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仁寿宫,梳洗过后,林一禾便让瑾秋把仁寿宫的宫婢都叫过来。
如今元红在仁寿宫,早已不跟在林一禾身边贴身伺候,而是和其他宫婢一起,负责打理院子里的花草树木。突然被太后传唤,有些吃惊,也有些害怕。
这大半年的宫中生活,已让元红变得有些草木皆兵。且她也已经意识到,小姐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姐了。
看着满大殿的宫女,林一禾也不想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说出,宫里准备放一些宫女出宫,问她们是否有出宫的意愿。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大家都有些懵,也有些不敢相信。大齐有规定,宫女一般要年满二十五岁才能放出宫。她们仁寿宫,目前还没人到这年纪的。
瑾秋和元英经常在勤政殿伺候,对这事知道的比她们早许多,但嘴巴严实,从来没说出去过。
“户部这次准备把二十岁以上,想出宫的宫婢放出宫。你们从坤宁宫跟到仁寿宫,哀家知道你们忠心。你们年纪虽然都不到二十岁,但若是你们之中有想提前离宫的,哀家也愿意让你们离宫,早点回家和家人团聚。”林一禾说到这,目光扫过元红元英还有瑾秋,补充道:“包括元红元英,还有瑾秋。以后找个好夫婿,和和美美过一生。”
元红心一震,出宫,曾经是她心心念念最期盼的,特别是被囚禁在坤宁宫的那半年。但来了仁寿宫后,她离宫的念头慢慢没那么强烈。逐渐放下后,突然被告知,若想离宫便能离开,她的心忽然乱了。
她不想呆在这个让她自卑、窒息的皇宫,可离开皇宫,她能去哪里?回林府吗?夫人和二小姐一直不待见自己,会让自己回去吗?
去投靠兄长?元红下意识摇摇头,万一他又输钱了,只怕不知道会将自己卖到哪里。
元红有些哀伤。特别是听到好几个宫婢,陆陆续续说想回家找家人。而她,天大地大,竟然没有容身之处。
想出宫的都陆陆续续壮着胆开口了,林一禾看向元红,不解她怎么不提,便主动问:“元红,你呢?”
“奴婢……”元红此刻脑子很混乱,她不想错过机会,却又害怕离了林一禾无法生活。
以前她明明很想不伺候这个性格懦弱又病恹恹得大小姐的,可直到此刻,她却不得不承认,她才是那个需要依附于大小姐而活的懦弱之人。
一番痛苦挣扎,元红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奴婢想留在宫里伺候娘娘。”
林一禾很是惊讶,她不是一直不想待在皇宫的吗?
想了下,她道:“此事户部还未正式颁布,你还可以再想一想,想清楚了,再与哀家说。”
说完元红,林一禾含笑看向元英,问:“你呢?”
说实话,对元英她是舍不得的。毕竟两人前世有十年的陪伴。但也正是知道前世她在宫里陪了自己十年,如果这一世有机会,林一禾想让她有个不一样的人生。
元英杏眼睁得大大的,理所当然道:“奴婢自是不会离开娘娘的。”
毫不犹豫,态度坚决。
问完元英又问瑾秋,得到的答案都差不多,不离开。
行吧,在勤政殿用了一天脑子,林一禾也乏了,打着哈欠挥手让大伙出去。
今日她和苏丞相告了明日半天假,邀请了周若兰进宫。
想到明天就可以见到许久未见的好友,林一禾别提多高兴。
前世进宫后,林一禾和周若兰足足三年没见过面。直到周若兰成亲后,夫君立了战功,为她请了诰命,才得以进宫见自己。
这一世真好,不用等那么久她们就可以再见。
翌日,下了朝,林一禾随苏恒在勤政殿看了一上午奏章,期间不停偷瞄放在一角的沙漏,数着午时的到来。然而差不多到午时,林一禾又有些依依不舍,小小声道别:“苏丞相,哀家要回仁寿宫了。”
苏恒抬起头看了眼沙漏,嗯了声,嘴角隐约有些笑意。别以为他不知道,太后这一早上如坐针毡,不知偷看了多少次沙漏。
“丞相可要记得按时用饭,奏章是看不完的。”呜呜,说到最后一句,林一禾想哭。真的,奏章真是看不完的,这东西绵绵不绝。如果这世苏恒真还会去治理水患,她一定更要想办法跟着去。不然不等他回来,自己就被这奏章弄死了。
看她垮着小脸委屈巴巴控诉奏章看不完,苏恒没忍住了,轻笑出声。倒也确实为难她了。
林一禾第一次见苏恒笑得如此轻松随意,不舍的感觉更强烈了。
宫婢已从御膳房领回苏恒的午膳,并在外间饭桌上布好。林一禾看了眼,很是丰盛,且都是她爱吃得,可惜了。
苏恒起身恭送,看着她三步一回头,最后还一脸可惜看着那一桌子饭菜,笑意越来越浓。
回到仁寿宫,林一禾干得第一件事便是更衣,换下这一身太后朝服,等着周若兰的到来。
今日她特命御膳房准备了许多好吃的,摆了满满一桌,堪比满汉全席,就等着周若兰过来,两人好好品尝美食互诉衷肠。
“阿兰怎么还没到?”林一禾一手拿着团扇,焦急到不断来回踱步。
“娘娘别着急,要不奴婢让人去看看?”瑾秋见她如此迫不及待,料想今日要来的那位周姑娘,在娘娘心中定是很重要。
“快去快去。”林一禾挥着小团扇,若不是怕不合规矩,她恨不得让周若兰的马车直接驶到仁寿宫。
瑾秋唤了个机灵的小太监去探探情况,没多久,小太监就领着周若兰回来了。
两人隔了那么久没见,一见就眼红了。
周若兰要请安,林一禾忙阻止:“这里又没外人,行什么礼,快坐下坐下。”
“礼不可废。”周若兰坚持。
林一禾扭不过她,最后只得虚虚受了她一个简单的请安,便拉着她一同坐在榻上。
“可真不愧是礼部尚书的女儿,认识你这么久,还第一次见你这么讲究。”
周若兰调皮吐了吐舌头,低声道:“没办法,昨夜父亲对我耳提面命,叮嘱我今日进宫务必恪守礼数,都逼得我差点指天发誓了。你若不给我行这个礼,回到家他问,我岂不是连敷衍都不行。”说着说着,自己都捂嘴笑了。
“你这鬼灵精。”林一禾听后也忍不住咯咯笑,阿兰还是那个阿兰。刚才她心可揪到嗓子口了,多担心自己唯一的一个朋友都不能轻松相处。
周若兰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神采奕奕面色红润,才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可担心坏了,偏又无能为力。
“娘娘,这么久没见,过得可好”周若兰知道自己问的有些多余,却忍不住。
“有好有不好,但不好的都过去了,现在过得挺好的。”对着好友,林一禾也无需顾虑隐瞒,只是也不想说的太明白,免得周若兰难过。
周若兰点了点头,哽咽道:“自我们认识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久没见。”
“以后有我的宫牌,你可以随时进宫。”林一禾拉着她的手,想起前世,她们整整三年未见,心中也甚是悲凉。
那时候她才深深明白,一道宫墙,隔绝一生,是怎样的孤寂。
第19章 苏丞相的笑容
元英见太后和周姑娘只顾着聊天,饭菜都要凉了,上前小声提醒:“娘娘,菜已上齐,需要先用膳吗?”
林一禾这才想起要吃饭,又拉着周若兰移步到饭桌前坐下。热络给她介绍着,哪样好吃,哪样特好吃,哪样外面吃不到。说还不够,还拿起筷子,不断给周若兰碗里夹菜。不一会,她的小碗就堆得高高的。
周若兰哭笑不得,只得奋力往嘴里塞东西,同时不断赞叹好吃。
“嗯嗯,好吃”
“好吃好吃。”
“好好吃啊,阿禾,你也快吃。”
说完,反应过来自己喊了什么,看着林一禾,眨了眨眼。嘴巴因为塞满了食物,两腮鼓鼓的,像只可爱的小仓鼠。
“不好意思,习惯使然,习惯使然。”
林一禾也眨了眨眼,问:“大齐哪条律例规定,不能叫太后名字?”
周若兰平时在家也没少听父亲念叨规矩礼仪,认真想了想,还真是没有哪条律例不准。不过大家都不敢。
“我想……应该……没有。”周若兰说完,灿烂一笑。
一旁伺候的宫婢们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听到她们说了什么。是没有律例规定不能唤太后名字,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直呼主子的名讳是不行的。
快乐的时光总是特别快,两人吃吃喝喝聊聊,眨眼就过去了两个时辰。看看天色,周若兰该离宫了。
两人拉着小手,在仁寿宫门口,依依惜别。
“阿兰,过两天的宫宴,你可得来,到时候留在宫里住几天,陪陪我。”
“我一定来。只是,阿爹未必肯同意我在宫里住。”
“不肯我就下道懿旨。”林一禾半开玩笑半认真,随后立刻想到,也不知道苏恒若是知道她这种小事也下懿旨,会不会又板起脸说教。
周若兰听得来劲了,猛说这个办法好。她爹那么恪守礼数,总不能不尊太后懿旨吧。
拖无可拖,周若兰不得不离开。不然宫门就要关闭了。
目前大齐,除了苏恒,可没人能在宫门关闭后还自由进出。
送走了周若兰,林一禾心顿觉空了一半,对元英念道:“也不知皇上和丞相是否还在勤政殿。”
元英答:“应是在的。”跟着太后进出勤政殿的这一个多月,她就没看苏丞相有在太阳下山之前离开过的。
“那我们摆驾勤政殿。”想到宫里至少还有苏恒,林一禾心顿时没那么空荡荡的了。
娘娘如此勤政,元英有些敬佩,道:“娘娘难得休息半天,还这般刻苦。”
林一禾呵呵笑了两声,不好意思,让大家误会了,她只是沉迷美色。但这种美丽的误会,也不必要解释。
·
勤政殿。
苏恒还在教着小皇帝,忽听到门外的宫人们的请安声,有些诧异。
太后怎么折回来了?和周家姑娘见面聊的不愉快?
林一禾迈着轻快的小碎步进来,小皇帝一看到他,那激动地小眼神一直溜溜溜跟着她转。
“皇上今日可乖?”林一禾回来也不是想批阅奏章,走到小皇帝和苏恒对面坐下,笑看着他们。
小皇帝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太后,答乖吧,有些不好意思,说不乖吧,与事实不符。最后微红着脸,嗯了声,小声问:“母后怎么回来了?”
太后来了,他可以不用独自对着苏丞相了,开心!
这正是苏恒好奇的,他默不作声,暂停了教学,让皇帝和太后好好说话。
林一禾笑眯眯解释:“快到关宫门的时辰,周姑娘便离开了。哀家想着皇上和书曾向定还在勤政殿操劳,不好意思继续呆在仁寿宫独自享乐,便过来了。”
这一个多月的朝没白上,听多了百官的狡辩,她也变得才思敏捷了许多。瞧瞧这理由,顺口就来,而且还那么有高度。
不好意思独自享乐,便过来。可没说过来继续批阅奏章。林一禾心里美滋滋的,为自己的机智,也为难得可以坐在苏恒对面,近距离欣赏。
但苏恒一开口,就打破了她的快乐。
“既然如此,娘娘就回到座位上把未看完的奏章看完吧。”
“看、看完?”林一禾脸色大变,看向那一尺高的奏章,下意识摇了摇头,“虽然经过丞相这一个多月的教导,哀家进步神速,但看完那堆奏章,还是有难度的。”
说完觉得这形容词分量不够,补了句:“很有难度。”
一旁伺候笔墨的宫婢忍笑忍得甚是辛苦,脸憋得通红。
苏恒素日惯了不拘言笑,也被林一禾这话逗得轻笑出声。进步神速,亏她能如此面不改色自夸。
林一禾觉得今日真是撞大运了,不仅和好友相聚,还一日之内见到两次苏恒笑。不行不行,她更加不能回到位座位上。那位置哪有直接坐对面看得方便。
“中午没睡,哀家有些精神不济。”林一禾揉了揉额头,虽然每天下朝后就来勤政殿,但吃过午饭后,她都是可以到里间小憩半个时辰的。
“母后精神不济?”慕容庆有些担心,虽然舍不得她离开,但还是建议她早些回仁寿宫歇息。
“不用不用。”林一禾一脸坚强:“虽然精神不济,不能批阅奏章,但哀家可以在这里陪着皇上和丞相,给你们鼓鼓气。”
“谢谢母后,朕一定会努力的。”慕容庆一脸感动,母后精神不济都愿意陪着他,以后他也一定要好好待她。
便宜儿子说的郑重其事,林一禾有些心虚。六岁的孩儿正是天真烂漫,若不是生在地皇家,这时候他应该在院子里玩耍吧。
想到这里,林一禾心软了,道:“好孩子,若是乏了,就歇一下。”
慕容庆怯怯看了眼丞相,摇摇头。丞相都没歇息,他不敢。
“丞相也歇歇。”林一禾顺着慕容庆眼光,光明正大看过去,笑得眉眼弯弯。
苏恒看了眼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女,生出了几分无力感。怎么好像他是个大恶人似的。还有他发现,太后原来很喜欢笑。这一个多月,哪怕是上朝的时候,都总看到她笑眯眯的。
太后开口说要歇歇,宫女们赶紧给三位主子换上新泡的热茶以及御膳房刚送过来的点心。
林一禾看着红枣糕挺诱人的,吃了一块,软糯可口,不免想起在异的时候,去广式茶餐厅吃过的红枣糕,那是心形的,晶莹透,看着就让人很愉悦。
“若是这红枣糕能做成其他形状就更好了。”
林一禾随口一说,管事太监李德福赶忙上前,笑问:“娘娘想让御膳房做成什么形状?”
“这个形状。”林一禾笑容可掬比了个爱心。
李德福看到太后心情如此好,捂嘴笑着应下,转身就让人去通知御膳房,给太后的红枣糕要做成心形。
慕容庆不解:“做成心形的红枣糕会好吃一些吗?”
“口感差不多,但吃的心情会不一样。”见慕容庆还是一脸不解,林一禾努力想了个得更直白的解释:“心情好的时候,是不是觉得东西更好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