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皇上虽年轻,但龙体贵重,切不可不把身体当回事。”她饮了口茶,道:“也,莫要贪欢。”
李奕低下头,像是被说尴尬了一样,敛声道:“让母后担忧。”眸子依然是幽深清亮的。
太后:“现在可好些了?”
“好些了。”
“那便与皇上说说今日朝中之事可好?”
“母后请讲。”
“吏部侍郎吕明河大人的母亲年事已高,身边需人照料,吕大人今日请辞,欲归乡奉养。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吕大人赤子之心,孝感动天,哀家怎能不应?”
李奕:“是。”所料不假,没他朝照样上。
不过她突然提起这事,必有所图,官位空缺,得再找人补上。
不过是要官的罢了,吏部侍郎,又贵又肥,不知道要便宜了哪位宁家子孙。李奕心中嗤笑,好心情消失殆尽,面上却还挂着笑,道:“吕大人孝义为先,朕倍受感动,只忠孝不能两全。吕大人克己奉公,为国为民,他若辞官,我大武朝廷,又少一位英才。”
太后接道:“吏部管官吏任免、考课,侍郎之位重中之重,不可空缺。”
李奕:“母后说的是。”
太后又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不知皇上心中可有人选。”
李奕:“不曾料想吕大人辞官这么突然。”他摇头。
太后没有说话。
李奕:“魏铎在吏部已有三年,素听说他有才学,不若先让魏铎领侍郎一职,待有合适人选再做打算。”
太后摇了摇头,“魏铎虽有才学,但太过年轻,气焰旺盛,恃才傲物,得罪了不少官员,此人还需磨炼,怕担不得侍郎一职。”
“母后说的是。”
“姜维如何?”
“去年将他从益州调任回京,他还说他不愿做京官,愿意在地方为百姓谋福,早晚还是要将他调离的。”
李奕呵一声,宛若自嘲道:“如此说来,我大武竟竟挑不出一个侍郎来。”
太后又饮了口茶,道:“皇上忘了,还有一个人选。”
李奕:“哦?母后请讲。”
太后看了眼一旁端坐的皇后,“诗歆跟了你几年了,成日里侍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皇后坐直了身体。
李奕笑笑,“嗯。”
太后:“她兄长不长进,可看在她尽心服侍你的份上,赏文旭个侍郎当当吧,日后说起,皇后脸上也有光。”
宁文旭,宁国舅爷的大儿子,庸人一个,做官全靠蒙荫。
李奕:“文旭兄啊......”
李奕心里气疯了,嘴里反道:“母后不说朕都没想起,文旭兄为人忠厚,却一直不得用,朕心有愧疚,正好!便将其调任侍郎一职。”宁文旭一点也不忠厚,他都没词夸他。
太后点了点头,终于露出笑意,又端起杯浅饮,杯见底,宫婢奉茶。
宁文旭是皇后宁诗歆的哥哥,他被赏官,不管皇后心里高不高兴,都不能没点谢意,她将宫婢手中的茶壶接过,亲自为太后和皇上斟茶,口中道:“哥哥无能,却受此大赏,臣妾多谢皇上抬爱。”
李奕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明前的龙井,茶之上品,他看着杯子道:“朕喝遍天下好茶,也不如一杯桃花酿。”
他将杯盏放下,起身告退。
太后不知他话中何意,张全在她耳边耳语一句。
太后脸板起,狐媚子一个,却是动不得了。不动她也好,沉迷温柔乡的李奕可比奋发图强的李奕好多了。
皇后见太后面色突变,小心翼翼的问:“何事惹得母后不开心了?”
太后觑她一眼,转而换成笑颜,“诗歆,皇上这般,苦了你了,是姑母对不住你。”
皇后赶紧伏低身子,道:“母后对诗歆情深恩重,诗歆铭记在心,是诗歆无能,不能为母后解忧,反要母后操劳。”
太后将她扶起,面容慈爱,只是身居高位多年,庄重贵气依旧让人望而生畏,她道:“你识大体,是宁家的福分,皇上年轻,看不见你的好。”她安慰了皇后,又道:“这深宫无趣,不若唤你妹妹来陪陪你吧。”
皇后从头凉到脚,身上的血都凝固了,脸上的笑像一层摘不下来的面具,一时没会上话。
上辈子她傻,宁太后说话好听,她便真觉得宁太后为她好,她也想觉宫中寂寞凄切,宁诗怡来宫中陪她,她是真高兴的。
她对宁诗怡好,却不想宁诗怡是个口蜜腹剑的。
也是她傻,看不透宁家要的是什么,看不透宁家不止她一个女儿。
太后又唤她一声,她赶忙道:“母后,臣妾身为一国之后,怎会觉宫中无趣?再者,后宫事务繁忙,若妹妹前来,怕无暇照料。”
太后拍拍她的手,“诗怡小时哀家见过,是个活泼好动的,如今也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了吧,你宫中事务繁忙,怕是没时间来陪哀家,就让她进宫陪哀家解解乏吧。”
皇后只好道:“是,母后。”
“你是一国之后,端茶送水这些小事,让婢女们做就好了,怎可亲力亲为?哀家乏了,你退下吧。”
“是,母后。”皇后握紧了拳。
皇后退下,到殿外长袖一拂,面色铁青。
别人是一顿棒子一颗枣,她是一颗枣一顿棒子。
宁诗怡那个贱人,上辈子进了宫祸害,这辈子又要进宫祸害,一个她,一个唐瑶儿,好啊,来一个她收拾一个。
她回到宫中,问大宫女,“查清楚皇上为什么没去上朝了么?”
大宫女面色踟蹰的回道:“回皇后娘娘,皇上,皇上昨日宿在冰泉宫,申时才起,之后,之后,在冰泉宫听曲赏舞,”
皇后杯子还没送到嘴边,“砰!”地一下摔了,“滚。”
刚跪了一地的宫女连滚带爬的出去。
......
李奕回到冰泉宫时,宫乐已经停了,冰泉宫刚传膳,唐瑶一遍坐在书桌前看书,一边等饭。
李奕来这里通常不让人通报,他进唐瑶偏殿时,唐瑶正看得投入,没有察觉。
等他站在桌侧,手指屈起在桌上叩叩,唐瑶才注意到他,抬头看她。
李奕:“看的什么啊这么投入?”
唐瑶观他面色发黑,知道他在太后那儿肯定又吃瘪了。
李奕把她桌上的书拿起,翻看,《阵略》。
“兵书,你看得懂吗?”原以为女子只爱看红袖添香的情爱画本,他眼前这个倒是个异类,那么娇媚的人,竟爱看大男人看的东西。
唐瑶:“臣妾识字,怎会看不懂?”她年龄小时,觉得古代著作经典一定无趣极了,可渐渐长大,才明白那些书的好看,例如兵书,讲战术的兵书她不爱,但讲战略的,引她入胜。虽一字之差,两种著作却大不相同。
讲战术的专业些,讲战略的那就放之四海而皆准,可以用在大多数领域,其中精要在哪个时代都不落伍,这里头都是古人的智慧,若能做到,真有一字千金之效,只是大多人都做不到罢了。
《阵略》就是侧重战略的,唐瑶看它就像看成功学一样。
唐瑶喜欢把成功学归位鸡汤,虽然这么说,有时候她也控制不住的爱喝鸡汤……
李奕呵笑一声,“你看得懂,可惜你不是男儿,否则朕封你个将军,让你去带兵。”
唐瑶攀着他,在他耳边道:“臣妾若是个男儿身,陛下才可惜吧……”温香入体,吐气如兰。
李奕的眸色变深,呼吸一紧。
咬牙道一声:“妖精。”扣住她的腰和后脑吻了过去,吸汲着香甜。
过了好大会儿停下,两人都有些气喘,唐瑶看着她,眼眸晶亮,兀的笑了,声音清脆悦耳。
李奕也弯了弯唇。
唐瑶拉着李奕坐下,她站在他身侧,弯腰,将《阵略》翻到她刚看到的那页,“皇上若无事,可帮臣妾念念?”
巧了,那一页是调虎离山。
李奕笑道:“爱妃妙人,正有此意。”不知他的意是哪个意。
李奕在冰泉宫乱了三日,不曾临朝,朝中动乱,部分朝臣称病罢朝。
第三日,姜维来宫拜见,跪于御乾宫外,不见圣上,不肯离去。
第7章 皇上更艰难
抄手游廊,唐瑶着一身曳地纱裙,坐在游廊下,一手放在游廊横栏上,一手抚脸,看向闲庭,脸上是少女的轻松惬意,又有少妇的妩媚多情。
前方亭下,石桌上置宣纸,李奕手握软豪,正工笔细描,时不时看向唐瑶,流畅的线条,饱满的色彩,显现在画上,正是一幅美人图。
丹青素描,赏花作画,是古人的娴雅事之一,但唐瑶并不轻松。
早在好几个时辰之前,就有宫人来报,姜维大人等在御乾宫前,姜维是当朝重臣,李奕这么晾着他,恐怕不太好。
等有人再来通报,唐瑶坐不住了,不顾李奕会生气,起身朝李奕走去,伸手夺了李奕的笔拍桌上,残墨滴淋漓在石桌上,晕开。
德祥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心道这贵妃娘娘,太大胆。
李奕挑眉看了她一眼,倒不怒不气。
唐瑶缓了缓,道:“臣妾冒犯,还请皇上赎罪。”她行了礼。
“你还知‘冒犯’二字?”
唐瑶被他说的,抿了抿唇,又道:“事有轻重缓急,姜御史在御乾宫外侯君,正等皇上召见,皇上可倒好,还有这般闲情雅致。”
“朕这般闲情雅致,画的不是爱妃吗?”
“多谢皇上抬爱,臣妾无福消受,皇上快去办政吧。”
宫人端上水,李奕不慌不忙的净手,唐瑶让众人退下,跟在他身后说:“姜大人是这三日里第一个来找皇上的,他已摆明态度,皇上不该让他等太久,伤了老臣心。”
她有些怜他,十二岁登基,上面没人罩着,本该是他后台的舅舅,却成了他最大的敌人,贴身的太监也是太后的人。如今无人可用,身边连个和他说政事的人都没有。
大臣若相他,便是站在了权倾朝野的尚书令对面,比起投靠无实权的皇上,更多人愿意背靠权臣,如今有一个来找他了,他却不知这人肯帮他几分。
宫外是尚书令的人,宫内是尚书令的眼线,步步维艰,没有把握的人,他肯定不敢冒险一用。
罢朝也好,晾着重臣也好,都是试探,让可用之人,主动来找他。
用自己打幌子,不过迷惑太后和宁家一党罢了。
她在现代这个年龄,还在上大学,可他已经做七年的傀儡皇帝,每天想的都是权谋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