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看着她眼角垂泪的可怜样,生生克制着火气,只是语气依然不太好,“教主不在房中睡觉出来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段妙仰起头,眸中带着控诉。
楚辞垂眼看了看隔在两人中间的枕头心下了然,一时又气又怒。
段妙望向楚辞的眼神让沐湙第一次有了慌乱的感觉,那是从未有过的恐慌,他终于意识到她这次真的不是在跟他闹脾气,那个目光永远在他身上的小姑娘……变了。
沐湙紧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出个洞来,良久,神色又渐渐舒展开,诡异的弯起了唇,还好……
刚才闹出的动静惊动了不少人,顷刻间船舱内的弟子都冲到了外面,可当众人看着剑拔弩张的三人时,又面面相觑纷纷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
沐湙冷笑着看向楚辞,语气阴恻狠戾,“谁给你的胆子敢跟我动手。”说话间五指微张蓄起内劲,便要朝他袭去。
“你敢动手试试!”段妙想也没想就喝住了沐湙。
沐湙没有立即出手,却也没有收回功力,而是笑看着段妙,说的冠冕堂皇,“我只是帮教主铲除居心不良之徒罢了。”
段妙简直被他这副厚颜无耻的样子给恶心到了,谁还能比他更居心不良!
楚辞却仿佛根本没有将沐湙放在眼里,垂眸看着段妙,低声问她,“眼下,教主是在担心谁?”
段妙睁大了眼睛,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虽说她恼极了他,可她的站队却一直没变过。
楚辞却固执的要听道她的答案。
他的目光压的她透不过气来,似乎这一句对他极为重要,段妙却忽然难以启齿起来,吞吞吐吐的开口:“自然是你了!”
楚辞眼中亮起了璀璨的光芒,就如那卷着春风的微雨一般,丝丝入骨。
这句话对他来讲何止是重要,哪怕她说的是假的,可只要她亲口说出来,那就是他赖以续命的良药。
沐湙已然是怒到了极致,五指凌空抓起蓄势待发。
“出什么事了?”人群外传来了段烨的声音。
沐湙这才将手放了下去,收起了内力。
众弟子支支吾吾的不敢开口,纷纷退开到两边让了道出来。
段烨走上前视线依次扫过三人,又落在段妙身上,眉心拧成了川字,“啧”了一声。
他一贯洁身自好,可他这个妹妹怎么就不随他,尽去招惹些风流债来。
深更半夜又上演这样的戏码简直是在让弟子看笑话。
楚辞轻瞥过沐湙,松开段妙对段烨道:“属下参见少主。”
“属下与沐香主一时技痒就在此切磋起了武功,还劳驾了教主在旁观摩指点。”
虽然段烨心知肚明,切磋武功不过是他的说辞罢了,但楚辞这话也算保全了段妙的面子,稍稍对他改观了几分,又抬眼看向沐湙。
沐湙缓缓一笑,只是那笑却不达眼底,舌尖舔舐过口腔内壁,道:“楚香主说的不错。”
既然两人都这么讲了,段烨也没有再多什么了,走到了段妙身侧,见她抱着个枕头不由得多看了眼,这一眼正好就看到了她脖子上那些暧昧的痕迹。
一时怒火中烧,眼刀子刷刷的朝楚辞和沐湙飞去,是哪个臭小子不要命了敢碰他妹妹!
“哥哥。”段妙还毫无所觉的想跟段烨告状。
哪知段烨却极为严厉的打断了她:“给我回屋去。”
段妙委屈的扁了扁嘴,怎么一上来就凶她!
段烨是不会再吃她这一套了,平常他睁一只眼闭一眼也就罢了,如今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沉声道:“还不快去。”
段妙跺了跺脚,抱紧了怀里的枕子跑到了施竹月房中。
段妙走后段烨才对两人道:“真那么喜欢切磋等回教之后好好比一场,我看着你们比。”
……
等甲板上的人都散去了,温若灵对还负手站在船尾的男人轻声道:“教主都走了,你别站着了。”
四雪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目光平静的落在某处,温若灵见他不理自己壮着胆子上前,
“你喜欢教主,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搞不懂楚辞和沐湙都能为了教主大打出手了,他怎么就会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
四雪收回目光,神色冷然的看向她,“管好你的嘴。”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她怎么敢这么轻易的说出这两个字,能陪在教主身边已经是他最大的幸运了,他连喜欢都不敢说,他怕他一开口,会连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就这样吧,已是很好。
自打那日之后,段妙就和施竹月同睡一间屋子了,而沐湙和楚辞也不知道被段烨打发做什么去了,哪怕在一艘船上,平日里也极少能看到两人。
段妙巴不得不要看到他们,没有那两人轮番磨砺,她也没有像上回一样晕船,在船上的日子也算过的惬意。
船在海上行了有十数日,才回到了圣月教。
段妙回教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将楚辞的东西全部打包送出了曳月阁。
段烨将楚辞安排到了离曳月阁最远的探月居。
“香主,这是教主差人送来的东西。”一个弟子恭敬的站在厅中道。
楚辞眼梢微挑,难得有小教主主动的时候,语气柔了几分,“拿过来。”
他打开包袱看着里头的东西,忽而轻掀唇角,口吻听不出喜怒,“替我去告诉教主,晚些我亲自去道谢。”
“是,弟子这就去。”陈合不敢含糊,转身退了下去。
跨出门槛时,他又回头看了眼屋内的那位。他背靠在圈椅上,指尖提着搁在一旁桌上的茶盏盖子轻转,而那包袱早就被他扔在了脚边。
一个男宠升做了香主,他和几个一同被派来的弟子都是不服气的,心里想的都是他何德何能,不过是生了副好皮囊。
甚至还有人大言不惭道:如果换做自己有这么副皮囊,能在床上讨了教主欢心,堂主怕是也能当得。
而后,他亲眼看到那名出言不逊的弟子被楚辞一脚踢飞了数丈远,他面无表情的上前,一脚踩在了那弟子身上,他甚至能听到他胸骨断裂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楚辞微微弯下腰一字一句都透着狠戾。
“弟子不敢了,香主饶命!香主饶命!”那弟子忍着剧痛苦苦哀求。用满是血污的手抓上他的黑靴。
楚辞嫌恶的抽腿,继而抬眼看向众人,“若再让我听到一句胆敢诋毁教主的话,你们便自己动手罢,或许会痛快点。”声音不高,却让人从心底生寒,尤其是那双凤眸看过来时,那凌厉劲能直刺入骨,谁再敢多说一句。
楚辞去到曳月阁的时候莫桑正守在院外,一见他过来就伸手一拦,微微仰头神色傲慢道:“师父说了,不见客。”
转眼他就成客了,楚辞自顾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进去。”
莫桑依然仰着头用下巴看他。
楚辞也不与他计较,只道:“还记得我上次离教时交待你的吗。”
“诶。”莫桑抬手做了个推拒的手势,“我上回答应你完全是看在咱们同住一屋的份上,如今咱们可没什么情谊了,我不是会再做对不起师父的事的。”
莫桑说的冠冕堂皇,绝口不提事后楚辞教他心法一事。
楚辞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我以为你还想去六扇门的,既然如此,算了吧。”
莫桑一听六扇门,连忙警惕的四处看了看,见没人才压低声音道:“你可别糊弄我了,你都是香主了,还能跟六扇门扯上什么关系?”
楚辞淡道:“机会就一次,日后别懊悔就行。”
莫桑神色凝重的挣扎了许久,才一脸正色道:“苟富贵勿相忘!”
楚辞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回答,这时从院内传出了一道如银铃的甜笑声:“诶,我赢了,继续继续。”
“哈哈哈,这回总算不是我输了!”这次说话的是温若灵。
段妙道:“来来来,让我看看画哪里。”
楚辞微扬了扬唇角,还真是快活得意的很。
“四雪你别动,我画不好了。”
“我不动。”
楚辞倏然收了笑看向莫桑,眼底凝起薄薄的冷意,“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莫桑立刻绷直了背脊,反身冲到了院子里,“师父你别动!放着我来!”
听着院里吵闹嬉笑的声音,楚辞眼睫微垂,轻捻着指尖,是时候该把这根毒刺拔了。
……
楚辞负手往探月居走去,夕阳拉长了他的身形。
陈合正出来找他,远远的看到他就疾步迎了上去,道:“禀香主,右史已在前厅等候多时。”
楚辞的神色无甚变化,只道了声:“知道了。”
回到探月居,楚辞摒退了众人,对空海行了一礼,道:“徒儿拜见师父。”人前楚辞称他为右史,但人后他仍然恪守着师徒之礼。
“你我之间何必讲这些虚礼。”空海依然是一手握着念珠,一手拿着酒壶,可偏生还是一眼就让人觉出脱俗不凡来。
而他这种洒脱自在,入世却不俗的态度正是楚辞没有,却又无比羡慕的。他想要的太多,以前他拼尽全力想要得到父皇的认可,他的太子之位来的算不得光彩,后来他拼命活下来,他要拿回属于他的皇位,现在,他还多了一个想要的人。
既然注定是个俗人,那就将自己想要的牢牢抓紧。
空海笑道:“得知你做了香主,我还真是有些意外。”
楚辞坐了下来,似在思付着什么,半晌才道:“就是这香主之位,实在是让我坐的不痛快。”
空海只当他因为那些难听的话:“你何时也会在意这些流言蜚语了。”
楚辞弯了弯唇角,也不做解释,这个位置,于他来说也是利大于弊,只是那人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着实难熬。
楚辞结束了这个话头,视线聚焦于某处,道:“说来,我这回出去,见到赵将军了。”
空海神色一紧,“当真?”
第065章 偏心?
“我要赶在上元节前去一次皇城。”楚辞道。
上元节历来都是万邦朝贺的日子, 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去皇城,莫非……空海神色微肃:“你此去皇城必然凶险,若是叫人认了出来了。”空海说着叹了一声, 他知道楚辞的性子, 明白他这趟是必去不可。
“我就陪你走一趟吧。”
……
段妙是在楚辞离教两日之后才知道了这事,还是从施竹月嘴里知道的。
“也不知那秃驴怎么就偏对楚辞另眼相看。”施竹月娇哼了一声, “这次出去竟又带上了他。”
段妙垂着眼听她说话, 睫毛扑朔扑朔的闪了两下。
怎么走了连说也不说一声……可转念一想又是自己不肯见他, 让莫桑把他挡在了院外的。
段妙几不可见的撅了撅嘴,也不知道自己在不高兴什么。
白嫩的手指无意识的绕着手腕上的缎带,仿佛这么做能帮她理清自己的思绪, 哪知越绕越乱,一时竟缠在了她的指尖上, 段妙有些气急败坏的硬扯出来手指,道:“他们去哪里了?”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多此一问,他和空海一起离开必定是为了那顶顶重要的事,哪里会真的把行踪透露出来。
施竹月道:“他这人一贯好管闲事, 哪处生了事端便往哪处去了呗。”说着微微嗤了声,“真当自己是那普度众生的菩萨了。”
段妙听着她话里话外的挤兑, 抿着嘴噗呲就笑出了声。还确实如施竹月所言,楚辞的事他本可以袖手旁观,却偏偏去趟了这趟浑水。
……
上元佳节,皇城内繁华一片, 街头巷尾都挂满了大红色的灯笼, 皇城内最大的酒楼和庆酒楼外还摆起了舞狮的场子,热闹非凡。
和庆酒楼二楼的雅座内。
“瑶吟,今日我好不容易邀了你出来, 你就别闷闷不乐了。”说话之人是大理寺卿之女,关盈。
赵瑶吟微弯起唇,浅浅一笑,“我没有闷闷不乐。”将面前的白玉瓷碗往面前往关盈前推了推,“盈盈尝尝这道翡翠玉露羹,味道甚好与别处的可不同。”
关盈悠悠的叹了声,“我是邀你去灯会,你却带我在这吃什么劳什子玉露羹。”
赵瑶吟半垂着眼,浅声道:“灯会又挤人又多,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些把戏,有什么意思。”
她本是不想出来的,奈何关盈都直接找到府上来了,母亲也劝她出来走走全当散心,她也只得出来了。
赵瑶吟见关盈百无聊赖的样子,又道:“我们坐的这个位置一会儿正好可以看到游灯的车队,不比在下头挤来的要好。”
关盈道:“你说好就好吧,我本意也是想让你出来走动走动,自打。”关盈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立刻止住了话头,朝赵瑶吟看去,见她咬着唇瓣神色恍惚,一时懊恼极了。
许久,赵瑶吟才抬眸朝她笑了笑,轻声道:“我没事。”
关盈只轻轻点了点头,她嘴上说着没事,可眼中却满是荒凉和落寞。
她知道赵瑶吟自小便爱慕太子殿下,先皇也曾提及过有意要立她为太子妃……可没想到事事无常,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楼下的人忽然兴致高昂了起来,原是游灯的车队已经行到街口了,关盈连忙对赵瑶吟道:“瑶吟,你快看。”
赵瑶吟勉强打起精神,抬眸往窗子外看去,忽然她浑身僵住,被秋水剪过的眸子睁的极大,直直的盯着人群中那道挺拔颀长的背影。
眼看着他就要淹没在人群中,赵瑶吟猛的站起身,动作大到甚至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关盈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