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美人——衮衮
时间:2021-02-21 09:41:14

  这大喜的日子,怎的突然说这个?
  卫烬手上一顿,诧异地瞧她,但见那张气鼓鼓的小脸,倒是跟她初来养心殿时如出一辙,那会子他还吓唬过她,若是不想住体顺堂,就去春禧堂当贵妃来着……
  敢情是还记着这份仇呢!小姑娘个头不高,气性倒挺大。
  刚重逢那会儿,她哪里是这样的啊?伏低做小,畏首畏尾,见了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瑟瑟缩在角落哆嗦个不停。现在好了,他一步步退让,一点点地哄,可算把人给惯回来了。一味拿自己当奴才的皇后,他不需要,他就喜欢她这样恃宠而骄的,高兴了就笑,不高兴了,连皇帝都敢顶撞。
  卫烬唇边泛起浅浅的笑靥,伸手握住她的柔荑,裹在掌心,“这还不简单?阿宝要是喜欢,就把春禧堂也占了去不就行了?横竖也不会有别人住进来。”
  不得不说,最后这句话当真画龙点睛,姜央鼻子哼唧:“油嘴滑舌,就会哄人!”嘴角却是老老实实弯了起来。
  气氛里的尴尬叫这声娇嗔的“哼”打破,逐渐在龙凤喜烛摇曳的光影里灼燃。
  洞房花烛夜,合该发生点什么。可没了往日那份顾及,两人反而退缩了。昨儿在屏风前头梗着脖子互相别苗头,口号喊得一个比一个响亮,把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这会子真要上阵磨枪了,居然都怯了场。
  明明之前更加出格的事也做过,甚至还抱着同床共枕了一夜,可现在,大婚之夜,做什么都允许的大婚之夜,整整一炷香的工夫,他们就只是坐在喜床边,一个望天,一个瞅地,互相拉着手。
  比三年前还纯洁。
  这样下去,怕是等到天亮,都不会有结果吧?
  姜央攥着双膝上繁复的祥云金凤绣纹,眼梢偷偷往旁边划,“这么晚了,不、不安置吗?”
  卫烬像是被触了什么机括,身子陡然颤了颤,白皙如玉的面颊飞起一片薄红,咳嗽一声强自镇定下来,僵硬地点着头道:“好……好。”
  扭头看她,还是不知该怎么下手。
  姜央又瞅他一眼,指头越发没有章法地绞绕裙绦,“先、先脱衣裳吧。”说着就要背过身去,解自己襟口的纽子。
  可他听了话,竟是忽然间无师自通了般,倾身过来帮她解。
  姜央直了眼,有些不大习惯,下意识往后仰脖。
  可卫烬这人执拗,一旦认定自己要做什么事,便一根筋通到底,眼里再看不见其他。
  姜央躲,他只觉她是在妨碍自己做事,浓眉皱起,有些恼,“别动。”越发凑过来,跟那枚纽子斗争。她还在扭捏,他干脆一把将人抱到怀里,坐在自己腿上。
  突如其来的惊天巨变,姜央都懵了,脑子里实在反应不上来,明明刚才那一炷香,他还木讷得跟个棒槌似的,怎么一个弹指,就立马成了这样?
  可他本人还全然不知,一门心思全在研究她领口的纽子。
  都说认真埋头苦干的男人最有魅力,这话放在这时候,虽有些古怪,但也的确正合适。
  烛火承映了他半面辉煌,眉心微微蹙着,侧脸线条随之绷紧,不怒自威,可眉眼却是笑的。长长的眼睫低垂,含住了那双深邃的星眸,烛火映照下泛出一种乌沉而明亮的釉质光泽,刻骨的温柔。
  吐息轻柔地在她颈侧漫延,叫他身上的龙涎煨着,有种春风拂柳般的无边缱绻。
  姜央不自觉酥软了身子,窝在他怀里,惴惴又期待,手在袖底紧攥成拳,摩挲得指腹隐隐发烫,挣扎几番,到底是羞赧地抬起来,搭上他领口青金缠丝的纽子。
  这一碰,心都快从腔子里蹦出来了。
  卫烬背脊一瞬绷紧,隐在喜服下的身体直拗成一段竹子,这才从刚才的一丝不苟中回过神,却是猝不及防地跌入这万丈红尘的旖旎当中。
  她没伺候过人,宽衣解扣的动作带着几分生涩,跟平日伺候他穿衣的内侍没法比,有几下还不慎勒紧了他衣襟,叫他呼吸不畅。可偏就是这份生涩,叫他记在了心头。
  那是独属于她的温柔,即便隔着几层喜服,依旧能清楚地感受她每一次转腕的柔婉细腻。
  袅袅清香从她身上迤逦而来,卫烬情难自禁地伏首去嗅,又消散无踪,让人想起秋日里掠过残夏荷叶的蜻蜓。而她的脸就半偎在他肩头,纤浓的睫毛在眼睑画出恬淡的弧影,琼鼻纤纤一管,再往下,是她的唇。
  娇俏的两瓣樱红,唇角猫儿般天生上翘,簇拥着当中一点唇珠。
  大约是屋里地龙烧得太热,嫣然中沁出几颗细微的汗,在唇珠上摇摇欲坠,宛如凝露一夜露水的花瓣,颤得他心头一阵阵火气冲涌,想将她生吞入腹,低头落在她唇间的分量,却只有克制隐忍的一点。
  少女的气息,是炎炎夏日里冰湃过的果露,是肃肃凌冬中调和过的暖香,尝一口就无法自拔。
  卫烬心满意足地暗自喟叹,圈在她腰肢的手收紧,隔着薄罗,肌肤的温软仍旧叫人爱不释手,他头一回生出这样的贪婪,想要更多,却也只是蜻蜓点水般,又吻她一口,稍稍同她拉开距离,贴着她的额头看她。
  轻纱帘幕朦胧,龙凤喜烛的光晕微微跳动,照见她巴掌大的小脸,布满云霞般的红晕。眼睫始终垂着,不敢看他,簌簌一阵轻颤,挠得人心肝发痒,偏生又没个抓挠的地方。
  “阿宝……”卫烬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哑声唤。
  声音轻轻的,怕惊动什么似的,连呼吸都屏住了。
  姜央没有应声,抬眸瞧了他一眼,咬唇犹豫片刻,飞快在他尚还留着残香的唇间又添一抹香艳。快到转瞬即逝,如白驹过隙,他都来不及细品;又慢到足足要他耗费一生,才能完全回味其中的婉转娇羞。
  明明不是第一次偷他香,她还是羞红了脸,哼唧着在他怀里蠕动。耳垂尖儿都染上一层粉莹莹的浅红,烛火透过纱幔洒落,上头的细茸都能看得根根清楚。
  卫烬抿唇,仿佛邂逅了惊心的柔软,酒醉般晕眩,好一阵子才缓缓醒神。
  那点剔骨的柔软还在唇间,带点诱人的湿润慢慢干涸,唇瓣却因此紧绷、灼烧,像是此刻腔子里装裹不下的火。
  卫烬由不得掬起她的脸,又吻一口。
  姜央也有样学样,仰头飞快回吻。
  彼此嘴角都酿着笑,像在玩一种心照不宣的游戏,不涉及其他绮丽的欲望,只有甜蜜的触碰。
  满室静谧,唯缎面的金丝绣纹,“咝咝”摩擦,依稀迸着火星。鼻尖若即若离,光影在分分合合的唇齿间凌乱,欲断难断,终是随彼此相缠的鼻息,双双栽入这绣满百子千孙图的锦绣当中,悬着如意丝绦的金钩轻轻晃动,荡起熏红轻纱一片,炽烈如火光喷溅,燎原满身。
  (麻烦审核大人能不能看看清楚!没有脖子以下!!没有脖子以下!!只是两颗脑袋在接吻!我知道你们审核不容易,但是能不能不要过度脑补,乱锁好不好!我一遍遍改很烦,你一遍遍审就不烦吗???)……
  “阿宝……”卫烬拇指指腹带着薄茧,细细摩挲她湿润的眼角,声音有她从未听过的低洄和性感,“你睁开眼睛,看我。”
  姜央不得不照办。
  可眼睛睁开了,他又得寸进尺,半哄半迫地问:“说,我是谁?”
  他是谁?
  这问题真是有够无聊的,姜央不欲理会,架不住他一遍遍问,唇齿在她耳边游弋,她浑身发软,最终放弃抵抗,绵软地轻唤了声:“卫烬……陛下……”
  却是被他斩钉截铁地一口否了:“不是!你该唤我什么?”
  ……姜央直觉眼下的自己就是那风雨中的飘萍,急风骤雨呼啸而来,她无处可躲,只能在风雨中飘摇,情急之下,不禁脱口而出:“夫君。”
  声音软糯得不像话。
  卫烬动作一下顿住,半晌,才错愕地抬起头瞧她。
  月光温柔,烛火摇曳。
  小姑娘倦眼朦胧,半身隐在被褥中,半身浸在月光里,轻软得像一根羽毛,肌肤欺霜赛雪,比月色还纯白,隐约晕开暧昧的粉。三千青丝蜿蜒枕上,同他的缠绕在一起,早已分不清彼此。如丝的媚眼睁开细而迷蒙的一线瞧他,无意间就勾走了他的魂。
  说来也奇怪,小姑娘这张脸生得是好,可看了这么多年,他也该习惯,可偏生换一个场景、换一个表情,又能催动他心底那根弦,只为她折腰。
  方才那番挑逗,不过是他太久没听她唤自己“三哥”,实在想念得紧,便借这难得的时机听她喊一回,熟料竟听到了这个?
  夫君……
  卫烬低头失笑,舔了舔唇,短不过两字,像蜜糖一样在他舌尖生了根、发了芽,舍不得吞下。
  夫君,这称呼很好,比“三哥”还要好。他坐拥天下,普天之下所有人都要对他卑躬屈膝,敬称他为“君”。只有她,才配称他为“夫”,与他平起平坐,白首不离。
  见他就不说话,姜央有些气馁,皱着罥烟细眉,轻喘着歪下脑袋瞧他,“这也不对?”
  却不妨唇间落下一吻,卫烬展开一丝浅浅的笑,从唇开始,涟漪般漾到眼角眉梢,整张冷峻的脸都生动起来,重又低下头,鼻尖轻轻蹭着她一侧柔嫩的耳垂,声音深沉而陶醉,“乖~”
  一夜春风渡,换来的是皇后娘娘血溅五步的悲壮,并且指天发下毒誓,接下来半个月,她都不愿再与皇帝陛下同房。
  伤亡有多惨重?
  端看第二天姜央去长乐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步子,就能略知一二。太皇太后在低头偷笑,周围的宫人内侍也在低头偷笑,姜央实在没脸见人了,扶着墙一瘸一拐,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死一死。
  卫烬满眼心疼。
  北颐的皇帝陛下,朝堂之上叱咤风云,衽席间亦凶猛如虎如狼,可是面对一个娇滴滴、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后娘娘,他就是硬气不起来,嘴上心里都是一片委屈:“我……我……我事先不都提醒过你,让你多吃一些,好好补补身子,免得真刀真枪动起来,你会吃不消吗?你非不相信,还说我一把年纪……”
  语调是上扬的、轻快的,跟他怎么也压不下的嘴角一样,听这话里头的意思,他还挺得意?
  姜央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哼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了好些,撅嘴把脸一撇,不单是半个月不愿与他同房了,已经变成一整个月都不想跟他说话了。
  卫烬几番交涉,都已失败告终。挠着头在地心旋磨了好一会儿,他终是哈腰赔着笑脸,以“我背你上太液池走一圈”为条件,换来了皇后娘娘一个眉眼弯弯的笑。
  秋日的太液池,其实也没什么风景好看的。
  花谢了,树叶子也纷纷开始凋零,光秃秃的枝桠横七竖八,暗褐衬着天空的青灰,放眼望去皆是萧条。好在还有一圈红枫,金黄叠着赤红,浪花般层层堆叠,宛如水墨书画赫然挥洒下的一抹胭脂,自在洒脱,不拘一格。
  一年四季当中,姜央最不喜欢的就是秋天。冬天至少还会飘两片雪花,秋天就真的什么也没有,只有即将从繁盛中衰退的惨淡,偏生你还无可奈何。
  她不由喟然一叹:“一年为何不能只有春夏两季?如此一来,花不会谢,树叶子也不会枯,万事万物都永远欣欣向荣,多好?”
  卫烬却不以为然,“倘若花永远不谢,树叶子也永远不枯,你还会珍惜它们鲜艳的时候吗?”
  姜央一瞬哑了口。
  卫烬浅笑,侧头轻轻撞了下她额角,“老天爷将一年分出四季,总有它的道理。没有衰败,何来繁茂?叶子落了还有枝,花谢了还有种子,秋收冬藏,春生夏长,每个季节都有它自己存在的意义,也都有它们自己独有的美,不该分出三六九等,厚此薄彼。”
  姜央讶然瞧着他,竟从这番话中莫名品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美,由不得转头打量他。
  鹅卵石径上铺了层落叶,卫烬背着她走在上头,脚下全是细碎的“咯吱”声。
  这么厚的叶子,底下难免有看不见的石头子,他摔了没什么,就怕把她颠着,又牵出什么新的疼痛来。走路的时候便格外专注,嘴上说着话,眼睛也始终看着地。
  玄黑的燕居服烘托出他白洁的脸,昨夜的荒唐没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狼狈,反而还给他增添几分清嘉温雅的蕴藉。
  这话说得无意,姜央听着却有心。
  所谓的四季,何止是世间景物的变化?他和她,都经历过那秋日的萧索、冬日的严寒。从云间一落千丈,摔打过,绝望过,在深渊底下蛰伏数年,终于再次在顶峰相见。
  曾经那个为她遮风挡雨的少年,多年以后还是会为她撑起一片广袤的天。即便在世俗中来去,那双眼依旧烽火粲然如初,是帝京最明亮的骄阳,永远流动着炽烈和执着,无论何时何地凝视她,都带着令她心安的深情。
  姜央会心一笑,没再说话,下巴埋进他颈窝,脑袋一偏,同他额角轻抵。
  卫烬身形一顿,乜斜眼瞧她。
  秋日的天光自叶间筛落,水波般划过她眉眼,纤浓的眼睫偶尔轻轻一眨,仿佛蝴蝶的翅翼在他心口振颤,撩拨他心弦。
  她在看风景,而他在看她。
  刚才那番话,他其实还没说完。
  这世间有四季,四季也有它各自的美,这话不假。
  可是于他而言,最美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承载了这个世界的、她的眼。
  从天子骄子到阶下囚,从万人唾弃到如今君临天下,一个人风刀霜剑地砥砺久了,他也会累,也会哭,也会想过要放弃,可午夜梦回,她就是檐角落下的月。每每想起她的笑,无论多大考验,他都能咬牙挺过去。
  世事变化万千又如何?
  他只想站在这云巅之上,看这乾坤社稷千秋万代,同她一人相守不离。
  大千茫茫,自有归处,一夕相顾,终生不负。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没想到结尾能卡这么久,我对不起各位仙女qwq现在正文算是结束了,谢谢大家支持正版,休息一天,会继续更番外滴。
  顺便推一下隔壁的预收,下本不出意外就写《皇兄在上》,也是双向暗恋。文案写得不满意,开文会改,但梗不变,还是假公主X真太子。追妻火葬场的设定可能会删掉,我有点不太想写火葬场_(:з”∠)_……
  总之它肯定会是个甜饼,感兴趣的仙女可以去收一下呀。
  最后照例是感谢各位大佬的投喂,吃得很饱,爱你们(^з^)mua~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重度甜文患者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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