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拓族首领回头一看就发现不对劲,喜不自胜地喝道:“中原之人唯有这姓陆的还能一战,我瞧他是不行了!回头!拿住他!”
跟着陆靖言的三个人一脸紧张:“将军!他们掉头回来了!您怎么样了?咱们要不要回去?”
可眼见着落拓族的首领已经折返过来,陆靖言咬牙,挥起手中的剑:“冲!杀了他们!”
他憎恨战争,憎恨伤亡,憎恨自己无能为力无法让妻儿过上安生的日子,因此越发想要拿下对方的人头。
可他腿上的伤却越来越疼,天旋地转之中,身下的马似受惊了,不住地狂叫嘶吼,趁着陆靖言不备,落拓族首领的剑瞬间拦在了他颈上。
对方猖狂大笑:“真没想到今日还是我落拓族赢了!陆将军,要辛苦你做一回我落拓族的奴隶了,哈哈哈哈!”
陆靖言腿上疼得意识都不清晰了,正当他要奋力一击之时,却听到空气中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直接射中落拓族首领的右肩膀,而那却不只是一支箭,而是两箭并发,另一支箭则是射中了他的右臂!
落拓族首领手中的剑瞬间落下,从马上翻滚下去,嘶吼:“撤退!”
可这时候哪里还有撤退可言?
陆白与陆墨骑马冲了上去,姐弟二人英勇无前,草原的风猎猎作响,少女与少年硬是追上了被人护着逃窜的落拓族首领,一举拿下!
雪音从马上跳下来,心疼地扶住倒在地上的陆靖言,满眼都是泪:“我带孩子们来找你了!”
那一日,草原的夕阳入火,在无垠的天空燃烧得疯狂至极。
这一年,陆靖言与齐雪音夫妻二人带着一双儿女大战落拓族取得完胜,把落拓族首领缉拿回京,轰动了朝野。
陆靖言被封为尊亲王,堪称当朝最为尊贵度王爷。
但时常有人提起来这人,不提他的功绩,却道他与其王妃的恩爱事迹。
二人自那一战之后虽有了无上尊贵的身份却不再沾染朝政,一双儿女成亲之后,两人宛如新婚燕尔的夫妻那般,日日陪着彼此,偶尔一道出门游玩,日子闲散又平淡。
四十岁如此,五十岁如此,六十岁也是如此。
从第一根白发发现时的惊诧与懊恼,到满头花白时靠在他怀中,雪音总算习惯了自己已经老去的事实。
她摸着他的腿,看着廊外的雪,轻轻叹气。
“这辈子你太苦了,这腿伤就没有好过。每年犯上几次,怎么就总是不好呢?”
陆靖言也两鬓染霜,他摸摸她的脸颊:“我都习惯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区区腿伤算什么。”
两人都没再说话,安静地看着那雪落在梅花上,院子里宁静得很,看得人心里一片软和。
六十五岁这年,依旧是深冬,雪下得纷纷扬扬。
两人饭后坐在廊下喝茶,陆靖言有些咳嗽,他咳嗽完,就着雪音的手喝了几口茶。
雪音抱着他:“你在我怀里歇会儿吧。这咳嗽都好些日子了,怎么不见好呢?”
他靠在她怀里抱着她,浅浅笑着:“音儿,能抱着你,很快就好啦。”
雪音握住他手:“昨儿夜里,我又梦见了从前的事情,梦见你与我分开了,陆靖言,你怎么胆子这么大啊?敢同我分开。”
怀里的男人笑了起来,低低地说:“是啊,我也是常常会想,为什么那时候胆子这么大,如今可不敢喽。”
她怀中馨香,陆靖言靠在她怀里抱着她,又接着咳嗽几声,没注意抱着他的人心疼得眼睛里泛着泪花。
他轻轻地带着疲倦说道:“齐雪音,下辈子我们早点遇见,我从一开始就好好疼你,好不好?”
雪音嘴唇轻轻发颤,眼泪掉下来,她抱着他,喃喃地答应了:“好。”
大夫从未告诉他,他得的是不治之症,没有多少时日了。
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下来,他的手渐渐也有些发冷,雪音安静地看着外头的雪,轻轻地说话。
“可你还是做错了,你为何要把我抛下呢?陆靖言,就罚你下辈子也要爱我吧。”
尊亲王府摆了七日的丧礼,最后一日,王妃照常备好两套明日要穿的衣裳,一套她的,一套尊亲王的。
而后,她吹了灯躺下就寝。
自此,便没再醒来。
情深不寿,可我愿情深,愿不寿。
第75章
这一年春日, 有船从扬州下来,在水上走了一个多月,这才到了京城。
如今天下处处皆是繁华鼎盛,皇上圣明, 诸臣勤恳, 百姓们日子安乐富足,就连街上的乞丐都少了。
尊亲王府院墙外头, 有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马车里下来个着蓝色长衫年轻人, 上前叩门。
“求见于管家。”
很快出来个蓄着胡须的男管家, 他笑眯眯地同年轻人攀谈起来。
而后,年轻人让人挑了两只大箱子上来:“于管家,这是我们扬州带来的茶,都是尊亲王妃最喜欢的, 您瞧瞧可有什么差错。”
于管家笑呵呵地检查一遍笑道:“有劳了,我们王妃就爱喝扬州的茶,年年麻烦你们送。”
正说着, 尊亲王夫妇的马车回来了,就停在大门口, 尊亲王首先下车,而后站在车旁扶着他的王妃也下来了。
王妃面上是恬淡的笑意,她虽然上了年纪,却依旧五官精致明艳,一点都未曾输给岁月。
尊亲王问了几句于管家,王妃也在旁笑道:“这茶是好喝,辛苦你们了。”
两人没多停留,很快便进去了。
而后于管家也让人把茶叶抬进去, 那蓝色长衫的男人便又上了马车,他一进去,便对着马车里的人说:“伯父,茶叶送去了。”
迟映寒点点头,淡淡说道:“走吧。”
迟清河安静了一会,感觉到马车差不多离开了尊亲王府外的那条道,便问:“伯父……您可是,还惦记着那位齐姑娘?”
伯父与齐姑娘之事,迟清河是从自己父亲那听说的。
当初父亲科举失败差点病死,祖父便设法把伯父骗回了扬州,等伯父想尽法子回了京城之后,那位齐姑娘已经嫁人了。
后来,伯父回了扬州,安安心心做起了生意,他喜欢做茶叶生意,把迟家做的更大更强,可伯父这些年无论多忙,每年都来一趟京城,亲自到这位陆亲王的府前送茶叶。
伯父从不下车,也鲜少能那么巧遇到那位已经是王妃的齐姑娘,这一送了送了十几年,也就偶遇了三次,还是面都没见到的那种。
迟清河替伯父不值,他父亲身子不好,在他三岁时便去世了,自己一直跟着伯父长大,跟亲生父子也没区别了,因此心里很是心疼伯父。
若是伯父愿意,不知道多少好姑娘愿意嫁给伯父。
他决心好好地劝劝伯父,莫要再为不可能的事情坚守一辈子,人活在这个世上还是多为现下考虑比较好。
可伯父迟迟没有回答,迟清河有些急了:“伯父,您如今也上了年纪,素日也不爱说话,若是身边没有人照顾,实在是叫人担心啊!”
迟映寒看看他:“我老了吗?”
他的确不年轻了,添了几根白发,走路不再风风火火,也没有那么多想说的话了,只有一件事,还是如年轻时一般。
那就是一颗思念她的心,一如从前。
迟清河连忙解释:“伯父您不老,可人总是要老的,侄儿是觉得男人身边还是有个女人比较好。”
迟映寒忽然笑了起来:“我身边没有人,可心中有人便是了。”
心中那个人,胜过万千无聊岁月,他愿意这般坚守,每年都来京城亲自送她爱喝的茶。
而这些年一路的风霜则是为了弥补当初答应她的承诺 ,而他没有做到。
那一日她分明答允了的,说等他从扬州回来,便嫁给他。
是他去的晚了,若是早一些时日,她是不是就嫁给他了?
迟映寒常常在想,自己绝对不是周为民那样大度的人,既然娶了她,就绝对不会再放手。
偶尔,他也会想,若是有下辈子,可否让雪音成为自己的妻?
他去庙堂之时总忍不住驻足,在心中默默地许愿。
等待好苦啊,没有目的的等待,没有期限的守候,有没有人可以给他一点希望啊!
或者,就让时间重回到那年扬州时吧,他一定会更认真地度过每一日。
迟家往京城送了三十年的茶,第三十年这一回,迟家的当家老爷病死在了去京城的船上。
他临去之时,唇角带着笑意:“下辈子,我再也不会去晚了……”
这一年迟清河仍旧按照伯父的吩咐把茶叶送到了尊亲王府。
因着外头雪大,于管家按照王妃的吩咐把迟清河请到了家中,王妃亲自赏了迟清河一碗热粥。
穿戴精致的女人浑身有一种柔和的气质,她微微笑着问:“你也姓迟,可知道扬州有一位叫做迟映寒的老爷?”
迟清河眼睛一酸,笑道:“是认识的。”
雪音已经许久没得到迟映寒的消息,不由得笑起来:“他现下如何了?”
迟清河想起来伯父曾经留下的遗言。
“你若是有幸遇到了她,若是她问起我,就说,就说我娶了心爱的女子,在扬州日子潇洒,夫妻和美,要她,要她,无需担心,保重好身子即可。”
迟清河心中悲痛万分,还是微微笑着说道:“迟老爷娶了心爱的女子,在扬州日子潇洒夫妻和美,您无需担心,保重好自己身子。”
雪音眼中都是笑意:“这样是最好的了,怪道这些年总没有他的消息。”
她话音才落,那位英俊高大的尊亲王走了过来,他给她披上披风:“天冷,快回屋歇着吧,这些府上琐事让于管家做便是。”
“嗯,我只是闲着无聊问了几句,你可还记得迟映寒?”
二人说说笑笑相携而去,迟清河站在原地,眸子里泪水涌了上来。
他在想,伯父这一生,是有多渴望这样的场景啊!
可这世上,总有人让你不愿意将就,一眼便是万年。
迟家的茶往陆家这一送,足足送了一百多年,那茶清冽爽口,回味甘香,是难得的好茶,迟家人每年都把最好的那一茬独独送到陆家,后人不知怎的有人把这茶称作了长相思。
一口长相思,所梦不再迟。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还是给他安排了这样的结局,这是他愿意的,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比较执拗的人,就是会这样等上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