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新一,若有所指地说道:“组织究竟又研发出了什么药物、打算拿来做什么,这些都很令人在意,不是吗?”
确实是这样没错,可是……
工藤新一皱起了眉。
人不应该逃避自己的命运,他曾经对灰原说过这句话。
但安室的意思是,他要找到琴酒和伏特加,伺机打听关于药物的消息,并破坏走私的计划——这和在东京卧底时完全不同!
琴酒这次的任务对内必然也是极高的机密,安室要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横滨这一点?琴酒对他早有怀疑,而且就在不久以前,他的卧底身份还差点因为闯入警察厅的库拉索而暴露!
“这样很危险吧?”
新一几乎要以为是自己说出了内心的想法,但那分明是个女声。
方才,即使在提到人口与器官买卖的肮脏事实时,也仅是面无表情、毫不停顿地说了下去的少女,此刻却罕见地流露出些许迟疑。
她注视着安室透,藤紫色的双眸中透出几分柔软的担忧——这样的情绪,终于令她看起来不再像是一阵若即若离的飘渺烟雾,有了点起初与同伴们谈笑时、与年龄相符的少女情态。
“不需要那样冒险也可以的。”
甘茶道:“只要确认科涅克确实在私底下与藤村涉接洽就够了。”
黑衣组织为藤村涉找到了合适的供体以后,若是想要更换器官,接受手术的两人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调整身体。组织必然不会有这样的耐心,在手术以前,藤村涉就必须为他们安排走私路线。
“届时联络海上交通局的主管官员,调取藤村涉为组织制作的假文书,在通关以前逮捕涉事者,收缴药物即可。”
少女如此建议道。
一旁的太宰略微扬了扬眉。
这也是个办法,不如说是相当正道、顺水推舟、不伤害任何一个人的解决方法。他甚至可以预料到,在那以后少女或许还会想办法为那位藤村小姐联络合法的器官来源。
毕竟连职责所在的卧底公安,她都不忍心让对方涉险。
该说这是善良,还是贪心?
太宰看着少女头顶小小的发旋,陷入了沉思。
也并不是没有遇见过挫折的孩子,但她似乎永远确信着前方有个皆大欢喜的美好结局,以此为目标制定策略。
这样的想法多少显得有些天真,从来背离正道的他,应该对此不屑一顾才是,可事实是,他的好友正是得益于此才得以保全。
——不仅仅是性命,还有他撰写小说的梦想。
……所以、像是这样的事情,或许也是能做到的吧?
在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但似乎又都并不十分重要。
他听见那边的公安青年沉吟片刻,似乎正在权衡利弊,然后爽快地点头赞同了少女的计划:“是那样没错。”
少女的颊边浮现出浅浅的笑来。她说:“如果实在对那边的琴酒与伏特加耿耿于怀——”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带着点狡黠地说道:“不如暗中通报给港口黑手党怎么样?”
这回安室透就要谨慎得多了。
“我明白横滨情况不同。港口黑手党,如今也已经是一个向我们的国家缴纳税款的合法组织。”
“但即使如此,作为属于政府的公安,明面上也不能够与他们合作。”安室透很诚恳地说:“这样的事情,海老泽小姐,你可以理解的吧?”
少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她只是很简单地如此回答了一句。
工藤新一有些迟疑地望着她,不太明白她此刻的沉思模样究竟代表了什么。
*
于是计划就这样制定好了。
东京警方按兵不动,继续监视科涅克,再有就是密切关注藤村涉与骸塞周边。
而侦探社派遣的两人——
“真是美丽——”
黑发的青年深情款款地执起面前少女的手,鸢色的双眸中盛满能够溺死人的温柔:
“穿上了和服的你,如同高居于枝头的藤花,姿态高雅、楚楚动人——甘茶酱,要不要考虑一下,与我一同殉情而死呢?”
一头烟紫色的长发被高高挽起,鬓边斜插一支流苏花簪。少女身着开满龙胆花的藤色和服,自身也娇艳得如同被繁花簇拥的神灵。
她立在青年座前,面上带着花瓣般柔软的微笑,耐心倾听着对方莫名其妙的发言。
“既然太宰先生有结束生命的想法——”
少女笑着回应道:“那这份我亲手做的海胆和风意面,就送给工、柯南君好啦。”
“诶?!不可以啦!!”青年大惊失色。
“原来你看见我了啊?”
坐在太宰对面的工藤新一露出了半月眼:“话说,你们两个不是侦探社的调查员吗?这样翘班真的没问题?”
“翘班的只有太宰先生一个哦,我可是在工作呢。”
身着和服的少女轻轻巧巧地回答道。
“诶?”
太宰发出抗议:“甘茶酱这样也太让人伤心了。我明明是因为不愿意视野之中失去你美丽的身影,所以才迟迟不肯离开的呢。”
“在咖啡厅打工算是哪门子的工作啊?”
新一吐槽道:“而且对未成年少女说这种话你这完全是成年人失格了吧?你这家伙,是变态吗?”
之前是他想错了,这家咖啡厅虽然没有卧底公安,但有个在这里客串侍应生的异能侦探啊?!
总觉得这比波洛还要糟糕——
“哦呀?”
少女纤细的眉毛微微一挑:“柯南君,你这是看不起咖啡厅的工作吗?”
“喂——!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新一瞪她。
“说人家是变态也太过分了,我可不是那种喜欢给幼女换装的肮脏又阴险的老男人。”
太宰不满地嘟起了嘴:“我只是纯粹地在欣赏着穿着和服的甘茶酱啦。”
新一一脸恶寒:“你这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
甘茶很感兴趣地看了一眼气鼓鼓的新一,做出了恍然大悟的模样。
“我终于发现了!”
她开心地说道:“之前呢,我总觉得侦探社缺了点什么。柯南君出现以后,我终于明白了。”
正在用叉子卷着意面的太宰向她投来疑问的眼神。
“我们缺一个吐槽役!”
少女掰着指头:“侦探社的大家都我行我素。(工藤新一:你还知道啊?)制造槽点的人已经够多了,更别说还有织田作先生这种完全不会吐槽的人。怪不得大家经常说着话就跑去了异次元。”
“说得对呢!”
太宰十分捧场地给她鼓掌:“不如甘茶酱回去就对社长提议,请他招收一名吐槽役怎么样?”
少女非常庄重地答应了下来:“我会的。”
“喂、你们……”
新一翻了个白眼。
他已经意识到了,阻止他们只会是徒劳。等两人心满意足地达成了一致以后,他问道:“那位织田作——等等,话说他是姓织田吧?那位先生呢?”
“他在楼上呢。”甘茶回答,“有事的话,他会下来叫我的。”
“那么,你是来找我做什么的?”她略微收起了玩闹时的神色,问道。
“啊——”
被这两人一打岔,差点给忘了。新一看着少女,很凝重地皱起了眉:“波本被琴酒叫去帮忙了。”
“嗯?”
甘茶愣住了。她疑惑道:“被叫去?琴酒他们——知道他在横滨?”
太宰也略显意外地抬起了头。
“不,看邮件里的意思,是让他从东京过来。”
对于此事,新一也有点不解:“波本在组织里做的是情报工作,所以琴酒似乎想要让他来和这次协助组织走私的情报贩子沟通。”
似乎能够说得通,但事发突然,实在是很令人怀疑。
甘茶蹙起了眉。
情报贩子?
就在三人之间陷入某种沉默之时,咖啡厅的门被人推开,赤铜色头发的高大男子逆着光走了进来。
他来到桌前,低声道:“出事了。”
“藤村涉死了。”
第25章
安室透走进那间房间的时候, 琴酒所说的情报贩子,正不紧不慢地调整着唱机的摇臂。
他坐在老旧的雕花木椅上,侧对着门口, 明明余光中看见了有人进门也未曾回头,反而旁若无人地、用向恋人倾诉心迹一般的温柔动作, 将铜黄的摇臂轻轻地放了下去。
黑胶唱片慢慢地转动了起来,红宝石唱针闪烁着细碎的光。花朵状的扬声器中渐渐传来长笛活泼的乐声。
垂下的长长睫毛遮住了葡萄红色的眼眸, 面色苍白的俊秀少年咬着指头,安静而略带稚气地倾听着俏皮的音乐。
旋律在空旷的室内回荡。一束光从远处墙上的窄窗里透了进来, 穿过阴冷的房间,照在他的脚下。
他并不说话,安室透于是也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打量着这名突兀出现的、计划外的协助者。
在琴酒口中, 这是个莫名其妙的、没什么威胁、但是有点麻烦的人。
作风冷硬的琴酒, 与在藏匿处还要听古典乐的这名青年, 相处起来自然摩擦颇多。但帮助他们找到骸塞作为藏身点、又提供了藤村涉的信息,此人至少目前还不能得罪, 于是烦不胜烦的琴酒便叫来了他。
至于为何不叫贝尔摩德——对方似乎不太愿意与女性相处。
对方看上去年纪并不大, 应该比他小上一些,和昨天在侦探社见到的沙色风衣的青年差不太多。
柔顺的黑发略微有些凌乱, 散落在纸一样苍白的面颊边上。似乎十分病弱, 在夏天里也裹着厚厚的毛领披风, 戴着白色的绒线帽。
——可即便如此, 从侧面望去,他的身体也还是像纸一样单薄。
安室透并未放松警惕,反而愈发戒备了。
在横滨出现的人, 即使是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都可能拥有着杀伤力强于热武器的异能。就算对方真的毫无战斗力,以这样的病弱之躯,敢于亲身上场,在黑手党的眼皮底下帮助组织,此人必定不可小视。
这一曲并不长。很快,如足尖舞般跃动的乐声渐渐停歇,青年抬起了眼,注视着缓慢停止转动的唱片。
没有血色的嘴唇边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他轻声说道:“《安娜波尔卡》。”
“娴熟的活泼和灵巧。少女的纯稚与笨拙,经过打磨以后,变得优雅、圆滑而充满矫饰——这,是恶行啊。”
话语中带着一点真切的惋惜。
即使是在音乐上颇有些造诣的安室透,一时也有些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乐理上的东西他当然听得懂——这是奥地利作曲家小约翰·施特劳斯创作的乐曲,用欢快明丽的旋律营造出少女翩翩起舞时的场景,意在赞美母亲安娜。
而所谓“少女的纯稚和笨拙”,指的应该是老约翰·施特劳斯为妻子所作的《心爱的安娜波尔卡》,曲调更为庄重质朴。
后者因为失之灵巧,被认为不如前者精彩,但面前这人的看法似乎完全不同。
——可是谁来告诉他,这两支充满爱意的献礼,是如何与恶行扯上关系的?
对方似乎也并未期待他的回答,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以后,便将那张有着脆弱美感的脸转向了他:“感谢您的耐心等待。”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优雅地躬身行了一礼。
“我叫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承蒙那位先生的信任——受托协助诸位,运送重要的货物。”
名字既长且复杂的青年对倚在门边的安室透露出友好的微笑:
“非常荣幸能够与您见面——”
“——降谷先生。”
安室透瞳孔骤缩!
*
人流涌动的车站里,甘茶与织田作之助坐在站台边的座椅上,等待着去往海上交通局附近的电车。
她所穿的和服,是社长为她在相熟的店里定制的,对行动不会造成太大的阻碍。
为了尽快赶到藤村涉的死亡现场,甘茶并未更换衣物,仅仅与老板打了个招呼,便拿着惯用的绿色手包,和织田作之助一同出门了。
由于担心路上可能会出现的堵车情况,他们并未开车,而是选择了乘坐电车。
于是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身着华丽和服、容貌秀美的少女,和穿着普通的衬衫和长裤、脸上还有未刮干净的胡茬的男人坐在一起。这样的场景,本应显得格格不入,然而二人低声交谈的模样,又似乎显出了某种奇异的融洽氛围。
一旁的路人,即使需要匆忙赶往目的地,也忍不住向两人投去关注的目光。
站台边的电视荧幕上,正播放着本年度全国高中生网球大赛的决赛。身穿运动服的中年男记者站在场外,对着话筒,为激烈的赛况做着现场直播。
“唉,这回也没能看成他的比赛。”
甘茶的双眼定在镜头中鸢紫色头发的少年身上,可惜地叹了口气——对方的正式比赛,她一次也没能去现场给他加油过,作为亲人还真是失职。
“本来我还想带着孩子们一起去,让他们亲身感受一下那种超现实的存在的。”
小孩子的接受能力向来比较强大,如果要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还是从小开始比较好。
——不然就会像曾经的乱步一样。第一次在社长的带领下,陪她去拜访幸村家、见到了他们打网球的场景时,乱步可是惊得戴上了眼镜,对着场上的人使用超推理,试图看出他们是不是也拥有着异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