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像他这年纪的公子哥哪里还有如他一般整天宅在后院的?
不管贾母态度如何,邢霜是打定主意了不能够同意。要是真叫这大猪蹄子毁了自己捧在掌心的小姑娘的名声,邢霜只怕吃人的心都要有了。
所以,这大观园无论如何贾宝玉都是住不成的。要住也只能给姑娘们住。不说黛玉这个已经订了亲的,便是宝钗,湘云那也都是亲戚家的。跟宝玉一起同住大观园如何使得?
至于叫宝玉单独一个人住,姑娘们搬出来,邢霜可是从来没想过的。不说贾宝玉一个人住着那么大的园子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相比较贾宝玉,还是府里的姑娘们叫她看着更顺眼些。
何况,自己当初也是出了银子的。这园子自己也进去参观过,毕竟是倾好几家之力,百十万两银子,修建得确实挺不错的,对得起它的价值。这园子这么好,自己不能住,怎么也得叫黛玉、岫烟进去住住过过瘾。
所以,怎么也不能叫贾宝玉住进去。
自从元春封了贵妃,王夫人如今在府里的威慑越发大了,到处都是她的眼线。如今,听到邢霜在贾母这边闹腾着不叫宝玉住进园子里,王夫人带着一众下人风风火火地就赶过来了。
虽说王夫人不见得就多想宝玉住进园里去,但是自己不想和别人不让那分
明是两个概念。这邢氏敢如此欺负他儿子,王夫人瞬间就炸毛了。当即就冲着邢霜喊道:“大嫂子,叫宝玉去园里里住可是娘娘的意思。也不知道宝玉哪里得罪了你,叫你如此针对他?我这个母亲替他给大嫂子赔罪了,大嫂子看能否高抬贵手不要再跟他一个孩子较真?”
王夫人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嘲讽邢霜这个大伯母欺负小辈。还拿元春这个贵妃来压邢霜。
邢霜半点儿不惧,不叫贾宝玉住,自己可是占着理儿的。她可不打无准备之仗,既然来了,自然是准备好了一套既上的了台面又足够糊弄人的说辞的。
邢霜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这才开口道:“弟妹误会了不是。我这哪里是针对宝玉,我这明明是帮着宝玉、帮着娘娘和弟妹你呢!”
王夫人沉默地看着邢霜,也不言语,用一种“继续编,我就静静地看着你编”的表情看着邢霜。料定了邢霜在鬼扯。
邢霜不以为意,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上面的贾母,继续道:“要知道,宝玉平日再如何乖巧听话,他也是十几岁的少年了,不是个孩子。娘娘既然吩咐了让府里的姑娘们住进去,里面还有亲戚家的姑娘,又如何会叫宝玉住进去?”
“这不是不守礼教、规矩吗?若是叫宫里娘娘的对头知道了,到官家面前参一本,那娘娘——”
邢霜话虽没说完,但是未尽之言在场的显然都听明白了。这种规矩礼法在贾母眼里不算什么,可是一切涉及到元春这个在贾母看来荣国府最大的靠山来说,显然便成了大事。
贾母一时间也有些踌躇了,不知该如何安排。尤其是想到宝玉的性子,贾母就有些头疼。
贾母如何,王夫人这个做母亲的就更不用提了。虽说更疼宝玉些,可是元春也是亲闺女。再说了,有了元春,宝玉的将来才更有指望啊!王夫人这个还是能分得清的。
邢霜没说之前,谁也没想过元春的这个口谕会有什么问题。只想着按着吩咐执行就是了。如今叫邢霜一点出来,先还有些不以为然,然而越想越是这样,竟是隐隐有些后怕起来。
事关娘娘,由不得王夫人不谨慎。
见着王夫人眉头紧锁,俨然一副深思的样子。邢霜再接再厉道:“弟妹也知道宝玉惯来爱跟在姐妹中玩闹,若是进了那园子里,没人管着,只怕越发厉害了。可怜我瞧宝玉好生生一个读书的苗子,若是因此耽误了前程,便是我这个大伯母也要为他遗憾的!”
邢霜边说着边摇着头叹着气,那模样好像已然看到了宝玉整日贪玩荒、废了学业、没了前途、为宝玉深深担忧。看得王夫人又气又恨,却也不得不承认依着宝玉的性子极为可能发生。
邢霜的最后一句话终于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成功叫王夫人打消了让宝玉住进园子的打算。
王夫人狠狠瞪了邢霜一眼,却还是转眼看向贾母,停顿了好一会儿,这才极为恳切地对着贾母请求:“老太太,大嫂子说的也有道理。还是不叫宝玉搬进去了吧!不拘是为了娘娘的前程还是宝玉的前途,此事,还是作罢吧!”
王夫人这边等着贾母的回复,只是贾母半天也没作声。
贾母考虑了半天,其实也是一样的想法。只是——娘娘那边如何交代?
毕竟宝玉可是娘娘传了口谕点名要搬进去的。
邢霜似是一眼看清楚了贾母的担忧,紧跟着接了一句:“至于娘娘那边,自然是传话的小太监听错了或者记错了。娘娘怎么可能会下这种明显有问题的口谕呢?”
随着邢霜这一句话,贾母心里最后一个担忧也没了。那就这么办吧。等下个月进宫,自己再跟元春解释一下也就行了。
就这么会儿功夫,贾宝玉的大观园居住权成功鸡飞蛋打。宝玉的小算盘自然就没彻底破灭了。可怜贾宝玉这会儿子还不知道。
贾政这边,自然也不知道几个女人的商量。所以,他正准备安排宝玉住进去。
毕竟,元春的吩咐他不能拒绝。不过,想到宝玉素日的性子,贾政就感觉手又有些痒了。宝玉这个逆子,平日里,因为有老太太护着,就常常逃学。如今,入了那园子,还不玩得更疯?因而,贾政打定主意先好好训斥、恐吓这个混账儿子一番,绝不能叫宝玉懈怠了读书的心思。
可怜宝玉才叫他爹贾政给狠狠训了一顿,刚刚欢欢喜喜地打发人收拾东西准备搬家,就收到消息说自己不能搬进园子里住,顿感晴天霹雳。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抹着眼泪就奔着贾母去,寻靠山去了。
可惜,这回任凭贾宝玉他怎么在贾母身上扭,在王夫人怀里滚,也无济于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姑娘们欢欢喜喜地挑着自己喜欢的院落,而他,没份。
大观园最终的分配方案也落下帷幕,黛玉依旧还是住在潇湘馆。黛玉喜欢清雅的地方,潇湘馆合该黛玉住。宝钗、李纨、三春姐妹也没变,分别是蘅芜苑、稻香村以及迎春姐妹三人的缀锦楼、秋掩斋和蓼风轩。
这回多了湘云和岫烟,湘云原想住怡红院的,毕竟是大观园最富贵、面积最大的一处了。只是,却被邢霜要去给了岫烟。因着黛玉这几年一直在一块,所以两人都想住的近便些。是故,原该宝玉的这处豪华院落便归了岫烟。
至于湘云,最终被安排在了凹晶馆了。好在那边风景倒也挺好,湘云便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至于宝玉,自然是被拘束在书房读书。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早就选好的怡红院被别人给“抢”走了,贾宝玉生平头一回感受到了挫败的滋味。心里头怪不是滋味的。
简直太欺负人了!呜呜呜!!!
第一百零七章
分配了各自的院落之后, 各人便开始打包,收拾东西了。这可把岫烟和黛玉给难为住了。平时不注意倒是没什么感觉, 一收拾起来这才发现东西真多,怎么收拾都收拾不完的那种。
尤其是邢霜这段时间基本上隔三差五就给添置一回, 光是一季的衣服, 那是好几大箱子都收放不下的。两人房里的丫头忙进忙出的, 甚是忙碌。
不过,邢霜也没叫都收拾了去。只让收拾了些近日用得上的, 后续再慢慢搬,慢慢添置。这才算是叫丫头们稍微喘口气了。
到了二月二十二日, 大观园总算是正式开放了。黛玉、岫烟、三春和宝钗、湘云几人也终于正式搬入大观园了。
可怜宝玉眼巴巴地瞅着,却也只能干瞧着, 过过眼瘾罢了。
不同于宝玉的失落,袭人倒是挺开心的。只要能不叫宝玉整天和姑娘家尤其是湘云混在一起,不能住在园子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怡红院再大、景色再美,也不及宝玉在她心中的分量。
袭人在一旁打着络子,看着宝玉挥汗如雨地抄写着贾政布置下的功课,手上动作不停,不时往宝玉那边看去,神情颇为满足。
可惜, 接下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差点儿没把她吓死。
因着王夫人素来小心眼, 看不惯赵姨娘生的一双儿女。所以对着探春和贾环很是不喜。不过,探春是女儿身,不过一副嫁妆就可以打发了事, 说不定还能用来联姻,维系关系,所以,王夫人对探春虽然不喜,但是却甚少表现出来。
尤其是探春很会来事,时不时亲手做些针线活送给王夫人,还会给宝玉送荷包、袜子,对待两人甚为精心。
反之,对待她亲娘赵姨娘和弟弟贾环便很是瞧不上了。从不靠近两人,赵姨娘来找她,她反而冷言冷语的讽刺上几句。
这举动可谓是深得王夫人心思。哪怕,单单留着探春能恶心赵姨娘,在王夫人看来也是挺好的。故而,对探春,王夫人的态度表现得还行。
可是,针对贾环,王夫人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男孩子可是要分家业的。虽然贾环是庶子,分不了多少,便是这样王夫人也不乐意。而且作为庶子,贾环要是真的出息了,事业有成,只怕到时要遭。
王夫人是不可能叫一个庶子压着她的宝贝儿子的。
故而,贾环这么大了,王夫人从不操心贾环读书的事情,由着贾环在族学内招猫逗狗、混日子。就是这样,王夫人也不放心,所以经常占着贾环的时间,叫他抄写佛经。不叫他有功夫做别的。
王夫人如此,贾母向来不把庶子看在眼里,自然也不会如何。
贾政这边,实在是贾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确实上不得台面,让贾政这个假正经真真看不上眼。自然也不会认为贾环能有什么出息,也懒得管他。
所以,贾环这么大的人,在府里头真是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
这日,贾环下了学,王夫人又叫人把贾环喊来命他去抄写《金刚经咒》。
贾环也是真的讨人嫌,在王夫人处趁着王夫人不在充大爷,一会儿喊饿了,要吃点心。一会儿又喊渴了,要点喝的。统共字儿都没写几个,反倒是折腾的王夫人房里人仰马翻的。
王夫人房里的丫头,自然也不是那等随着贾环戏弄的,脾气都大着呢!见贾环如此,自然懒待搭理他,不过偶尔行行好,搭把手,面子上过得去罢了。实则都瞧不上他。
只有彩霞待他还行,端茶递水的。贾环也不是那安生的,趁机拉拉彩霞的小手、说笑几句。彩霞也不恼,二人顽得倒是挺好。
这会儿
,两人正贴在一块儿咬耳朵呢,就见王夫人领着凤姐儿一块儿回来了。
彩霞赶紧站直了身子,寻了个距离贾环较远的地儿端端正正地站着。
贾环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行了个囫囵吞枣的礼,便坐下来,懒懒散散地趴在桌子上。
王夫人见着贾环这幅模样,心里压根半点儿不悦也没有,就是这样她才放心呢,便由着贾环去。
不过一会儿,宝玉也过来了。不同于贾环的敷衍,宝玉给王夫人亲亲热热地问了好,脱了外层厚厚的大毛衣裳,脱了靴子,就一头扎进王夫人怀里。撒娇卖乖,哄得王夫人不住用手摩挲轻抚着宝玉的背部,一口一个“我的儿——” 直恨不得把宝玉含在嘴里了。
试着宝玉脸上的温度有些烫,知晓宝玉这是又偷偷喝酒了。王夫人用手点了点宝玉的额头,到底没舍得数落他,只把跟着的下人又给骂了一通,便叫宝玉在她这边躺下了。
等宝玉躺下了,又是叫人拿枕头,又是叫人来给他锤肩的。刚好彩霞在旁边,这任务便落到了彩霞的头上。
彩霞对宝玉一向不大感冒,再加上贾环就在旁边看着,因而彩霞态度便一直有些冷。贾宝玉也不觉得有什么有啥,毕竟女孩儿是水做的嘛,只要香香软软的,做什么都是好的。
宝玉一把便拉过彩霞的手,轻轻晃悠了几下,一脸笑意加讨好地撒娇:“好姐姐,我正无聊的紧呢,你也跟我说说话嘛!”
贾环就在一旁盯着,彩霞如何能同意?赶紧缩回手来,不叫宝玉放肆。两人在这边小声这边闹腾着,落在旁人眼里,只当两人在打闹、玩乐。左右宝玉就这么个脾性,都习惯了。
独有贾环,在一旁瞅见了,妒火心烧、眼睛都红了。思及两人虽同父,平日诸多待遇上却是天差地别。如今见宝玉连连彩霞也要跟自己抢。早失了平常心,嫉妒、怨恨之心顿生。
转眼看见旁边的油灯,计上心来,索性新仇旧怨来个了断。只故意装作不小心的样子,一把打翻了烛台上那盏油汪汪的蜡烛,对着宝玉的脸上使劲儿一推。
那盏油汪汪的蜡烛便直奔宝玉而去。
“哎呦—”宝玉那细皮嫩肉的叫蜡油给烫了个满脸,哪里受的住?“哎呦——哎呦”地叫个不停,手捂着脸,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一屋子的下人们听见宝玉的惨叫声,赶紧都跑过来看看。王夫人自然也听见动静,叫人撑着灯对着宝玉的脸看过去,见着宝玉红着眼眶、捂着的脸颊上又红又肿的,还起了一溜的燎泡。王夫人心疼得不行,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一边吩咐人打水,亲自给宝玉擦洗,一边咒骂着贾环。
凤姐也赶紧凑过去,替宝玉整理衣裳。不时帮着王夫人一起咒骂贾环。凤姐儿从来泼辣,又是个不识字的,骂人也不讲究,直把贾环比做那“毛脚鸡”,说他上不得台面,心眼坏了。
凤姐儿早知王夫人深恶赵一面,却因要顾着正房太太的体面,平日多忍着。现在可不正是个好机会?凤姐儿便暗搓搓地提醒王夫人,贾环这样不省心都是赵姨娘教导不利。
王夫人满肚子的火气正没地儿出呢,这边一提醒王夫人立马就把赵姨娘叫过来了,一顿臭骂。
这回确实是贾环闯了祸,烫的还是宝玉,这要是叫老太太知道了,环哥儿哪里能得了好?赵姨娘再泼辣,这个时候也不敢相争,只得忍气吞声,拉着贾环跪在地上,由着王夫人出气。
只盼着王夫人出了气,老太太那边能够帮着转圜一二。
不单单赵姨娘担心,在场的谁又不怕呢?宝玉那可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出一点差错贾母都要发火的。哪怕是王夫人,也不想惊动贾母
。
宝玉倒是也有眼色,看见在场之人脸上的紧张,知道众人是怕老太太那边不好交代。便自己接了过来,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烫的,不叫老太太知道实情。
若是叫老太太知道了,自己一屋子的丫头只怕都得不着好。一个个都是水做的人啊,娇娇弱弱的姑娘家,宝玉可舍不得,索性便自己担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