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就改口了?张莹琇有点不知所措,看向笑呵呵的长福。
后者做了个起来的手势。
张莹琇咽了口口水,极力淡定道:“都起来吧。”
“谢娘娘。”
待众人站定,长福接着道:“娘娘,皇上说了,这是提前下给您的旨意,等您的家人抵京,再举行册封大典。”
家人?张莹琇张了张口。
“奴才几个,除了给您送来旨意,还得了皇上吩咐,要来帮您搬地儿。”
张莹琇张了张嘴,问:“搬去哪?”
“禀娘娘,皇上说了,暂居梢云宫。”
梢云宫?宫里有这宫殿吗?
未等张莹琇发问,长福便解释了:“那是原来的朝阳殿,皇上前些日子亲自题名为梢云宫了。”
朝阳殿,位于太极殿西侧,俩宫殿相距不过数十步,近的很。
最重要的是,这是先皇后的居所。
只是因先帝皇后早逝,这宫殿一直空置,如今拿出来给张莹琇住,可见其中意义。
别的不说,绿玉已激动得浑身颤抖,看张莹琇的目光如同看着金山银山。
张莹琇心里也是百般滋味。
对上长福笑眯眯的脸,她压下满腹思绪,福身致谢:“那便劳烦公公了。”
“应当的应当的,能为娘娘效劳,是奴才的福气。”长福话锋一转,往院外伸手,“娘娘请。”
张莹琇微愕:“去哪?”
长福躬身:“册封旨意已下,您再住储秀宫不合适。梢云宫那边已收拾妥当,只等娘娘过去了。”
张莹琇迟疑。
长福体贴:“您的物什有绿玉他们收拾,别的东西,梢云宫里都备着。”
满面红光的绿玉拼命点头:“姑——娘娘您放心去吧,这儿有奴婢收拾呢!”
话已至此,张莹琇只能跟着走了。
储秀宫距离梢云宫有些远,长福还贴心地准备了轿子。
比起昨天还被人品头论足的情形,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怪不得人人都想当人上人。
坐在平稳轿子里的张莹琇如是自嘲。
还有,她怎么就成了皇后了?狗老乡不怕被人喷吗?他对自己这么情真意切?
是在现代带过来的感情吗?
他究竟是谁?
……
轿子停了。
张莹琇回神。
“娘娘,奴婢僭越了。”熟悉的声音恭敬道。
话音刚落,便有人掀了她的轿帘。
张莹琇诧异:“林嬷嬷?”
“诶,奴婢在。”来人正是教她琴艺、选秀期间教导秀女的林嬷嬷。她一手掀帘,一手伸进来,“奴婢扶您出来。”
张莹琇若有所悟,顺势下了轿子。
教棋艺的周嬷嬷也站在轿旁,然后是容嬷嬷、任嬷嬷,再往后,是两排肃手站立的宫女。
张莹琇顿了顿,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又能见着几位嬷嬷。”宫女便罢了,这四位嬷嬷,是被调到她身边伺候吗?
林嬷嬷笑得温和:“托您的福。”扶着她走了两步便停住。
张莹琇诧异:“嬷嬷?”
却见林嬷嬷退到众嬷嬷宫女前,率先跪下。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众嬷嬷宫女跟着跪拜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张莹琇的小心脏差点被吓出来。她定了定神,挤出笑容:“都起来吧。”
林嬷嬷等人遂起身。
长福凑过来:“娘娘,接下来就交给林嬷嬷她们,奴才得回去复命了。”
张莹琇差点就福身道谢,好在下一瞬忆起自己已是皇后,忙将屈下去的膝盖挺直,微笑颔首:“劳烦公公了。”
长福离开后,张莹琇轻舒了口气。
林嬷嬷笑了:“娘娘仿佛有些紧张?”
毕竟相处了许久,几位嬷嬷在她面前倒是不太紧张。
“有点。”张莹琇苦笑,“没想到啊……”没想到她会成为皇后,这几位嬷嬷会分到她身边。
周嬷嬷插话:“奴婢几个倒是早有所料。”
“可不是。”任嬷嬷笑着打趣,“奴婢几个在宫里多少年了,何曾见过您这般待遇的?皇上对您,上心着呢。”
张莹琇有点尴尬。她只是以为这些照顾,只是某人照顾老乡……方便以后放归社会。
林嬷嬷察觉到她的别扭,体贴地转移话题:“娘娘累不累?若是不累,奴婢带您走走,看看殿里什么地方需要改改。”
也好,省得她胡思乱想的。
张莹琇当即点头。
容嬷嬷等人便退了下去,只留下林、周两位嬷嬷并四名宫女随伺。
“梢云宫是历代正宫所在,只有皇后居住,因此只有正殿,没有侧殿。”林嬷嬷虚扶着张莹琇胳膊,轻声介绍,“前有照壁,后有游花斋,照壁是皇上亲笔题下的诗句,后边游花斋接连御花园——”
“亲笔题写?”张莹琇微微诧异,“那块吗?”
她们这会儿正站在前庭院子里,照壁这么大一块,一眼就能看到。
这么大,真那家伙亲自题写?她不信。
“走,我们看看去。”
林嬷嬷等人自然没有异议。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过去。
绕过照壁,苍劲凌厉的描金大字便展露无疑。
上书:
竹生荒野外,梢云耸百寻。
无人赏高节,徒自抱贞心。
耻染湘妃泪,羞入上宫琴。
谁能制长笛,当为吐龙吟。
张莹琇下意识默念了遍,然后有些不敢置信:竟只是一首咏竹诗?
诗句没啥问题,搁哪儿都雅致高洁。
但,这里是皇后寝宫,放一首咏竹诗,是不是怪怪的?
等等,这皇后寝宫,仿佛叫……
张莹琇歪头,绕过照壁扫了眼正殿上悬挂着的牌匾——
“梢云宫”。
梢云……梢云……竹生荒野外,梢云耸百寻……
所以宫殿名字,直接取自这首咏竹诗?
是不是有点,太随便了?
大衍自古以来便讲究寓意、吉祥、身份,皇家更甚。
只看这殿名,意境挺好的,却缺了祥兆、瑞幸,更缺了一国之母所需要的庄重和大气。
若殿名真是出自这照壁上的咏竹诗,配上这块照壁,便显得过于孤高了。
放皇后寝宫合适吗?
还是她那老乡的文化水平次到这种地步了?
不像啊……
“娘娘?”
张莹琇蓦然回神:“啊?咳,这字儿还真是皇上的,他是怎么写上去的?”
林嬷嬷笑笑:“这些东西,奴婢不太懂。待会可以问问容嬷嬷去。”
容嬷嬷是教导张莹琇书法的嬷嬷。
张莹琇的心思早就不在那头,她随意点了下头,道:“咱们逛逛别处去吧。”
“是。”
晃晃悠悠将梢云宫逛了大半,便差不多是午膳时间。
张莹琇回到正殿,抱着茶盏歇息,顺便等下人们传膳上来。
还未缓口气,就听外头响起通传之声——
“皇上驾到。”
第061章 漏了点什么呢?
张莹琇忙放下茶盏, 起身往外走,才走两步,便看到明黄色身影走进来。
张莹琇顺势停步, 领着众人福身:“皇上——”
赫连煜大步过来, 搀起她,朝其他人摆摆手:“免礼了。”顺势带着她往回走, “用过午膳了吗?”
张莹琇老实摇头:“还没呢, 正准备用。”
赫连煜颔首:“正好, 一起用。”
张莹琇无语,低声问:“要是我用了,你不就白跑一趟了?”
赫连煜淡定得很:“那我用, 你陪。”
张莹琇:……
周嬷嬷见她不吭声,忙笑着接道:“刚好要传膳, 奴婢这就让人去通知厨房。”说完福身,退了出去。
安和立马跟过去。
这厢,赫连煜扶着张莹琇坐下,也不拘位置, 直接在她边上掀袍落座。
堂堂皇帝,不光亲自把人扶到座位, 让人先坐,还自己坐下手。
赫连煜身后的长富、安荣等是见惯不惯,眉毛都没动一下,林嬷嬷等人却都吓白了脸。
林嬷嬷抬脚, 试图上前劝告, 长富目光一扫,她一哆嗦,立马停下。
林嬷嬷等人多紧张不说, 坐下的赫连煜已经跟张莹琇聊上了。
“有什么想问的?”他直接开门见山。
张莹琇抿了抿唇,也真开口问了:“您……就这样定了?”
定了什么,俩人心知肚明。
赫连煜挑眉:“经了选秀就是不一样,都用上敬称了。”
张莹琇:……
赫连煜见好就收,继续道:“你可是经过选秀,层层选拔上来的。拔得头筹之人当任皇后,有何问题?”
张莹琇:……冲那最后一关的武试,不得被人喷死吗?
约莫是察觉她心里想法,赫连煜又道:“别担心,不管规矩谈吐,还是琴棋书画,你都过了,旁人无可指摘。”
言外之意,那最后一关,才是真正地刷人。
张莹琇怔了怔。所以,他才让林嬷嬷几个给她恶补琴棋书画?
“……你就不担心我学不好吗?”
赫连煜轻描淡写:“有何可担心的?什么时候开始选秀,朕说了算。”
张莹琇:……她要是没学好,这选秀难不成就不开始了?
“我要是愚笨一些,学个三年五载的,你怎么办?”
赫连煜看着她:“那便先走武选。”
张莹琇:……万恶的封建主义特权啊!
但她脸上竟然冒热气了。
她扭开脑袋,假装打量殿里装饰:“你就不怕我前面两关被刷下去吗?”
赫连煜唇角微勾:“有我在,刷不下去。”
“……”张莹琇嘟囔了句,“滥用私权。”
赫连煜没听见,敲敲茶几:“嘀咕什么?”
张莹琇干笑:“没什么——诶,你昨儿不是说没那么快见面吗?”
“谁说的?”赫连煜不承认,“我说的是,册封之前不见面。”
张莹琇:……统共就隔了一夜啊大哥。
尘埃落定,再有老乡这一番话……她这段时间的胡思乱想竟仿佛全都消失,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就是有点别扭,也有点不自在,眼睛都不敢往对面扫。
赫连煜逗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张莹琇刚缓下去的热度又上来了,索性不瞅他,将目光投到殿外。
今日天气晴好,阳光洒在前庭石板、远处汉白玉照壁上,亮得刺眼。
张莹琇一转过去就被灼灼光芒刺个正着,下意识拿手挡了挡,同时转回来。
赫连煜看着她呢,见她掩眉回头,忙问:“怎么了?”
张莹琇摇头:“没——”摇到一半想起什么,立马停住,好奇问道,“听说照壁上的咏竹诗是您题写的?”
“嗯。”赫连煜随口回道,同时仔细打量她,确认她没事儿,才放下心来。
张莹琇也由得他看,接着问:“您喜欢竹?”
赫连煜顿了顿,答道:“算是。”
张莹琇无语:“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再说,你都把咏竹诗写在这宫殿的门面上了,还不算喜欢吗?”
赫连煜摸了摸下巴:“那就算喜欢吧。”
张莹琇:……
“你不喜欢?”赫连煜看着她。
“……那倒不是。”张莹琇挠腮,“只是吧,你这人老气横秋的,我以为你会喜欢传统那一套——”
后边传来一阵吸气声。
她下意识停下话,回头望去。
赫连煜轻飘飘扫了眼众人,伸手,托住她脸颊,直接将她脑袋转回来:“说说,我怎么老气横秋了?”
他那一眼轻飘飘的,却让林嬷嬷几人同时打了个冷战,立马屏气敛息,再不敢吭声。
张莹琇丝毫没有察觉,因着被掰回来,她甚至有写着恼,忿忿拍开他爪子,吐槽道:“你是不是老气横秋心里没数吗?”
好家伙,这话听起来更不敬了。可前面刚经了一遭,嬷嬷宫女们是不敢吱声了,但脸色是一个赛一个的白。
赫连煜也没手软,直接给她一个暴栗:“瞎说,我这是稳重。”
当然,力道不大。
张莹琇面不改色,甚至还朝他做了个鬼脸:“那你说,你为什么不题那些经纬乾坤、出入三光之类的名言典故?”
赫连煜想了想,道:“因为我喜欢?”
前面才说算喜欢呢,这会儿就坚定想法了?抬杠呢吧?张莹琇瞪他。
赫连煜勾了勾唇:“于我而言,这只是个住处,我想要在上面写什么,就写什么。你若是不喜,也可让人洗去,换上你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