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婢女甚至捂嘴惊呼出了声。这么细嫩的手腕上怎么会有如此触目惊心的伤口。
薛启云惊愕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楚辞看着那些伤口,眼中缓缓透出几分凉薄, 忽而自嘲一笑,怎么回事……那不就是她喜欢沐湙的证据吗。
三年, 十数道伤口。
可见情深。
那大夫一大搭上她的脉更是神色大变,“这位姑娘双手的经脉……全断了啊!”
薛启云震惊不已,连左从云也紧皱起了眉。
薛启云反驳道:“不可能!若是经脉具断,又如何能做到与常人无异的。”
“这……”那大夫一时也想不通为何会如此。
薛启云当机立断, 吩咐下人,“去请叶前辈过来。”
下人很快便请了叶青柏过来, 薛启云上前道:“晚辈见过叶老前辈。”
叶青柏道:“少庄主客气了。”
江湖上人人皆知身衣叶青柏深谙歧黄之术,但脾气古怪又深入简出,想请他出手医治可不容易,眼下他人就在名剑山庄, 这几分面子还是要给的。
薛启云道:“本不想劳烦前辈, 但此人乃是我一好友的妹妹,所以特来请前辈一看。”
叶青柏上前托起段妙的手一看,便道:“这丫头手腕上的经脉已经断了。”
薛启云点了点头, “敢问前辈,这手腕经脉断了的人,可还能与常人一般活动?”
叶青柏道:“少庄主说笑了,你是习武之人不会不知道,这经脉断了就等同于废了。”
“可段姑娘的手却是与常人无异。”这就是薛启云不解的地方,他竟然从未发现过她的双手有异。
叶青柏听他这么说又反手搭上她的脉,神色慢慢严肃了起来,“这丫头体内竟有一股内力在贯施经脉,所以这双手平时看起来与正常无异,但实则无力,亦不能练武。”
“原来如此。”薛启云缓缓的点头。
叶青柏却沉思了起来,“只是,这能控制经脉施行的内力,老朽还从未见过。”
楚辞闻言神色微凝了下来。段妙身上自然是圣月教的功夫,空海对他提起过,圣月教的冥月神功不仅可以控制自身经脉,亦可在他人体内催入异物从而控制其性命,而他们几个护法和堂主体内就都有前教主催入的银针。
楚辞眸中蓄起了厉色,面上却半分不露,只是手中已经捏了数枚银针,若是段妙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连站在靠门边的莫桑也微绷紧了背脊。
好在众人虽觉得奇怪,但都没有将这么一个孱弱的小姑娘往魔教妖女身上去想。
叶青柏叹了口气道:“也不知谁能对一个小姑娘下那么狠的手。”
薛启云看向楚辞,“楚兄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楚辞不动声色的收起银针,道:“小姐曾经被人挟持过,等我们找到她时已是这样了。”
“简直岂有此理!”薛启云怒喝道:若让我知道是谁做的必定饶不了他!”
楚辞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转而对叶青柏道:“小姐如今一直昏迷不醒,有劳前辈再诊治一番。”
叶青柏把过脉后道:“这位姑娘是郁积在胸,加之受寒所导致的高烧不退。”他招来身后的药童开了药方,“服个两天便没事了。”
楚辞道:“小姐还常道心口疼痛难忍,前辈可知是为何?”
“心口疼痛?”叶青柏迟疑了一瞬后又替她把了脉,却未见有任何心脉不稳之相,显然并非有心疾,但他也没有立即下断言,只道:“若她再有痛发,你派人来与我说一声,我再过来。”
楚辞微沉下心,这是也诊不出了……
叶青柏离开前,左从云恭敬的上前问道:“叶老前辈,你早前说起的那株长于仙极山上的花……应该开了吧。”
叶青柏手捋长须,点头道:“冰魄雨露花十年开花一次,花现于仙极山雪消之时,只是仙极山陡峭险峻,左姑娘若真的要去必定要万分小心。”
左从云镇重道:“多谢前辈告知,从云必定铭记于心。”
叶青柏不再多言,带着那小药童走了出去。
薛启云对左从云道:“我会陪你一起去,你不必担心。”
左从云看了看他,轻点头,“多谢少庄主。”
薛启云一时间有些局促道,“你不用同我客气的。”
左从云知道薛启云对她是有好感的,可她却并不太喜欢他。或许是因为在此之前两人都未见过面,而父亲却有意让她嫁给一个自己从来都不了解的人……她不喜欢这样的身不由己。
她往床上看去,段妙还在昏睡,而楚辞则坐在床沿拿着手帕仔细的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那样的全神贯注,似乎眼里只有她一人。
左从云抿了抿唇道:“我们让段姑娘好好休息吧。”
……
身上烧的灼人的温度让段妙紧紧的蹙起了眉心,不安稳的嘤咛出声。
恍惚间有一抹微凉贴到了她脸上,似乎是有人在轻柔的抚触着她的脸,凉凉的触感让她觉得无比舒适,轻转着小脸好让自己贴的更近些。
似乎还有人在与她说话,可说的什么她却听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那微凉的触感渐渐退去,段妙着急的蹭去却什么也没有。她猛地睁开眼睛,失神般定定的看着帐顶。
过了许久段妙才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只觉得头疼欲裂,她抬手揉了揉脑袋,朝四周看去,屋内空无一人,似乎刚才贴在她脸上的触感都是她的错觉。
屋内只留了一盏灯,昏暗无比,窗子外漆黑一片。
她这是睡了多久?她不是在喝酒给洛承平助威吗?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记得好像是看到楚辞上场,然后她就落荒而逃了,再然后……段妙捏了捏手心,一时气不打一出来,怎么又断片了!
段妙掀开被子下床,结果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没摔倒在地上。
守在外头的婢女听见声响立刻推门走了进来,上前扶住她,“姑娘可算醒了。”
段妙往外看了看天色,问道“宴席已经散了吧。”
那婢女默了默,“……宴席已经是昨天的事了。”
段妙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婢女道:“姑娘都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段妙瞪大了眼睛,“这是第二天晚上了?”
段妙一时有点接受不了,合着她在如此盛大的宴席上喝了个烂醉?!
婢女扶着她在床上坐下,“姑娘烧了整整一天,傍晚才退的烧。
还发烧了?段妙摸了摸额头,也摸不出烫不烫,她咬了咬唇问道:“楚……我的那两个随从呢?”
婢女道:“他们来看过姑娘便离开了。”
段妙垮下脸,无比受伤的捂了捂心口。太过分了,楚辞抛弃她也就算了,连莫桑那个白眼狼也不留下来照顾她,回头她就把他逐出教去!
婢女拿了件衣袍替她披上,“姑娘吃点东西吧。”
段妙吃过东西才算恢复了些力气,闻着自己满身的酒气,不顾婢女劝阻硬是要沐浴。
婢女边往浴桶里加着水边劝道:“姑娘烧才退,若是再受了凉又该反复了。”
而段妙已经三两下脱了衣裳,嫌弃的一把扔出老远,将身子往浴桶里一沉,舒适的慰叹了一声,“无妨。”
段妙其实是个执拗的人,圣月教上下也没人敢不顺她的心,除了楚辞还真就没什么人能治的了她。
第二日。
连着下了两天的雨,此刻总算是放晴了。
段妙懒懒的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手里捏了粒气蕴丹像吃糖丸一般放到嘴里嚼了起来。
一清早就来了不少来探望的人,同院的左从云一行人,薛启云,林雅雪等等都来过了。
可就是不见那人过来,段妙咀嚼的动作越发用力起来,像是在咬谁的肉一般。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生气,现在这一切不正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么,好!简直太好了!
高兴的她当场又吃了颗气蕴丹。
段妙起身拍了拍裙摆,回屋睡觉!
才走两步就听到了莫桑的声音,“小姐。”
段妙神色一喜,回头看去却只看到莫桑一人,不免有些失望的垂了垂眼,又伸长了脖子往券门外瞧。
莫桑上前直接了当的戳穿了她的心思,“小姐不用瞧了,楚辞没来。”
段妙心口一窒,收回目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谁告诉你我在瞧他了。”
“没瞧没瞧。”莫桑嬉皮笑脸的打着哈哈。“那啥,楚辞托我给小姐带句话,让小姐好好休息。”
段妙微一启唇却又很快闭上,反复几次后才终于开口问道:“……他人呢?”
莫桑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神色,犹豫良久才道:“林雅雪几人来找他一起去斗剑台比划,他便一同去了。”
段妙愣愣的点了点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和抽疼,微垂下眼低声道:“知道了。”
莫桑看不下去了,“我这就去把他抓回来!”
“别去!”段妙忙不迭地抬头,又重复了一遍,“别去……”
段妙紧紧的攥着手心,不断的告诉自己,这是对的,这才是对的。
莫桑看着她越发苍白的面容,意识到两人之间恐怕不只是吵架了那么简单,他忍不住问道:“小姐,你和楚辞怎么了?”
从一到这名剑山庄两人就开始不对劲,显然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段妙没有力气再说话,打发走了莫桑,就这么呆呆地坐在廊下,眼神空洞的望着某处。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她不知道,她只听得一对男女交谈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
“楚少侠不去看看段姑娘再走吗?”
“不了,我就不进去了。”
那人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清润,而此刻浇在她心上就如痛寒潭里的水一般,彻骨冰凉。
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左从云的侧影,和那人的一片衣角。
段妙抬手捂住心口,却连呼吸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她竭力克制着自己,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可是没用,一点用都没有!心口还是疼的要把她撕碎!
段妙狠狠的闭了闭眼睛,飞快的跑回了屋内,一把关上了门。
听到那骤然响起的声音,楚辞轻挑了挑眉,对左从云道:“告辞。”
大赛当天,绝壁峰上。
所有人都在看这正在峭壁之间打斗的不可开交的两人。
而段妙的目光却始终落在离她几步远的那道身影上。
昨日他整整一天都没有来看她,而今日见到后他也不过看了她一眼就别开了眼。
段妙细细的回想着之前是怎么样的……之前似乎只要她一看向他,他的视线一定会在她身上。有危险的时候他也一定会比她先发现,然后极快的来到她身边。
段妙屏住呼吸一步步的往悬崖边退去,一步、两步、三步……直到脚跟已经在站了悬崖边,后面就是万丈深渊,可他还是没有回头看他。
段妙吸了吸鼻子,又自己走了回去。
原来,不被他喜欢了是这样的感觉……
莫桑在一旁看的脸都白了,暗自骂骂咧咧,这两人到底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去。
比试一直从白天打到了夜里还没有分出胜负。
段妙让莫桑在这等结果,自己则下到半山腰的山庄内。
没曾想这一比就是整整三天,除去第一天段妙去看了,其它三天她都呆在房中没有出来,也没有见过楚辞。
最后结果出来,毫无悬念薛岳摘得头筹,成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
大赛一结束,段妙打算就去找薛启云辞别,反正任务也完成了,她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了。等她去赌坊拿回赢的钱她就要回圣月教去。
哪曾想走在路上就远远的看到楚辞和左从云正有说有笑的朝她走来。
段妙步子一顿,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两人走近。
“段姑娘。”是左从云先看到的她。
楚辞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微侧过脸看着她,像是才发现她一般,“小姐。”
这么快两人就同进同出了,她一下就成了多余的那个。
段妙一言不发的从两人中间走过,挤过去的时候甚至还用肩膀重重的在楚辞身上撞了一下。
要是左从云不出声,他是不是还看不见她了?眼神不好就去治!
“段姑娘这是怎么了?”左从云看着段妙气冲冲的身影,一时有些不解。
楚辞淡笑道:“她一向任性惯了,还请左姑娘不要介意。”
左从云摇了摇头,“无妨。”
段妙找到薛启云说明了来意,哪知薛启云却笑道:“我已经与楚兄商榷过了,我和左姑娘正好要去仙极山与你们顺路,便一道走。”
!!!
怎么就顺路了?
还难分难舍了是吧?
他想去自己去就好了,干嘛还要捎上她?她又不是不放人。段妙咬紧了后槽牙,妈的!
第083章 你试试!
三月, 风和春暖。
马车在路上平稳的走着,段妙一个人坐在马车内,听这外头时不时传来的谈笑声, 烦躁的扔了手里的心经, 一把掀开车轩上的布帘往外看去。
楚辞、薛启云、左从云还有一个左从云的师妹,四人骑着马谈笑着走在前头。
楚辞不知道与左从云说了什么, 惹的她掩嘴浅笑, 而一旁的薛启云还在频频点头。
这心是得有多大, 你就没发现你头顶已经和路边的菜地一个色了吗?怎么还乐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