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传——Jas
时间:2021-02-25 10:46:49

  另几个男子年纪最大也不过十七八岁,却都已显得成熟稳重,在外围笑着听她们说话,时而插上几句,一群人便这么团团簇簇地往城门里走去。
  阿成阿松几个沉默地跟着,傅笙落在最后,他微笑着看着走在前头被围得水泄不通应接不暇的江陵,听着身旁商队队长笑着说道:“江老板在福州,那可是一呼百应,招人欢喜得很。”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进了城门走了一阵子后,转向主街,几辆行驶着的马车陆续停了下来,有人跳下来,有人掀了车帘,惊喜者有之,大笑者有之,纷纷唤道:“可是江老板回来了?”“哎呀,真的是江老板江姑娘。”……纷纷要过来打招呼叙话,也不管道路拥挤,这几辆马车是不是会堵塞了行道。
  江陵哈哈大笑着冲他们摆摆手:“别挡着别人的道儿,过两天邓家摆酒,大家都来喝上一场!”
  邓永祥牵着马走在后头,笑着点头。
  喧闹有序,三十多人沿街笑谈着往邓宅走去,和江陵等人一起来的商队已经在城门附近折而行去库房。
  汪晴细心,注意到了走在最后的傅笙,跟江陵一道回来的人她都见过,但从未见过他,见他眼眸漆黑深湛,双眉轩长,是个极英俊的年轻人,他一直只看着江陵,脸上带着笑,那种笑微微的神情,她很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太不适合连更了,一天写八千字的我就这么废了好几天。果然是个废材。
 
 
第333章 热闹
  直到回到熟悉的邓宅, 大家仍是七嘴八舌地说着话,仿佛要把一年多的话在这一会儿全都说完似的,江陵一径好脾气地听着, 虽然实在是听了这边顾不得那边。
  汪晴忍不住笑,笑了半天方提高了声音道:“别急着说个不停,林哥儿这次来要在福建走一圈儿, 你们现在的地头估摸着都要走到,有的是时间单独和她聊,这会儿叽里喳啦全说完了, 到时候相对无言喝闷酒么?都悠着点儿留着点儿。”
  汪晴与江陵都是女子, 对同是女子的学生除了业务之外会宽容一些、耐心一些, 平时也常与她们说, 这世道女子生存不易,自立更不易,期盼的是她们日后遇到同样的女子能一样相待。但若是犯了错却与男子一般处罚。因此事实上汪晴和江陵一样, 在这群人中很有威信却不失亲近。
  只到底许久不见, 日后怕是相见也难, 大家未免兴奋了些。
  江陵翻了一个白眼:“我很喜欢他们这样啊,显得我多受欢迎, 你别扫兴。”大家一阵哄笑, 有大胆的少女便说道:“大家一起说热闹呀。”
  汪晴笑着投降:“行行行。我去安排一下,你们继续。”
  少女们一听此话,却立刻散开,琴娘笑着说:“江姐姐一路劳累,先洗漱休息一会儿, 我们去帮着汪姐姐准备。”
  江陵笑问:“准备什么?”
  她们不答,嘻嘻笑着挥手散去, 一个个追着汪晴:“汪姐姐,我们来啦。”
  跟在后头的另几个年轻人也笑着跟着邓永祥而去。
  汪晴走得远了方想起来,遥遥地朝江陵摆摆手:“你们的院子早收拾好了,自己回去吧。”
  只一瞬间,江陵身边便只剩下傅笙,且还因为刚才这些人而站得远远的,他便这么远远地笑着望着她,目光中全是欢喜。
  刚才林家宝和那帮商队伙伴称兄道弟聊了没两句便要分道,索性便和他们一起去了库房卸货看货;阿成阿松四人进了邓宅便自行回了原先给他们留的院子里——邓宅人不多,院子多,江陵他们几个住的院子便一直留着未动。
  江陵朝傅笙扬了扬头:“跟我来。”那点小得意仿佛是说:你看我的地盘是不是很棒?傅笙笑着挑了挑眉,江陵忍俊不禁笑了起来,索性走过去扯着他的袖子往昔日四明的院子走去。傅笙任她扯着袖子,走了一阵子轻轻地挣开,手掌却下滑握住了她的手。江陵低眉一笑,恍若未觉。
  邓家大宅中的人仍然不多,一如既往地清静,江陵和四明住的院子偏,一路上便没有什么人。两人在与江南和北方浑然不同的景致中边走边看,轻轻交谈。
  江陵指着宅中遍植的高树告诉傅笙:“这是棕树,福州最常见这种树木。这是凤凰木,开的花可大可好看了,不过它怕冷,福州很少,到漳州府那里就会极多,天气入夏的时候,花朵大而艳红,神似涅槃的凤凰,满街皆是火红一片,好看得紧。”
  她又道:“福州时气比之咱们那里要暖和许多,四时都有花开得极热闹的。我最爱茉莉花,从入夏开始,满街俱是茉莉花香,姑娘们手腕上戴着一串串,小孩子们脖子上也挂着,男子便在衣襟上挂几串。难怪宋人要说妙丽无双,洁白无瑕。”
  傅笙闻言不禁转头看一眼江陵,两人相视,忽而一笑。茉莉花自然不独福州有,龙游种的茉莉花虽不如福州水土适宜长得好,夏日时却也盛开得满盆皆是洁白,幽香四溢。喜其芬芳,家家宅院里都会种几株。花开时节倒也不似福州大人小孩都饰以花串,却会在清晨摘下茉莉花含苞待放的花苞,用针线细细串好在自家小小孩童的衣襟上佩一串,若是家里有爱美的小姑娘,便也会在手腕上圈几串。满身皆是芬芳。
  傅笙佩过,江陵也佩过。丫头们最爱做这些,江陵的手腕上、头发上、衣襟上全都是她们串好的花串,每当这个时候她会格外斯文,很是爱惜这些洁白幽香的花骨朵儿,阿嬷会含笑揶揄小小江陵:哎哟咱家囡囡这会儿是个姑娘家了。
  丫头们还会剪下一朵朵花苞,一圈圈放在浅浅的碟子里,碟子底盛一点点水浸着,放在闻不到香的屋子里能香一整天。不用怕剪光了花,茉莉花发得极快极多。
  一想起幼时,两人便自在许多,江陵似儿时一般晃悠着两人相牵的手,边走边一一指点着给傅笙介绍,傅笙认真听着,时不时问上一句。
  邓家虽大,这般走着却小,一会儿江陵和四明昔日住的院子便在前头不远了。
  江陵初到福州时是与四明同住一个院子的,后来双宁来了,汪晴便把那个院子隔壁的院子收拾了出来,江陵与双宁同住,四明住在隔壁,方便互相照顾。——倒不是为了其他的什么,一则江陵年纪渐长,而双宁到底和四明不曾成亲,虽在异地,也不方便再同住一个院子;再则江陵与四明在福州日久,亦有不少福建的朋友来访,这便能方便各自招待朋友,以前林家宝来了,便是住四明的院子的。
  因此傅笙定然与林家宝住在四明的院子了。
  两人驻足,过得一会儿,傅笙笑叹一声:“刚才一路过来,我感觉这里的人们与你仿佛是一家人。”
  江陵点点头:“嗯,我在福州足足三年多,和他们相处时间颇长。感觉这里是我的第二个家。”
  傅笙温和地说道:“异地三年,白手起家,然则便有知己好友,有生意伙伴,有贴心和能干下属,陵姐儿非常了不起。”
  江陵和汪晴的相识过程,一早在路上便与傅笙说过,然则傅笙仍道:一别多年再次相见仍能够倾盖如故、彼此不疑,进而成为知己和伙伴,这不仅仅是缘分之功,也是她们俩人的能力互相吸引、互相欣赏。
  江陵默默细想,傅笙说得也对。
  若是两人能力相差太远,或者仍能成为朋友,但也只是朋友,不可能是伙伴,也不可能是知己。
  傅笙微笑着转头看着她:“我很喜欢这里。”
  江陵侧着头,微微仰着,看着他,笑。
  福州十一月中的阳光很是温暖,清风拂过江陵的发丝,笑脸娇美明媚,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清澈潋滟,她原本就美,此时在傅笙眼里,更是好看得不像话。
  他禁不住俯下头,神差鬼使地在江陵额头飞快地亲了一下,江陵一怔,傅笙也一怔,两人面面相觑一瞬后同时移开目光,江陵的脸红得飞快,像块红布也似,傅笙的脸上也浮起淡淡的红晕。
  嘴角却都是忍也忍不住地往上翘的,江陵几次想抚平嘴角,徒劳无功,只好随得它去,幸亏傅笙亦有些害羞,不曾来细看她,匆匆道:“我这便去梳洗。”
  要待松手,却犹豫了一下,有些舍不得。江陵噗嗤笑出来,晃了晃两人的手,悄悄地说道:“晚上我来找你看月亮。”
  傅笙一笑松手。
  却是到底没有看成月亮。
  洗漱完歇息了一会儿,便该到了晚食时候,这一顿晚食极是热闹喧哗,邓永祥把最大的楼厅打开,摆了整整二十席,在福州的商队所有人、福州的掌柜伙计、明苑第三批的学生……统统都来了。酒食流水价上来,有自家厨娘做的,有去请了酒楼名厨来家做的,也有在大酒楼买了来的,甚么好吃的都做了上来,江陵这一桌尽是她平素最爱吃的。
  简直是想一顿把她给吃撑了。
  还请了唱曲儿的、弹乐器的,远远近近,你方唱罢我登场,真当热闹至极。
  一年多不见,这些人又都是与江陵极相熟的,络绎来敬酒说话,江陵来者不拒,多多少少都要喝一口,酒量虽好,却也微醺,一径笑嘻嘻地靠着汪晴。
  轮到明苑的新学生来时,汪晴推了推她:“起来见见,虽是你走了之后才招的,有好几个是浙江籍,回头要去你那里的。”倭寇虽平,难民却仍然不少,便算以后没有了难民,汪晴也决定了要把明苑的经济班一直办下去。她尝到了好处,也看到了明苑的学习对这些孩子脱胎换骨的改变,她觉得无论于人于己这都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因为难民不少,这一批新招的难民学生当中便仍有好些是浙江籍的,她便为江陵留着了。
  江陵并未醉,她只是喝到醺然时会一直笑,心情变得极好,此时闻言,转头看着汪晴娇娇地说道:“汪姐姐待我真好。”汪晴早习惯了她这等旁人难得一见的模样,眼睛一瞟,席上林家宝骇笑,傅笙微笑,那几个明苑的学生俱睁大了眼睛。
  只一瞬间江陵便站直了身子,虽然仍是满脸笑,声音却稳重了许多,举了酒杯一一碰过去,道:“习得一技之长,无论去往何处都能安身立命。”
  这是初入明苑时便会得到的教诲,明苑的先生们也都是这般教导的,此时再听,这些学生们齐声应是,杯到酒干。
  江陵也例外地仰头喝尽了杯中酒。
  作者有话要说: 甜得够了么?
 
 
第334章 抵足
  汪晴把江陵送到了院子, 江陵扯着汪晴的手不放,说要与她聊天,汪晴笑着应了, 吩咐丫头把自己的衣裳送过来,着院里服伺的丫头为江陵和自己净面、洗漱、拆发、洗澡。
  澡洗完了,酒也醒了大半, 江陵与汪晴喝了蜜水,并头躺在床上,丫头们都退下去了, 两人才絮絮地聊起天来。
  汪晴先就笑着问她:“那个年轻英俊的人到底是谁?”
  江陵先是装了一下糊涂:“酒席里不是介绍了, 叫傅笙呀。”
  汪晴瞪着她, 江陵咯咯地笑起来, 坦白道:“龙游溪口傅家纸业前一个家主的幼子,我和他从小一起玩的,有过婚约, 来福州之前两家长辈口头许了亲。”
  汪晴笑眯眯地说道:“果然, 我瞧着便是这么一层。可是为什么进城这一路你离得他远远的?别跟我说大家伙儿都围着你。”
  江陵埋着脸笑:“不知怎的, 忽然便有些不好意思。”就跟,就跟带了人回娘家一般, 见了他们要介绍这人是谁, 忽然便害羞了。这话不曾说出来,汪晴也隐隐猜到了,她笑不可抑,极是高兴,忽而心中一动, 低声问她:“傅家纸业在福州也是很有名的,‘傅纸’得皇上亲口嘉许, 可与他相干?”
  江陵点点头,脸仍埋在枕中,声音中带着小骄傲:“是他研制出来的,皇帝嘉奖的也是他。”
  汪晴大喜:“了不起。虽然人雅士嫌它不好,普通学子、特别是咱们这些人可喜欢用这纸了。”她想一想又不解:“可是为甚在酒席上你们俩人和林家宝都不说?只说他是傅笙,是你们的好友。”
  江陵方把埋在枕头上的脸转过来朝着汪晴,说道:“他此行是因为从未来过福建,想来看看,还有就是福建的纸很好,也想来看看,因此说不说他的身分不重要。还有便是,他现下已经不算是傅家的人,‘傅纸’虽是他所制出,也归傅家所有,不大方便那般说了。”
  看到汪晴惊讶的神情,江陵也没什么可瞒的,除了要紧的一些事,把傅笙出族之事一一说给她听。因为锦衣卫追杀江陵一事皇帝是知道的,江陵要报仇也是皇帝默许的,只不要涉及皇子,说傅笙担心他帮江陵而让锦衣卫连株傅家也是情理之中。
  当然这也的确是原因之一,当时谁知道会涉及皇子呢?
  如此絮絮说来,不知不觉便已到了子时,说到后来,两人都眼饧骨软,呢呢哝哝地便不知不觉得睡着了。
  次日大家都起得晚,汪晴醒来时睁眼便见江陵与自己头并头、脸贴脸、发丝纠缠,因薄被微热,睡得一张雪白的脸透出红粉菲菲,愈显得眉黑睫长、双唇鲜红。她微微一动,江陵“唔”了一声,仍未睁眼。
  汪晴微笑着躺着不动等她醒来。
  她与江陵过去几年其实极少一起同床睡觉,家里大,又见得勤,有什么事随便寻个地方坐着便说完了,两人都是独立的性子,娇滴滴的样子多是做出来给亲近的人看着玩的。但这次相见,她很明显地感觉到江陵有些微变化,不再那般紧绷着,也不再敏锐到极点,性子从耐心变成和缓,从前难得一见的撒娇,昨日一日便见到好几次。
  她知道,江陵终于开始了正常人的生活。此刻的汪晴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欣慰?欢喜?松一口气?百感交集?……都有,泪意在眼中凝聚,想到她比自己更加不易,一个人苦苦地走着最艰难的路,走着走着,终于走到了今天。
  她想起江陵昨晚喃喃地一句话:“汪姐姐,我也终于报了仇啦。”汪晴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虽然听到她在京城大张旗鼓开江氏珠宝行的时候便已经猜到她的身份已经无虞,但听到这句话才是真正落了定。
  今天的江陵,终于再也不需要担心那些不该她担心的事情,多么的好啊,多么的让人欢喜啊!
  日头已上三杆,江陵仍未起床,她似是舒服得不想醒来。在江陵心中如今的龙游怕都不如福州的邓宅,太熟悉太舒服,不是故乡胜似故乡。
  待到她们终于洗漱完毕梳妆完毕走出内室,看到邓永祥和一位年纪约六十旬的老人坐在堂前轻声聊天,汪晴一见那老人便迎上去笑道:“元老掌柜,你怎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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