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围着一圈观礼的客人也是很尴尬。孩子抓个糕点抱着啃怎么夸赞?在线等,挺急的。
还是一旁的许氏急智, 笑着一拍手, 道:“哥儿这是有口福呢。通晓要及时行乐的道理, 可见哥儿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许氏憋了半天,才扯出了这么一句“有大智慧出来”, 再多的已然是说不出来了。其实, 救场的话一说完了, 许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啥?怎么扯的?”
结果还真有人附和道:“也是,生在国公府这样的门第, 吃喝不愁的,将来还不知道多少好东西享用,可不得及时行乐,莫蹉跎吗?”
再有其他人一人随意附和几句,也算是把话圆起来了,场子撑起来了。好在没有是太丢脸。
只贾政在一旁看着冷哼一声, “什么大智慧?分明就是贪图口舌之欲,酒囊饭袋之辈,又是个没出息的!”
大老爷的笑就僵了下,莫名觉得有点手痒。
便是刚刚还挖热情捧场的宾客也都住了嘴,惊诧贾政这一番“恶毒”言语。有些早年宝玉抓周礼时就来过的人听到贾政这话还当是时光回溯了。那早前没来过的人家就更不能明白了,这是亲侄子呢,还能这么说?
何止亲侄子,人家亲儿子也一样说得这么狠的。少见多怪!
不等大老爷这个爹发力,珞哥儿吃完糕点就蹭蹭蹭地往回爬了。众人的注意力就又转回到他身上来了。邢霜也在一边伸手等着他呢,就见珞哥儿爬着爬着突然又停了下来。
原来珞哥儿这回终于正经起来,停下来的时候,准确地从身前的一堆障碍物里准确地扒拉出一块印章来。攥在手里后,这才收缩着小短腿慢慢地朝邢霜身边爬过去。
邢霜瞧着珞哥儿的动作,都要叫自家胖儿子给整愣住了。没有内幕吧?应该没有吧?难道古代的抓周真有这么神奇的吗?
邢霜还特意多瞅了两眼,一时觉得那珞哥儿手里的印章莫名有点儿眼熟。只珞哥儿拿着印章一把扑进了邢霜怀里,邢霜也就顾不得印章不印章的,赶紧把胖儿子抱了起来。又从如意手里接过一块软帕,给珞哥儿擦嘴角的口水。·
这回,都不用大老爷和邢霜再说啥了,旁边道喜的人就一波波地赶上来了祝福。这回珞哥儿抓的可是官印,是极好的彩头了,好听的话还不张口就来。
倒是贾政,才刚说了人家那么难听的话,结果人家转头就给他来了这么一下,简直就是打脸现场了。要不是这个侄子才刚周岁,贾政就要怀疑珞哥儿是故意叫自己难堪的了。
儿子怎么给力,大老爷的笑容又自然了起来,手也不痒了,哪里还稀得搭理贾政,直接回去把胖儿子从邢霜怀里接了过来,狠狠地亲了两口,哈哈大笑道:“真是爹的好儿子哎!”
父子两人这互动直接惊了一圈人。时下多讲究严父慈母,抱孙不抱子,像是大老爷这样跟儿子这么亲密互动的还真没见过,倒是也引起了一番热议。只大老爷也不在乎罢了。
等时辰差不多了,客人便陆陆续续地告辞了。
大厅里,薛姨妈和宝钗母女两个也留到了最后。原本宝钗是不用过来的,只是陪着薛姨妈便也来凑了回热闹。
见外人都走光了,薛姨妈刚想要走的时候,大老爷忽的就对着端坐在一旁的王夫人发难了。
“王氏,今天抓周的物件多出来的胭脂水粉是你叫人放的吧?” 大老爷横眉怒目,冲着王夫人质问道、
先前看大老爷心情还不错的样子,还以为事情过去了呢,哪里想到这大老爷的脸色如今也是那六月的天说变就变的?因而,王夫人端着茶杯的手就僵了一下,也只那么一下。然后,王夫人就若无其事地放下杯子,这才抬起头睁大眼睛好似不解的样子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今儿可是一直陪着老太太待客呢,不说大哥能感念一下,只是这么冤枉人就有些过了。”
王夫人故作声势地喊冤枉,摆明就是拿准了大老爷没有证据。
“再说了,今天的宴席一切事儿都是大哥自己给安排的,管家理事的又是凤丫头,我便是想要做些什么,也没能力啊!这么着没凭没据地冤枉人。老太太,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先还好好的呢,结果没几句话下来,王夫人仿佛是真委屈了,便往贾母身边走,直唤贾母给她做主。
贾政听着王夫人这一波分析,也觉得很是合情合理,觉得是大老爷胡乱冤枉人,当即就要大老爷给个交代。
贾政平时虽不怎么喜欢王夫人,但是好歹是自己嫡妻,平日也是敬重的。如今,见王夫人被自家兄长冤枉的这番情形,也坐不住了,直叫大老爷道歉,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
可怜薛姨妈不过是慢了一步,没能先走,倒是赶上了这趟浑水,一时自然是后悔不迭。只是,已经遇上了,还正巧是自己姐姐王夫人被为难,哪怕薛姨妈心中明白大老爷对王夫人的指责多半是真事,薛姨妈也必须站在为王夫人辩解。
一来,人总是下意识地偏颇自己亲人,二来,自己一家也是仰赖姐姐才能留在荣国府过安生日子,若是今日自己不出声,依着姐姐的心性,必然会跟自己起嫌隙。到时,自家在府里怕是有些尴尬。因而,不管是站在感情还是利益上,薛姨妈哪能右手旁观?
便见薛姨妈对大老爷道:“您这可是在怀疑我们王家的教养?我们姐妹好歹也是出身于金陵王家,自小便受过闺训礼仪教导,姐姐更是学得其中十分之精,万万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早先大老爷对薛家的印象就不好,薛姨妈又是王夫人的妹妹,大老爷哪里听得进薛姨妈的话,转头就怼道:“我在跟我弟弟一家说话,这是家务事,姨太太在亲戚家做客好歹也遵些亲戚的礼仪,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这般直接的话,叫薛姨妈涨红了一张脸,嘴巴张张合合地,到底没再说出话来。
宝钗见着自家母亲就大老爷这么给撅了面子,心里就不舒服了。只是,宝钗向来端得住,轻易不会漏了情绪叫人知道。
宝钗松开扶着薛姨妈的手,施施而行,却是往贾母的方向而去。途经王夫人的时候,还安慰性地对着王夫人笑了笑,而后转向贾母面前,先是给贾母福了一礼。
“宝丫头,你这是做何行事?有事只管说来便是,赶紧起来。”又示意鸳鸯去扶。
宝钗这才起身,然后对着贾母道:“老太太,今儿姨妈有事叫我和妈撞上了,我们一直以来多亏府上和姨妈照顾,这才能够过些清闲安生的日子。如今,姨妈有事,妈和我又如何能呢无动于衷?”
这是在替薛姨妈刚刚为王夫人出头的事情做解释,但同时也是在间接的告状。薛姨妈没做错,那么对着薛姨妈态度不好的大老爷就错了呗。但是,贾母是大老爷生母,在贾政和大老爷之间那必然是贾政,可若是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比起来,那还真是差得远了。所以,宝钗聪明地没在贾母面前直接说大老爷的不是,也没要求什么。这么一来,倒是贾母觉得有些对人不住。然后,宝钗再说自己有一些浅见想要说几句,贾母能不叫她说?
当然不会。于是,宝钗便对着贾母说了一波自己的看法:“姨妈最是心肠柔软,待人极好,做不出这种事。再来,府上大老爷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觉得是姨妈做的。我反而持相反的看法。事情若是太过明显,那就更不该是姨妈所为了。我倒是觉得可能是大房那边——”宝钗停顿了一下,仿佛是觉得随随便便怀疑旁人的清白不好,又住了口。等听贾母叫她往下说了,这才隐晦地道:“先前大太太怀有身孕的时候不是出过一次意外吗?许是也跟上次一样——”
宝钗可以说是真正的深谙说话的艺术。这么着好似因为顾忌,说话隐晦了些,但是,实际上该说的人家都说了。上次一样,上次是姨娘做的,那这次也是为了姨娘喽?刚巧,大房不是还有个莲姨娘这样的存在呢?
不过是短短几句话来,宝钗一招“祸水东引”,成功将王夫人身上的嫌隙洗去了一半。好些不知内情的人都动摇了,觉得宝钗说得也是很有道理的。
贾母听着宝钗流畅的叙述,适当的推测,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暗暗可惜。可惜什么呢?可惜了这姑娘的出身太差,不然,凭着这一番为人处事、交际往来的本事,配上宝玉倒也使得!
王夫人更是一把握住了宝钗的手,口里很是激动地道:“我的儿,到底还是你记挂着我,也只你关键时刻能站出来替我说话。姨妈先在这里谢过你了。”亲热地拉着宝钗的手不放,俨然是这会儿子心里眼里都只能看得见这个外甥女了。
凤姐儿听了当即心里就不满起来。“什么叫也只你关键时刻能站出来替我说话”?只有宝钗才是那贴心人,自己这个从始至终一直陪在一旁没帮着她怼自己公婆的就是没出力、靠不住这样了吗?凤姐儿觉得这是王夫人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其实也是先前王夫人为了洗脱自身嫌疑,提到管家理事的人是自己的时候,凤姐儿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先还能安慰自己王夫人先前那番有些往自己身上的甩锅的动作是无意的,王夫人这话一出,凤姐儿也不免有些心凉。
作为大房的儿媳妇,在两房有冲突的时候,自己还能顶住目光坚定地站在姑姑的身边还不够吗?连大老爷都能知道是王夫人做的,凤姐儿不懂?凤姐儿其实也知道这里面有王夫人的手笔,不过是故作不知而已。终归还是自己姑妈!谁知道就是自己姑妈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如今自己倒是那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了!凤姐儿是真有些心惊又心冷。一时间,面色便有些不好。
宝钗再会说话,唬得了别人却瞒不了邢霜。便是宝钗拐着弯引着人往莲姨娘身上引,只邢霜自己敢肯定不是。跟莲姨娘相处这么久,这点子信任邢霜还是有的,那就是个头脑再清醒不过的人,哪里回干出这种事?
原本邢霜还不是很在乎这事儿,可是叫王夫人和宝钗这么一闹,她还真就较真起来了。立时就叫人去把莲姨娘叫来对质,免得人家趁着她不在故意给她泼脏水她还不知。
只等莲姨娘来了又是一番撕扯……
第七十三章
且说莲姨娘接到传唤后, 跟贾琮交代了一声后便过来了。
莲姨娘穿着一件丁香色百蝶穿花纹褙子, 头上插着镏金点翠步摇和嵌宝石珠花。进门后, 行了礼,而后, 才问起邢霜:“夫人特地叫我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邢霜便把事情简单了说了一下。然后,问莲姨娘,“不能只叫旁人随意瞎猜, 如今我也给你个机会,解释一番。你可有什么话想说?”
莲姨娘都懵了,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 锅从天上来。自己追求的不过是舒坦日子, 如今每日好吃好喝的,每月还有分外的衣裳首饰, 日子过得舒坦着呢!又不是脑子有毛病, 干啥想不开跟太太过不去?
“这是污蔑, 是赤裸裸的污蔑。太太听的那个坏了心肝的小人说的这话?这是在故意挑拨我跟您的关系呢!太太平日对我和琮哥儿的多番关照我感恩的很,哪里能做出这种事呢?”
莲姨娘心里着急了, 舒坦日子过习惯了,她可不想再叫大老爷给打发到那群黑心的婆子的院子里过苦日子了。便上前拉着邢霜的手臂,“我对夫人的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夫人绝不能听那起子烂了心肝的人的挑拨之言……”
大老爷听着莲姨娘一口一个“天地可表”、“日月可鉴”,就觉得耳朵有点不适, 心也有点酸,自己还没这么跟自家夫人说过呢!怎么着,这是欺负自己读书少呢?
再看莲姨娘的动作,心就更加不爽了。没待邢霜开口呢,大老爷就过来了,一把把邢霜往自己这边扯了过来,转过头对莲姨娘数落道:“说话就说话,别随便动手动脚的。有点儿规矩没?”
莲姨娘:……老娘是女的,女的!
要不是顾忌着大厅里这么多的人,莲姨娘就该又要撸起袖子跟大老爷破口大骂几个回合了。
邢霜:……偏题了,你两知道吗?
这么些人在呢,邢霜只等把那两个跑偏了的拉回来。先把大老爷安抚好了,然后,又对连姨娘道:“咱们待在一起也这么久了,我自然是相信你的。珞哥儿抓周的东西叫人使了一回坏。虽然没出事,只是该弄明白的还是要的。如今既有人说是你,我虽相信你,却也得叫你来对质一番。否则,旁人许就要说我是故意偏心护着我们大房的人呢!”
莲姨娘虽瞧不上大老爷,对着邢霜还是尊敬的。听邢霜这么说,连连颔首,接口道:“应该的——应该的——只是不知是谁指的我,我也好和她细细分辨一番!”
哦,谁指认的啊?邢霜便望向宝钗。薛宝钗陪在王夫人的身边,眼观鼻鼻观心,站得笔直,端是沉静,一点儿没有要站出来的自觉。
莲姨娘顺着邢霜的视线看过去,见是府里的宝姑娘,心里就先明白了三分。
见宝钗没有要出来说话的意思,莲姨娘便朝着宝钗走了过去,“可是宝姑娘提出来说,今儿这事是我做的?”
宝钗这才抬起头看向莲姨娘,好似才看到莲姨娘过来一样。笑着否认:“也不是我这么说的,也不是我找的姨娘过来。我不过是见府里的大老爷无凭无据地说是姨妈做的,见不得姨妈白白受委屈,便也跟着猜想了两句罢了。”
宝钗话音一落,凤姐儿就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王夫人,果然就见王夫人看向宝钗的眼神更柔和了些。凤姐儿眼神一暗,自己这个表妹倒是好巧的心思,拿捏人心的手段比自己还要来得厉害些!
莲姨娘轻哼一声:“宝姑娘行事好没道理。做了便是做了,一味地否认是个什么道理。便是姑娘认了,难道我还敢为难姑娘不成?”
宝钗这才一脸无奈道:“姨娘若是这么说,那便是我说的吧!左右姨娘也确实有些嫌疑,倒也不算随便冤枉人了。”
听到宝钗认了,莲姨娘就来劲儿了。从天而降这么一口大锅,不好好怼回去,着实对不起自己。然后,莲姨娘看向宝钗:“不说姑娘的怀疑是不是有道理,只说这儿这么多人,有事儿谁处理不得,用得着姑娘出马?咱们荣国府又不是没人了!”
宝钗刚想解释呢,莲姨娘又接着道:“都说宝姑娘是这府里的诸位小姐中最出色的一位。如今,我倒要怀疑一下了。在一群长辈面前指手画脚也是姑娘一个小辈可以做的事情?宝姑娘在这府里可是出了名的守礼懂事,怎地这会儿怎地不知道了?”
莲姨娘这么一通问,宝钗这才有机会张口。虽然对着莲姨娘的一通质问感到不满,宝钗依然努力地维持着一张笑脸解释:“不过是见几位长辈因着事情争端心情不愉,这才僭越帮忙说了两句,免得长辈们言语激烈伤了彼此间的情分倒是不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