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衣服,手绢,李三顺还做了烧鸡,放在女儿的店里卖。
每卖出一只,刘大银给女儿一块钱的辛苦费,一天就是只卖出一只,那一个月也有三十块钱的收入,比一般工人的工资还要高呢。
鞭炮放完,李莲花站在门口喊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乡亲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都进来看看啊。”
李莲花喊得这话不伦不类的,好像不是卖衣服的,反而像是玩杂耍的。
围观的人本来就很多,李莲花说完,人群一哄而上,涌进了店里。
这店里的面积不大,货物也不多,几件白衬衫挂在墙上,一张破书桌充当柜台,上面放着一叠新手绢。
几个结伴看热闹的姑娘一眼就看到了柜台上的手绢,两步就围了上来:“大姐,你这手绢怎么卖?”
“这手绢真好看,比县里的供销社还好看。”
“大姐,我们可以拿来看看吗?”
李莲花笑着招呼客人:“当然能拿起来看,你们随便看。这手绢五毛钱一条,不要票。”
“真的不要票?”
“真的不要票。”
这手绢和供销社的价钱一样,好看又不要票,几个姑娘拿在手上看了一小会儿,立马就决定买一条。
“我要一条。”
“我也要一条。”
“我也要一条。”
这手绢卖的好极了,一上午就卖出了八条,一条赚三毛钱,就是两块四毛钱。
倒是的确良衬衫,只卖出去一件。
李莲花本来抱着极大的希望,这衬衫只要卖出去两件,就比手绢挣得多,谁知道一件也没卖出去。
刘大银见女儿脸色不好,赶紧开解女儿道:“今天是星期三,工人老师医生什么的都上班,等你这服装店的名声打出去了,还愁衬衫卖不出去。”
这个年代,工人老师医生这些吃“国家饭”的最有钱,他们上班,这衬衫自然不好卖。
“我看今天有好几个人问这衬衫的价格,都说没带够钱,等明天来买呢。这俗话说的好,万事开头难,这第一天上午就卖出了一件衬衫,八条手绢,卖的还少?你呀,就不要唉声叹气的了,打起精神,等会儿来了客人得露出笑脸,哭丧着脸可不行。”
刘大银一番开解,李莲花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娘,还是你想的多,我这想左了。”
这开张的第一天,婆家娘家的人都在,当然得吃顿好的了。
李莲花到国营饭店买了三十个包子,刘大银撕了一只烧鸡,十几口人围在一起,就着暖壶里的热水吃了午饭。
短短几天的时间,“莲花美衣店”就在县里出了名,县城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知道县城开了一家服装店,不仅卖白衬衫,卖手绢,还卖烧鸡。
手绢是卖的最快的东西,几天的功夫,两百天手绢就卖了一大半。
“莲花美衣店”不仅生意好,还接待了县里的领导,被树立成了凉河县改革开放的典型。
李莲花和县委书记握手的相片,被挂在了“莲花美衣店”最显眼的地方。
李莲花的店生意好,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有羡慕嫉妒的,有暗地里观察的,还有打算搞破坏的,甚至就连县城的小混混们也盯着李莲花的店。
到时候只要上门威胁恐吓一番,就能收些保护费,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谁能想到,县里的领导竟然去了那么小的一家店铺,亲口说王成和李莲花“是典型,是带头人”,这样一来,谁还敢找“莲花美衣店”的麻烦。
小混混们也不傻,哪些人能动哪些人不能动他们心里都门清,要是连这个都搞不清楚,他们早就进了监狱了,还能在外面晃荡。
张水生那里终于来了电报,说大学老师给设计的衣服样子出来了。
刘大银没敢耽搁,收到电报的当天就坐上了去省城的火车。
这次和她一起去的是二女儿李莲花。
店里的生意好,当然要多进些衣服了。
刘大银带了两张羊皮,两条整兔皮的褥子,这是给郑老师的谢礼。
张水生把装订好的几张纸给了刘大银:“刘姨,这是郑老师设计的衣服,你看看。”
刘大银打开粗粗扫了一眼,整张纸都是衣服和尺寸之类的。
她也看不懂,就把几张纸叠起来放进兜里,笑道:“我也看不懂。那个老师要的羊皮我带了两张,兔皮褥子我也带了两条。”
张水生笑道:“这个交给我,等我从这里回去就带给郑老师。刘姨,郑老师说了,这衣服是男女两个款式,每个款式三个尺码,衣服的尺寸什么的他都标注好了,到时候按照图纸来做就行。”
张水生说一句,刘大银就点一下头,等张水生说完,刘大银用力点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记住了,小张,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等皮衣做出来,咱们一起赚钱。”
张水生笑道:“刘姨说的对,咱们一起赚钱。”
等张水生和刘大银把皮衣的话说完,李莲花才在一旁问道:“小张啊,上次从你这里进的手绢,你还有货吗?”
“没有了,”张水生一脸诧异道:“李姐,那些手绢你都卖完了?”
“虽然没卖完,但也卖的不少,那小张,你知道哪里能进到手绢吗?”
张水生低头想了想,说道:“李姐,这手绢我倒是能帮你找到批发的人,只是价格恐怕没这么便宜了,两百条起码得七十多块钱。”
“那么贵?这比你卖给我的要贵上一多半啊。”
“李姐,我卖给你的手绢不仅没赚钱,要是算下来,那还赔钱呢。”张水生平静地说出自己赔钱的事:“我跟刘姨那么熟了,那些手绢我也不打算摆摊卖了,才便宜给你的。”
这两百条手绢七十多块钱,卖五毛钱一条的话就是一百块钱,刨除火车票钱,也就能赚十多块钱,就有些不太划算了。
“李姐,我倒是知道有一个人的衣服卖的便宜,样式也时兴,你要不要去看看?”张水生突然说道。
“真的,你带我去看看。”李莲花说道。
刘大银拍了一下女儿的肩膀,说道:“咱们这刚坐下没多久,小张杯里的茶还没喝完呢。”
李莲花的性子有些咋咋呼呼,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小张,我不急,你先喝完茶再说。”
张水生没喝茶,而是稍微低了一下头,声音也低了下来:“刘姨,李姐,你们不是外人,我跟你们说个消息。”
“什么消息?”刘大银和李莲花齐齐问道。
“咱们用的布票,可能用不了多久了。”
第54章 种马文里的炮灰
刘大银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张水生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说什么,布票用不了多久了?”
这布票,粮票,这可是比钱还难搞的东西,怎么会说不用就不用了呢。
“刘姨,这省城里的纺织厂的仓库里积压了大量的产品,根本就卖不出去,有的厂子现在连工人的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这不厂里的几个领导一商量,决定不要布票卖布。我说的那个朋友就是从纺织厂低价买了布料,找老师傅裁剪,再找家里有缝纫机的妇女缝好,做好后把裤子批发出去,可挣钱了。”
刘大银听完,立马问了一个问题:“小张,你说咱们省城的纺织厂不要布票就卖布,那别的地方的纺织厂还要不要布票?是不是只有咱们省的纺织厂这样做?”
张水生:“不是只有咱们省的纺织厂这样做,我听说现在就是京市的纺织厂也这样做呢。”
李莲花比刘大银还要震惊,从她记事开始,买东西就要票了,以后这买东西不要票了,那要什么,只要钱吗?
布票要是不要的话,那粮票,肉票,副食票,工业票是不是也不要了,到时候只要有钱,是不是什么就都能买到了,不像现在,有钱没票也不好买东西。
张水生见刘大银和李莲花久久回不过神来,又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刘姨,我听说,有的地方已经包产到户了。”
“啥叫包产到户?”
张水生给她解释:“就是把土地承包给个人,自己耕种,农民们不再跟着生产队干活,而是自己干自己田里的活,到了年底,收多收少全由农民自己承担,不再伸手给国家要粮。”
刘大银听懂了张水生话里的意思,那就是土地成了个人的,想种啥种啥,自己干自己地里的活,生产队到时候也没什么用处了。
土地不再属于国家,而是属于个人了。
这不就跟旧社会一样了吗?
这个消息可比取消布票还让刘大银震惊。
土地对农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虽然刘大银现在开始做买卖了,可她从骨子里来说,还是一个农民,土地对她来说,比什么买卖都要重要。
不仅刘大银,李莲花也被这个消息镇住了。
半晌,刘大银才出声:“小张,你说的这个消息是真的?”
张水生:“这报纸上都登了,虽然没有明确说包产到户,但跟以前包产到户一出来就骂声不断不一样,这次国家开大会可是肯定了这种做法,人民日报上都登出来了。”
“小张,这个消息你是从报纸上看到的?”
“是啊,整整一个大版面呢,都是写的这个。”
这报纸上写的东西,那大概率差不了。
这国家又让做买卖了,布票又可能要取消,土地还有可能包产到户,刘大银隐隐感觉到,这国家,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只不过这国家怎么变化,这日子该过的还要过。
“小张,你带我们去看衣服吧。”
这卖衣服的人住在城郊,张水生带着她们做了公交,又步行了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了那人家里。
那人住在一个大院子里,还没进他家的大门,就听见了一片吵嚷声。
“陈哥,你再多给我几条裤子吧。”
“不行,我这的规矩,一次只能拿二十条裤子,今天多给了你,明天别人也跟我多要怎么办?好了,等下次你来的时候我多给你两条。”
得到下次能多拿两条的保证,那人心满意足地走了。
陈哥是个三十多岁的人,留着长头发,小胡子,嘴里叼着一根烟。
“小张,你来啦。”陈哥说道。
张水生脸上挂满笑容:“陈哥,我给你带生意来了。刘姨,李姐,陈哥的裤子现在在省城可时兴了,你们看了保准满意。”
陈哥懒懒地站直身体,也不说什么废话:“裤子六元钱一条,一次最多只能拿二十条。”
刘大银笑道:“这裤子我们要先看看,到底要不要买。”
“老赵,把裤子拿一条出来。”陈哥冲屋里喊道。
屋里很快出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手里拿着一条黑色的裤子。
那老头一句话不说没把裤子递给刘大银,转身就又进了屋。
刘大银和闺女一人扯着一条裤腿查看。
这裤子和时下的裤子可不一样,裤腿瘦瘦的,让人怀疑能不能穿进去。
“娘,这省城的大街上就有人穿这样的裤子,我看着那个啥。”
李莲花不把话说清楚,刘大银不禁问:“那个啥啊?”
李莲花不好意思说,直接说道:“我要十四条。”
这裤子拿回去还不知道好不好卖呢,先要十四条,好卖再来进货,不好卖这十多条怎么也能卖完。
陈哥再次对屋里喊道:“老赵,拿十四条裤子出来。”
老赵这次出来的还是很快,怀里乱七八糟的抱了一堆黑色的裤子。
刘大银和李莲花先数好数目,,又细细检查一番,确定裤子都没什么毛病以后,很爽快的付了钱。
这陈哥一开始就说好了不讲价,娘两个也不好讲价了。
上次从张水生那里进的衬衫现在卖了一半了,李莲花不想在进货。
要不压得本钱太多了,她不想再跟刘大银要钱了。
在火车站等火车的时候,刘大银问李莲花:“莲花,你说这裤子那啥,到底是那啥啊?”
李莲花脸红了一点,双手抱着装裤子的编织袋,靠近刘大银,在她耳边说道:“娘这裤子瘦的很,穿上后那腿那腰还有那屁股,是大是小都看的清清楚楚,我觉得太那个,那个招摇了。”
刘大银一听这个,问道:“你的意思就是这裤子太紧了呗。”
李莲花点点头。
刘大银:“那有啥,你看这裤子在省城卖的那么火,肯定有它的道理。这十几条裤子也不算多,你先拿回去卖,要是咱们那个小县城不好卖,娘陪你来省城卖。咱们刚去的时候,有人想多进几条陈哥还不许,说明啥,说明这裤子在省城卖的特别好,咱们在省城摆摊,也能卖出去。”
李莲花一听这个兴奋起来,说道:“娘,你说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要不咱们在省城把这裤子卖完了,咱们再走。”
“你这孩子,听风就是雨的,”刘大银摇了一下头,说道:“咱们本来说好今天就回去的,咱们要是在省城卖裤子,今天肯定回不去了,家里人能不担心。咱们两个女人,这出门在外,说好回去结果没回去,你爹和王成还不得急死。”
李莲花没想到这一层,“娘,那等下次咱们来省城,提前跟他们说好,要是碰上好货,咱们就在省城卖。要是晚两天再回去,他们也不用担心。”
刘大银含混说了一句:“再说吧。”
这到了县城天已经黑了,王成还在县城没回去,等着他们娘俩呢。
见到刘大银和李莲花安全地回来,王成松了一口气。
“莲花,娘,你们回来了?路上没什么事吧?”
装衣服的袋子已经被王成接过去了,李莲花坐在板凳上捶着肩膀,喝着王成倒的水:“我们能有啥事,倒是你,这样子像是有事要跟我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