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分有高分的苦恼,低分有低分的权衡。相比于他们妥妥的重本,傅晓晨的分数要么去够偏远省份的211,要么在省内选个普本院校,她自己对成绩不太满意,家里人却十分惊喜,当初她在一本线下徘徊,如今选择余地还挺多,不用出国不怕落榜,在省内安安分分地过个四年谁心里都踏实。
傅天林知道了成绩忙赶回来,建议她去读工商管理,何云则说师范蛮好,张玉英不发表意见,问傅晓晨,傅晓晨说想读法律,众人都不反对。
傅绍恒知道她最后报了个财经大学的法律专业,很是不解,问丁念,丁念说:“虽然听上去牛头不对马嘴,但其实它的法学院是当初的省大分出去的,师资力量和学科基础都很好,只是近几年财经院校报考大热,金融和财会类的分数越涨越高,它的风头被掩盖掉了。”
她说这话时没看他,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傅绍恒不由得凑近了些,看她面前翻着历年的报录数据:“听上去你很有研究。”
“研究谈不上,了解是必须的,不然怎么给学生填报志愿的信息。”
“晓晨也问你了?”
“嗯,我之前跟她聊了几句。”
“你很有做班主任的潜质。”
“是吗?可我今天接了几个电话就诚惶诚恐了,不知道周文怎么应对得了更多。”她问道,“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老宅那边不需要我。不过,看来这里也不需要我。”
丁念笑,转过去:“我跟你妈妈请过假了。”
他也笑,忽略她的称呼:“晚上吃什么?”
“面?”
“我不要素的。”
“可是冰箱快空了。”
“那就出去吃,回来再去趟超市。”
“好。”丁念揉了揉眼睛,起身换衣服。她今天一天都在家,穿着十分随意。换好出门,傅绍恒带她去了附近的中餐馆,环境和味道都很不错。苏澈中午常带着部门的人外出改善伙食,方圆几公里没有他不知道的好店。傅绍恒是第一次过来尝试,体验的确还行,但和公司食堂相比,他更爱后者的出餐速度。
“那你前段时间中午还特意回来,不更浪费时间?”
“那不会,你和你做的菜,都不在比较范围内。”
丁念又笑,在他面前,她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再聊了几句,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丁念看着他拿起,脸上的表情渐渐严肃,不由得感叹他连周末也不能完全放松,但她不知道,让他皱眉的不是公事,而是某位工作上的伙伴发来的私人消息。傅绍恒回得简短,心情却差了些。去超市的路上,他交代说:“我接下来会比较忙,就不回来吃饭了,你晚上也早点睡,不用等我。”
“嗯。”丁念点头,“你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别太累。”
傅绍恒心头一软,在车里亲了她半晌,丁念脸上羞红,甜蜜的感觉却如温酒般渗透进每一寸肌肤。最后,两个人默契地草草结束采购,回到家缱.绻几番又嫌夜晚太过短暂,丁念不禁想,这难道就是恋爱吗?恋爱的感觉是会让人上瘾的吗?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找到答案,傅绍恒的忙碌就打消了她那些旖旎的念头。他的交代果然没错,他不止中午不回,晚上也越来越晚。他们白天偶尔联系,遇上周末出差,她便一个人回老宅。和他相比,她的生活不至于忙成陀螺,但也并不无聊——方钰晋升为新手妈妈,她要去探望;新房子的装修接近尾声,她要开始准备家具;后两轮的志愿投档并未结束,她除了偶尔接到学生的问询,也会接到家长或是周文的邀请。第一批录取通知书陆续到达,大大小小的谢师宴也应时举办,她找理由婉拒一次,没理由婉拒第二次,索性一开始就态度坚决,无论哪场都不参加。
周文由此对她意见颇多,张玉英也打算给傅晓晨摆酒,拜托她联系任课老师时听到了几句抱怨:“语文丁老师我就不去叫了,她性子古怪,不会来的。”
张玉英哦了声,心里却不痛快,又不好直接去说丁念,只问傅晓晨。傅晓晨说:“她是这样的啊,之前唐近东的语文成绩提高,把他妈妈高兴坏了,给丁老师送了两千块的购物卡,她压根没要。”
“不收礼是好的,但谢师宴不同,她不为学生感到高兴吗?”
“她当然高兴。但高兴的方式有很多种,她不喜欢,就不要勉强她了。”
张玉英听她这么说,不免感到意外,傅晓晨却想起昨天丁念让她转交给蒋子轩的礼物。这位理科探花的父亲在千禧大张旗鼓地请客,探花其人却在兼职结束后去吃路边的小馄饨。馄饨摊上,她递过纸盒,里面是支名牌钢笔,还有个两千块的红包。
“她很为你高兴的。”她解释说,“她应该……只是怕你花太多钱。”
“我知道。”他没有拒绝,眼神中有她看不懂的落寞,“这是她会做的事情。”
那一刻,傅晓晨也觉得丁念的做法有些伤人,但她也想不出合适的话安慰他,又或者,他压根不需要他的安慰。
陪他吃完馄饨,她在回家的路上又觉得,其实丁念做得没错,如果没可能,留什么念想呢?她反倒开始好奇他哥的本事了——他是怎么把她娶到手的?丁老师总不能跟她哥也算得一清二楚吧……
她这边想不通,另一边,张玉英却开始思考怎么提点丁念。她对她的人品自然是信任的,但就为人处事方面,实在古板平直存在问题。这天,她和何云商量了,邀约丁念去逛街,打算让她从外到里接触她们的圈子,丁念第一次受邀,自是不敢不答应。
天气渐热,张玉英要订几件像样的裙子,便带着丁念去了她们常去的服装工作室。一进门,便有专员过来接待:“傅太太,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张玉英打过招呼,“陈设计师呢?”
“已经在等您。”
“好的。”张玉英笑了笑,跟着她往休息室走,还没走到,长廊里便迎面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妇女面容精致,身旁的年轻女人扬着一头波浪卷,抱着小女孩,神情却不太愉快。
那妇人也见着了她们:“玉英?”
张玉英一愣,随即露出微笑:“怎么这么巧?你回岚城了?”
“前几天回的,这不,想着做几套衣服穿,谁知小愫压根没预约,害我空跑一趟。”她说完,冲何云点了点头,又看向张玉英身旁的丁念,“这是……?”
“儿媳妇。”
“是吗?”她惊讶,下意识看向秦愫,又看看丁念,语气不明,“这么大的事都不通知我?”
“事还没办呢,国庆婚礼,我肯定上门送请柬。”
妇人笑:“这才像话。”她不由得又打量丁念,一件浅蓝色衬衫,亚麻色长裤,穿着平底鞋也腰背挺直,打扮简单,气质倒是干净的,“这是谁家的女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那您再见多识广,一家家的还能都见过呀。”何云笑,“绍恒自己谈的,可没让家里操心。”
“那可真是好福气。”妇人笑,张玉英也陪着,跟丁念说,“这是望城市长的太太,你刘阿姨。”
丁念便叫了声:“刘阿姨。”
妇人点点头,不免艳羡:“这孩子,一看就是文静听话的。”她冲张玉英嗔笑,“你可真是命好。儿子本事大,儿媳妇又乖顺,到时候孙子孙女围着你叫奶奶,别提有多高兴了。”
“那你不是比我早高兴几年?”
“高兴是高兴,但无奈我儿子脾气差,听老婆的话倒听得很。公司在望城,却要我搬到岚城来帮带孩子。这下好了,买件衣服都得两头跑。”
秦愫听得脸色越发差劲,张玉英见状,只好解围:“谁说的,这不是遇着我了吗?我今天可预约了两小时,你要不嫌弃,跟我一块去让陈设计师参谋参谋?”
“这怎么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多正常啊。”她上前挽了她的手,又让店员带路。没走几步,就听秦愫出声:“妈——”
陈芬皱眉:“你要是不想等,就带着思秦回去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看向张玉英,张玉英却没看她。她心里不舒服,也不好表现,“我和思秦当然得陪您。”
一行人进了里间,陈设计师让助手给张玉英和陈芬量了尺寸,又拿了样衣给她们试。何云明白张玉英的用意,自然不去占时间,只陪着丁念坐在一旁。秦愫抱着女儿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告诉自己要控制,却还是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丁念。
看上去年纪也不小了,竟然还不化妆,皮肤倒是好的,但五官也太普通了些。何云刚才说张玉英没操心,那就是家里没背景,那——傅绍恒看上她什么了?难怪不肯让她抛头露面,原来不是家有珠玉,而是无奈遮羞。
她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嘲笑,落在何云眼里十分不适。她转头看丁念,她倒是神色自若,又不无好奇地打量屋里的一切,全然没有注意到对她并不友善的窥探。
她想到什么,伏到丁念耳边提醒了几句,丁念为难:“……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她不是吗?”
丁念没回答,过了会儿,听见张玉英叫她,她走进去,见她已经换了件墨绿色的旗袍,脖子里的珍珠项链却一时挂不上:“来,帮我个忙。”
丁念接过,很顺利地把金属扣扣好。再出去,正巧对上那个年轻女人的视线。她疑惑,对方却很快避开,起身对那市长太太说:“妈,这身不适合您,再换个款式吧。”
“是吗?”陈芬对着镜子照了又照,不太甘心,恰好此时张玉英也出来,她看看何云,只问丁念,丁念想起何云的提醒,连忙露了点笑:“妈,我觉得这个颜色挺好看的。”
“是吧。”张玉英诶了声,瞬间笑开,“我也觉得。”
第58章 凌霄
张玉英比陈芬速度更快,选定了颜色样式便在一旁给她参谋,结束时又客气地送人上车。目送着车辆驶远,张玉英跟丁念解释:“绍恒在望城的项目能尽快落地,她丈夫帮了不少忙,以后见着人要客气些。”
“……嗯。”
“以后我会经常带你出来,你最好用心记一记。我们家业大,少不了人情往来。有些生意是男人在酒桌上谈的,我们可以不去掺和,但他们做决定也会受枕头风的影响,这就要看我们和各位太太的关系打理得如何。我不是让你去讨别人的喜欢,但至少,你不能让人觉得你是难接近的,到时一传十,十传百,有些圈子你就进不去了,明白吗?”
丁念压力倍增:“……明白。”
张玉英点到即止,回到车上:“那我们是直接去婚庆公司,还是先吃点东西?”
“我随便。”何云说,丁念却不明所以,“婚庆公司?”
张玉英笑:“是啊,办婚礼不得提前准备?公司我联系好了,今天先简单见个面,过两天再去给你订婚纱。你跟绍恒也说一声,让他把时间腾出来去订几套衣服,其他什么请柬啊酒席场地啊我都会安排,关键是你们的结婚照,我的意思是九月份拍,那时不会太热,初秋的外景也好看。”
何云听了暗自偷笑,敢情大嫂真的已经万事俱备,丁念却有点懵:“可是阿姨……”
“你叫我什么?”
“……妈。”
“诶,这才对嘛,既然改了哪有改回去的道理。”她让小张开车,“那就直接去庆安路吧。”
整个下午,丁念都处于一种忙碌而混沌状态。从婚庆公司出来,三人又去了商场,张玉英给家里人买了几件日常装,丁念也给傅绍恒拿了两件衬衫,张玉英发现她连尺寸都不知道,难免不满:“他哪里穿得进这么小的衣服。这段时间他这么忙,你有没有去公司看过他?”
“……还没有。”
“他不让你去?”
“不是,”她坦白,“是我没想到要去。”
何云好奇:“那——他晚上回不回来的?”
“回的。”
“你们总不会几天没见了吧。”
丁念沉默。她有时睡得早,意识模糊中隐约感觉身边多了个人,但第二天醒来往往只有她自己。她只能从运转的洗衣机和卫生间微湿的台面推断出他的去留。
“真是,怎么就忙成这样。”张玉英忧心,“过几天我熬点汤,你给他送过去吧。都成家了,真要累垮了不但自己受罪,也让别人看笑话。”
丁念本来过惯了单身生活,家里有他没他,她都有事情要做,被张玉英一说,她也发现自己对傅绍恒的关心还远远不够,于是小心应下,又低眉顺眼地陪着他们回了老宅。等她走后,何云笑着调侃:“大嫂,你今天是要立婆婆威吗?看把她吓得。”
“哪有。”她不好意思,“你夸张了啊。”
“是,我夸张了,不过她倒是真听话。我跟她说在外人面前要和你表现得亲密一些,才能让你长脸,怎么样,配合得还不错吧。”
张玉英想起她叫的那几声妈:“原来是你的主意,我说她怎么开窍了呢。”
“晚开窍比不开窍要好,你看秦愫连装都懒得装,难怪陈芬对她不满意。”
“她那是在我们面前,在其他地方还是很吃得开的。陈芬对她再不满,毕竟也是一家人。上车的时候还跟我说呢,秦愫又有了,接下来又有的忙了。”
何云不服:“她那是显摆。”
“当然是显摆。”张玉英无奈,又提醒,“对了,碰见她的事不要跟家里人提,绍恒和念念面前更要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