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谢谢你,送给我的这份礼物,我会好好珍惜。
他朝小姑娘一笑,起身,两人手拉着手,走向他们的未来。
……
大魏朝,京城。
一片银装束裹的京城,家家挂上了上元节的红灯笼,平添了几分节日喜气。只是,在陋巷中蜷集了不少衣衫褴褛的乞丐,他们面目腊黄、双眼无神而木讷,与红漆高门内的纸醉金迷、娇奢淫逸,完全是两个世界。
王语妍回京之后,便与丈夫韩珏分享了从佛主处得到的女儿的亲笔书信。知道女儿尚好,精神大好,整个人的健康状态也升了一级。
与家中妯娌走动时,大家都说她气色渐好,尤似二八少女,也让她又窘又好笑。
女人们聚在一起的话题,大抵离不开儿女和丈夫。
崔大娘笑道,“现下有了佛主爷明示,观音娘娘保佑,你可该放心了。咱们倾宝儿可是个有福气的姑娘,来日必能平平安安地回家来。”
崔大娘子是韩家二房,即王语妍小叔韩崴的正妻。虽是二房家的,因韩大郎当年为等王语妍成年,比寻常儿郎晚了十年才娶妻。崔大娘子早早进了韩家门,比王语妍这个大嫂年长十岁,一直以来都似长嫂般照顾这个小妯娌,两人关键一直很不错。
韩崴也承袭韩家男人的习惯,只娶了这一个妻子。韩家男人的基因强大,不需得纳妾置通房,这一胎胎的生下来便都是带把儿的种。崔大娘本也有些担心,没想到进门后连生四个崽,都不见一个姑娘,王语妍进门便添一个小娇娥,也是当眼珠子般疼上了心。
一旁正陪着韩阁老下棋的韩翊,听了一耳朵,神思瞬间飘远,想到了在东原城见到几次的“倾倾小妖女”,心念意动,又恐出错漏,纠结得抓耳搔腮的,转眼就失了几颗棋子,被爷爷拍了一大脑门儿。
妈妈们见了,捂嘴笑骂。
崔大娘道,“二郎媳妇儿现跟着在任上,几个月的身子,本来我是打算去帮帮忙的,这第一胎要做不好,后面就不好生养了。没想到亲家疼女儿,早亲自去照顾了。
哎,说起来,咱们倾宝儿今年秋就满十五了,若尚在咱们身边,咱们王家的门槛怕早给踏断好几根了。”
王语妍想到,女儿要是在现代按步就班地生活,眼下该读初一。在现代人的眼中,这还是半大的孩子呢,婚嫁什么的再等上十年都不打紧儿。
韩家的男子立下的家规都是未满二十,不论婚嫁。到真正议定成婚之日,大多也都过了二十又二,与现代的法定婚龄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了。这也导致京中的权贵们,眼见着韩家儿郎们一个个长成男子汉,偏偏婚龄晚于别家近十年,自家有适龄的女儿家也说不上。年纪再小点的女郎,才刚刚六七岁的,搁谁父母家的也没丧心病狂到这时候,就急着跑来说亲的。除非,真是不想要这脸面了。权贵间的联姻,哪能不顾及名声的。
如此折腾下来,要赶着韩家儿郎的婚龄,刚好能配上自家女儿的,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了。
“真娘,”崔大娘的闺名,“我和珏郎都商量好了,若倾宝儿回来得晚了,过了婚龄没有合适的郎君,便是养她一辈子,也不能随便许了人去。倒是咱们家的郎君,一个个都要及冠了,得赶紧地挑起来。”
权贵家大抵不缺女儿,但是要挑个家风、性情与韩家相当的,在眼下的大魏朝堂上,便有些难了。
崔大娘无所谓地摆摆手,“这几个熊仔子,我可不担心。我就担心我们家倾宝回来,要是寻不着合适的郎君,我家剩下三个仔儿,也好够她挑的了。”
原来,妯娌一直打着这个主意,王语妍也只能摇头失笑。在现代受了十年科学洗礼,早知近亲不得通婚,妯娌的一片好心也只能说句谢谢了。
王语妍忽似忆起往事,道,“其实,说起来,当年我怀倾宝儿时,与晟王妃还有过口头亲家之仪。只可惜……”
“你说的是商家出的那位前太子妃……”崔大娘的声音陡然小了下去,忙左右顾看一番,让亲信丫头将周围清理了去,才握着王语妍的手叹,“我知你与慧娘是手帕交,但这晟王府已经没了十几年了,仔细给人听了去,当今圣上更是个心胸狭小的,要让他知道,不定要闹出什么事儿来。”
王语妍苦笑,“真娘,我晓得的。只是……当初慧娘说,被贬黜出东宫,做了寻常王爷,不再继续皇嗣大统,她的煌哥儿不做皇帝了,就可以娶我们王家的姑娘做娘子。我以为……”
崔真娘也是轻叹,“谁说不是呢!你们王家后来生的女儿,不做王后,做个公候王府的大娘子也是绰绰有余的。若非当今实在忌惮,也不会有当年晟王府那把大火……”
崔真娘不知王语妍真正的心思,当年大火时,王语妍尚还怀着身孕,担心好姐妹的安危,还想去现场瞧瞧。没料到侧门套马车时,慧娘就带着年仅五岁的儿子来求救。原来,那把大火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对方真正的目的是趁火杀光所有废□□,永绝后患。
慧娘带着孩子逃出来时,护送的所有明卫暗卫都被屠戳怠尽,被逼走投无路才意外跑到了韩国公府外。
到现在王语妍觉得那一面,亦是老天神佛的命定安排。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拉着慧娘进了门,将人塞进了一个荒院的旧屋中。后来官兵进府搜索,在旧屋中没发现人。她以为旧屋中有暗隔,韩珏说并没有那样的存在。慧娘母子竟就那么凭空消失,再未寻见了。韩家男人私下也派人不断搜索,也没有后果,倒因此让宫中打消了韩家与废太子合谋的疑虑。
这么多年,宫中对于废太子后嗣的搜索,一直没断过。正所谓活要见尸,死要见人。若那对母子仍活着,煌哥儿也该及冠,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自打她发现女儿有打开时空之门的能力后,便想到那会儿她怀着倾宝儿时打开的门,也许就是一道时空之门。只是不知,女儿借她之手,把慧娘和煌哥儿送去哪里了?
是还在大魏的某个偏僻角落?或是送去了现代世界?
这么多年,她始终希望女儿是把好友母子送去了现代,那么好友一定还和儿子好好生活在世界的某一角,那就够了。
聊天的气氛一度沉重了几分,直到一小婢前来通传,说王提督夫人及女儿登门拜会。
崔真娘蹙眉,“不是说,你都明确拒绝认干亲的事儿了,这母女两怎的又眼巴巴地跑来,莫不是又来打什么秋风的?”
王语妍也拧了下眉,复笑道,“权贵二字那么诱人,即算心里不痛快,也还是要顾惜些面子情的吧!”
崔真娘知道王语妍心如明镜,摇了摇团扇,掩嘴笑开。
之后,崔真娘秉着几分长嫂如母的派头,随着王语妍见了提督夫人和王姬雪,双方寒喧几句之后,王语妍故做疲累打了两个哈欠,崔真娘便借口孕妇易倦,不便待客,就送母女两离开了。
在此期间,王姬雪那殷情劲儿献得让两位妯娌都暗暗牙酸。
待终于送走了人,崔真娘道,“以前瞧这雪娘子还算不错的,我尚想着替翊哥儿说来。而今一瞧,这心眼也忒大了点儿,实是不适合咱们韩家。”
王姬雪过于汲汲营营,偶时使出的手段也均是小姑娘的把戏,让人很容易一眼看穿了去。但强抢、豪夺,心机、自私,就不是韩家的治家育子之道。
王语妍深知自己这位妯娌心明眼亮,不会为一时的印象所左右,这便看出王姬雪的真性情,也不必多言了。
另一方
提督夫人和王姬雪被一堆客套送出门,也得了韩家回赠的上好节礼,但母女两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上车之后,双双抑不住满心郁气,暴发出来,好一番数落。
提督夫人,“这个崔真娘,也不过是个武侯家的嫡女,只知耍刀弄枪,没半点儿女儿家该有的闺仪。当年要不是她撞上韩家二郎正娶妻的年纪,运气好,哪还有脸今日在你我面前端个臭架子。哼!”
崔真娘当年因为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的习性,在京中贵女圈儿中,的确不怎么讨喜,私下里招了不少诟病。然而,她是韩崴亲自挑中的媳妇儿,两人婚前见过数面,颇有些自由恋爱之风。这些内情,寻常外人自是不知,如提督夫人亦然。
王姬雪附合安慰着母亲,“阿娘,现在可怎么好?我都跟萤玉郡主夸下海口,自己今春就会成为韩府的王家女儿,这要是不成,我脸可丢大了,还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她拿着帕子拭着眼泪,那副可怜样儿让提督夫人也是又气又恨,发下誓言。
“王语妍不认也得认,我们回去找你父亲去说项。”
当晚,提督夫人就在丈夫面前哭叙一番。
王提督也不是个蠢的,韩家看在他是王家远亲的份上,还是帮他提了一级,从西州那等苦寒之地调到了东原城附近的德洲任水师提督,从五品升到四品,每年能回京叙述一月,已经是大升了。
女人们的那些心思,也不必强求,一个家族的家展还得看男人的能耐。左右凭他的位置,嫁个门当户对、家境殷实的官家,并不难。且他已经相中了好几家儿郎,想着新春便帮女儿订下亲事,也好了却为人父母的爱子之心。
提督大人耐心地劝说妻子,提督夫人渐渐地也软化了下来。然而这在门外偷听的王姬雪来看来,父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利益和名声,她这个女儿的幸福和未来就变得没那么重了。明明可以捞到手的利益,也要拱手推出去,凭什么呀?
一气之下,王姬雪冲进屋子,大发一顿脾气,泪如雨下的控诉。
“阿爹,你可不知我身份不够,连个西州出来的臭军汉都敢当着面儿地欺辱女儿,还把女儿的小侍和帖身女婢打了。”
王姬雪把自己在东原城受的一切委屈,都怪罪在了没能认王语妍为干娘的事儿上。
提督大人一听,便关注到了西洲军汉头上,母女两联合一气地把卫四洲告上了。
对于当年在西州遭劫之事,提督大人也一直心怀不忿。而今听到当年的贼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军营小将,还欺负到自家妻女头上,更是心生愤怒。
之后进宫叙职时,便在吏部侍郎面前参了卫四洲一本。吏部侍郎想了想,没说卫四洲的参军一职是侍中王司涵推荐的,只说,“啊,这位小参军,据我所知是郭长怀大人靡下小将。因此次东原城平乱有功,特请封赐司马。但郭大人觉得这位下属功绩虽高,却过于年轻,不可予太高官职以防娇兵必败,便封了个文职参军,以示勉励、敲打。”
其实,司马才是王司函请赐的官职;后面这一番操作,自然是吏部几方势力碰撞之后平衡的结果,也早在王司涵预料之中。
提督大人很快听出了侍中的言外之意,便去寻了郭长怀说理。
郭长怀初至京中,才上了几次朝,正新鲜热络着呢,有同僚主动前来攀交,可高兴得很。没想到这是个来告状的,心下不虞,碍于对方武衔比自己高上一级,也只能垂头陪笑忽悠着。
在郭长怀看来,只是抢买东西而矣,大不了赔一匹布回去即可,哪用大动干戈。他现在是京官,名头上是低了一级,其实相当于平级。回头他顶多给卫四洲写一封训斥令,让他亲自上门给提督大人赔个罪便罢。
哦,要是卫四洲不愿意亲自登门,把东西送到也够了。
郭长怀应付完提督大人后,便要出宫回府,享受新纳的小妾和美酒。未想给一内侍叫住了,听说是“卢贵妃”有话要询问,吓了一跳,不得不跟着内侍去了御花园。
说起这卢贵妃,亦算是当今圣上
此后,卢贵妃盛宠十数年,育有一子两女,一步步爬上了最高妃位,掌管六宫,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宫地位了。
第80章 打压
这也是五年前的境况,现在又大有不同了。
五年前,失踪了近十年的韩国公夫人,曾经的大魏第一美人突然回来了。
可惜韩、王二家保护得紧,连进宫面圣都给推掉了,皇帝没能再见着第一美人儿,倒有薛家觐献了一位小娘子,生得娇美异常,精通诗书琴画,更有寻常嫔妃没有的争宠手段,很快便宠冠后宫,诞下皇女,而今又身怀龙嗣,据说这胎必是龙子。
皇帝宠爱薛贵妃这几年,免去其许多宫礼,便是在卢贵妃面前也是平起平坐。
一路行到御花园,郭长怀心里已经将进京时,获悉的后宫情势重新撸了一遍。知道卢贵妃是来兴师问罪的,之前离开时也悄悄递了消息去给自己在兵部的亲舅舅,以防万一,提前来救。
卢永昌一案是由韩家上禀,皇帝当着朝臣的面儿,把卢国舅给狠训了一顿。前朝的事儿怕早就在卢永昌进京路上,已经传到贵人们耳朵里了。只是没想到,这位卢贵妃时隔近半月才发作来寻他,也是有点意外。
郭长怀更清楚,卢家再不忿,也不敢真的找韩家人的麻烦。回头肯定就是在他头上动刀子,若实在不行,只有将一切麻烦都推到个替罪羔羊上,让卢贵妃出了这口恶气便罢。
哦,卢永昌在押解途中,因为水土不服,患了腹泄之症,一直没治好,拉了一周肚子后,在进京的前一天,气歇而亡。
方亭中,一满头缀凤摇珠的女子,坐于红漆雕栏边,伸手将探入亭中的腊梅摘下,递到鼻间轻轻嗅闻,姿态娴雅静美,只露出一截雪白纤指,指尾戴着的黄金护甲套,在阳光中一闪,刺到郭长怀慌忙低下了头,叩首行礼。
即算不照面儿,那等雍荣华贵的美艳身姿中,透露出女人的杀伐果断,凛然傲慢。
郭长怀的脑壳紧帖着冰冷的地面,地面上尚有新雪未融,很快就湿了他的膝盖。
半晌,卢贵妃也没有叫平升。
直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假惺惺地斥责内侍无礼,将人扶了起来。
下马威使完了,便说起海珠村的事情。
卢贵妃语声轻慢,却满含森冷不屑,“不过一介草民,整日里与那些脏污泥秽打交道,凭何将手伸到贵人身上?!素闻郭将军爱惜下属,才纵得一些小民自以为是,可以左右贵人的决议。郭将军还是应该好好整顿下属,免得无端坐大了别人,撬掉了自己的台面,才是悔之晚矣。”
她这明着抵毁彩珠民,暗地里却挑唆郭长怀与下属关系的手法,是个傻子也瞧得出来了。
郭长怀连声应诺,莫敢不应。待顶着一脑门子冷汗,回到自家马车上时,他的膝头已经被冻得红肿了,赶紧回家让妻子给揉搓了一番。
与家人谈起此事时,郭家人都余惊未歇,几分惴惴。
“长怀,你这个叫卫四洲的下属,出身也确实上不得台面。当初,就是连正式的参军之职都不该封给他的,你怎的那么糊涂,让卢贵妃逮着这个把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