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寒暄了几句,擂台上比赛结束,准备开始下一场穿针比赛的报名,妙意问:“要玩玩吗,说不定能赢呢。”
纪圆刚要点头,许镜清就说要,问在哪儿报名。妙意一指,他就过去了,纪圆被他牵着走,许镜清直接在名册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纪圆奇怪,“你要自己去啊,那可是穿针比赛唉,你会穿针吗?”
许镜清说:“区区穿针而已。”
哦哟,区区穿针而已,要争表现呢,要让师妹看见,他啥都能干!
妙意说那不许反悔了,那边排队等着上擂台吧,说完又跟妙玉捂着嘴笑,等着看他出洋相呢。
擂台下面排队的全是老娘们,小媳妇,纪圆说:“我陪你一起去排队吧。”
这么一个大男人,穿着一身白,站在一起矮搓搓的妇女队伍里,实在是太显眼了,师妹可贴心,怕他一个人在那难为情。
但他许镜清是谁啊,难为情?不知为何物。
排在后面的大娘不知道是许镜清上台,在后面笑话他,说他太黏人了,这么会儿功夫都离不开人,还得手拉着手站一块,又说姑娘好福气,小仙君一看就是个疼老婆的。
许镜清呆呆的,信息量太大了,一时消化不过来。
报名的人分批次上台,一块木板上三十多根一样粗细的绣花针,谁能用最快的速度把线穿进去,就算赢。
纪圆问他,“要不我也去报名?”
许镜清说不用,然后拍拍她的手背,给她指了一个地方,让她待会去那站着看。这人连位置都选好了,擂台最前面,离得最近的位置,要师妹看着他赢。
这人仗着自己身高腿长,上了台抢先两步就霸了位置,妙玉本想说他不遵守规则,人家位置都是按顺序排好的。妙意说算了算了,让他能,待会看他怎么丢人。
纪圆就站在台下,仰着头,脸蛋映着光,红润饱满,许镜清坐在台上看她,脑海里不知道怎么就想到叶灵予亲她的样子。
红扑扑,水嘟嘟,咬一口,发出啵的一声,究竟是什么滋味啊,突然就很好奇。
没出神太久,妙意上台,宣布比赛开始。
许镜清迅速回神,手掌张握了两下,垂下脑袋,捏住线头,左,右,左,右,两个来回,举起木板,表示自己穿好了。
纪圆惊呆了,这么快!
妙意也惊了,台下众人哗然,大姑娘小媳妇们更是不可置信,什么啊,还没开始他就结束了?
但这确实是真的,为了防止有人作弊使用法术,擂台上是设有禁制的。
小瞧人了不是,人家是剑修来着,剑为轻灵之器,最重腰腕之巧力。动如猛虎,静若处子,行如龙蛇,千变万化,区区穿针而已,真的不是吹牛。
妙意仔细检查过确认无误,宣布来自太初仙门的许镜清获得本场胜利,双手捧着托盘将彩头奉上。
许镜清拿到了想要的蝴蝶簪子,冲台下的人扬了扬手,咧着嘴笑。待会,要亲自给她戴上。
围观的人已经开始起哄,喂哟喂哟叫唤,恨不得让他们原地拜堂成亲,大姑娘小媳妇们也被感动得稀里哗啦。
台上那个在笑,台下那个也在笑,人潮拥挤,他们眼中却只能看见彼此。
“砰——”
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头顶炸开,漆黑夜空霎时璀璨铺展,星华如雨。
她下意识抬头看天,他目不转睛看着她,看映在她眸中的烟火。
就这片刻失神,白影一闪而过,人瞬间在他面前消失不见,快到根本来不及反应,擂台禁制让他连个小小的风缚术都使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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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短短的一瞬,纪圆以为前面牵着自己狂奔的这个男人是许镜清。
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像,从背后看,衣饰,身形几乎是分毫不差。
但许镜清不会这样,不会这样不管不顾拉着他跑,力道大得能把她手捏碎。他牵她的时候,会控制好力度不弄疼她,也不会轻易就松开,更不会这样拖拽着她。
耳边风呼呼地吹,周围快到连残影都看不清,她像一只风筝,线被紧握在别人手里,脆弱纤细的骨架被紧绷拉扯着,快要断掉了。
缩地成寸的法术,将周围景致压缩成模糊的一团,人在高处行进中,脑子没办法正常思考,身体逐渐承受不住压力,纪圆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还不敢睁开眼睛,眼珠在眼皮下转动,竖着耳朵仔细辨听周围的环境。
是在室外,远处闹市喧哗,近处有街头的叫卖吆喝,有涓涓的流水声,和情人之间的窃窃私语。
没来得及细想,对方很快察觉到,“你醒了?”
纪圆身子一抖,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许镜清的脸。
一样的个头,一模一样的脸,连衣服配饰也相差无几。但脸上表情玩味,邪性十足,一只脚踩在河边回廊的长椅上,身体微微前倾,手搭在膝上看她。
目光相接,纪圆稍愣,两个人都没说话。
她在等他的反应,他也在等她的反应。
她应该有什么反应呢?
她脸色平静,脑袋里却在快速思索着对策,妄图把自己伪装成孔萩云那样不显山不露水的高深人士。
虽然可以肯定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为了更加确定,她目光若有似无从他前胸扫过,那里并没有一块隐形的凹起,没有缝在衣襟边缘的平安符。
这个人为什么要假扮成许镜清的样子,她不懂。但既然要演,就演吧。
僵持并没有持续太久,纪圆眨了眨眼,茫然四顾,声音甜脆,“这是哪里呀?”
‘许镜清’没有马上回答,微微眯着眼睛,似乎是在考量。
她倒是意外的乖巧,他生出了些兴致。
许久,他才把脚收回来,挺直了背,耸肩笑笑,“不知道啊。”
声音没有经过伪装,很年轻,语速稍快些,带着少年人的清朗明畅,但口气并不能称之为友好,有几分玩味戏谑。
这里已经不是平安城了,小桥流水,房屋低矮,街道狭窄,三三两两情人相携游街,大概是某处不知名的小镇。但她感觉自己并没有昏迷多久,按照缩地成寸的时间推算,应该还在平常界的范围内。
纪圆站起身,手腕轻轻敲了敲脑袋,表情懵懂,“我是睡着了吗,现在什么时辰了?”
‘许镜清’笑着摊手:“不知道啊。”
“啊……那不管了。”纪圆说:“我们还没去放河灯,拜织女呢。”说完非常自然靠近牵起了他的手,依偎在他身边,仰头冲着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或许在许镜清面前,都没有笑得这么甜过。毕竟自然流露和伪装区别还是很大,起码她是这样觉得。
少女的手皮肤细嫩,柔软无骨,巴掌也小小的,只能握住男人一半的手。
‘许镜清’诧异将手举到面前来看,又低头去看她。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了,脂粉掩盖了因为慌乱和恐惧苍白的面颊和唇,配合那脸上无懈可击的表情,倒是意外不让人反感。
‘许镜清’紧了紧她的手,笑道:“好啊。”
街边有卖河灯的,纪圆自掏腰包买了两盏最大的,灯里还有纸条,可以写字。她将另一盏河灯递给他,提笔在纸条上写下愿望。
‘许镜清’凑上来看,“你写的什么?”
纪圆说:“明年的七巧节,希望我们还可以在一起放河灯。”这个‘你’当然是许镜清的名字。
‘许镜清’挑眉,“那我也要跟你在一起。”他拿笔蘸了墨,却愣住迟迟不落笔,直到墨汁凝聚滴落在纸条上。
纪圆也不催促,安静立在一旁等待,半晌他转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连卖河灯都老板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纪圆却只是笑,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引导他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纪圆。
那笑容,那姿态,好似他们真的是一对亲密爱侣。
将纸条藏在荷花灯里,点上灯芯,捧到河边顺水放走。既然是放灯,内心自然要虔诚,纪圆蹲在岸边双手握拳抵着下巴闭上眼睛许愿,怕他听不见,故意说出声:“希望明年的七巧节,我们还能一起过。”
说完赶紧在心里默念: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是跟许镜清过跟许镜清过跟许镜清过,不是跟这个坏蛋过!!!
‘许镜清’歪着脑袋看她,哼笑一声也跟着说了句,“好啊,明年我们还一起过。”
纪圆心中冷哼,谁他妈要跟你一起过,面上却笑得眉眼弯弯,“好呀。”接着站起身,再次牵了他的手,“我们去拜织女吧。”
‘许镜清’没过过七巧节,倒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身边的人乖巧可爱,还会仰头冲他笑。他们姿态亲密无间,跟路上那些随处可见的年轻男女一般无二。
他心情忽然大好,心想再玩玩也不错,任由她挽着胳膊在路上走。
所谓拜织女就是将写上两个人名字的红绸布在织女庙里开过光,再一起系到殿外的桂花树上。
平常界因着妙华仙宗的缘故,盛行拜织女,各处都修建得有织女庙,一般求子求姻缘都是上织女庙。
每年七巧节,各家满七岁的女孩也会被送到织女庙来参加祈福法会,希望孩子长大心灵手巧,一辈子平平安安,能找到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夜间庙里多是来拜织女的年轻男女们,到处成双成对。纪圆照例求了两根布条,写上名字,又把布条牢牢系在一起,挂到树上,拍手,“这样,纪圆和许镜清就永远在一起不分开啦!”
‘许镜清’却没说话,危险眯起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不想跟我过吗?”
纪圆笑僵在嘴边,又很快调整好表情,“当然,想,就是要跟你一起啊。”
‘许镜清’一下垮了脸,蛮横拽着她的胳膊进了大殿,抢了一大把红布条出来,把笔墨也抢来,把她按在树下的石台上,“给我写!要跟我在一起过!”
这人他妈有病是吧!纪圆仰头看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我……”我草你二大爷!
“写什么嘛。”她的声音带了哭腔,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许镜清’恶狠狠瞪回去,“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睛挖出来!”
他不装了,或许本就没怎么伪装,只是弄了身衣服穿,脸上不知道施的什么法术,跟许镜清一模一样。
纪圆眼泪说来就来,大颗大颗落在手背上,‘许镜清’蹲下身揪住她的衣领,拇指抵在她喉间,只要稍稍用力,手指就可以戳穿她的咽喉,“哭什么?我很可怕吗?”
她双眸含泪,看起来楚楚可怜,指腹下皮肤温热,可以感觉到脉搏的跳动。凑得近了,身子一股子香甜味道,微微长着嘴喘气,连气息都是一股子腻人的甜味。
他暗骂一声松开她,但仍是没打算放过,居高临下命令她:“给我写,写满一百!”
纪圆抿唇,手背擦了擦眼泪,一只手握笔,另一只手偷偷摸向腰间,冷不防手腕就被擒住了。
‘许镜清’捉着她的手,一块通透白玉佩在她眼前摇晃,“找这个吗?”他掌心一握,稍稍用力,传音玉佩就被捏成了齑粉,松开手,风一吹,什么也不剩。
‘许镜清’说:“乖乖的,按我说的做,我会考虑留你一命,就像之前那样,懂?”
这个贱人要求她把他当作真正的许镜清,要她的温软乖巧和亲密依赖,像一对真正的爱侣。
可那些都是装出来的啊,哪怕她跟许镜清之间是互有好感也没有亲密到这种地步。
因为许镜清尊重她,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两个人之间那种轻松甜蜜的氛围是无法伪装的,每一次靠近都心跳加速,仅仅是牵手都能感到愉悦。所以才会小心翼翼试探,让那一刻的感觉无限放大,让往后可有回味。
可对于不爱的人,存心接近,哪怕伪装得再好,也能看出不是真心。
所以这个‘许镜清’不满意,他很不满意,开始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来要求她。
他没有动粗,但眼神和口气流露出的危险讯息让纪圆知道,这个人实力绝对不弱,且不可控。她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理解他的所作所为,暂时顺从他的一切要求。
但脸上实在是称不上什么愉快的表情,憋着嘴皱着眉头蹲在地上把红布条展开,蘸了墨,却迟迟无法下笔。
狗日的‘许镜清’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根小树枝,撩了衣摆脚踩在石台上,小树枝啪啪敲着石台面,“快给我写!写我的!不准写他的!”
纪圆不知道该怎么写,犹犹豫豫下不了笔,狗日的‘许镜清’小树枝快速打了一下她的手背,恶声恶气:“赶紧的!”
他竟然还打人!
纪圆搓着手背仰头看他,眼泪噙着泪,好疼啊!
‘许镜清’瞪她,“看什么看!”
她眼一瞪,牙一咬,提笔在布条上飞快写了三个字。
赤狐九。
第二十七章 那你还乖吗?还敢不敢骂我……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绑架。
这头赤狐九把人抢走, 后头漫天烟花化为火雨落下,点燃了无数房屋,平安城里一片火海。
监进院城防卫反应迅速, 立刻结阵施雨,关闭城门。但恐慌无法避免, 七巧节外出游玩之人众多, 火灾后突如其来的暴雨, 拥挤踩踏的人群,惊恐无助的尖叫,一片混乱。
人在眼前消失的瞬间, 许镜清已经快速作出了反应,但人群里同时出现了十余个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男人, 分别逃往不同的方向。
传闻跟他一样天生剑骨的赤狐九却并不十分钟情于剑, 几年不见, 他的傀儡术更精一层,已经到了能以假乱真的地步。
论修为、剑术, 赤狐九都绝不是许镜清的对手,所以他从来不会选择跟他正面冲突,他非常热衷于玩这种无聊的小把戏。
用阿奴颜的话来说,是上不了台面的跳蚤, 但用来对付许镜清效果却奇佳,战场上的杀人兵器,在某些方面却十足的蠢笨执拗。
对于敌人, 他们研究得很透彻, 甚至比他本人还要更清楚了解。绑架具有十足的针对性,且准备充分,他们一定是预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