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些恭维的话江廷置若罔闻,他看了一眼坐在隔壁沙发上的徐慢,她正在低头玩手机,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有人主动把麦克风递给他跟前,问道:“江总,你要唱什么歌?我帮你点吧。”
江廷还没开口,徐慢忽然起身走到点歌机旁,目光灼灼看着他:“要不我帮你点一首吧。”
江廷眼里闪过意外,看向徐慢的目光有了光彩。
很快,徐慢就转过身,笑着对他说:“呐,帮你点好了。”
江廷抬头,看到液晶屏幕上,徐慢帮他点的那首歌——《厚颜无耻》。
包厢内的气氛一时降到冰点。谁也没有开口。
除了周筱婷外,没有一个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周筱婷也是被徐慢这操作弄得满头是汗。
怎么说呢,就……有点太直接了这。虽然说分手了,但也弄得有点太难看了。
周筱婷眉头拧紧,朝徐慢招招手让她坐过来,但徐慢没理会她。
“这首不会唱?”徐慢很贴心地又换了一首,笑容灿烂,“那这首呢?”
江廷抬头,屏幕上显示的歌名是《get out》。
徐慢原以为江廷会生气,没想到江廷脸上仍然维持着刚才的笑容,心理素质果然不一般。
就这么僵持在这。
他对徐慢说:“你先唱吧,我今天喉咙有些不舒服。”
“行,那我先唱。”
徐慢从他手里接过麦克风,唱了一首歌名很长的歌——《同一种米养百样人为什么养出你这个贱人》。
包厢内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扭曲,大家似乎都明白了些什么,一时都没有说话。
而郭旭则出来缓和气氛:“江总,你相信我,徐慢她绝对没有要针对你的意思,她就是随便唱唱。”
江廷长腿交叠,姿态优雅靠在沙发上,视线始终跟随着徐慢。
“嗯,我也相信她不是在骂我。”
他知道徐慢不欢迎他,拐着弯骂他,可他也不想回避。如果上一世的江廷真的辜负了他,那他想替他偿还。
只要徐慢还愿意爱他。
唱完这首歌,徐慢就放下了麦克风。
她回到座位时,恰好收到沈斯远发过来的短信:【我刚结束,现在过去。】
她回了一个字:【好。】
包厢内的气氛渐渐缓和,有人点了一首杨千嬅的《勇》,徐慢看着屏幕上的歌词,眼眶渐渐红了。
这首歌在她上一世被江廷拒绝时曾听了无数遍。
“我也不是大无畏
我也不是不怕死
但是在浪漫热吻之前
如何险要 悬崖绝岭
为你亦当是平地”
幸好音乐足够大声,灯光足够昏暗,所以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
她去了趟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恰好撞见沈斯远。
看到她泛红的眼眶,沈斯远转瞬间就明白了些什么。
他看了眼时间,说:“现在很晚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
“嗯。”徐慢的声音里还带着鼻音,“可是我的包包还在里面,你可以帮我拿出来吗,我不想见到他。”
沈斯远伸手揉了揉徐慢的头发,温声说:“好,那你在这等我。”
坐在包厢里的江廷忍受了这一屋子的人魔音贯耳将近半个小时,已有些不耐烦,看向门口的方向仍然没看到徐慢回来。
而门再次打开,走进来的人不是徐慢,而是沈斯远。
江廷转动尾戒的手停顿了片刻,目光相撞的瞬间,沈斯远眼里的挑衅很显然,但很快,他就移开了视线,对其他人说:“徐慢好像有点喝醉了,我先送她回去,你们慢慢玩,我们下次再聚。”
沈斯远拿起徐慢放在沙发上的手挎包,离开时又瞥了他一眼。
男人正在低头喝酒,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捏着酒杯的手青筋暴涨。
—
那天从包厢离开后,徐慢本以为江廷会消停一阵,但他反而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几乎到了无孔不入的程度。
徐慢下班在小区门前的路边摊吃烧烤,他就坐在隔壁桌点了一份和她一模一样的,他吃不惯这些食物,那么美味的烧烤,他脸上的表情却像是经受了酷刑;
徐慢早上晨跑,他也跟在她身后,从锦府到她住的小区,几乎横跨了大半个津城,却每天准时出现在她家楼下;
他们公司年中总结,他也过来凑热闹,坐在嘉宾席却没有认真听,但被邀请上台讲话时,仍能洋洋洒洒说一大通行业趋势。
大多数时候,徐慢都能装作视若不见,因为他从来没有主动和她说话,也没有打扰她,他只是出现在她旁边,像个隐形人一样。
她不知道江廷想做什么,却也任由他这样,她就想看看江廷究竟能坚持多久。
就这样,两个月过去了。
七月初,公司连放了一周的假,徐慢回了一趟老家。
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她想回去看看。
第二天,当她穿着睡衣从破旧的泥砖屋里醒来,她正对着镜子刷牙,忽然听到有人在敲门,她以为是邻居家的小孩恶作剧,正想打开门骂一通。
然后,她就看到了江廷站在门口,旁边还站着徐慢她妈。
第64章 . 正版首发 正版首发……
江廷不是第一次来町县谡犁村, 可却是第一次来到徐慢的家。
她一个人的家。
在徐慢消失的那一年,他曾来过这个南方的小镇,可是他所拿到的地址并不是徐慢的住所, 而是徐慢亲生父亲的家, 而徐慢平常并不和他们一起住。
而七月初的这个早晨, 驱车将近四个小时后, 他再次来到了町县谡犁村。
昨夜下过雨,一路的泥泞,车身都沾上了泥点子,再加上路边横生的枝桠划破了车身的油漆, 看上去颇有些狼狈。
比起上次来时, 村口多了间便利店, 本就不宽敞的路面愈加狭窄,车再也开不进去,江廷的卡宴只好停在村口的便利店旁, 引来过路村民的侧目。
江廷下车到便利店里买了包烟,顺口问了句徐慢的住处。
他并不想打扰徐慢,他只想在附近找个地方落脚,哪怕是在远处看见她和村落里的小孩玩闹也行,他只想在这呆上一天就离开。
他也觉得自己的行为矫情透顶,毫无意义, 可他还是想这么做。
这些天他习惯每天都能看见徐慢的身影, 在早餐店, 在她居住的小区,在她下班回家的路上,他不主动和她搭话,徐慢也从来没有理会自己, 可他却觉得他和徐慢的距离没那么远了。
当然,也可能是他的错觉。
买了烟,江廷向便利店老板询问住处,可对方拍着脑袋支支吾吾了半天没想起来,他正想离开,忽然那便利店老板嚎了一嗓子,把路过的一位妇人喊住了。
他走出店面,扯着嗓子向妇人招手:“哎,巧了不是,椿梅,这人找你闺女的,给人带个路吧。”
江廷一阵错愕。
彼时,严椿梅手里还提着一桶油,许是太沉了,半边身子往下坠,闻声向这边走了过来,一边上下打量着江廷。
“你……找我们家慢慢?”
江廷突然紧张了起来,喉结滚了滚,不自觉站直了腰:“是的,阿姨。”在介绍自己时,他顿了顿,“我是徐慢公司的同事,刚好路过在附近走走。”
严椿梅哦了声,瞥了几眼旁边的车,饶是她再不懂,也该知道那瓦光锃亮的车值不少钱。
严椿梅看这阵仗以为是公司有什么急事要处理,于是也不敢怠慢,连忙说:“那小伙子我带你过去吧,我刚巧要把这桶油给她捎过去。”
江廷一时愣住,这个场面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推脱说自己只是在附近走走,不是要去拜访徐慢。
可是,严椿梅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不麻烦的,就几步路很快就到了,我们这小地方没啥好玩的,待会喊慢慢带你去镇上转转吧。”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江廷也无法再辩解什么,只好顺从地点了点头。
他已经能预想到待会徐慢见到他时的表情,一定是带着厌恶的,不耐烦的。
去的路上,严椿梅走在前面,江廷帮她提过手里那桶油,她连连道谢,笑着说我们家慢慢就是命好,去哪都能遇到好人,同事个个都长得那么俊,老实又懂事。
江廷捕捉到了话里的重点:“还有谁也来过吗?”
“哦,还有个叫小沈的,来过家里一回,这两年逢年过节都给我们家里寄东西,上回还寄了个按摩椅过来,还真是挺不好意思的。”
“……”
江廷脸色渐冷,不再说话了。
徐慢住的地方离村口并不远,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当江廷站在那个破旧的泥砖房前,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手心竟然紧张得出了汗。
他害怕看到徐慢嫌恶的目光。
严椿梅敲了会门都没人应,笑着和他解释:“估计是昨天回来太累了,还没睡醒。”又看了眼他手里提着的那桶油,劝说道,“这油要不你放地上吧,提了那么久手都酸了吧。”
江廷摇头:“不要紧的。”
“哎唷,还有你这裤脚都是泥,都弄脏了,这可咋办?”
“没事的。”
江廷话音刚落,下一秒,门就打开了。
徐慢身上还穿着睡衣,手里拿着把牙刷,头发显然是醒来还没梳理过有些凌乱。
本就紧皱的眉头在看到江廷时皱得更深了,审视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几秒,还没说话,就被严椿梅抢了先:“慢慢,你公司同事来看你啦,你抓紧时间收拾收拾,去洗把脸,再把衣服换一身。”
徐慢嘴边还有牙刷的泡沫,她伸手抹干净,问:“你们怎么遇到的?”
“他跟老赵问路,我刚好经过就带人过来了,你先别说那么多,赶紧换身衣服,快去。”
说着,徐慢被严椿梅强行推进卫生间里洗漱换衣,关上木门,她仍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声响,听得一清二楚。
“对了,小伙子,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嗯……”江廷顿了顿,“阿姨,你叫我小江就行。”
“小江,你是津城本地人吧?”
“嗯。”
“那肯定有房了吧,听慢慢说你们那房价老贵的嘞,好几万一平,那房地产开发商黑心得很。”
徐慢在卫生间里笑出了声,差点被水呛到。
被骂到的江廷果然隔了一阵才开口:“嗯,是挺黑心的。”
“小江,你在单位主要是做什么的呀,我听慢慢说你们公司老是要加班来着?”
“什么都做,偶尔也要加班。”
严椿梅叹了叹气:“那看来还是当个公务员比较妥当,小江你有没有想过去考个公务员——”
就是在这个时候,徐慢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江廷坐在客厅那个破旧的沙发上,沙发太矮,前面还有个茶几,他的腿都无法完全舒展,坐得很局促。
他那一身笔挺的西装和这沙发形成鲜明的对比,室内光线很暗,空气里还泛着霉味,处处都与他身上的气质格格不入。
徐慢想,这个地方不适合他,他也不适合自己。
徐慢一出来,严椿梅也不再多说了,她知道徐慢不喜欢自己操心她的那些事情。可眼看着徐慢一直没有动静,严椿梅也着急,她虽然不是个尽职的妈妈,可也想看见她有个自己的家。
“这么快洗完脸啦?”
“嗯。”
徐慢把茶几上那桶油搬到厨房,严椿梅和江廷说了几句,便也跟着走进去,打开煤气炉煮了两碗面,她正要端出去,徐慢就按住了她的手:“妈,你先回去吧,我来弄就行。”
“行,那妈先回去了,你同事那么老远跑过来,你别怠慢人家啊。”
“嗯,我知道了。”
严椿梅又啰嗦了好一阵才离开,临走时还邀请江廷待会到家里去吃饭。江廷看了眼徐慢的表情不敢应下,只笑了笑。
严椿梅走后,气氛变得有些凝重与压抑。
徐慢只端了一碗面到客厅,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刷着微博上的新闻,偶尔又切回微信,在工作群回了几句语音消息。
江廷就坐在一旁,也没说话。
外面蝉声渐噪,阳光透过片瓦漏进屋里,他仰头看了看,想着要是下雨天怎么办,屋内会不会漏雨,低头一看,果然地面上还有些泥泞,大概是昨夜的雨渗了进来。
徐慢一直在低头吃面,面条快见底时,忽而听见手机拍照的声响,她警觉地扭过头,发现江廷不是在拍自己,而是在拍门外那棵古树。
江廷的声音带着怀念:“那棵树,我记得你以前拍过给我看的。”
徐慢的目光定定地看着门前那棵古树,她想起他们刚在一起那一年的春节,他们闹了别扭,三天没有联系,江廷先拉下脸给她发了一段雪景的视频,而当时,她就坐在这张沙发上给他也拍了一张雪景图,正是门前的这棵古树,粗壮的枝桠上落满积雪。
回想起来,好像还是昨天发生的事。
徐慢怔怔地收回视线,依旧没说话。
她起身走到厨房,将严椿梅做的另一碗面条全部倒进了垃圾桶里,并砰地一声合上了厨房的门。
大概是这几个月的锻炼成果,面对徐慢的忽视,江廷已经习以为常。
江廷很乐观地想,起码徐慢没有赶他走,或许也算是一种进步。
屋里实在太黑,江廷伸手想要打开墙上的灯,发现灯泡竟然是坏的。
徐慢洗完碗从厨房里出来,发现江廷不见了。
沙发上空了,门外也没有人。
她定定地看着破旧沙发上露出的棉絮,屋顶漏光的瓦片,还有墙角那密布的蜘蛛网,自嘲地笑了笑。
她就知道不用赶他走,他自己也会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