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妩慷慨背完戏词,发现自己头先忘的重要事是忘穿屐鞋,刚刚的来回撤步连脚趾头都给露出来了。
她偷偷往堆叠的襦裙裙尾里藏,符栾瞥了眼她那双小巧玉足,眼色不明,“一晚上就想通,不要你那个心仪十几年的情郎了?”
情郎?
他说的是太子吧...也就他敢这么说太子殿下。
“王爷,过去种种,臣妾已忘了,但请王爷放心,臣妾与太子殿下相识的那些年从无越矩之措,至于以后,难再有交集。”
这些话,苏明妩真的是真心的。她能再活一世全倚仗老天爷给她的机会,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苏明妩低着头,心里暗暗祈祷符栾不要发现她言语里的漏洞,信她才好,不然她也找不出旁的借口。一晚上,能发生何种大事让人回心转意啊…
“所以,你是愿意生了。”
苏明妩发呆没听清,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符栾,只见他勾起唇角,轻笑了声,“本王的孩子,王妃愿意生了?”
这话听着怪,但是苏明妩明白,是她昨晚说的实在太过火,为了补救,她只能红着脸轻声应下,“嗯,现在是愿意的。”
“哦,是么。”
符栾闻言,唇边噙起一丝弧度,伸出长腿一勾,蓦地将人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苏明妩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地屏住气息,可哪怕如此,仿佛还是能嗅到他身上的沉沉迦南。
苏明妩坐他腿上动都不敢动,好不容易褪下的羞色又星星点点冒了出来,她的手无处安放,挣更是挣不开,蹙眉道:“王爷...”王爷在干甚么,大白日里...
“在听你的话。”
“啊?”
符栾低头附在她耳边,手摩挲于她的柔软腰际,‘啪嗒’一声,襟带系扣应声而落。
他的笑声惑人,“你不是说现在愿意生?”
“那就现在。”
第5章 真是太小气了
房门口,绿萤面红耳赤,端着食盒前后来回地踱步,近不得又远不得-----第六次了,这是她第六次温鸡汤,回来怎么还没完呀。
她轻叹了口气,低头拢了拢糕点,手背试向汤盅的温度,若是凉下来,还得再去趟膳房。
虽说王爷喜欢王妃是好事,可也太辛苦了吧,昨日午后到如今辰时,王妃可是只喝了两杯热茶呢!
‘吱呀——’
门忽地被打开,正在胡思乱想的绿萤匆忙低下头,便看到双玄色麂皮皂靴,她赶紧把头压得更低。
适才在膳房听说两位劈柴的大哥因为多看了王爷一眼,吓得回去就煮起了定惊茶,她要是此时抬头,怕不是得晕过去。
好不容易熬着等王爷走远,绿萤心急火燎地推开门,快步跨进的时候差点撞上没搬走的木杅。
外室的地上落了件桃红纱彩披风,看起来尚且不算凌乱,到了内室,她才是目瞪口呆。
落地罩的吊纱不知为何被撕扯后散碎遍地,襦裙的裙尾也断了截,另一小半挂在了七倒八歪的红木衣架子上,茶碗都莫名其妙地歪了只在床脚边。
物件都这样了,王妃她,绿萤咬着牙看过去...
床榻上的女子懒懒地趴在被翻红浪之中,钗横鬓乱,棉锦盖不到之处露出大片雪白,薄背细肩,蝴蝶胛骨中心微微下陷成漂亮弧度,莹洁细腻的肌理甚至能看到皙白小绒毛上的薄薄汗珠。
绿萤不知她睡着了没,试探地靠近唤道,“王妃?”
苏明妩闻声,慢吞吞侧转过头,她的双眸还泛着水汽,抬起纤手指了指绿萤手里的鸡汤,勾起指尖,意味明显。
绿萤立刻会意,上前掀开汤盅,扶起苏明妩喂她喝了好两口,好在汤温适宜,不烫嘴。
整碗鸡汤见了底,苏明妩才恢复了说话的中气。
她清楚符栾的体力向来是犷悍非常,前世没有少折腾她,但这次还是大白天,他就不能消停会儿,最关键的是,他走的时候还带走了糕点食盒。
真是太小气了!
思及此,苏明妩无奈道:“绿萤,她们还在等?”
绿萤点头,“红翘姐姐正在堂屋里安抚两位夫人,听说本来想走,但红翘姐姐说是王爷绊住了王妃,她们就又决心等着了。”
苏明妩了然,细节不必听都知道,红翘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当然需要透露些消息,以显示她作为贴身奴婢的优势。
符栾大清早的到这闹了番荒唐,被红翘一说,现下怕是传的府里皆知。
“绿萤,去给我准备要换的衣裳,方才那件...”苏明妩揉着腰肢蹙眉看向地上,眼不见为净地移开视线,“方才那件不能穿了,扔了罢。”
“是。”
绿萤正在那悉心盘算搭配,苏明妩则围裹着软被,继续吃着带来的糕点,淑女品性暂且摆一边,她都快差点饿死了。
苏明妩的嫁妆都是由她母亲亲手归置,共有六个大件,七个小箱,闷户橱、樟木箱、子孙宝桶等等摆在了库房,红尺、花瓶、衣衫之流则就近放在新房。东西不算多,当时是想着反正以后都会住在京华,缺甚横竖就是几轿子的事,哪知道嫁人都能嫁错...
苏明妩回忆起母亲,神思有瞬间恍惚,绿萤把要换的几件裙衫递到她眼前,她才眨了眨眼,“绿萤,你这束胸是哪里找到的”
“就那里,箱子最底下。”
苏明妩哦了声,“以后束胸不要藏那么深,我都不好找了。”
绿萤正弯腰打扫,没留意苏明妩的表情,“为什么,王妃,这种私物当然要放难找到的地方了,而且,有奴婢给您找的呀,您怎的会自己寻?”
“...”
苏明妩恨恨地想,为什么她要自己找,那还不是因为符栾!!
房里粗略拾掇了番,绿萤净完手准备伺候苏明妩,“王妃,奴婢帮您着衣?”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来。”她身上隐秘处又是好几处新来的痕迹,而且还得再稍作清理,让别人看了多不好意思...
“可是,王妃您还有力气吗?”
绿萤问得认真,苏明妩差点噎住最后一口白糕,“没事,只是累,又没哪里伤。”
她倒是没说假话,若是对于前世初承人事的自己来说,连番几次的确有些受不住,至少这会儿定然是累的动都不想动。
但她得过五年的痨病,每年都是寻名医堪堪吊着续命,那浑身的无力和痛苦难受哪是现在可比。
“那,奴婢在门口给王妃守门。”
“嗯。”
苏明妩送她出门,回头是看了把门锁,哼一声赌气似的,又把它给锁上了。
嗯,良好的习惯早早就要开始养成!
...
绿萤挑的是件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外搭的浅色双层厚绸缎罩衣,素雅清新。
这其实并不怎么衬苏明妩的明媚容色,但是苏明妩不介意,她去见两房夫人又不是要去比美,端庄高贵才是最适合的打扮。
由正室去堂屋不远,只要穿过东边的曲折游廊,左转再走条石头甬路到尽头便至。
苏明妩沿道见着了许多种花,偏偏不见牡丹,颇有些奇怪,大宁朝的人最爱的就要属牡丹花,这儿的花匠竟然没有栽,花期的确是在五月,但宫里头培育的二月也有。
“王妃,您要是喜欢,奴婢回头就与花匠说。”
苏明妩摇了摇头,笑道:“无事,随便问问。”
绿萤犹豫半天,见周围确实没人,才悄声道:“王妃,奴婢听说,是因为这是王爷的临时住所,布置的人懒得上心,才...”
“嗯,不必细说,我晓得了。”
苏明妩一直都是明白的,她毕竟多活过一世,了解当今圣上对雍凉王的素来不喜。把十几岁的符栾扔到西凉,就是想看他自生自灭,没想到最后得了赫赫战功,打不得骂不得。姜莞与符栾本是先帝指的亲事,当时姜家还没有女儿,先帝崩殂之前,担忧小儿子的未来,便从信得过的大将军里面挑了姜莞的父亲姜擎苍。但是皇上不愿看见强强联合,他心情不好,手底下的人又怎会尽心。
所以啊,她曾经当真被情情爱爱蒙蔽双眼,符栾会故意选她这个花架子才是猪油蒙了心呢。
两人随便搭会儿话的步数,已然能眺见堂屋。
房型瞧着挺方正,墙上腻子雪白,堂前栽着两颗白鹤芋,与屋角的凌霄花相映成趣,牵藤引蔓,十分赏心悦目。
望到底是张长条案,方桌两边挂着副楹联,中央的八仙桌配三把圆凳,贴墙的左右各配两把交椅和茶几,总得看起来疏疏朗朗,很是大气。
红翘留心着门外,一看到苏明妩便笑着迎上来。
“王妃,奴婢参见王妃,您可终于来了。”
...
第6章 小富婆
京华有双姝,苏家嫡女和赵家幼妹,周嫚儿是知道传闻的,可当她抬头看到苏明妩时,没想到本人真会如此柳亸花娇,俏丽得秾纤得中。窈窕身段后拖着长长薄雾般的裙摆,修短合度,仿若仙子。
尤其从外头走进来刹那,温柔的日光侧影下,桃腮泛红,娇媚婉转,美艳得不可方物。
就因为莫名生出的自惭形秽之感,周嫚儿连带说话都少了底气,“妾身拜见王妃。”
林芷清站在邻边,却只是匆匆瞧了苏明妩一眼,便低下头不再细看。
“芷清见过王妃。”
苏明妩抿唇笑了笑,挥了记袍摆,“二位不必拘礼,都坐罢。
作为王府正妃,她不想摆架子也不得不摆,好在活过两世,年纪虽不大,强作出来的‘贤惠大方’却不觉突兀。
缓步落座的当口,红翘不着痕迹地将闷声的绿萤往外挤了挤,自个儿站到了苏明妩身侧,殷勤扶着她的手,“王妃,方才您没来的时候,奴婢还与两位夫人聊起,原来嫚儿夫人是咱们京华人氏,林小夫人却不是大宁朝的人呢。”
苏明妩坐正了主位,抬眸看向下首左侧的林芷清,明知故问:“哦?芷清是哪儿的人?”
红翘得了回应,高兴道:“林小夫人呀,是王爷在北羌认识的!”
林芷清被她抢先说完也不恼,约莫是提起了符栾,她捂嘴笑了笑,“嗯,王爷心善。”
苏明妩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评价符栾心善呢。
她当然比红翘要更熟悉这两个人,哪怕她前世再不在意,关在院子里都难免听到外面的议论。
大的那个周嫚儿原本是遴选后的宫女,因年纪小骨头特别软,被挑进了宫内的教房学宫廷舞,后来在符栾十四岁去往封地时,皇上就随手送了他几个没破身的宫女让他晓事,久而久之,周嫚儿顺其自然成了王府的侍妾。
虽说现年二十有一,但她模样秀气,身子柔若无骨,常爱穿伞裙摇曳生姿,别有一番风情。
至于林芷清,来头就略微复杂。她的确不是大宁朝的人,据说是十年前雍凉王在北羌之战的战场上,无意间捡回来的小孩子,前几年一直带在身边,养大直到及笄后,才送进符栾的寝房抬成了小夫人。
林芷清长相并不异族,眼神清纯无辜,微微下垂的眼角随便看向谁都有份柔美凄婉,楚楚可怜的意味。
她与苏明妩的差别大抵在于,虽说她没有那般动人心魄的美貌,但她就像是悬崖上的一朵小白花,你不救她,她就活不下去,当美人全身心依附与你,对男子来说本身就是致命的吸引。
苏明妩感慨,连她看了都有些不忍,难怪符栾前世对这个林芷清好像是挺不错,从没听说发过火,还将她的儿子抬成世子。
也是,毕竟在他第一次上战场遇到危机的时刻,是这个女子陪着他。
苏明妩在这很理智地分析,反正她又不喜欢符栾,管他心里记挂谁呢。
“王妃?”
苏明妩陷入了回忆和沉思,被红翘一喊,回过神,掩饰地喝了口茶,“抱歉,今日有些倦,适才不小心走神了。”
“王妃,您莫要这样说,妾身担待不起。”周曼儿毕竟在宫里做过宫女,较为讲规矩,说话有板有眼。
“王妃的倦,听闻是王爷他...扰了您么?”
林芷清说话轻悠悠,垂眸看着右边几上蓝釉窑美人觚,语带淡淡的幽怨,她与周嫚儿的感触相似,但她对符栾的依赖更甚,明知不妥,还是忍不住想问。
因从小在中原生活,林芷清的京话说的很好,全然听不出其他。周嫚儿也竖着耳朵想听回答,她记得,王爷很少会在白日对谁上心。
苏明妩是随口说的,看她们那认真模样,心下不禁感慨,符栾真是有女人缘,皆是娇滴滴的美娇娥,她都快酥软啦。
可她虽不喜欢符栾,却不能表现出来,于是敛下眸色,大方得体地说道:“服侍王爷本来就是我们的应份,以后也要劳烦两位。”
“是,谢王妃。”
这话说的明白,王爷的确宠幸了王妃,可王妃也不是个有嫉妒心的,能容下她们,未来的日子就并不难过。
周嫚儿是这么想,林芷清却咬唇红了眼眶,到最后都不愿再说话。
王府主母见妾侍无非就是送几件首饰,拉拢下人心,而后再立下尊卑身份,苏明妩把该做的都做了,随意摆了个架势,就告了声累,让红翘和绿萤分别送她们二人出去。
人甫一走光,苏明妩整个人累的不想再装出主母的气势,懒懒地往右边椅的扶柄倾倒,手肘支撑着,半掩起袖子打了个哈欠,心道:等会儿,等会定回要去再补个眠。
可人不找事儿,事儿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
李泰庆就是这个时候等在门外,他见苏明妩打完哈欠,伸了个懒腰,然后才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询道:“奴才李泰庆,求见王妃。”
苏明妩以指尖挑开眼尾泪珠,闻声抬眸望过去,“进来罢,何事?”
李泰庆悄步上前,认真施礼,“王妃,是关于中馈。”
苏明妩看他莫名觉得眼熟,借着的低头瞬间,终是想起了这个人是谁。
她记得他。
李泰庆当初先做了京华宅子的管家,后来被符栾带回凉州,因为前世她不肯管账,他就成了王府的账房先生,每次做完都会拿过来给她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