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那小子把你弄的两条火腿,都偷走了。”
“什么?!那可是咱们留着过冬的宝贝啊!”
“老二老三老四……”叫到老八时,正是那个看守,被老大狠狠拍了一脑门,“混帐东西,还不给老子追!”
一串火把顺着山路狂奔而下,众人借着大牙的叫唤声,追着卫四洲不知不觉就跑到了一处山隘口,拣到了半袋破掉的大米。
老八忙垒起地上的大米,心疼得不行,却被其他人回头狠踹了一脚,骂了句,“没用的东西,让你看守都能让人摸进来。抓住那小贼才是紧要,米扔这儿回头来拾也紧得。快走!”
老八心下可惜了一下,也只得朝前奔去,努力弥补自己的过失。
谁曾想,他们刚刚追上大部队,便听得头顶传来轰隆隆的响声,纷纷拿起火把朝声响处照去,却只来得及看到巨大的黑影朝他们狠狠砸来。
“啊……”
滚滚石砾中,惨叫声转瞬消失,很快沉入漆黑的夜色中,连最后一丝星火都被熄灭。
隘口上方,负责砍断石拦的阿宝和小璃,遥遥看着山脚下的情形,距离有点远,下面黑漆漆一片,不知道是否成功。
他们心悬得老高,眼睛都快瞪出眶了,又不敢大声吆喝。
不知过了多久,阿宝在多年后仍然禁不住心颤,依然觉得这一夜的等待太长,夜色太黑。
直到一点火星缓缓燃起,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儿。
——若是成功,我会用火把画三个大圈儿。
“……两个,三个。哥,我们成功了。”
小璃的声音比任何时间都亮,她紧紧攥住哥哥的手。
阿宝瞬间红了眼圈子,“成了,成了。快,我们去接应四哥。也不知他有没受伤……”
小璃又攥住了哥哥的手,“哥,你忘了,按计划,我们按原路返回,不能爆露。等天亮之后,再跟四哥汇合。”
阿宝不甘,“四哥是怕我们跟这帮人正面对上,咱们没能耐应付。但现在人都死在下面了,应该没问题的。万一四哥受伤,我们也能帮他疗伤,他那人……”
小璃却一动不动,“哥。”
女孩灼亮的眼眸,变得更加冷静坚毅。
阿宝心头一凛,无言以对。
……
卫四洲打了一个小小的火把,沿着原路返回到角楼中。
他仔细查看一番,发现并没人。
夜里太黑,不确定那群土匪是否都已伏诛,他也没法去乱石下数人头,只有等天亮再看。若真有人生还,应该会第一时间回这里,正好来个守株待兔。
之前他答应过那出“肉骨头”的人,要杀掉这十个土匪驿兵,替那人的老婆报仇。
他还是受了伤。
大石落下时,为了救大牙把板车头套取下,被飞滚的石头砸到后背,血打湿了半个背,到达角楼时,他的力气也快被耗尽,勉强撑着跑进堂屋,抓了些吃剩下的残羹冷饭,还有一只鸡腿添了肚子。
忍不住困乏,他拣了个背阴的角落坐下,大牙竟跑了进来,冲着他直吠,像是很生气他利用了“它”。
“你要杀我替主报仇的话,那就来吧!”
一人一狗四只眼儿瞪,直直瞪了好半晌。
卫四洲是真没力气了,索性眼一闭。等了半晌,大牙竟然倦缩到他身边,一动不动。
夜色更深,黑暗中有一双染血的眼,重新睁开了。
一夜过去,屋外传来山雀的鸣叫。
卫四洲的钟点很准,天一亮必醒,疼痛也随之醒来,他一动也不想动。
突然,他睁开了眼,感觉到了气息靠近,这几乎是这些年来他独自生活在这乱世里的生存本能了。
大牙立马昂起头,朝门口看去。
卫四洲对大牙“嘘”了一下,抓过一只铁烛台,帖着墙阴影摸出去一看,发现来人是按计划到的阿宝和小璃兄妹,他正准备出去接应时,身边的大牙突然发出低咆声,对着楼下一处草笼子吠叫起来,兄妹两刚好走过那处,草笼子被一只血手扒开,露出一个满头是血的彪形大汉,正是土匪驿兵的头头,老大。
“好你个小贼,原来是你们”
“阿宝,小璃,快逃!”
卫四洲大吼着,一跃跳下角楼,将手中烛台朝老大砸去。
“杀你兄弟的是我,有胆儿的就来啊!”
阿宝和小璃趁机逃进了角楼,卫四洲哪里打得过身形两倍于他的老大,不过虚张声势,晃了一招儿就逃了。一匪三人,在楼中展开了你逃我追、不死不休的大战。
最后卫四洲定了个险招儿,以自身为饵诱老大钻窗洞,阿宝和小璃一人一只大火腿狠拍老大受伤的头。老大终于倒下了,却不知是佯装的,在卫四洲上前查看时突然爆起,掐住了他的脖子,两人滚打在地。
“臭小子,还我九条兄弟的命!”
巨大的铁钳手卡住卫四洲的脖子,他拼命挣扎,眼角余光看到了一扇门。
仿佛是一种奇异的招唤,门在这千钧一发时打开了,门内站着一个手拿扫帚的小姑娘,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卫四洲只来得及扑进门里,挡住了韩倾倾的视线,大门像自有意识般,“砰”的一声关上了,隔绝了两个世界。
两人没看到,那门关上时,阿宝和小璃抬起堂屋里唯一一张几案,拍在老大头上,将他最后一丝生息拍尽。小璃又拣来一块大石头,用力砸在老大的后脑勺儿上,脑花子都砸出来了。
足足等了好久,探了鼻息,又摸了动脉,没动了。
这下,确定死透了。
“四哥!”
阿宝才打开那扇门,门内是那间空空如野的仓库,不见卫四洲身影,仓库三面密封,仅大门一个开口,他们也没见人出来,这人怎么凭空消失的?莫不是屋里还有暗门、暗道?可不对呀,这屋也是修在山里的吊脚楼,有没有密室一眼就能瞧出来。
那这人,打哪儿去了?
第18章 好人好事
韩倾倾被扑倒时,小脑袋被震到,整个人儿都断片儿了。
卫四洲感觉世界都归于安静,只有身下浅浅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地吹拂过他的脖子,吹得他喉头有点痒,才回过神儿来。
安全了!
不。
他爬起身,打开门,门后是小姑娘的卧室,没有阿宝和小璃。
不确定那匪老大是不是已经解决,可试了几次,也没连通他的世界,他有些着急,拉起小姑娘帮忙,也没成。
韩倾倾嗅到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儿,一找,发现少年背后那血淋淋一片,几乎深可见骨的擦伤,吓坏了。
“洲洲哥,你受伤了,你……伤得好重,必须去医院。”
“医院?”
“啊,就是,就是有大夫可以疗伤的地方。”
卫四洲回头看了眼,走向洗手间,“一点小伤,不用麻烦。”
韩倾倾跟过去,别着眼都不敢直看,“不行的,你这个伤……好重啊!”
“我说了不用就不用!”
卫四洲提高音量,站在卫生间门前瞪眼,吓得韩倾倾缩着脖子,朝后退。
韩倾倾想:他果然还在生她的气。
她啧嚅着,“对不起,洲洲哥,我……我以后不会再自以为是了,我知道古代世界讨生活好难好难……我不该拿自己,跟你比。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啊?”
半晌没人应。
她想,男孩子好像都很好面子,这种时候都爱闹别扭,彬彬哥也一样。
又继续帮少年找台阶,“那天,只是意外,我保证以后不会乱跑了。我发誓,一百年不许变!人家……不会变成你的累赘的,洲洲哥……”
门并未关上,小姑娘软软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卫四洲耳中。
他垂着头,不敢看镜中狼狈的自己,双手紧紧握着雪白的洗面台,五指收紧,血珠一颗颗滑落。
不,是他太无能,是他的出生和世界,根本没法与她比。
若她是一道温暖的光,他大概只是屋檐下永远见不到光的臭水沟!
她怎么会是累赘呢?
天知道,每次她出现时,他所有的苦难都会会消失。连母亲离世的伤痛,都慢慢愈合了。
“洲洲哥……”
韩倾倾抬起头,看门紧闭,自己说了半天都没回应,有些不高兴了。
“小气鬼,人家都道歉了啊!”
她叹口气,拿着扫帚回了厨房,又来了精神。他刚才经历了一场大战,肯定又累又饿,吃点东西,心情肯定会好起来。以前她上学累了,妈妈也是这样哄她的。
好,开火!
卫四洲勉强处理了下背后的伤,有能照得很清楚的镜子,倒是比他想像的容易许多。
只是衣服坏了,他也没换洗的,只能勉强弄一弄,还得赶紧回去,万一还有幸厚的驿匪,也不够那两弱鸡应付的。
他拉开门,没变,地上放着东西。
一套衣物,和一个装得满满的药箱子。
他看着地上的东西,脑子有一刻完全空白了,不知道该干什么,眼睛无法从那些东西上移开,心底深处的汩小小的暖流似乎变大了。
好半晌,他找回神智,想想,回头就能拿到那个“主雇”的酬金,之前欠的债都可以体体面面地还上了。
他打开了药箱子,看到每个物品上都帖着小姑娘的特殊说明,做什么用,有什么功效和禁忌,以及简单的使用方法。但有一些,诸如“发炎”这种现代化词汇,他完全不懂。就“止血生肌”这些看懂了,用酒精喷瓶给自己消毒,疼得他一头撞在墙上。
呃,雪白的瓷砖裂了。
他紧张了一批,左右看看,抠破了头找了个补救的法子,应该……能唬弄过去?!
喷上云南白药后,伤口的血很快止住了,这太神奇了。他小小的白瓶子看了又看,他决定收归己用。
待他出来时,嗅到了空气中的饭菜香,顿时所有的纠结都没了。
他来到厨房,轻咳一声,“饭做好了,我来端。”
韩倾倾转头,一眼看到少年正穿着她勉强找出来的……妈妈的衣服,呆了一呆。
卫四洲敏感地叫道,“看什么看,再看我脱了!”
“啊,别别……哎哟!”韩倾倾一紧张,脚下踩的小凳子歪了歪,人朝下倒。
卫四洲连忙伸手抱住手,扯到伤口,疼得俊脸皱成一团。
韩倾倾忙将火关掉,再看少年一脸别扭劲儿,噗嗤一下笑了。
“洲洲哥,我妈妈的衣服穿在你身上,也好看。”
“好看?!好看个屁,我又不是女人。”
“可是真的好看啊。”
那是一套极简的中式外套,中性风。王语妍女士贪便宜网购的,试穿后不太喜欢,又没买运费险舍不得退,就搁置了。白色上衣,黑色长裤,穿在少年郎身上,长身玉立,并不难看,将那刚勇莽直的气质衬出几分阴柔来,别有一番风味。
且少年郎皮肤深黝,平常见面都着深色素衣,这是韩倾倾第一次见他穿白衣,多了几分新鲜感。
“少废话,吃饭。我快饿死了。”少年窘迫,只得转移话题。
“你每次都这么说,啊!别急啦,小心烫。”
“咝……嚯嚯嚯,真是……不过,好吃,嗯……不错,你……你手艺又进步了。”
“洲洲哥,你慢点。我还准备了水果!”
“啊?这么多,这……这个像心脏的东西,是水果?”
“这是芒果,可甜可好吃了,每年夏天,我都要妈妈给我买好多,这些是馆长奶奶买给我的……”
“哎,这也太甜了。不行不行,你吃,我偿偿就好。”
“这个大樱桃,没那么甜,有点酸。”
“嗯,这个好吃,我包了。”
“洲洲哥,你真有眼光,这个大樱桃是国外进口的,比这个茫果贵十几倍哦!以前我都不知道,我要吃,妈妈都会买给我。现在,我都不敢买……”
“呃……”妈的,贵十几倍,怎么不早说!
饭后。
“行了,这碗我来洗!”
卫四洲很爷们儿的宣布完,迅速收了碗进了厨房。
韩倾倾,“洲洲哥,我还没吃完,锅里还有剩啦!”
小姑娘追进厨房,卫四洲内心尬得要死,只得盛好饭,小姑娘站在一旁边吃,边指导他洗碗。
“那个炒了菜的小锅子,必须用洗洁精。哦,就是皂角,可以洗得很干净。不行不行,必须用水把泡泡都冲干净。啊,洲洲哥,你水开太大了啦,这样太浪费了。不对不对,洲洲哥,大碗放下面,小碗放上面,不然会摔坏的。这是我最喜欢的碗,妈妈在我过生日时送给我的,日本产的。那个,日本就是外国,就是……历史上好像叫,倭寇。”
卫四洲:这丫头越来越啰嗦了。
韩倾倾一看到卫四洲的后背,叫了起来。
卫四洲没帖纱布,仍有余血浸出来,染红了薄薄的上衣。白色的面料上,渗出点点腥红,瞧着格外触目心。
“脱衣服?!你……你都十多岁的女孩子,岂能看男人的身体。”
韩倾倾班上已经有来潮的女同学,生理方面的事早就学习过,这会儿少年一提,小脸也红了红,可是很坚持。
“我们这里男孩女孩,都是满18岁才算成年。你和我,现在都是未成年人。我妈妈说,事急从权,亦是从礼。”
卫四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