一下,道:“贵妃娘娘,此女非是我的贴身侍女,是穆总管怜惜我刚刚丧母,特意派来陪我解闷的。”
“是啊是啊。”段榕榕疯狂点头,“贵妃娘娘明鉴,若是奴婢知书达理,穆总管还不派奴婢过来呢。”
贵妃和徐露昭对视一眼。
仿佛终于找到了由头,贵妃蹙着眉开口:“四公主,你乃公主之尊,纵使没有母妃庇护,也万万不可与卑微的太监为伍。自古阉人误国,公主也该擦亮眼睛,明辨忠奸,不为陛下添忧才对。”
这才是贵妃特意叫她来的目的。
这话一出,不但安河,段榕榕的脸色也倏然一变。
这什么意思,不就是说穆瑾是误国的阉人,四公主和他走得近,不但是不辨忠奸,更是给皇上添乱。
好一个不忠不孝的大帽子。
段榕榕咬牙。
说她可以,说穆总管不行!
但想起刚才差点被挨板子,她还是生生忍住了,转而看向安河。
安河正低着头,紧紧握起的双拳显示出她内心并不如表现出的那样平静。
贵妃见她毫无反应,又看了徐露昭一眼,徐露昭对她微微点头,她继续道:“四公主,本宫说话直,你不爱听也是正常的,但我为陛下把持后宫,有义务为他清理后宫的污秽。”
她神色间溢出几分冰冷,“穆锦文干涉外政,祸乱朝纲,还妄图荼毒皇上的幼女,以此来达到胁迫皇室的目的,此人尚不处理,是皇上仁慈,但本宫不能容忍她在后宫之中放肆。”
如果此时穆瑾在场,一定会欣喜若狂地对着贵妃竖起一个大拇指:终于有一个剧情角色没有被脱缰的野马带偏,反而看透了她的反派本质!
安河蓦然抬起头来,瘦削的小脸上,一双形状酷似宇文睿的眼睛里,射出狼护食一样凶狠的目光。
徐露昭温温柔柔地道:“四公主,如果你需要人陪,贵妃娘娘这有大把的嬷嬷和宫女,何必一定要和一个声名狼藉的人凑在一起呢?”
声名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