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郑坚壁因为再次落榜最近都不爱出门,否则这当面给人带来难堪的事情她还真不好意思,但后来她还是从郑二公子口中听到的后续消息。
七皇子给信安侯面子,放了那个肥胖男人一马,没有将事情闹上公堂,但也派人将他送到了信安侯面前,并将事情经过告之于他。
信安侯得知自己小妾的弟弟居然做了这种丢脸的事情,还打着他的名号试图脱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将他狠狠的教训了一番,又冷落了那小妾好长一段时间,估计他这辈子都不敢再做同样的事情了。
没错,就是这么巧,迎岚顺手帮助的还真是当今大周朝的七皇子魏迁,第二天两人在酒楼相见,他便坦诚了自己的身份,并请他量解自己之前的隐瞒。
迎岚当然很大度地表示不计较了,她本就有意和这位七皇子接触了解一番,此次无意间相遇可以说是正中正怀。
不过她并没有做谋士的意思,如今朝中风声鹤唳,七皇子也不敢大肆招揽人手,两人只保持了一种很浅淡的君子之交。
经过观察之后,总体说来迎岚对这位七皇子还算满意,他是一个有自己想法又听得进谏言的人,出身尊贵却难得的并没有将百姓视为无物,如果好好引导,必然可以成为一代明君。
于是几个月后魏迁发现他身边的人突然得力了许多,给出的建议他在实施之后既表现出自己的优秀,又没有触及宣和帝敏感的神经,很快便在一众皇子之中脱颖而出。
这些都是迎岚殚精竭虑的结果,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影响他身边的人,进而对他造成影响,甚至都没有让他察觉到分毫不妥。
与七皇子的崛起相反,二皇子自荣苍一案之后却一直在走下坡路。
虽然相对于被训斥之后直接被厌弃的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来说,他的处境要好许多,毕竟他还有一个皇后娘亲,娘家的势力还在,但皇帝却对他愈发警惕起来。
迎岚所做的是悄悄在背后捅刀,支持二皇子的人不时便被翻出罪证,一开始还他们还以为是其他皇子暗中下黑手,查过之后却发现更像是这些人自己倒霉。
往往都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案子破获之后牵出一堆大人物,想按住又恰巧遇到其他皇子或者干脆是皇帝的人根本按不住,往源头处查起始还真没什么人动手脚。
实际上迎岚对付的只有那些真正作恶的,没有做出什么太过份的事的她也不会丧心病狂地去栽赃陷害,不过官场上到底洁身自好的少,所以才一牵一大片。
可是他们自己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找不出罪魁祸首慢慢的就有人觉得这二皇子似乎有点晦气,跟着他好处沾不上还容易出事,许多把筹码压在他那一方的就开始悄悄地撤了。
实在撤不掉的有些被干掉了,有些受到打击势力大不如前,如二皇子的母家。
转眼两年多时间过去,宣和帝更老了,冬至过后他便撑不住在上朝的时候病倒了。
大约知道自己大限已到,这一次宣和帝没有再玩什么制衡,而是直接下旨令这两年越发显得出色的七皇子代理朝政,只不过京城的军队仍然牢牢握在他自己手中。
就在朝中风声鹤唳的时候,京城中再次传起驸马尚绍元杀妻弑子、南昌公主强夺人夫的流言。
这一次皇帝没有精力去压制,二皇子自己都焦头烂额更没有心情帮妹妹收拾烂摊子,流言很快便传得人尽皆知,并从京城传到了地方去,甚至还有人将此事编成了戏文,搬上了戏台。
迎岚也匿名写了一本戏凑趣,令他哭笑不得的是她笔下那个明察秋毫、断案如神的大官,居然被百姓硬套在她自己头上,有时候出门还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说这就是那个斩了负心汉驸马的伍大人吗?
不过也怪不得百姓会有此联想,她这两年协助顺天府、刑部还有大理寺破了不少案件,名声早就传出去了,在京城里基本上什么戏文里出现一个判案厉害的官员都得往她身上套一套。
甚至大理寺卿郭扎早就单方面与她说好,等明年她过了会试便要将她要去,他没有说考不上进士也得去,毕竟以举人之身入官场和以进士之身入官场,发展上限大为不同,伍平年纪还小,他不愿为了一己之欲毁人前途。
再说南昌公主得知了流言自然大怒,可惜她今时已经不同于往日,一般的平民百姓或许不敢对她指指点点,但以前受过她欺辱的权贵人家却没有顾忌,二皇子眼见没有希望登上皇位了,这时候还不痛打落水狗?
她可以下令戏楼不许唱那些戏,但别人把唱戏的请到家里去唱,她却毫无办法,甚至发脾气还会被人奚落,后来她就再不出门参加宴会了,每天也只能在她的公主府摔东西折腾下人。
公主都如此,尚绍元的处境只有更惨,自古以来文人之口便如同利刃,一点小问题尚能被人说得体无完肤,他这种□□的罪行更是引起口诛笔伐。
尚绍元体会到了大街上的老鼠人人喊打的滋味,面对日益疯狂有时候连他都会动手的妻子,终于开始反省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如果他没有攀附权贵抛妻弃子,而是老老实实地从一个小官做起,努力这么些年也该坐到三四品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介白身,除了一个驸马头衔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个七品小官都敢当众奚落他。
而且孙氏温柔贤淑,向来对他唯命是从,不像南昌公主一样任性霸道,疯起来连他都敢打。
还有他一双儿女,自小便聪明懂事,若是他好生培养,说不定现在儿子都中秀才了,女儿也能嫁到好人家。不像他和南昌公主生下的儿女,女儿像她娘一样任性,儿子更是整天只知道玩,至今连四书五经都没有读完。
因为对现实的不满而沉迷于幻想中无法自拔,尚绍元在前途无望的情况下终于流下了鳄鱼般的眼泪。
第74章 负心汉的女儿21
宣和三十九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三十八年除夕夜这一晚,二皇子眼见继承皇位无望,联合皇后以及一干支持的人举兵逼宫,却被早有防备的皇帝一举拿下。
这一天,皇宫里血流成河,皑皑白雪被染成了红色,而宣和帝在肃清了乱党之后身体急剧而下,未出十五便轰然而逝,留下遗旨令七皇子魏迁为新帝。
正月二十七日,魏迁登基,定年号为新宁,次年改元。
尊生母为慈安太后,诸皇子各有分封,就连长公主的封号也涨了一阶,同时大赦天下。
但二皇子等谋逆之人自然不在大赦之内,新宁帝登基之后便下令将先帝的皇后囚入冷宫,二皇子废为庶人囚于皇陵,同时参与了谋逆的南昌公主一家均废为庶人赶出京城。
他这种不对兄弟姐妹赶尽杀绝的做法,还被众臣赞了一句仁君。
实际上魏迁对南昌公主可没什么仁慈之心,这个幼时便能下手害了他胞妹的狠毒女人,他恨不得将她凌迟处死!
碍于名声他不能下这样的命令,但他知道对于一出生便享受富贵的人来说,穷困潦倒有时候是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而南昌公主也如他所预料的一般,根本就过不了苦日子,在被赶出京城后,身上偷偷藏的钱很快就被她们一家四口花光。
忍饥挨饿了两天之后,尚绍元趁夜偷偷地独自离开了,留下南昌公主带着两个同样娇生惯养的孩子,最后在怨恨咒骂了三天之后,饥寒交迫地死在了破庙之中。
收到消息后魏迁若不是碍于国丧,真想大笑三声以庆祝,至于收尸什么的关他什么事?都从他们魏氏一族除名了,大家无亲无故的,别来麻烦他!
对于溜走的前驸马,他不但没有追究责任,甚至还想给他发一两银子的红包表扬一下,干得漂亮!像这种不把别人当回事的恶毒女人,就该尝尝别人不把她当回事的滋味。
不过皇帝不在意,迎岚却不会放过尚绍元。
他毕竟是中过状元的,虽然这些年安享富贵学识都丢下了,但底子还在,即便重新归于平民,但凭他所学还是可以混得比一般人好的,可惜迎岚不会给他机会过好日子。
他去应征夫子,迎岚便派人将他的真实身份公布出去,经过几个月的发酵,整个大周还有几人不知道他尚驸马的大名?即使不知道,现在知道一下也不晚啊!
他想做帐房,手便被街头混混打断了,还抢走了他偷偷藏起没叫妻儿知道的银子。
没钱看伤,尚绍元的手就此废了,再也拿不了笔的手,别说做文职了,就连扛包搬砖的工作也做不了了,只能在当了厚实的衣服之后裹上破衣以行乞为生,形象倒是与当初上京寻他的孙红儿母子三人差不多。
次月的春闱照常举行,迎岚不负众望中了状元,皇帝允了郭扎的请求,将她放进了大理寺,封寺正,从五品。
官级比一般状元的起点高,算是弥补她未入翰林院的遗憾。
不过迎岚一点也不遗憾,这一世她的兴趣在断案上,入大理寺正合她意。
入职之前是有两个月探亲假的,迎岚她们真正的老家早断了关系,假的老家也没必要回去,伍家义祖父母两人一直生活在一起,没什么亲好探的。
迎岚便打算带一家人四处游玩一下,正好还可以带着孙红儿去看看某个人的下场。
余口镇在京城以西约摸三十里处,镇内有温泉,不少有钱人在这里建了庄子,所以这镇子虽然不算太大,但还挺繁荣的。
两个月前尚绍元弃妻子儿女而去后便辗转来到了这里,不料匿名去书院应征夫子竟然被拒,他没想到是院长知道了他的身份鄙视他的人品,只在心里暗恨院长没有眼光,看不出他的状元之才。
他暗藏的银两并不多,为了生计只得放下身段去做帐房,这次老板倒是收了他,可惜在他想去租个房子安身的时候却遇到抢劫的混混,反抗时还被打断了双手,全身的银两也被抢了个精光。
原本说好了的老板瞬间翻了脸,无论他怎么乞求也不肯预支银子给他医治,还直接叫他不用去上工了,而他身上早就没有锦衣华服,典当厚实衣物换的钱根本就不够药费。
拖了半个来月尚绍元的手就彻底废了,身无分文又残废了的他,只能裹着破烂的衣物蜷缩在避风的地方以乞讨为生。
一开始他还放不下身段,在饿了几天尝到了腹中火烧火燎的滋味之后,什么状元什么驸马都如同浮云,甚至比不上掉到地上粘满了尘土的半个冷馒头。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尚绍元便头发花白,满面风霜,哪里还看得出那个即便已经三十出头却还像方及弱冠的贵公子的影子?
这一日,尚绍元一大早便麻木地赶到酒楼的转角处乞讨,没想到他昨日强忍着断手的痛楚,用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写出乞讨词的地方已经被一个老乞丐占了。
他气不过想上前将那个老头子赶走,不料老头却叫出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中年乞丐出来,就算他以前完好的时候也打不过这两个人,何况是现在残废之身?
尚绍元很识实务地立即退走,饶是他跑得快也挨了三拳两脚,脸上火辣辣地疼,可是他只能忍气吞声,连骂一句也不敢。
这么一耽误好点的位置都已经被人占了,尚绍元只好裹着破衣烂衫缩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眼看快到午时碗里还空空如也。
这时腹中突然发出如雷鸣般的声音,想到曾经也有娇妻爱子围绕在身边,周围的人都奉承他是文曲星转世,如今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他忍不住心中酸楚,这般痛苦地挣扎在世上还有何意义?不如长绳一挂,一了百了。
“听说有人施粥济民,咱们赶紧去,一会分完了就糟了!”
“我也听说了,就在湖原寺那边,说是新科状元郎的娘亲为逝世的女儿祈福,几车粮食摆在那呢,只要去了就管饱,叫咱们不着急。”
“那真是太好了,我马上回去叫屋里的人都一起去。”
尚绍元窝在一旁听到他们的话,死意立时便消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况且以他的才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翻身了呢?
怀着美好的期望,他赶紧捡起面前的破碗,眼巴巴地也往湖原寺赶。
湖原寺位于余口镇东南角,距尚绍元如今的位置有四里路左右,他走得气都要断了才走到地方,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长的人龙。
这要是换作以前谁敢叫驸马爷排队?可如今尚绍元也只能饿着肚子,疲惫又麻木地随着人流慢慢地往前挪动。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尚绍元腹中都开始抽搐了,眼见还有十来个人就该到他了,突然一把大力将他推出了队伍,他毫无防备之下踉跄地摔倒在地上。
这一下把他摔得够呛,他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指着那人怒道:“你做什么?”
那人正是早上抢过他位置的中年乞丐之一,被他指着非但没有不好意思,还啐了他一口,无耻地道:“你这位置大爷要了,你再到后面排去。”
“你——”尚绍元气得发抖,“状元娘亲施粥,你也敢造次!”
中年乞丐闻言倒有些怕了,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道温柔又不失严厉的女声:“今日我在此施粥,量管足人人有份,但若是有人不守规矩,仗着身强力壮欺负弱小肆意插队,便是到了我面前也一口粥也不给他。”
“是是是,夫人,小的知道错了,小的这就去后面排队去。”那中年乞丐脸色一变,赶紧将尚绍元扶起来,在他本就肮脏不堪的破衣服上随意地拍了拍,道,“兄弟对不住了,你的位置还你。”然后灰溜溜地跑到队伍最后面。
周围的人一片叫好声,尚绍元却呆住了,这声音实在太耳熟了。
恍惚记忆中曾经就是这道声音,在他耳边一声一声地叫着:“夫君。”
“妾身闺名红儿,夫、夫君可这般唤我……”
“夫君,这件衣服是妾身刚为你缝制的,你穿上试试。”
“夫君,恭喜你高中秀才,小姐妹们都羡慕我以后就是秀才娘子了呢,真好。”
“夫君,你外出交际,身上多带些银两,我在家什么都有,用不上的。”
“夫君,今日大夫为我诊脉,说我怀了身孕,我们有孩子了!”
“夫君,你看我们的子昂和岚儿,不单长得像,就连动作都一模一样呢,真可爱!”
“夫君,你明日就要上京赶考,这一别便是几个月,出门在外没有人照顾你,可要自己顾好身体。”
“夫君……”
尚绍元恍然在梦中,随着队伍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似拨开了迷雾一般,故人俏生生地立在面前,娇嫩的面容一如洞房花烛时初见。
他仿佛中邪一般伸出了手,喃喃道:“红儿,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