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庆这倒是还没问,不过,王爷只说给王妃找点安静的事做,又没说不许做这些,他点头,“嗯呐,应该是同意了。”
“...”
苏明妩被他说的困意顿消,她巴望不见符栾,没想到避都避不开。
这些个零碎杂事,她晓得李泰庆有分寸,叫做差事,不如说是他为她制造的机会,可,问题是她不需要呀...
“王妃,奴才得回去继续伺候王爷,上面列的事儿,奴才都给您安排好了,您到了地方就会有提示,不用担心受累。”
“...好。”
苏明妩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怏怏回过身,余光瞟向妆奁旁的铜镜,蓦地发现谈话间,绿萤竟是连发髻都给她梳好了,还是时下坊间最流行的随云髻,生动灵转,看得出是花了大心思。
她身边这些人,一个两个的,是不是都以为她对符栾情根深种,想帮她争宠?
“绿萤,你...”
“王妃,您让奴婢梳的,现在拆是来不及了...”绿萤嘿嘿笑道,“王妃,奴婢还想到了配这个发髻的衣裳,您要不要试试呀?”
“...”
苏明妩有个习惯,若是不想打扮,那须得从头到脚都很随意,否则看起来多不搭调,现下梳的这样精致,再让她穿件素净的,连她自己都看不惯。
苏明妩鼓鼓嘴,好吧,“...你挑的哪件啊,看看?”
...
换完了条艳色罗裙,绿萤指腹沾上少许胭脂,浅压了几下苏明妩樱唇着色,“王妃,您不用施妆,还是好看的紧,王爷见着了,定然不舍得你理书端茶。”
苏明笑道:“绿萤,你是哪里看出符栾这个人会怜香惜玉的?”
王妃时常偷偷喊符栾的名字,绿萤从一开始的不淡定,到现在的习以为常,甚至敢接道:“王爷对王妃不一样,奴婢说不来,别人或许不会怜惜,但王爷对王妃会,会。”
绿萤没有念过许多书,半天蹦出了个词,“见色起意!”
“哈哈哈。”
苏明妩被她说得笑出了声,歪头斜脑倒在玉臂上。
其实绿萤说的倒是没错,符栾对她,充其量就是贪图新鲜,见色起意,男人对喜欢的女子,如何舍得这样反复。
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应当是有隐忍也有爱护吧,可惜,她没有机会再遇到。
...
用过午膳,苏明妩将绿萤留下,自己则从廊庑出发往外走。
李泰庆给她写的字条上,选来选去,都是端茶那项最为简单。至于其他,她宁愿趁着符栾不在的时机,再带着绿萤一道去。
靠北边的茶室内,李泰庆如他所言,早就吩咐好了下人煮茶,婢女蕙香看到苏明妩进门,连忙起身,“奴婢参见王妃。”
“嗯。”
茶几上的黑釉木叶纹汤瓶,还有成对的墨色釉陶杯,的确是符栾惯用的暗色纹路,他好像很偏好重色,素日穿的也是黑色居多。
苏明妩掀开茶盖,用手挥了挥,闻到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气。
蕙香见状有点紧张,声音战栗,“王妃,奴婢们是从凉州带回来的茶叶,应当不会有错的...”
苏明妩笑道:“别怕,没错,这是大叶苦丁。”
不算名贵的茶叶,但是味道极苦,苦极回甘,苏明妩前世曾不小心喝过一口,到现在她都记得那涩味,真不懂符栾怎么喝得下。
只是...
“蕙香,宅子里有冰鉴么?”她记得,符栾喝茶的口味很奇怪,大约是他十几岁就到了西凉,好像喝不惯热茶,总喜欢直接煮开,用冰水煨凉,再放几颗冰棱。
“王妃,这里没有的,奴婢问过。”
啊,也是。苏明妩觉得自己犯傻了,上面派的人连盆牡丹都不给种,怎么可能将冰鉴那样的贵重物提前备好,莫名其妙的,她有种无端被欺负的感觉。
苏明妩几不可查地摇头,收拢心思道:“去打盆井水来。”
“是,奴婢明白。”
小丫鬟的动作极快人也聪明,无须苏明妩吩咐,将汤瓶放进铜盆换了好几次井水,茶温凉下来很快,虽不及用冰块,总算是聊胜于无。
苏明妩之所以如此,她想得简单,符栾面对她时总喜欢挑刺,她还不如做到最好免得他多话,早点办完还能回去补一觉呢。
***
“王爷,是臣妾,臣妾来送茶。”
书房门口,苏明妩敲了记门,无人回应。
她用指尖戳开条缝,隐约可以瞧见符栾就躺坐在那张打横放的太师椅上,只不过右眼阖着,也不晓得是不是睡着了。
男人的身量颀长,看似瘦削,骨架却不柴,石青色牡丹花刻丝锦袍垂感上佳,勾勒出的腿型笔直有力,随意抻开,把好端端的长条案桌都衬出几分逼仄。
苏明妩蹑手蹑脚站定在符栾面前,摆手挥了挥,男人长长的睫毛如羽扇动也不动,看来应当是睡得安稳。眼下是个好机会,她将茶具留下,再偷偷溜走,不就可以不与符栾相对?
时不待人,苏明妩没有过多思索,左手拎着茶汤壶,右手捧着单叶茶托,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侧身从太师椅和案桌的夹缝中挤过去。
到底是她估计间距错误,翘臀柔软,不可避免地被扶柄挤压出条褶痕,好像...还擦碰到了男人硬硬的手臂。
苏明妩面上发烫,进退不得只能进,她红着脸将手中的茶具一样样摆好,再倒上半杯,反正都是凉茶,早晚没甚区别。
大功告成啦!
就在她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手袖不小心刮到堆叠起来的一本奏疏,奏疏飞出去,啪嗒一声悬在了案桌另个桌角。
余光向后一瞥,还好,人还睡着呢。
苏明妩回过头继续踮着脚尖去够,偏偏这张木雕平头案桌迁就符栾的身段,那是又高又宽,女子碰不着,只能伸长手臂,将细腰尽量贴近桌面。
如此一来,不经意带起翘臀的弧线稍提,挤压在扶柄的柔软更深。
就在苏明妩的指尖捉到书角,她松了口气之余,发觉顶上飘来大片阴影。
她侧过头,才发现本应该躺在身后座椅上的符栾不知何时起身,双手撑在她两侧,高大的身躯毫无避讳地覆抵在她背后。
耳边传来因为刚睡醒,男人有些沙哑的笑意。
“故意的?”
第15章 下火
符栾因公事,昨日彻夜未休。
苏明妩犹犹豫豫站在门口时,他就已经醒了,李泰庆提前请示过他,送杯茶的小事,谅她也翻出甚么花招。
符栾原本是这么想的,直到手肘被柔腻抵住,耳边传来女子因为踮脚用力而有些急促的喘息声,他阖着双眸,无声咂了咂舌。
他的这位王妃,有时候真的是,很磨人。
即将转入初夏,书房里的铜薰笼早就不加银霜碳,然而此刻室内气氛暧昧,暗香涌动间,两个人皆是燥热无比。
苏明妩被男人的身体桎梏住,趴在案桌上出不去又起不来,焦急之下,背后慢慢浮起层细小汗珠,绯红染上颈后耳根,跟剥了皮的水蜜桃般□□绒绒。
她无奈撑起单边玉臂,侧着脸,支吾道:“王爷,臣妾不是故意...臣妾,是来送茶的。”
“是么,本王还以为王妃要勾引我。”
苏明妩顿觉冤枉,“那怎会!”
“嗯...臣妾的意思是,臣妾不敢觊觎王爷的恩宠...”
符栾闻言敛眸,女子玉肌雪肤,辩解时语调微嗔,挺翘的鼻尖上略微偏右的小痣俏皮诱人,不管她有心还是无意,换作闲暇时,美人在怀,消遣□□也未尝不可。
然而,他马上就要出门。
他对待欲望历来拿得起放得下,真想收起心亦不过是片刻,念在还有点时间...
符栾扬唇,故意将上半身压得更低,密丝合缝贴紧她起伏的弧线,呵气在她耳边,哑声道:“不敢觊觎,送个茶,王妃穿得那么好看作甚。”
他眼神像是把刷子,毫不顾忌地由上到下。
松花色双丝绫鸾罗裙,裙摆以薄纱蕾丝收边,浅桃红的绶带束扎出嫚佻腰身,胸前红玉鼓囊,背部曲线轻薄,凹凸有致,尤其是现下被禁锢在桌面,天生丽质的撩人艳色无处藏躲,一览无遗。
苏明妩万分后悔今日穿着张扬,可谁说女子穿衣必定要给外人看,她自己看得高兴,不行麽。
后悔无用,苏明妩抱着商量的口吻,“也没有很好看呐,王爷,您能,能不能先放臣妾出去,臣妾可以给您添茶倒水。”
“本王又不缺婢女,喊旁人进来添也行。”
“别!”
苏明妩脱口而出,她真是腰酸、脖子酸,姿势尴尬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若是再让外人看到,她还哪有王府正妃的威严,思及此,她不由得软下声,“王爷,您这样压着,就不累么?”
“不累啊。”
符栾笑容轻佻,下身抵近,“你要是不喜欢,等会我们进入正题,也可以换个姿势,本王大度的很,随你挑。”
苏明妩闻言哽住,“王爷,你是当真的?在这里...?”
她脑中‘刷’的一片空白,目光掠过书架,藏书质素是不比她家,但也是书香墨韵的地方,怎能做那种事。她从小纵然被家人娇惯,该学的道理点滴没落下,对此,她万万个不乐意。
初初以为符栾是逗她,倘若真的敢在这里行房.事,未免太瞧她不起!
苏明妩顾不得羞怯,硬撑起手臂妄图直起身,结果显而易见,男人力气大地像是杵在地上的柱子,她看似动静颇大挠了半天,除了与他贴得更近之外,毫无意义。
苏明妩强忍怒意:“王爷,你再不放开,我就...”
“怎么。”
符栾笑道:“想叫么,那你叫啊。”
“...”
苏明妩看他的无赖痞样,既生气又赌气,破罐子破摔,翻身躺在案桌上。她白净的面孔红彤彤,梗着细脖子:“王爷,你要做就做吧!”
“好的。”
“...!!”
苏明妩抿唇,瞪着水杏双眸,看男人的俊容无限欺近,是,他是长得好,这般距离,脸上连细纹都无,肌理比女子还要细腻,但那又如何,真是金玉其外!
若不是苏明妩明知打符栾是徒劳,她现在早就踢上去了。
身上的势压越来越重,两人大半身贴合抵靠,鼻尖差点触碰。
苏明妩虚咽了口,心跳起伏,不自觉抿起红唇,符栾却忽然停住,看着她笑出了声。他轻松的将苏明妩左手中的奏疏吊起抽走,干脆利落地起身,“王妃,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以为本王何时何地,都能对你产生兴趣。”
苏明妩正松了口气,听符栾这句懒得再理他,分明是他先故意耍人的,再说了,她也不稀罕呐...
“王爷,臣妾告退!”
“不倒茶了?”
“喏,王爷看,倒过了。”
符栾看向提起裙摆偷跑出去的倩丽背影,眼神暗暗,勾着唇角拿起手边倒好的半杯苦茶,触手微凉让他眉头一挑。
不错,正好下火。
...
苏明妩红着脸回到耳室,索性路上没碰到下人,否则王妃出书房门后衣衫不整的传言估计要大肆被传开。
绿萤见她进门脸色,心下了然,反正每次都这样,这是两人又闹了。
新婚夫妻嘛,闹闹是寻常事,以前她的爹娘闹着闹着,她和弟弟就被生出来了,她是不是也可以开始盼着小世子啦。
绿萤十分习惯地等着苏明妩骂完王爷一通,接话道:“王妃,奴婢方才经过宅子门外,看有马车等着,李管家说王爷急着出门呢,所以您这么早回来呀。”
“...”原来真的是有事,故意逗她,“谁知道他,忙忙碌碌,怎的还那么有精力。”
绿萤在叠衣裳,没领悟苏明妩红着脸的埋怨,随意聊开:“奴婢还听说,王爷有次半夜急事,就直接从嫚儿夫人那里出府了,原来王爷还有挺多事的,奴婢看他常来找王妃,以为可空呢。”
苏明妩这次没有回绿萤,但她一直都清楚符栾在府里呆的时间并不多。
虽说先前她缩在小院不关心,但雍凉王近几年难得回来,总有想要与符栾结交,为自己后路打算的官员,前世好几个卧底心腹就是这段日子从京华看中选出来的,好像有个姓司徒的。
嗳,这些都不重要...
苏明妩对着窗户发呆,只盼望符栾能多出去玩几日,她实在是不想再去伺候...
***
京华的西城区,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城北的醉霄酒庄里,十二字号的花园楼榭鳞次相衔,琼楼玉宇,雕梁绣柱,寻欢作乐的喧闹声久久不止。
今日的筵席摆的有些匆忙,较为隐蔽的甲字山水院里,围着酒桌一圈是五六个新晋升的官员,他们正紧张地等待消息。
这些人中,有部分是最新通过评核绩考的青年才俊,是有望在未来两年内进入朝堂的潜力股,今天便是他们不得不做的第一个选择。
桌上迟迟无人发言,不知是哪家的下人在这时小跑进来,垮着脸愁眉呶呶:“诸位爷,莫等了。”
“什么意思?”
“前面传来的消息,马车又进了鹿山,看着是要接着打猎玩乐,王爷不会来了。”
适才还屏气安静的场面,在小厮话音落的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我们从晌午呆到现在,半口水都没敢喝,不就是为了叫王爷看看我等诚意,他早说看不上,我何苦浪费这个时间。”
“就是啊。”左右两人不迭点头附和。
他们中大多有点真本事,但因不是世家弟子,搭不上太.子派系,迂回之下,便想趁着雍凉王在京华多攀攀关系,毕竟手握重兵的边关藩王,未来的事无人说得准。
没想到这个雍凉王这般不肯赏脸!
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司徒南瞟眼周遭,哼了声,“话也不必这样说,王爷身份尊贵,我等区区等了半日,也值得你们叫苦连天?”
同行好友怕坏了气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解围道:“嘁,司徒南,你这臭脾气,难得能帮人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