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女低声呢喃了一句,便独自离开了,只是在出门的瞬间脸色又迅速苍白了下来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眼眶微红且无措的消失在了院子里。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了目光里,靳丛云才从另一边阴影中缓步而出,他并不吭声只死死的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看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里此刻眸光沉沉,光影难辨。
靳丛云犹豫了一下,便转身回到了房间里,打开房门之后那股旖旎的气息立即扑面而来,冲撞的他立时想起了昨夜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
记起了是他逼着对方软语央着他轻一点慢一点的声音,记起了是他让对方那双乌黑眸子里泪光盈盈水色弥漫,更记起了对方的手抵在他胸膛上求他清醒的柔软触感,女子的声音哪怕此时此刻都好似飘渺无度的在耳廓轻响。
最终他只记得在彻底沉沦之前,看到她那双极美的乌瞳里复杂难辨的目光,直到她闭上眼睛任由他动作之前,那里面……竟是都没出现过名为怨恨的情绪。
“我找到…你了…可、你……罢了…”
她好像叹息了一声,后面说的是什么?靳丛云皱着眉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他的目光聚焦在床上的那抹血色,脸色变幻了半晌终究还是不放心的转身跟了上去。
他默默的看到她恍惚中回了房间,看到她在浑浑噩噩里换了身衣服出了府,靳丛云一直默默的跟在她身后,全然没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个尾随无辜少女的跟踪狂,可以说是穷尽毕生所练的武功和隐匿之法全都用在这里了,他就这么小心翼翼却又无声无息的不敢靠她太近也不离得太远。
她在外面漫无目的逛着,像是找不到归处的浮萍,直至夜幕降临。
今夜似是有什么庆典,人潮如织繁华得很。
他眼睁睁看到那个人被几个玩疯了不看前方奔跑的孩子撞的整个人踉跄了几下似乎快倒下了。靳丛云的脚步生生的钉在原地,他觉得自己不该出来,也绝不该此刻出现在她的面前。
明明目的已经达到了,哪怕这前后顺序确实略有瑕疵,可至少夙愿已然实现其一。事实上,如今的靳丛云真的没有如原本的轨迹线里那样把季琳琅的性命放在自己之上。所以当这个人没了价值之后,他本该只是吩咐下去好好多养一个闲人就是了。
他现在应该做的是立刻转身去思考如何解决季琳琅的事情,或者追究幽姬的错要她付出代价,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该是如现在这般如小偷似的跟在临优昙的身后。
可看到她独自一个在人群里迷惘,那样苍白着脸拖着身心俱伤的身体甚至即将被某个人撞倒的时候,靳丛云仍是情不自禁冲了过去。
夜风微凉,他总觉得若是现在出现,将来会后悔的。可若是决定自此不出现在她面前,他亦会后悔。
他踩着夜风冲上去把人搂进了怀里,用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万分珍重的动作,哑着嗓子轻声道了一声‘小心’。
她仰头看他的时候,乌黑的眼睛里终于又重新燃起了星辰,像是迷路许久终于等到了来接自己回家的人。
“是我被自己的孟浪吓到了才会匆匆离开,你莫要怪我,优昙。”
她目光黯淡的摇了摇头,“我……没有地方能去。”
靳丛云被她的动作搅动的心脏控制不住软的如同一滩水,他再也没有顾忌着自己的人设收紧手臂把人又抱紧了几分,“傻不傻,除了我身边,你还想去哪里。”
“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么?”
他没忍住笑了出来,那发自真心的笑意让靳丛云整个人都温和的不可思议,“当然,我们之前就约定好了的。”
怀里的人揪着他胸口的衣襟,细细软软的笑声随着夜风一路被送进了靳丛云的耳朵里,他听着怀里已经真正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姑娘的悦耳笑声自己不知何时也笑了出来。
此刻庆典正是开始的那一刻,点缀着万千星辰的夜幕上千灯俱燃,不远处搭建的舞台上悠扬箫声传来,回荡在身侧湖水涟涟水波间。
游人在路上欢笑,鱼龙灯飞,交织成漫天烟花。
月光很亮,而他的怀里拥着太阳。
温暖的、永不熄灭的、让他忍不住心神震动的——他的太阳。
有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把她就此带离这个地方,回到只属于他的地盘上去好好藏起来。就算现在她已经完全放下那个顾沉衍了,但还是应该保险些再也不让两个人见面。
但是不行…
靳丛云向来恩怨分明,季琳琅幼时救过他,哪怕对方已经没有了丝毫记忆,他也不能不还这个人情。至于临优昙,此间事了,他会带她离开这里回到只属于他们的地方,未来也需要好好调理她的身体,好在教中奇珍异草多得是,想来他们可以白头到老才对。
心中已然有了明确目标之后,靳丛云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待到离开这里他就会向她坦白自己的身份,当然有些本在计划里的事情她是没必要知道的。
他看似思绪百转实际上不过须臾间就已经算计好了一切,此刻松开了怀里的人,站在她面前弯下了从未为任何人折腰的身子,“你身体太虚弱了,我背你回去。”
对方的脸上后知后觉泛起了红晕,可却还是乖巧的攀上了他的背,她很轻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分量,靳丛云侧目的时候正好能贴上对方的脸颊,耳边是她温热的吐息。
“坐稳了,我们回家去。”
他笑着开口说了一句,立即听到她细声细气的嗯了一声,并不是当下时代的女子固有的故作矜持不好意思让他背着,这个人就是坦率得很。
回去的一路上都很平静,连微凉的夜风都似乎温柔了几分。
趴在他背上的人已经沉沉睡去,靳丛云用眼神止住了下属们因为过度震惊而想开口的动作,心甘情愿的背着人一路回到了房里,嗯,他的房里。
等把人放到了床榻上,她才迷迷糊糊的醒来,半眯着眼睛不甚清醒的就这么趴在他的膝头,长发铺散在床上,烛光赋予了那上面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她的脸上带着安心的笑意,向来清冷疏淡的人此刻柔美的竟让他觉得头晕目眩。
靳丛云忍不住摸了摸那堆云般的乌发,过了一会儿又移开手,便见膝上少女睁开了眼睛正对他笑颜如花。只一瞬间,心跳便犹如脱缰野马,他从未听过自己这般紊乱又澎湃的心跳声。
“醒了?”
“嗯…我困,青衣。”
那声‘青衣’让他的眉微不可见的蹙起,他突然很想听他唤自己的真名。
“优昙。”
“嗯?”
“我字丛云,叫我一声丛云可好?”
仍躺在他膝上的少女抿唇一笑,拉过他的一只手抱进了怀里,紧接着就看到她如捧着珍宝般的与他十指相扣,抬眸轻轻叫了一声,“丛云。”
只这一声,靳丛云连呼吸都停止了一瞬间,以至于下一刻他就呼吸急促的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拉到背后俯身落下了一个吻。
无关欲望,仅止于再简单不过的彼此唇瓣相触的一个吻。
他这一生其实过的都并不好,费尽心机爬上了现在的位置也只是凭着一股不甘心。
别说云别锡、季怀瑾之流了,靳丛云的过去甚至能把顾沉衍那自以为无趣的人生都衬托的美好如同梦境。
你瞧瞧周围,分明是万物皆沉坠。
但唯有她,愿意不问因由、不求前程的将此沉坠无限柔和的握在手里,珍而重之。
第21章
那之后,靳丛云没把人留下,只是亲自把她送回了自己的房间,他站在院子门口目送她渐渐远去,心头不知为何有些若有所失。可偏偏那人在关门前又对他抿唇一笑,乌黑的眼睛栽满了星光,如月下昙花那般短暂一现的浅笑却叫他自此记了一辈子。
后来,靳丛云偶尔也会恍惚的想着,当初也许就不该顾虑那些有的没的,他应该在确定自己在意她之后立即把人带回只属于他们的地方,从此把人藏起来再也不让任何人窥探到她的存在。
那样……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可如今的他并不清楚未来的自己会有多么后悔,只是又在外面守了一会儿便悄然离开了。
而另一边,关上了门之后,她脸上的笑容就立时消融毫无间隙的转换成了冰雪般的冷漠,乌黑的眼睛平静的几近可怕,那里面没有任何属于人间气息的六欲丨七情。
——大人,靳丛云去处理幽姬的事情了。
“哦?如何处理。”
——如记忆中所示,上刑之后调离此处。
“即便对不听话的属下也能包容么?可偏偏却让救他三次的临优昙死的那样凄惨,果然该死。”裟椤的声音极轻,可眸中寒意却更甚,指尖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轻易就让系统的核心也跟着一起震颤。
它不敢说话,只能沉默的安静陪伴,那一夜的晚风吹得呼呼作响,它亲耳听见了那位大人长叹一声过后那让系统很是不安的轻笑声。
靳丛云一直留在她身边陪着她,那双桃花眼里好似天上地下唯有这一个人能让他这样不惜花费时间把脚步停留在这里,后来他就动身亲自去桃花筑见了季琳琅。
移花接木子母蛊已经被他找到,只不过已经不能在临优昙的身上使用了。一来是成功率无限接近于不可能,二来……他也舍不得她再受到任何伤害了。
原轨迹里靳丛云是把这子母蛊的消息用特殊渠道给了云别锡,转而最终被用在了临优昙身上。
说来好笑,那样迂回曲折的过程只是因为他不希望自己在季琳琅的眼里会落下那种可怕的印象,可这一次,他却亲自找回了这子母蛊。
世人知晓的移花接木蛊的成功率极其低下,如果随便找来一个人转接季琳琅身上的毒都会成功,那也轮不到当初非要临优昙来体会这种痛苦了。
靳丛云想在万中无一的可能里去寻找成功的几率那就要用人命去堆,寻找和季琳琅体质契合的人来喂蛊,当然……若是无法契合的人会在蛊毒入体的瞬间爆血而亡。
可季琳琅那样被娇宠长大的人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这样血腥可怕的真相。哪怕正常轨迹里她默认了临优昙的牺牲,那也是建立在所有人都告诉她临优昙的体质特殊绝不可能死亡的情况下。
更何况,有这几个人的呵护,加上临优昙和顾沉衍的医术,如今的季琳琅还远没有体会到真正濒死的痛苦。
靳丛云是打算速战速决的,也就没有了什么温水煮青蛙的想法。
季琳琅仍在因为他的突入而来吓了一跳,容色虽然苍白但由于前些天临优昙的血液作用,看上去反倒是恢复的好了些。
“靳丛云,你来做什么?”
“救你的命。”
因着眼前俊美男子对她一直以来的态度,季琳琅从来没惧怕过这个人,她早就知道对方是不会伤害自己的了,在体会过毒发的痛苦之后她已经学乖了不少。所以并没有激烈的反抗,只是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连这里你都敢随便闯进来,吓得我以为有人来寻仇呢!”
靳丛云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在这幽暗的环境里更添了几分缱绻温柔,在这样的视线里,季琳琅问着问着声音就低了下来,有些气恼的道了一声,“你老看我做什么!”
男人笑了笑,眸光里却悄然少了几分昔日几近宠溺的无可奈何,她大约从没把自己当回事过,也可能是被众人宠爱的太过天真了,才会以至于如此轻易就被人下了毒。
是他过去一直把记忆里的那个她想的太好了吗?
当年他因为家中做客的某个远亲救了危险人物而导致靳家上下四十八口全数被灭了口,只有他一个人因为早早被母亲藏了起来而逃过一劫。
后来流浪的路上,他被人抓走用来试药,就是在那个昏暗的屋子里结识了那个小女孩。
她看上去被教养的很好,精致白皙如同最美丽的人偶。即便害怕也从不会在他面前哭出来,反而还会关心他这样一个如乞儿般的狼狈之人,如果不是那个小姑娘他怕是早就熬不住死去了。
后来他们被救了之后,匆匆道别之时,她把自己身上最珍爱的玉佩送给了他。因着靳丛云当初的自卑,他们从未互通姓名,然而分别之后玉佩上的季字却让他最终还是找到了那个小姑娘。
虽然她已经因为那件事情完全失去了任何记忆,可他却不会忘记那虽然早已经模糊却是靳家灭亡之后他记忆中唯一的温暖。
想起了昔年的回忆,靳丛云冷淡的目光温软了几分,罢了,她本就只是个被所有人宠爱着长大的天之娇女,他的本意不就是希望这个人永远顺遂平安的生活么?如今却因为这份天真而失望实在是没有必要。
“你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
“罢了。”
靳丛云其实本也没有带什么期望,在脱出了当年的事之后客观的说,如果季琳琅不是那个人,他大约是不会对这样的女子产生任何兴趣的,如今也不过只是偿还了那早就被她遗忘的往昔之后各归其位罢了。“我自然会想办法救你。”
他的心底已经没有了任何多余的想法,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点了她的穴道又用内力把母蛊融入了她的血脉。
“你给我吃了什么?”
“自然是能救命的东西。”靳丛云眸光淡淡的移开视线,同时也解开了她的穴道,“你只需安静等待即可,季琳琅,我不会让你死的。”
男人低沉的嗓音让季琳琅微微一怔,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个身份来历的人会这般真心待她好,寒玉床上的莹莹光芒笼罩在对方那张俊美至极的脸上,她整个人都痴了几分。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拉住了对方的手,“靳丛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对方的眼神是那样小心翼翼,靳丛云叹了口气,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那笑容里带着几分释怀和怀念,却已经再也没了昔日的宠溺无度。
他想着……也许本就是自己被过去美化的记忆束缚了,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因为一场童年相识就那样毫不犹豫的陷入到那种几乎毫无理智的动心呢?
哪怕此刻在他面前的是季琳琅羞怯亲近的脸,靳丛云也再无动容了,甚至于有这样一瞬间,他很想念优昙,特别想回去见她。
“之前为你准备的如今已经无法使用,你可能要多受些时日的苦,莫要怪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