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个的喉间咽了咽,将手边的刀一拔,刷得一下塞进矮个的手里。
“你去。”
那人将刀攥了攥,最后眼中划过狠色,咬牙说道:“放心吧,哥儿几个今天给你痛快的。”
话音刚落,外头骤然一声轰响。
听这动静外头那破旧的门板应当是尸骨无存了。
守在外头的人一抬眼,便见一个脸色苍白,一身血水的人持剑而来。夜色中他身影掠入,宛如恶鬼。
他一惊,腿肚子本能地打起了颤。
可还没来得及拔刀,眼前就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房中的几人听到惨叫,全都冲了出来,只剩那矮个的在最后。
矮个的看形势好像很不对劲,视线顿时落在了白倾倾身上,挟着她走了出去。
安玉祁正甩落剑尖血渍,循声抬眸,当看到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的身影之时,彻夜紧绷着的心弦猛地一颤。满心的杀气与怒意之中,直到此时才生出了几分安心与一丝后怕。
安玉祁向前走去,影子在身后被烛火拉长。他的眸中仅倒映着她的身影,声音是与杀意完全不相符的温和:“倾倾,没事了。”
只不过他一开口,嘴角的血迹又不断溢出。
白倾倾一看见安玉祁的样子,脸色就变了,心中焦急。他这一身伤重的情形,比先前那晚更加严重,她几乎瞬间就猜到他是遭了反噬。
怎么偏在这个时候?
他眼神冰冷,还弥漫着一种不大理智的猩红雾色,一身衣袍被血染尽,脚边淌下的血渍暗红,明显为了找她已经强撑了许久。
不要命了!
矮个的看到此处只剩下自己时,整个人就已经崩了,刀抵着白倾倾喊道:“你,你别再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安玉祁腕间一转,快得什么都没看清,剑已离手。
矮个的只看到了他空空如也的手。再低头看时,胸膛已被长剑刺穿。
在白倾倾安全的瞬间,安玉祁便感觉到支撑他的所有力气都彻底抽离远去。耳畔嗡鸣,身影一晃,再支撑不住向前倒去。
他看见白倾倾向他跑来,一身红裳喜服裙角翩飞,真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啊。
但很快眼前黑暗如同汹涌浪潮层层席卷而来。
“安玉祁!”白倾倾跑来一下抱住了他,又被倒下的他连带着一同摔坐在地上。
他的血大片沾到了她的身上,滚烫滚烫的,一路烫到了她心底深处。
安玉祁抱住她时,逆乱的内息彻底安宁。
陷入昏迷的这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
太好了,他没有失去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梅畔雪的营养液5瓶
第57章
安玉祁失去意识后,没过多久长鸣便带着人赶到。
他们被一道护送回了安府。
安玉祁伤重,内息又在反噬,白倾倾不敢放开他,直到和长鸣一起将他扶回了房中。
与那伙人动手时,安玉祁虽也受了伤,但那些都不算紧要。他内伤之重,基本是因为反噬时强行运功所致。
伤势棘手,性命危急。
朔望取来大人平日所用的内伤丹药,给他服下。长鸣当下要运功为他调治内伤,就劝白倾倾先出去。
嫂子被掳,受了惊吓,又染了师兄一身的血,一样需要照料。
白倾倾没同意。
她知道,她此时在他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长鸣见她不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不过长鸣在为安玉祁治伤时,倒是发现他的内息竟变得意外平缓。这于他来说大有助益,比他设想最糟糕的情况要好太多了。
安玉祁的房门紧闭直到天亮,又从天亮再到天黑。
宫里已派来了几位御医在安府等着。
在这期间,这伙人的处置则由杨长卿接手了。他们做的本就是法理不容的勾当,自当交给朝廷处理。
虽涉及私怨,但白倾倾大婚前险些出事,还是在眼皮底下发生的,连夜惊动了皇上和太后。宫中对此十分重视,太后更是派了人前来抚慰。
至于原定的大婚,因为安大人伤重未醒,也就只能暂且搁置。
一日一夜之后,安玉祁脱离了危险。
他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御医们前来为他治伤调理。白倾倾确定他内息不再紊乱了,这才被请着去更衣收拾。
可惜这身嫁衣做的精细,却是没法再用了。
御医过来替她把脉,见没什么大事,就只开了点安神的方子。
安玉祁一时半会醒不来,白倾倾放不下心,便直接在安府住下了。朔望听从她的意思,让人暂且将大人院子里的偏房收拾了出来。
虽然大婚之典因意外停置了,但白倾倾既已住进安府,府中上下干脆也都直接称她一声夫人。
安玉祁昏睡之时,都是白倾倾亲自在他身边照顾着他。帮着他擦身换药,喂他喝水吃药,事事亲力亲为。
因为邪功反噬的关系,他的脉象一直有些混乱,与常人不同,白倾倾也不敢轻易松懈。
等到他终于醒来,已是两日后。
安玉祁睁眼清醒时,意识回笼,看着熟悉的床顶辨认出他此时身在安府。
下一瞬,脑海中就闪过昏迷前白倾倾在他怀中的一幕。
倾倾呢?
他立即想要坐起,却发现浑身无劲,仿佛每一根筋骨都被重新拆卸过一般。而手边一动,却碰到了什么。
安玉祁转头看去,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目光也瞬间柔和了起来。
是她啊。
白倾倾一手搁在他的手边,歪着脑袋枕在手臂上,正趴在他的床边睡着。
她睡着时的模样安安静静的,一缕发丝垂在身前,打了一卷随意铺展在床褥上,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轻颤。
安玉祁慢慢坐起,神色温和,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这样一幕,甚至还有着一种特别的熟悉。
一晃神后,他发现自己已经这么看了她许久了。
安玉祁觉得这样就很好。
以前的他,孤身一人在暗无天日的长路上前行,只有依托着仇恨他才能活下去。
可现在不是了,他身边有了她。
安玉祁一点点抬起手,指尖落入她身后的发丝中,小心翼翼地顺理着被她睡乱的地方。
他的内心有了能够重新支撑他的宝贵之物。
此生,他可以只为她而活。剥离仇恨,而将她刻进自己的骨血里头。
安玉祁静静看着她,再去回想时,心里那些一触碰就曾会令他失控偏执的丛丛恨意,就像是一点点在被轻柔抚平。他不清楚这是在哪一个时刻所发生的改变。
也许就在杨长卿助他找到白倾倾,而他终将最重要的人安然搂进怀中的时候。
他就释然了。
白倾倾已经趴着睡了小半天,这会睡意并不深,被安玉祁碰到,很快就动了动眼皮醒了过来。
“吵醒你了。”安玉祁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喑哑。
白倾倾听见,一下就清醒了,看着他高兴笑道:“你醒啦!”
见她如此,安玉祁也翘动嘴角笑了。
掌心在她额间揉了下,放下时正好落在她手背上。安玉祁一顿,发现她的手有些凉。
他稍稍用力,握住后担心道:“手怎么这么凉?”
看白倾倾这样子,应该一直都在这里照顾他。她身子骨本就弱,何况又被掳受惊,怎么也不好好歇着,病了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安玉祁心中既有被在乎的暖意,又有些不满,心道长鸣朔望他们竟也不知劝劝。
白倾倾一看他皱眉就知他在想什么,打量他仍显虚弱的脸色道:“你这样可不比我好,就别来说我了。”
她起身:“你感觉怎么样?我去给你倒杯水,再让人送点吃的来。”
刚要转身,手腕却被拉住。
“倾倾。”
安玉祁拽着她,将人拉回床边坐下,低声说道:“不大好。”
白倾倾以为是他内伤的关系,忙问:“还难受吗?”
安玉祁眸光闪烁,嗯了一声:“难受。”
白倾倾拍拍他让他松手,起身道:“那我去找长鸣过来。”
只是安玉祁没松开她,指尖还握得更紧了,将她往身前拉近。白倾倾猝不及防,脚下被床沿一绊,整个人都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安玉祁胸口处本就还疼着,被压到后气息一窒,继而侧头连咳了几声。
白倾倾:“……”
这可怨不着她。
人还不舒服呢,也不知道安生一些。
白倾倾要起来,但安玉祁已抬起手臂一捞,将她搂在了身前。
美人在怀,心里顿时又欢喜了几分。
因他是些微靠坐起来的,白倾倾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他的身上。
安玉祁说道:“很难受,但亲一下就能好了。”
白倾倾一听就明白,他原来并无多大不适,就是找借口想与她亲近罢了。
于是她也就不再着急,眨着眼问他:“安大人,你是在向我撒娇吗?”
他此回的反噬明明都过去了,这借口并不好使。
安玉祁坦然承认:“也不知撒娇有没有用。”
白倾倾眉眼一弯,凑过去在他嘴角轻轻点一点。
“一下啊。”
然后从他怀中钻出,转身出去喊人了。
安玉祁眼底划过浓浓笑意。
早知如此,他就多要求几下了。
……
安玉祁自从醒来之后,就对养伤一事格外注意,因此伤势恢复起来也算是十分迅速。
在朔望看来,大人从来就没这么让人省心过。要说以前,大人最不在意自己了,哪怕受伤也不会怎么放在心上。
朔望没少为这事发愁。
果然府上还是得有个夫人啊!
而且看这样子,今后府上的大小之事,大可都去找夫人来定夺。
反正夫人说什么,大人都会乖乖得听。
安玉祁想要快些养好伤,自然是想要尽快补上他与白倾倾的大婚。
若不是出了意外,这时候他早已将人娶回府了。
虽然被白倾倾悉心照顾的感觉也令人迷恋满足,但安玉祁并不希望见她为自己担心辛苦的样子。
他放在心尖的女子,理应是由他来照顾她的。
安玉祁醒来后,首要之事就是去催着重新选定了吉日。
大婚的筹备都已经稳妥,并无什么问题。只是白倾倾的嫁衣损坏了一部分,需要重新缝制。
太后命尚衣局的绣娘们加紧赶制,总算是在大婚之日前送了过来。
这一回,白倾倾的身边护卫重重,长鸣更是主动跟安玉祁请命,前来护卫师嫂的安全。
她的身边这下连只虫子都飞不进来。
白倾倾觉得这阵势夸张了些,不过天未亮她就更衣梳妆了,也就顾不上许多。
好事多磨,这一次,安玉祁总算如愿迎娶到了他心爱的夫人。
白倾倾卸了首饰,换下嫁衣沐浴回来后,翻动了一下封锁中的那些记忆。想着自己竟嫁了他四回,就忍不住唇角上扬。
而且每一次,她似乎都比上一回,要更加喜欢他一些。
安玉祁过来,指尖轻抚过她红润的唇角,眼底盛着浓浓温意。
“夫人,在想什么?”
只是在想,也许我所经历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遇见你吧。
白倾倾勾住了他的指尖,关心询问:“你伤养的怎么样了?”
安玉祁放下了床帐,将人揽入怀中:“只要有你在,我就会很好。”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离开我。
……
先前,首辅大人定下亲事之后,行事风格就改变了不少,如同转了性子。
而自从安大人娶妻成了婚,众人发现他这变化似乎更大了。
虽处理起公事时仍旧铁面凌厉,但其余的时候,可是好相处了许多。
特别是要多在他面前夸夸首辅夫人,准比说什么别的话都好使。
只不过朝堂之上,他和杨大人虽还是偶有政见不合,但大多时候竟也十分一致。若是立场相同,二人在皇上面前更是互有附和,他人即便怀有心思都插不进半句话。
以往众臣们最乐得见二人相互针对,在旁既能捡捡好处,亦能暗中瞧个热闹。
可这下全变了,原本一个就惹不起,如今这二人一联手,指谁谁都顶不住。
还不如期望他们和以前一样多多争吵呢。
然而这个期望,一直到了许多年以后,都没能再次盼到。此后一年年新入仕的官员,听别的大人们说起当初安大人和杨大人剑拔弩张的争执场面,都有些难以想象。
而多年之后,首辅大人已是一人之下,与杨长卿二人同为皇上的左膀右臂,受人尊仰。二人合作,何等疑难繁复之事都能处置妥当,朝廷离了谁都不行。
不过那都是将来之事,此时的安玉祁,正忙着与皇上议完事,好早早回府去见夫人。
皇上以往议事之后,还习惯拉着人喝茶下棋,再闲话几句。但自从安玉祁娶妻之后,这就不成了。
正事一了,安玉祁就要退下,仿佛跟他多说两句话,都是在浪费他的宝贵时间。
谁能想得到,安玉祁成亲之后原来是这样的?
皇上既无奈又好笑,也都许他无事就早些退去。
安玉祁回府之后,没有见到白倾倾的身影,听下人说她一早就出府,是被宜兰郡主请走了。
白倾倾成亲之后,宜兰郡主和她也是少有见面。正好长公主府近日新来了一个做糕点的厨子,手艺极好,宜兰就请了她来。
白倾倾同她一起吃用了糕点,又说了会话。宜兰提起近来信襄侯府的事时,则显出了一种早知如此的神色。
白致海私下一直有结党营私之举,但这回犯了桩事,正好撞上皇帝此番严查。牵扯很广证据确凿,直接被震怒的皇上削了爵位流放出京。
白家到这种时候想起自己有个做首辅夫人的亲生女儿来了,还带着人到安府跟前喊闹。
其实闹到安府的事,白倾倾并不怎么清楚,也是事后才知。安玉祁不会让这些麻烦扰到她跟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