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被冠以难字的,还是属于里面关于中医的治病理论。哪怕对于熟悉古文的魏希来说,也只能一字一句,慢慢钻研。
不过,相较于这个,倒是江爷爷对于中医著作的态度,更让人称奇。江爷爷留学起,学的就是西医,但对于中医典籍,他一直都觉得很有学习的必 * 要,对中医并没有狭隘的看法。
夜渐渐深了,圆月高悬于天空之上,时而隐在枝桠之中,同星辰游戏。
魏希打了个呵欠,眼里隐有困意,她看向舍友,温柔提醒道:“已经很晚了,再不睡明天该没精神了。”
闻言,高夏最先停下笔,她伸了个懒腰,“啊,看了一晚上的书,腰坐的好酸。”高夏一边说,一边还扶了下腰。
余乐瑶附和道:“我也是,眼睛也有点涩,怪不舒服的,不行,我睡觉去了。”
经这么一说,大家似乎都有些疲惫,稍微收拾了下桌面,就从床底拿出盆和杯子,准备下楼洗漱。魏希收拾的动作慢些,她从桌边起身的时候,除了赵婷婷,其他人几乎已经下楼了。
看到赵婷婷还拿着书,魏希也不打扰她,只是默默放慢脚步,动作尽量放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学习方式,赵婷婷优秀的背后,是成倍的汗水。
天亮,日头初升。魏希一早就起来了,今天是周六,她不但要将信封投进邮箱,还要赶时间回赤溪村一趟。吴桂兰今天生日,虽然不是整寿,但是她对魏希视若亲女,在赤溪村的时候对魏希极为照顾。
后来魏希上了高中,回去的次数少了,彼此的关系也没有疏远,一有机会,吴桂兰就塞吃的给魏希,处处关心。
所以无论如何,这趟路还是要回去的。至于吴桂兰的生日礼物,魏希早早就准备起来了,是魏希亲手纳的鞋子。
吴桂兰对自己一向节俭,上次魏希回去的时候,就发现吴桂兰脚上的鞋子磨损的厉害,但依然舍不得换。魏希索性就自己亲手纳了一双,虽然买一双鞋远比亲手做一双要来的省力,但远不及亲手做来的有心意,魏希还在鞋面的外侧绣了花样,是喜鹊登枝。
既有寓意,又不失心意。
除此之外,魏希买了罐桂圆精,凉桂圆,热麦乳,夏天冲一杯冰凉凉的桂圆精,一入喉咙,甜滋滋,冰凉凉的,直沁到人心里去,那叫一个熨帖。
等魏希到赤溪村的时候,已经五点多,快要六点了。好在夏天的天色暗的晚,魏希才不至于摸黑进村,山顶上只剩半轮红日,还在散着余晖。
魏希一直走到赵家的院门口,门是虚掩着的,隐隐还能听到吴桂兰和赵柱国不时地交谈声,还有吴桂兰忙碌时发出的声响。
魏希上前轻轻敲了下门,然后推开,院子里是趴在露天桌子上写作业的赵为民。几乎是魏希刚一推开门,赵为民就发现魏希了,他又是开心,又是惊讶,放下手里的笔,朝厨房方向喊道:“妈,妈!魏希姐姐回来了,妈!”
听到动静的吴桂兰忙从厨房里出来,在围裙上擦拭湿漉的双手,脸还朝门口的方向探寻,一看到魏希,脸上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显得很高兴,“是希丫头,你回来啦,你看你,婶子就是过个生日,你怎么还特意 * 坐车回来,多赶啊。”
吴桂兰话是这么说,但是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累了吗,杵着做什么,跟婶子进屋,好好休息一下,刚好菜都炒的差不多了,就等着端上来了。”吴桂兰絮絮叨叨的,又是担心魏希晕车,又是急着让她进去休息。
魏希刚进门,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吴桂兰一连串的关心。魏希有些啼笑皆非,但正是吴桂兰的热切,让魏希感受到久违的关心,莫名的心下一暖。
魏希脸上露出清浅的笑容,她对着吴桂兰俏盈盈的喊了声婶婶。逆风站着的魏希,被风吹起几缕碎发,衬得她肤白如玉,端的是温柔雅致。
魏希往前走了几步,吴桂兰这时候才注意到魏希另一侧的手上还提着东西。这次倒是魏希先开的口,她先是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递给吴桂兰,“婶婶,您生日我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就亲手缝了双鞋,不知道您会不会喜欢,还有这罐桂圆精。”
“哎呀,你这孩子,回来一趟就够幸苦了,还准备这些……”吴桂兰又是心疼钱,又是为魏希的这份心意而感动,接过魏希亲手缝的鞋子,吴桂兰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粗糙老态的手细细抚过鞋面,还有上头的刺绣。
吴桂兰的表情显得有些激动,再多的话汇到嘴边,都化作一声,“好孩子。”她的心确实被魏希熨帖的暖洋洋的。
魏希被吴桂兰带到饭桌上,出乎意料,魏希看到了赵为国,赵家从军的大儿子。虽然有些意外,魏希还是对赵为国微微颔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赵为国也同魏希点了点头,可能是在部队中训练多年,赵为国的整个人都显得很板正,坐姿笔挺,精神十足。
吴桂兰把魏希带进来之后,因为要忙着厨房里的事,实在抽不出空来陪魏希,交代了赵为国两句之后,又脚下生风的走向厨房。
徒留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气氛一时有些静谧。率先打破这份寂静的是赵为国,他并不是木讷、老实巴交的那类人,虽然不至于舌灿莲花,但是破开局面的能力还是有的。
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邻居大哥,以极为自然的口吻同魏希交谈,询问魏希的学业,因为赵为国也曾在云溪二中念过书,所以还能和魏希聊聊老师,学校的变化。一时之间,气氛还不算太坏。
魏希也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她不管心里是如何想的,至少面上不露分毫,可不代表她面对尴尬的场景心里就不会觉得不适。幸好这位赵大哥的言谈间不失见地,将话题把控的很好,两人的聊天氛围还算融洽。
吴桂兰的生日其实并没有怎么准备,若不是赵为国回来了,或许吴桂兰的生日只是多一颗白煮蛋,配上一碗长寿面。在农村,除非是整寿,不然生日通常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过。
因为有赵为国在,所以吴桂兰特意加餐,把过 * 年时腌制的酒糟鸡肉切了半只出来。本来这样就够丰盛了,但是魏希也来了,吴桂兰后来咬了咬牙,把熏制的腊肉切了几片下来,准备和包菜一起炒了,做一道荤菜。
有这两道硬菜在,晚餐显得格外丰盛,加上有魏希和赵卫国在,吴桂兰这顿饭吃的是心情愉悦,脸上一直带着笑。
吃完饭,吴桂兰想让魏希留在赵家过夜,但是被魏希拒绝了,因为赵为国回来了,魏希要是在赵家过夜的话,只能住在还在城里的赵家二儿子赵为党的房间里。
在陌生男子的房里过夜,哪怕对方已经久未归家,但是魏希也难以接受,好在吴桂兰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当,就让赵为国送魏希回去。
魏希原本也是拒绝的,但是天确实黑了,加上怕吴桂兰担忧,就只能辛苦赵为国了。路上,魏希有些不好意思,赤溪村因为地处偏僻,很少会有什么突发事件,却平白麻烦赵为国送自己一趟。
赵为国却觉得吴桂兰的担忧是有道理的,魏希一个小姑娘,长相出众,就这样黑灯瞎火的一个人回家,确实有些危险。
更何况,赵为国对魏希的观感一直很好。不仅是因为这次,上次他回家的时候就听到吴桂兰常将魏希挂在嘴边夸奖,魏希还曾经帮吴桂兰替赵为国缝过衣服。
就像吴桂兰将魏希视作自己的女儿看待,赵为国底下两个弟弟,从小带着他俩,感受过男孩子的调皮的他,一直也很想多一个乖巧懂事的妹妹。
所以赵为国待魏希时,倒也有些像是看作妹妹。赵为国一直将魏希送到家门口,才回去赵家去的。
魏希进院子里的时候,知青们都还未睡下,看到魏希,是又觉得讶异,又觉得惊喜,尤其是蒋英,拉着魏希聊了好久,才放她回房间。魏希虽然去上学了,不常回来,但是她的房间一直都留着,吴桂兰偶尔还会帮她打扫一番,倒不显得脏乱。
夏日炎炎,魏希洗完澡,穿着睡衣进房间的时候,才感受到夜间的清凉舒适。今天坐了一天的车,魏希其实已经很疲倦了,但是她并没有立刻睡着。魏希靠在床侧,手托着腮,玉白的小腿一晃一晃的,眉眼清纯,就是目光涣散,像在发呆。
也对,难得有这样闲适的时光,放空思绪其实是极为放松的。不知怎得,魏希的目光撇到书房的方向,不免想起那里头还放着数量庞大的书籍。
说实话,魏希刚开始初到这个年代,对于很多常识,并没有足够的认知。比如说,书房里的书,因为动荡的局势,很多古籍都被毁于一旦,更遑论某些外文书籍。
魏希也不由得庆幸,幸好当初遇见的是徐衍,在发现她家里的藏书后,和魏希普及了一下这个年代的某些常识,魏希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好在书房在徐衍房间一侧的耳房,出入的时候注意些倒也并不引人注 * 意,旁人至多视作堆放杂物的房间罢了。
不过,魏希也很疑惑,魏奶奶到底是如何在那样严峻的形势下,保存这些书籍的。魏希翻遍原主的记忆,也未得其解。
魏希望着书房的方向,思绪稍微放飞了一会儿,又收回目光。她开始想象人体穴位图,将穴位一点点的在脑海中成型。都说熟能生巧,魏希睡前常会复习一番,到现在,如果将假人移至魏希的面前,她大概闭着眼睛都能摸索出穴位的位置。
小小的复习了一遍过后,魏希才感到困倦,她拾起床脚的薄被,轻覆在身上,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因为大队里的拖拉机刚好中午要去镇上,魏希就没有坐清早的班车。谁知道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知青们早已经上工去了,魏希不知道是谁,但还是出了房门,想一看究竟。
第53章 魏希打开门栓,是一个陌……
魏希打开门栓, 是一个陌生人,看起来像是四十出头,但整个人又很显老态, 有些像近五十的年纪。
他双鬓斑白, 眼里透着麻木,神情倦怠, 粗糙而微微变形的双手, 昭示着他曾经从事过繁重的体力活, 微驼的背脊像是无力承载生活的苦难。
看得出来,中年人是特意打理过自己的,穿着衬衣西裤, 这原本是能将人穿的极精神的衣物,但中年人过于消瘦, 穿在身上只显得空落,并不合身。衣领和袖口也有些磨损泛黄,估计是压箱底很多年了,但却是他能找到的, 最体面的衣服了。
听到开门的声响,中年人抬头时, 眼里才有了一点光采。看清是魏希,中年人脸上露出一点笑容,声音有些沙哑,“你是小希吧, 长这么大啦, 你奶奶呢?”中年人的口吻就像是看到一个久未见面的后辈,带着重逢的喜悦和惊觉晚辈长成的欣慰。
魏希对眼前的中年人并没有什么印象,但对方神色不似作伪。更重要的是, 他虽然满目沧桑,充斥着岁月留给他的磨难,但是目光仍旧清明。魏希觉得,他应该不是坏人。
魏希侧身,将门打开,她没有立刻回答中年人的问题,而是礼貌温和的将中年人请进来休息。
中年人坐在庭院里的凳子上,魏希从屋里倒了杯热水,端出来递向中年人。“还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您?”魏希稍微斟酌了下用词道。
中年人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很快又露出释然的神色,“是我唐突了,我上一次见你,你还只是一个只到我腿上的小姑娘,这么多年没见,哪还能有印象呢。”说着,他叹了口气。接着,他又道:“我是你郑既明,郑伯父,你还记得我吗?”
郑既明……这个名字在魏希脑海里转了一圈,她才从原主的记忆中寻到这个人,只是……很难相像,眼前这个落魄潦倒,倍显老态的中年人,竟然会是原主记忆中俊朗 * 自信的郑伯伯。若非眉眼间的相似,这分明已经是两个人了。
魏希有些不可置信,半是迟疑的道:“您是……郑伯伯,每次来家里都会带糖人的郑伯伯。”
见魏希想起来了,郑既明显得很高兴,“诶,诶。”郑既明连应了两声。他此刻开怀朗笑的模样,隐隐可觑见他曾经的几分风姿。留学归来,意气飞扬的青年,他满腔的热血,一心想要报效祖国。
那样的风姿,魏希记得,他当时因为过于出众的样貌,带魏希上街时,路上的大小姑娘总会偷偷看他一眼。可正是这样不可一世,风华正茂的郑既明,时隔十年后,已是这番疲惫老态,同从前没有丝毫相像,甚至比他的真实年纪,看起来还要老上十岁。
如此的落差,魏希自己看着都不自觉红了眼眶,又怕这位郑伯伯看了更加感慨,默默低了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郑既明看见她的样子,哪还有不知道的,故而宽慰道:“傻姑娘,看见郑伯伯不是应该开心吗,怎么还哭上了。你以前总说,郑伯伯长得太好看了,不像伯伯,反而像个哥哥,名不符其实,现在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真伯伯’啦。”
郑既明一番话说得豁达,但是深究其中,又不知道暗含着多少心酸。
“对了,怎么不见魏姨,今天是周日,她应该不在小学教课才是。”郑既明有些疑惑的问道。
看着眼前这个千里来寻故人,眼里满含期待的郑伯伯,魏希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魏奶奶已经故去的真相。
见魏希迟迟不说话,郑既明也寻思到了不对,他眼里的喜悦渐渐转为焦急,“你奶奶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魏希犹豫良久,还是如实说到:“奶奶她,前两年就离世了。”
这话简直像一锤惊雷,郑既明身子一晃,神情恍惚,不知怎得,他突然就哭了下来,一开始是压抑着哭,到后来就渐渐哭出了声,“走了,都走了,就只剩我了……”
此间心酸,又有谁人能懂。
一直到郑既明情绪平稳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郑既明对魏希道:“那你呢?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看着郑既明暗含关心的目光,魏希也浮起一抹清浅的笑容,“我过得还算不错,现在在学校里上学,大概还有两个月就能高中毕业了。”
郑既明欣慰的点点头,“上学好,你从前总闹着不肯上学,现在能下决心在学校里读书,你奶奶知道了,心里肯定也很高兴。”
提到魏奶奶,气氛莫名沉静了一会。
郑既明看着眼前已经长成的魏希,就像一个普通的长辈那样,墩墩教导,温声问道:“你有想过高中毕业之后,要做什么吗?想不想接着念书?”
虽然不知道郑伯伯此话何意,魏希还是如实道:“嗯,如果有机会,我还想接着念书。”
郑既明点点头,他自己知识渊博,读书的 * 好处,他有最直观的感受,“念书很好,如果可以一定要坚持,有难处可以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