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我如今远嫁到江城,就能避开从前的事,可没想到,那人竟像是缠上我一般,也跟着到这边来了……”徐仙儿扑在王锤怀里,肩膀一耸一耸,似乎是想起伤心往事,悲伤不能自抑。
美人垂泪,王锤那还顾得上计较,连忙低声安慰,“那人竟然如此禽兽,媳妇儿放心,我定不会教他再来纠缠你。”
“王哥你真好……”徐仙儿的眼里闪过暗芒,是时候想个办法将徐肇处理了,官人的大事可不能就这样被坏了。
*
还在来回搬着行李的徐肇并不知道有人惦记上了他,忙碌了一天,才终于和边语将所有的东西整理完毕。
小姑娘自告奋勇的说要去做饭,当晚徐肇坐在院子里,奢侈的吃着四菜一汤,抬眼望了望对面小口吃菜,速度却不慢,很快一小碗饭就减下去半的边语,温馨的烛火摇曳,徐肇突然间就对这个陌生的朝代生出一种安定的归属感。
上一任租客似乎也是个赶考的学子,因为走得匆忙,房间的书架上还遗留着很多书。
徐肇披着一件衣服,坐在桌子上看书,他发现这具身体的记忆力很好,一本书大概看个两三遍,就能基本记住,这对于徐肇来说是很有利的。
他先是温习了童生试基本要考的四书五经,然后试着按照最基本的格式做了简单的策论,那位书院的李先生只给徐肇讲解了一点最基本的学问,真正考试要用到的一些经义注解,哪里是一时半会,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呢?
徐肇准备找个老师来正经教他,总而言之,一步一步慢慢来。
按了按酸胀的额角,徐肇放下书,耳边传来细小的呼声,扭头一看,刚才抱着枕头说要陪他读书的边语此刻正迷迷瞪瞪的点着头,一副困极了的样子。
徐肇失笑,仔细一看天色,确实不早了,干脆把书合上,然后将快趴到桌子上的边语一把打横抱起。
“唔……”突如其来的腾空感让小姑娘下意识抱紧了徐肇,眼睛半睁开,挣扎着要醒来。
“睡吧,不用起了。”徐肇温声说道。
床上的被褥是新换上的,中午晒足了阳光,晚上睡起来又软又舒服。
边语被徐肇温声哄着,加上本来又困,直接卷了被子打着小呼就睡了,徐肇看着一瞬间就空了的怀抱,弹了弹小姑娘的散在被子外的一缕发丝。
“小没良心的。”徐肇说道,眼里的笑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一夜无话。
第二天徐肇吃过早饭,徐老爹就上门了。
徐老爹这次来没有带周岁安,提着几两小酒就上门了。
“乖宝啊,爹来了。”徐老爹笑得很是慈祥。自从认回徐肇后,他每天心情都好得不得了,饭都能多吃三碗,只除了夫人留下要处理的账务有些多之外,其他一切都很好。
徐肇无奈:“直接叫我名字吧爹。”上次忘了纠正,没想到这次再见到徐老爹,对方还是一口一个乖宝,让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应得下去。
徐老爹一楞,这才反应过来他的乖宝已经到了不能叫乳名的年纪了,“是爹疏忽了,我儿今年也有二十二了吧,虽然冠礼错过了,但别的不能少,爹请人给你取个字?”
第22章 徐老爹在边家这些年不是……
徐老爹在周家这些年不是白待的,丰富的阅历让他迅速褪去了从村子里带出来的那种无知和短浅的目光,在乡下,吃饱穿暖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会想到取子这些文绉绉的读书人的东西呢。
不过,乖宝不一样,他现在有了条件,自然不能让他的乖宝太过寒酸,别人家有的,他儿子也要有。徐老爹看向徐肇的目光越发慈祥,已经开始盘算怎样把他手里的那些东西一步一步交给徐肇。
取字?徐肇一愣,他还真没有想到这个,确实,在外行走,结交同辈之人,取字会方便些。
“爹你看着来就好。”徐肇笑道,这种事徐老爹能提出来,肯定是有打算的,他不准备拂了长辈的好意。
“欸好。”徐老爹拍拍的徐肇的肩,刚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就看到从厨房出来的边语。眼睛顿时一亮。
对着边语招招手,小姑娘左看看又看看,确定徐老爹是在叫她,才不好意思的小步走过去。
“……爹?”边语试探着叫道,她对徐肇家里的情况了解并不深,只知道嫁过去没多久,就多了一个长辈。
边语小心的看了眼徐肇,看到徐肇面色温和的朝她点点头,壮了壮胆,声音大了点:“爹。”
“好孩子,好孩子。”徐老爹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人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年老的时候可以在家含饴弄孙吗,徐老爹虽说离知天命的年纪还有几年,可架不住这些年一直在奔波劳累,心态早就老了,只想学学那些富家翁,享享子孙辈的福气。
从前他以为唯一的独苗苗可能早就随发妻去了,所以早就死了这条心,只想着为边家多多尽心,将来盼望少爷能念在他多年苦劳的份上,让他颐养天年。
没想到徐肇不但活得健健康康的,连媳妇都娶了。
比他强!
徐老爹乐呵呵的从怀里拿出一块略微有些发黑的银镯子,说道:“这是当年乖宝她娘的嫁妆,我俩说好了要传给儿媳妇的。”
徐老爹握着镯子,神色颇有些怀念。
他恋恋不舍的将镯子递给边语,“现在啊,就给你了。”
边语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个镯子,有些不知所措,她看了看手上那个不精致的,因为年头久远并且没有好好保养而发黑的镯子,眼眶有些酸涩。
徐肇从握住小姑娘的手,拿了张帕子敷在手上,将镯子带了上去。
在阳光的照射下,也折射出点点银光。
“谢谢爹。”徐肇低声说道。他看得出来徐老爹很珍惜这个镯子,却能够毫不犹豫地将它给出来,是因为重视他和边语。
“谢谢爹。”边语也跟着说道,小姑娘近乎欢喜地摩挲着手上的镯子,很是喜欢,这代表了徐老爹对她的承认。
两人都很真心实意,然而徐老爹要的并不是这个。
他遗憾的看了一眼边语的肚子,平的,显然他的宝贝孙子还没在里面,想到这里,就连徐肇这个儿子也显得不是那么完美了。
莫名读懂了徐老爹恨铁不成钢眼神的徐肇:“……“刚刚的感动突然就烟消云散了呢。
徐肇无奈,他不打算这么快要孩子,至少也得等边语成年了再说,显然徐老爹要失望了。
徐肇避开徐老爹的眼神,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这些年爹都在周家管事,如今还打算继续留在周家吗?”
江城繁华,不同于别的地方官府对商贾的打压,江城知府反而对商人很是优待,周府曾经是这江城的第一大富商,周老爷去世的时候,周家少爷周文瑞尚在襁褓之中,不知世事,而周夫人乃一介女流,纵使有人传闻周夫人出身京城大家,可也天高皇帝远,管不到江城这一亩三分地。
江城所有世家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周家这块肥肉,准备狠狠咬下一口,谁也不会嫌钱多不是。周府当时人心惶惶,几乎是要散了。
直到徐老爹出面,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周旋,只知道半个月后,那些曾经野狼一般贪婪的世家突然缩回了爪子,默认放弃对周家下手,让其他商行准备捡漏的人失望不已。
徐老爹在周家一待就是十几年,如今周家少爷也一天天长大,不知为何莫名敌视他,徐老爹在周家也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要不是周夫人的一再挽留,徐老爹几乎想要撒手走人。
如今徐肇问起,徐老爹叹了口气,不知从何说起。
“爹自有打算。”徐老爹挥了挥手,“不用你操心太多。”
徐肇看出了徐老爹眉眼间的愁色,体贴的没有接着问下去,正巧徐老爹还没吃饭,早饭也做多了,徐肇干脆就让徐老爹在这里吃了。
一晃眼半个多月过去了。
徐老爹这半个月几乎是一有空就往徐肇这边跑,周家那边也在逐步放权给周家少爷。
前几天刚刚将他名下的那间书铺交给徐肇,美名其曰熏陶一下读书人的气息。
徐老爹显然已经忘了他儿子一个多月前说要考科举的这种话了,只想着让徐肇识几个字,将来好给他的宝贝孙子做个榜样。
徐肇:“……”行吧,反正孙子是不可能有的,让徐老爹做做梦又有何妨。
只是徐肇没想到,打脸就像春日里的雨水,说来就来。
这天徐肇靠在书铺的柜台旁,拿着一本经义背诵着。
书铺比较安静,进来买书的学子也大多挑了书和笔墨纸砚就走,徐肇乐得每日悠闲,在书铺待几个时辰,到点了就走人,书铺的每月的帐本也被徐老爹交到了徐肇手里,利润不多,可也够徐肇每个月养活他自己和边语的花用了。
这种只要混吃等领钱的啃老生活实在太过舒适,就算一向工作成疾的徐肇,也不得不感概,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有个好爹。
徐肇:就一个字,堕落!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徐相公!”因着徐肇这些天总是泡在书铺,在家里除了吃饭睡觉,整日里也是书本笔墨不离身的,原主身上的那种煞气渐渐褪去,倒也真如徐老爹所说,渐渐带上了点读书人的温和有礼。
周围的邻居以为徐肇跟上一任租客一样,也是赶考的学子,便也称徐肇为“徐相公”,徐肇每次听到嘴角都要抽抽。
他放下手里的书,对着匆忙跑过来的隔壁李阿婆说道:“阿婆,慢点,什么事慢慢说。“李阿婆的年纪不小了,腿脚又不太好,要是人为了给他传话,不小心摔了,那徐肇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隔壁李小哥交代。
李阿婆缓了一口气,随即瞪了徐肇一眼,手一拍大腿,说道:“还不急呢,徐相公,快跟我回去,你家娘子小产了!”
虽然是读书人,可这一看就不是个会疼人的,家里媳妇都怀孕了,还让人端着大盆出来洗衣裳。李阿婆如此想到。
第23章 徐肇脸上的笑慢慢收敛。……
徐肇脸上的笑慢慢收敛。
因为太过震惊,站起来的时候,还不小心碰倒了身后的椅子,不过现在他可没心情管这个。
他紧紧地盯着李阿婆,在这一瞬间,觉得喉头有些发紧。
“说笑不好,阿婆。”徐肇出声,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到了。
李阿婆瞪了徐肇一眼,见他还傻愣愣站在原地,也顾不得别的,直接伸出手,将人往外拖。
“事关人命,老婆子还能骗你不成,唉呀,快回家看看吧!”她出来的时候,那小媳妇脸可还白着呢。
徐肇这才反应过来,停下被李阿婆拉着踉跄跑的脚步,直接蹲下身,将李阿婆背起,然后大步往前,一开始还正常的迈着步,到了后来,甚至开始小跑起来,背上的李阿婆被颠得骨头都要散了。
徐肇心里乱糟糟的,李阿婆不会乱开这种玩笑,所以,小产,真的?
徐肇心里不断闪过边语在家里的各种样子,有刚开始见到他怯生生害怕的模样,也有后来胆子大点儿爱笑的模样。
徐肇从一开始不习惯身边多一个人的存在,到后来听不见小姑娘睡觉小小的打呼声,都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窗前那张屋主留下的小塌,是边语近来最喜欢的呆的地方,小姑娘总爱给他绣各种东西,脚上舒服结实的新鞋才刚换上不久,瞧见他穿新鞋出门的那天,小姑娘还高兴了好半天,活脱脱一副没长大的样子……怎么就……
徐肇的唇紧紧抿着,步伐越发快了。
很快就到了家里。
向来清净的家门口此刻站满了人,徐肇定睛一看,都是住在周围的婶子,还有一个须发花白,背着药箱的老大夫。
其中一个婶子眼尖的看见了徐肇。
“徐相公回来了!快,胡大夫,这就是徐相公。”
正缠着大夫问七问八的婶子们一听,赶忙回头,果然见到背着李阿婆的徐肇。
“哎呦,徐相公可回来了,快进去看看你家娘子,人差点就没保住。”一个婶子叹着气说道。
“孙家的说得对,你家小娘子这回遭大罪了,刚才血一直流,可差点没吓死我。”另一个婶子拍拍胸口,显然心有余悸。
她也不是没见过新媳妇年纪小不懂事,不小心把肚子里的孩子折腾掉的,可哪一个也没有徐相公家的娘子这样大的仗势,吓得她们一帮人赶忙去请大夫。
徐肇放下李阿婆,听着婶子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心里压着的石头越来越重。
余光透过人群,不小心瞥见庭院中那一摊刺眼的鲜红血迹,只觉得内心越发沉重,他顾不得众人,拨开人群往屋子里走去。
正屋里此刻窗门紧闭,胡大夫交代病人不能见风,婶子们也不敢大意,门窗都关的死死的。那窗前的小塌没了往日的阳光,只有几缕光线透进来,照射出空气中微小的细尘。
房间里前所未有的阴暗。
徐肇走到床前坐下,边语盖着厚重的被子,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躺在床上,房间里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挥散不去。
小姑娘疼得晕死过去了。
徐肇虚虚握住她的手,对方没有半点反应。
被婶子们叫来的胡大夫站在门口说道:“别打扰病人休息,出来,老夫有话跟你说。”
徐肇回头,应了一声好。
将边语露在外面的手藏进被子里,在仔仔细细的掖好,徐肇这才起身出去。
“你这后生,看你对你夫人也不差,怎么就能粗心到叫怀孕的人吃寒性食物呢,有身孕的人不能碰山楂,桂圆之类的食物你不知道吗?”胡大夫吹胡子瞪眼的训斥道。
“更别说,你居然让你夫人随身佩戴藏有大量活血之效的麝香,就算今天不摔倒,早晚也得出事!”胡大夫说着,忍不住把他刚刚觉得不太对劲检查完的玉佩塞到徐肇手里。
“你自己看看,要不是老夫觉得这小娘子的情况不太对,细致了些,怕不是还发现不了这玩意。”胡大夫抚了抚胡须,他就说,哪家娘子小产会这么严重,常吃寒性之物,又佩戴麝香,加之今天还狠狠摔了一跤,不大出血危及性命才怪。
闻言,徐肇眸色沉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