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上面的,黑色的?”
“那是巧克力糖,外国进口的,三十一斤。”
……
刘大银挨个把所有的糖果价格问了一个遍。
售货员更不耐烦了,脸拉的都快掉到地上了。
“你们还要不要,不要别在这里挡着道。”售货员白了两人一眼:“腿上的泥点子都还没洗干净呢,还学别人来买糖果,你们长了吃糖果的舌头吗。”
刘大银像是没听见她的话,笑眯眯地:“要,当然要啊,不要我们在这里问个什么。你这个闺女,怎么说话这么冲呢,我要是不问一遍价格,怎么知道买哪一种呢。”
售货员平白无故被人喊“闺女”,彻底怒了:“你喊谁闺女呢,我可没有你这种乡巴佬的老子娘。”
刘大银收起笑容,冷冷道:“我也没有你这种长着驴脸和一双狗眼的女儿。”
售货员是个年轻的姑娘,论起吵架,根本就不是刘大银的对手。
年轻的姑娘被说长着一张驴脸和狗眼,当然受不了了。
自从她工作以来,大部分顾客都是客客气气的,即使有的顾客不好伺候,也不像对面这个妇女,张口上来就骂人的。
刘大银要是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说:怎么,只允许你骂人,不允许我骂人。
临近柜台的售货员见同事都被气哭了,赶紧过来打圆场:“你这人,买东西就买东西,干嘛把人家小姑娘给骂哭了。”
刘大银看着这个明显拉偏架的,大声嚷嚷开了:“哎哎哎,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把这个小姑娘给弄哭了,怎么,你们供销社只允许售货员骂顾客,不允许顾客还一句。”
“这小姑娘先骂的我,她先哭了,倒是我的不是了。那我也哭,是不是你们这个售货员的不是。”
这里的动静很大,周围的顾客全都被吸引过来了。
供销社的人见情况不对,把经理给请了来。
经理是个长得很矮小的中年人,大约五十多岁,穿着一件崭新的呢子大衣。
那大衣在他的身上实在是太大了,都要到他的脚踝了。
“经理,你来了。”
李留柱拉拉刘大银的衣角:“娘,他可是供销社的经理。”
李留柱的语气里有一点怕,他们县城供销社的经理可是一个大人物,谁见了不得陪着笑脸。
这个是省城供销社的经理,官儿就更大了。
会不会把他和娘抓起来啊?
李留柱挺身躺在了他娘的身前。
第20章 种马文里的炮灰
经理咳嗽一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经理,这个顾客把小刘骂哭了。”临近柜台的售货员先发制人,指着李留柱说道。
看热闹的人把糖果柜台围了个水泄不通,纷纷讨伐起李留柱来。
“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也好意思。”
“小伙子,做人可要厚道,人家一个小姑娘,你一个大男人得让着。”
“看售货员哭的多伤心啊,肯定受了大委屈了。”
李留柱身材高大,把刘大银遮了个严实,经理见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姑娘,语气瞬间就有些不好了,沉脸问道:“是这样吗?”
刘大银从儿子身后钻出来:“经理啊,你们供销社的售货员也真是有意思,骂了买东西的,就不准买东西的骂回去。”
她又对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售货员道:“你先骂的我,我没哭,我骂你你倒哭了。按你这位同事话里的意思,吵架不论对错,谁哭了谁就委屈是吧?那你刚才骂了我,我也哭两声,保管比你的声音大,比你的泪珠多,比你委屈的多。”
刘大银的话字字诛心,那个售货员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只能把脸埋在安慰她的同事身上。
“经理啊,我们从乡下来,听说你们这里的东西好,特地来买一些回去给家里的大人孩子都尝尝。怎么,东西没买着,反而让我们带着一肚子气走?”
刘大银对着经理说完,又对着那个售货员道:“你是售货员,给我们讲价格不是本职工作吗?国家领导都说了,对待工作要认真热情,我只不过是多问了几种糖果的价格,你怎么就骂人呢。你们还是城里的供销社呢,这思想觉悟就连我们农民都不如。”
“你们供销社大门口写的字是不是‘为人民服务’?经理,你说说,你们的售货员是怎么为人民服务的?就因为顾客多问了几句价格,嫌烦就骂人,顾客反骂回来就哭,还哭的特委屈,这就是你们的‘为人民服务’?”
刘大银不识字,可在县里和镇上的供销社都有这几个字,刘大银之前好奇特意问过人,才知道那几个字念“为人民服务”。
是郭嘉领导写的呢。
就是要供销社的所有人员好好为人民服务。
经理听手底下的员工说小刘和人吵起来了,本来没放在心上,等看清楚吵架的两个顾客,就更加轻视对方了。
那两个人大约是母子两人,穿着打扮,言行举止,一看就是乡下来的。
在经理的认知里,乡下人一般没什么见识,只要自己稍微说两句好话,那两人就能感动的找不着北。
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实在没想到,那个看上去没什么见识的中年妇女那么能说,一番长篇大论下来,不仅是小刘的工作态度问题,已经是他们整个供销社的思想觉悟了。
要是处理不好,就连他也得跟着吃挂落。
他不由得有些埋怨小刘,平日里她工作态度就不怎么认真,对着乡下来的顾客就没有一丝笑模样,这下好了,踢到铁板了。
“这位大姐,您看这里这么多的顾客,咱们在这里不好解决问题啊。”
刘大银站着不动:“去你办公室干什么,你办公室有糖卖吗?我们是来买糖的,要是你办公室没有糖卖,干嘛要去你办公室。”
经理赔笑道:“那好,您既然买糖,那您要什么样的?小刘你还不赶紧给这位大姐介绍咱们商场的各种糖果。”
小刘委屈道:“我都介绍一遍了。”
刘大银似笑非笑:“我没听清,你知道的,这人啊,上了年纪耳朵就不好了。”
售货员再次被气的不轻:“你,你……”
刘大银不再理她,转脸看向经理:“你们商场的这个服务员不太乐意呢。”
经理板起脸,训斥小刘:“为人民服务是咱们的职责,你还不快点介绍。”
小刘只好再次重新介绍糖果的名称和价格。
围观的人群见已经没有热闹可看,陆续散去。
刘大银全程笑眯眯地听着,一点也看不出刚跟这个小刘闹过矛盾。
倒是站在他身后的李留柱,全程紧张。
等小刘介绍完了,刘大银从里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一层一层打开,拿出两张蓝色的奖励粮票。
“我要半斤红糖。”
一同递上的还有八毛钱。
这张糖票是同村的李三爷卖鸡蛋给县里,县里奖励的。
刘大银花了五毛钱买来的。
这样一张票,几乎和票上的红糖等价了。
小孙子出院时,医生说了,要多给孩子吃些有营养的东西。以前家里穷,一个月孩子也吃不上一个鸡蛋,现在家里总算宽裕了些,能让孩子吃些好东西了。
红糖蛋花粥,是李大银现在能做出的最营养而他们家里又能负担起的吃食了。
小刘低着头给李大银包好红糖,全程没有抬头。
出了供销社,力留柱问:“娘,咱们去哪里?”
刘大银:“回纺织厂门口等着。”
刘大银没有手表,只能看天上的太阳判断大概的时间。
李留柱出去转了好一会儿了,还没有回来,李大银不免有些担心。
李留柱双手捧着一个碗,老远就喊道:“娘,娘,我回来了。”
他把碗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用汗掛擦了一把汗:“娘,你快喝,我跟人家讨的,水还热着呢。”
刘大银:“你跟谁家讨的。”
李留柱指着一个方向:“那边,我跟一个老大娘讨的。”
刘大银也实在是渴了,他们从火车上下来以后,就没喝过一口水。
在钱大夫家里,钱太太倒是给他们倒了水,只不过刘大银只顾着忙了,没顾得上喝水。
“你喝了吗?”刘大银问儿子。
“喝了,我喝了两大碗呢。”
刘大银端起碗,咕咚咕咚的喝了个痛快。
李大银喝完,李留柱就得把碗给人家送走。
“记得谢谢人家。”刘大银嘱咐道。
李留柱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娘,我知道的。”
刺绣厂里的工人不少,男女老少都有。
大部分工人都是步行出来的,不过也有一部分工人,是骑着自行车出来的。
小孙子做手术的医院附近就有一个工厂,小孙子的病房窗户正对着那个工厂的大门。
那个工厂的工人比刺绣厂的工人还要多,可骑自行车的工人要比刺绣厂少得多。
这样看来,刺绣厂的确比较富裕。
一群年轻的工人说笑着走出了刺绣厂的大门。
他们没有分开,反而结伴去了国营饭店。
刘大银和儿子赶紧在后面跟上。
那群工人和国营饭店的服务员笑着打了招呼,其中一个还跟服务员开起了玩笑。
一看他们和服务员就很熟悉,要是不熟,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能和一个大姑娘随便开玩笑吗?
李留柱心里纳闷,娘不是舍不得进饭店吗,现在怎么又舍得了。
刘银进了饭店找了个紧挨着刺绣厂的工人的桌子,服务员对他们显然不如对那群年轻人热情,“你们要什么?”
刘大银不认识字,黑板上的菜名自然看不懂,她跟儿子说:“留柱,你看一下,什么最便宜。”
李留柱仔细看了看菜名,说道:“娘,面条最便宜。”
刘大银:“那咱们就要一碗面条。”
服务员再次确认:“你们两个人要一碗面条?”
刘大银点头道:“就要一碗。你们饭店有热水吗?”
服务员指了柜台:“那里。一碗面条三毛钱,二两细粮票。”
不用刘大银吩咐,李留柱就去倒了两杯水。
刘大银从蛇皮袋里拿出从家里带来的饼子放到桌上,等下服务员端上面条来,就能泡着吃了。
这是娘俩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吃的第一顿热乎饭。
“娘,你不是舍不得进饭店吗?怎么又?”出了饭店的大门,李留柱按捺不住,把心里压了一中午的问题问了出来。
刘大银反问儿子:“留柱,刺绣厂的工人在你旁边叽叽喳喳的说了这么久,你听出什么来没有?”
李留柱挠挠头,很诚实地回答了刘大银的问题:“我光顾着吃饭了,什么也没听出来。”
刘大银给儿子分析:“你看这几个工人,穿的衣裳可都浆洗的干干净净,腋下领口这些磨损的厉害的地方特没有补过的痕迹,家里条件虽然不说太好,可也不会太差。”
“他们的脸和手也很赶紧,头上也没什么异味,在家里肯定经常洗脸洗头。”
“我在家里也天天洗脸,几天也洗一次头。”李留柱说道“你用碱面洗的头,”刘大银接着给儿子分析:“你看你的头发,干的像草,他们的头发抖特别好,一看就是用肥皂或者洗头膏洗的头。”
“肥皂和洗头膏肯定都有票吧,就连男人都能用这个洗头,厂子里发的票肯定不会太少。看来这刺绣厂是真的富裕啊!”
“那群年轻人谈话间,说每个月都来饭店吃饭,这说明他们的工资一定很好,要不不会舍得每月来饭店吃饭的。”
李留柱不知道要怎么说了,半晌才道:“娘,你真心细。”
“那是,总得对得起三毛钱和二两细粮票吧。这刺绣厂的工人是富裕,等过了十月一号,咱们就来这里摆摊卖烧鸡。”
“咱们的烧鸡肯定能卖好!”
第21章 年代文里的炮灰
李三顺看着面前花花绿绿,一大堆钞票,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
“这些……都是?”他有些结巴的问道。
李大银大手一挥,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意思,“都是。”
“咋这么多?”李三顺喃喃自语,“那十只烧鸡也都卖完了?”
刘大银点点头:“卖完了。”
李三顺眼睛发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大银仔细的把钱一张张抚平理好,说道:“等晚上我把钱给人送去,总欠着不好。”
“你说的是公鸡钱?”李三顺连连点头:“是该送去,以后再买公鸡也好买。”
刘大银斜眼看他;“以后?”
李三顺很有精神:“你不是听省里的警察说了吗,文件上说十月一号就能做小买卖了,咱们就卖烧鸡。”
“你不反对了?”刘大银问。
“不反对不反对。”李三顺连连摇头。
既然要做烧鸡,刘大银决定自己买鸡养鸡。
镇上的集市上有卖鸡的,刘大银转悠一番,一下子买了五只鸡。
不是她不想多买,市集上根本就没有多少。
现在是八月,再过几个月就要过年了,要不是着急用钱,谁也不会这个时候把家里的公鸡拿到集市上卖。
谁都知道,年底公鸡的价格一定会高上几毛钱。
这些鸡刘大银没放到自己家里,全部放到李常有家里的,让他们代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