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现在主位上的承元帝已经被这一连串的“社会残酷真相”打得都坐不直身儿了,哪顾及得了那么多,他的眼珠子直在白布上的头发丝、小指甲上打转儿,哆嗦得心脏都要爆炸了。
“但用了色鬼的东西,就会一直不停地想……一般人的身体哪承受得住那等需索。更有传说,色鬼是故意把活人做死了,自己好霸占生人之体,复回阳世。说起来,这巫药的好处,都是要拿等价的东西来交换的,不是身体发肤四肢,就是命。”
天哪!这半年多时间,他到底吃了些什么东西?!
他恨不能立即将这药丸的方士招入,问个清楚,置其大罪。
他堂堂真龙天子,竟然让他吃这种阴晦之物,简直……简直……
“至于求长生这种,本就是有违天合的事,使用的阴物……我只听说十分可怖,似乎还有用婴儿的……咳咳,罪过啊罪过,实在是罪过。明珠郡主也只与臣提了一两嘴儿,并未多说。只道,此乃邪门歪道,当年□□在世时,就严惩过这些邪术方士,以免其为祸世人。宫中也应是禁止这等邪术横行,一经发现都要彻底焚毁,以儆孝尤。”
“陛下乃我朝圣明天君,自是明白其中道理,应是不会被这等邪祟之物迷惑才是。”
承元帝,“混帐东西!”
一挥手,桌上的那些东西应声碎裂。
也不知这话,是在骂已故太子,还是在骂行此恶事的邪士们。
他整个脸色青白中透着黑紫气,唇似要被咬出血来。
卫四洲虚虚地瞥了旁边人一眼,韩家人即刻接上话来。
“陛下,”王阁老开了口,“太子已逝,前尘便了。眼下要务,便是寻出这邪药的来源,揪出那等乱世祸国的邪士,永绝后患才是。”
随即,大理寺卿跟上,“陛下明鉴,臣以为王阁老所言甚是。太子殿下突然暴毙,与这等邪物脱不了干系。必须将这幕后供货之人逮出来,许一切便可真相大白也!”
“我知道!”
姝贵妃再次出声,卢贵妃看过来,又要扑上前时,竟被皇帝一声喝止。
现场陷入片刻的死寂。
要说之前皇帝还同情着卢贵妃失子之痛,未有太多苛责,殿上失态也便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但这几经辗转之后,那些情份怕已经一点点地被消磨掉了。
姝贵妃又向前爬了几分,“陛下,我用过的那种迷香,据说是卢贵妃的陪嫁嬷嬷弄来的。至于这卢嬷嬷的来源,自得寻她来亲自对质,一问便知。”
卢贵妃又放了几句狠话,但已经没人关注她了。她心里又慌又急,只得狠掐身边的兄长。
卢嬷嬷这么多年在宫中陪卢贵妃,经手的事情、人命,不知凡几。若是全被抖落出来,她就完了啊!
卢侯恨瞪姝贵妃,进言,“陛下,一介妇人的脱罪之辞,切不可亲信啊!”
卫四洲本欲说什么,但回头看到左右顾盼的一人,一脚踢过去。
“哎哎,侯爷,”大理寺卿被踢出来,不得不道,“问案讲人证、物证俱全,方可论罪。为免冤枉好人,自也要请她出来自辨一番,做陈堂证供。是不是脱罪之词,自要说了才能分辨呀!”
随即,卢嬷嬷被韩玉修的人押上了大殿。
正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
卫四洲冷冷地看着跪伏在地的青衣老妇,眼底早已化成了凛冽的冰刃,若非上座还有一人,换他定让石头哥出手,教这老妪交待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姝贵妃,老身不过为你出了几个固宠的法子,未想今日便要落得个私贩邪药的罪名。呵,贵人势大,于圣人枕边一股香风,也抵过老奴数十年如一日效忠主子的苦劳。老奴亦无话可说,愿打愿杀,悉听尊便。”
可惜,这场主审官不是他们。
大理寺卿一见这硬骨头,便露出难色来。
老国公脾气爆,上前要拿问,倒更助长了这老叼仆的气焰:你要是真对她动手了,倒真应了你仗势欺人、屈打成招的恶意,即时这话峰矛头要一转,转到你施罚者头上,也亦未可知。
卫四洲歪头道,“陛下,老嬷嬷素日都行走于宫人,她一个老人家自是不可能跟什么邪士勾缠的。妇人家见识也浅薄,这事儿确也不该就怪罪到老嬷嬷身上。”
这话听来是替老嬷嬷脱罪,但仔细品品,可是一针见血,字字句句落在了点子上。
卢嬷嬷一听,当场差点儿撕破脸皮,却压抑得脸部抽搐,横眉看来。
她声音瞬间嘶哑了几分,“安西王,你常年在西州管事,怎地对这邪士巫药之事,了解得如此详尽?”
瞧瞧,这诛心之言可不就来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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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倾倾也不免担忧,“这个卢嬷嬷,好厉害啊!”
王语妍,“那是当然。这卢嬷嬷当年是跟在卢老太太身边一起长大的姐妹,因其母亲出身过于低微,庶女的身份也是在卢老太太当家之后,才获得家族认可,写进了族谱的。这期间,她帮卢老太太打理整个卢侯府,亦是手段一流,铁血无情。否则,以卢家男人那资质,呵!”
“早年皇后还在时,卢贵妃与皇后关系还相当亲厚。但是皇后怀孕时突发血崩,此后便一直体弱多病,将宫中内务都交托于她。没有两年,皇后就过逝了。此间她只是卢妃时,便求了老太太让卢嬷嬷随她入宫,皇后流产再过逝,卢嬷嬷都陪在卢妃身边。皇后一死,卢妃就升成了贵妃,一直荣宠至今。”
方琳,“我的天,她……她这该算是个后宫军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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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庸置疑。
卢嬷嬷这块硬骨头不好啃,句句针锋相对,毫不落下乘。你能设陷井,我也能挖坑,看谁棋差一招,路死谁手。
卫四洲早料到妇人会倒打一靶,也不慌,“卢嬷嬷常年幽居深宫之中,自然不明白我等男儿郎喜好游历四方,大魏这片地,我从西州行到东州,又从东州打到中州,还去过北州,下至南州。此间南征北讨,为陛下平定多少叛乱,诛杀多少乱国贼臣,诸位历历在目,陛下条条分明。
倒是不知,卢嬷嬷所获巫药大烟,均是经谁人之手?可知巫药、大烟的害人之处?可知宫中早便禁止此等邪物,何以你还能为娘娘和太子殿下讨来此些物什?”
他拱手一揖,凛冽眼神迎上老妇那淬毒般的眼神,毫不退让,节节逼近。
“哼,谁帮她弄的这些污糟东西,这还用问吗?”
姝妃冷笑,“听说早年她死了独生子,眼下只剩个乖孙儿替她在宫外奔走。将那人拿入宫中,一问便知。”
“姝贵妃,请你慎言!”卢嬷嬷几乎是咬牙切齿,端得一丝不敬的脸面微微出现了龟裂,“老妇从未与你有何瓜葛,不知为何你要如此这般诟陷。你自己素行不良,不忠不孝,却要攀咬我们家娘娘,是何道理?!”
“哼,我们无有瓜葛,你还真说得出口。你以为没人知道,你暗地里挑唆那个王姬雪去勾引陛下,也是因为王姬雪与卫四洲有仇,好帮你在陛下面前擅进谗言,让陛下失信于安西王。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你那个叛贼儿子卢永昌,死在了安西王平乱的路上。”
“卢贵妃与安西王能有多大的仇,需要屡次三番找安西王的不痛快。要不是你一直在旁挑唆,故意让王姬雪对韩六娘下手,好借机挑起两家恩怨,让卢贵妃帮你对付安西王,为你儿报仇,太子殿下也不会就此暴毙。可惜,韩六娘武功高强,没着你的道儿,你却借着王姬雪的手,间接害死了卢贵妃的儿子。”
“哈哈哈哈哈,这下,贵妃娘娘的儿子也死了,也跟安西王能扯上些关系,正好遂了你的愿。卢贵妃便成了你为儿子报仇,最好最强的工具了,哈哈哈哈——”
姝贵妃指着卢贵妃,大笑不矣。
卢贵妃从最初的震惊,不敢置信,到最后惊悟一般看现卢嬷嬷,彻底震怒了。
“卢嬷嬷,她,她说的可是真的?”卢贵妃入宫便由卢嬷嬷陪伴着,一路劈荆斩棘至如今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卢嬷嬷绷着脸,仍是温言相劝,“娘娘,这都是这贱人胡乱攀咬的诛心之言。若是你相信了她,咱们便是真着了她的道啊!”
姝贵妃尖叫,“闭嘴!你这老妇满口仁义道德,谁不知你背地里有多狠辣,这些年过于你手的人命还少了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说我宫里那个无辜的小碧,仅被太子临幸过一次,你就把人溺死于宫井中。哈哈哈,卢嬷嬷,你做的那些事,害死的那些冤魂,终于要找到你报仇了。”
“一派胡言!姝贵妃已经疯巅了,请陛下将此妇遂出,否则必将乱我大魏后宫。”卢嬷嬷依然板正着一张脸,义正言辞的样子,仿佛所有攻击对她都无用,都是无中生有。
这下,卢贵妃都有些懵了。
然而,这时候一个宫女模样的人跑了进来,道,“婢子裁云,正是……卢贵妃宫中曾掌事的大宫女。婢子可以证明,姝妃娘娘被太子亵戏,均系卢嬷嬷安排。她还曾许我前程,说要是我能帮助姝妃隐瞒与太子私情,他日……他日我便也可成为太子侍妾,做个人上人。
此间,她还安排王雪娘于御花园中勾引陛下,在花草叶间涂抹那种迷香□□。圣人本就体虚,根本没法抵抗那等药性,自然不可自拔,让王姬雪顺利承恩。”
这一下,似乎事件中的那些莫名的迷点,一一开解。
卫四洲不禁鼓掌,“了不起啊,了不起,卢嬷嬷,绕了这么大个圈儿,我终于明白为啥我从未与卢贵妃起过争端,怎么突然就被咬着不放了。太子虽然性好渔色,也只是宵想罢了。若没有你从中挑唆摆布,太子求不到六娘,顶多被老国公和大宰辅申斥几句,大不过与韩家哥哥们过几拳头,也不至于为此丧命。
啧啧,还是□□英明啊!早该禁了宫中这等邪物,当真是害人又害己,祸患无、穷啊!”
他故意拖长了最后那个音,承元帝眼皮直跳,瞪向卢嬷嬷的眼神已经满是杀意。
“来人,把卢家……这个卢的那个什么孙子,给我拿上堂来!”
此令一下,卢嬷嬷彻底破功,慌叫着爬向皇帝,皇帝哪肯理睬她,没叫人当场毒打她一顿算客气了,她又爬向卢贵妃,却教卢侯一脚踢开了。
对卢侯来说,这不过一个庶亲,胆敢暗中算计自己主子,早该乱棍打死扔去乱葬岗。
卢贵妃气恨交加,“嬷嬷,想我卢家对你亦是不薄,你竟然如此……如此……”
多年相处,卢嬷嬷陪伴卢贵妃的时间比母亲陪伴的时间还长,这其中的感情自不必讲。而且,在除年的记忆里,卢永昌亦是心怡过卢贵妃。卢贵妃在家中并不太得宠,皇后长姐的光环压着她多年,她少女时代的美好回忆,是有卢永昌的存在的。
只是入宫多年,早已经磨掉了她心中的那份少女的纯义良善。在卢永昌为其奔波惨死时,她亦未表现出几分痛惜。这看在知子莫若母的卢嬷嬷眼中,是何悲愤不甘心。
情感这东西,可以浓烈致死不渝,也可以彻底反转不死不休。
至此,拔出萝卜带出泥,卢嬷嬷这个幕后黑手,之一,终于见光死。
韩倾倾看完全程,喃喃道,“原来这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啊?”
第一次见识到人心奸险,也实是有些……唏嘘,不适。
王语妍关上了卫生间门,将两个小姑娘拉回温暖的房间里,一人倒了杯温水。
“倾宝,人想活成什么样子,端看自己。就看你吧,你为了回大魏,不也学了一身本领吗?妈妈为有你这样的女儿,很自豪呢!”
韩倾倾被这么直接夸了,小脸就红了,母亲温暖的手抚过她的头,似乎把刚才一堂的阴霾都驱走了。
方琳搓搓手臂,“原来,现实真比小说精彩。”她一口饮尽,突然竖拳,“我决定了,我要写一个宫庭斗争故事。”
韩倾倾一怔,忙道,“琳琳,你不能照搬我们的事。不然……”
方琳,“不然咋样?你要不要那么小气啊!”
韩倾倾坏笑,“不然教四哥知道了,会问你分版权费的哦!”
“不是吧?他都王爷了,还贪我这点儿钱?”
“哈哈哈,不信你问问他呀?”
女孩们笑成一片儿。
作者有话要说: 正面交锋大高潮完毕,后面偏日常轻松了哈!
第212章 皇帝贼心
之后,韩珏回到医院,韩倾倾了解到了这场终级撕逼大战的战果。
给皇帝戴了几年绿帽的姝贵妃被打入冷宫,不管妃位高低,入了冷宫便是苦日子,想要拿捏折腾的法子太多了。但,冷宫属于内务府管辖,那里是何成的地盘。
事件认定的最终幕后黑手卢氏祖孙,按大魏的律法应是流刑三千里,等同死罪。承元帝深恶痛绝之,判了秋后斩立绝。也就是说,祖孙二人还必须在大牢里关上半年有余,才会伏法。
多活半年,自然不是什么宽仁之意。关什么大牢,什么条件,什么规格,什么待遇,都能玩出百种花样儿,自可教其活罪难逃,生不如死。
皇家的气撒了,为保住颜面,对外还得有个妥帖说法。说是姝贵妃长年倒卖宫中御赐之物,甚至利用与卢贵妃的交好关系,偷盗太子物品,以下犯上,褫夺封号,打入冷宫。在此中,卢氏母子贪财好权,伙同姝贵妃助其在宫内外敛财,借机收刮民脂民膏,还草菅人命,双双罚下大牢,秋后论处,所有家财一律充公,涉案的亲眷奴役约计百口,通通罚入罪刑司,充做官奴。
至于卢贵妃本人,落了个教子无方、御下不严的罪名,自请降级为妃位,归还执掌后宫的凤印。凤印归还给了太后,但太后自言多年不爱理事,便将凤印交给了常伺奉在侧的薛贵妃。
这一番风云斗转,众人都没想到沉默多年的薛琳琅会重新翻红得宠,拔得头筹,一下跃居为六宫之首。
福兮祸兮,不一而足。
在帝宫中,承元帝的心理遭受极大打击,连着几日都卧榻不起。
薛贵妃做为六宫之首,带头伺疾,衣不解带地端汤送药,把承元帝服侍得体贴入微,且不好口舌,出言多是宽慰,偶时还能讲几个宫外世俗笑话,让承元帝很是宽心了不少,病情也显见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