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银带着闺女女婿,外孙外孙女,在省城好好转了一大圈,买了许多东西,照了许多照片。
刘大银给省长写的信,一直没有消息。
刘大银几乎都要放弃了,这没有消息,就说明这个做法失败了呗。
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路来走。
刘大银不知道的是,她的这封信在省委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省委领导连着开了好几个会,都没做出决定。
这支持刘大银和反对她的一样多。
支持者认为,刘大银虽然是一个个体工商户,但她也可以享有和国营企业同等的权利,为什么国营企业可以进口机械,个体工商户不可以?连一视同仁都做不到,那还谈什么改革开放。
反对者则认为,这进口机械不是小事,若是进口一般的日用品,那没什么好讨论的。可这个个体工商户要进口的是机械,机器设备是一个企业的重中之重,要是个体工商户都有了和国营企业一样的权利,那国营企业能干的过私营企业吗?
这经济改革短短的两三年里,国营企业的利润已经一降再降,有的企业已经是负利润了,长此以往下去,国营企业还能存在吗?这整个中国还能有国营企业的立足之地吗?这国营厂的职工又该何去何从呢。
这场争论,最后演变成了到底该不该改革开放,该不该经济改革的争论。
这一切刘大银都不知道,她每天在家里做烧鸡卖烧鸡,抽空再去郊区的养鸡场去看看,日子过得舒心的很。
大孙子李开元最近有些神秘,每天晚上回家把书包一放就跑出去玩,天快黑了才回来。
以前每天放学回家,开元就是出去玩,也只在家门口的梧桐树下玩,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一放学就跑的没影了。
星期天更是早早就出了门,快到中午才回来。
家里人都好奇,可他就是不说去了哪里。
一个星期六,开元吃完饭就早早出了门,刘大银不放心,就在后面悄悄跟着。
开元去了不远处的街道,那里有一排排高大的梧桐树,附近的老头老太太们最喜欢在这里下象棋,说闲话。
那里新来了一个老头,白头发白胡子,看起来岁数不小了,可精神很好。
他刚坐下后就有人跟他说话,他笑呵呵地回话,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掏出一把乐器,看起来像是琴。
老头把琴摆在街道旁的石桌上,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开始弹奏起来。
刘大银不懂音乐,可就是觉得这老头弹得挺好听。
大孙子李开元就站在老头不远处,全副心神都放在老头身上,根本就没发现他身后的刘大银。
原来这样,孩子是喜欢听这个啊。
老头弹奏完一曲,和旁人说了一会儿话,开元和这个老头看起来也认识,这一老一小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老头哈哈大笑起来。
刘大银看了一会,确定大孙子只是来这里玩,不是有旁的事,放下心来。
等开元回家,刘大银把他叫住,问道:“开元,你天天出去干嘛了,在哪里玩了?”
李开元回道:“就在前面不远的大街上玩了。”
刘大银给了他两块糖,笑道:“是去玩了,还是去听人家弹琴了。”
“奶奶,你都知道了?”
“是啊,奶奶都知道了。你这见天的往外跑,问你去干什么你又不说,奶奶能不担心吗?今天早上你出门的时候奶奶就跟着你去了,看看我这大孙子到底是去干嘛了,原来是听老师傅弹琴去了。”
“奶奶,我出去听这个不会耽误功课的。”李开元有点紧张,这奶奶知道了,还会让自己去听这个吗?
“我知道,我的大孙子脑袋瓜这么好,怎么会耽误功课呢。”刘大银一直笑着看着自己的大孙子:“开元,跟奶奶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那琴,也想弹。”
李开元跑进刘大银怀里,双手抱住刘大银的腰,仰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刘大银,带着期待问道:“奶奶,我喜欢那个,想跟着方爷爷学。”
这大孙子大了,得有多长时间没给自己这样撒娇了。
被李开元这样一闹,刘大银能有不答应的道理,她捏捏大孙子的脸,笑道:“这学东西可不能说学就学,你真要学?这要是真的拜了师,你就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天也不能偷懒的。”
李开元赶紧点头道:“奶奶,我不会偷懒的。”
刘大银道:“好了,奶奶答应你,等吃饭的时候跟你爸爸和你爷爷商量一下。在做决定。”
听到还要商量,李开元有点失望,“哦。”
“你这孩子,咱们愿意学,不知道你那个方爷爷愿不愿意教呢。先跟你爸爸和你爷爷商量好了,咱们还得问问那个方爷爷的意思,人家要是愿意教你,咱们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李开元又高兴起来,说道:“奶奶,你一定要跟我爸爸和爷爷好好说说,他们都听你的,你要是愿意让我学,他们一定不会反对的。”
刘大银拍了孙子的头一下,问道:“什么叫他们都听我的,你这孩子。”
李开元不说话了,嘿嘿笑起来。
他笑够了,刘大银才道:“开元,你愿意学这个,干嘛不跟爸爸还有爷爷奶奶说?要不是奶奶今天跟着你看到你去听,你还要瞒着爸爸和爷爷奶奶多久。奶奶不是说过吗,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在外面受到欺负,都要跟家里人说嘛。”
李开元低下头,说道:“我的同学说了,好学生就该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学习上,不能学烂七八糟的东西。”
“这个怎么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呢?以后你有事要告诉家里人,别听别人瞎胡说。”
李开元用力点头,“奶奶,我知道了。”
这开元喜欢那个琴,刘大银吃午饭的时候跟儿子和丈夫说了,李留柱还没说什么呢,李三顺先表示了反对。
“这吹拉弹唱是以前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的消遣的玩意,咱们开元得好好学习,学这个干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刘大银放下筷子给李三顺科普,“这琴棋书画,琴在第一位,说明还是很重要的,孩子既然愿意学,咱们家里要是没这个条件就算了,既然有这个条件,那就让孩子学。三顺,留柱,我这本来就打算让开元学一门音乐,本来是想让孩子学那个钢琴或者小提琴的,这孩子想学咱们老祖宗的琴,我举双手赞成。你们要是反对,也得说出个一二三了来,什么吹拉弹唱是公子哥的消遣玩意,消遣怎么了,这以前的公子哥学这个,说明人家家长也支持,咱们做家长的为什么不能支持呢?”
刘大银的话有理有据,李三顺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了。
李留柱放下筷子问自己的大儿子,“开元,你想好了,真的想学那个?”
李开元用力点头,眼里满满都是渴望。
“那好,咱们就学。”
三个大人有两个支持,李三顺寻思一番,越改变态度支持孙子学习了。
“这开元想学这个,得找个好师傅。这师傅咱们去哪里找?”
李开运说道:“爷爷,我想跟方爷爷学,方爷爷弹得可好了。”
“方爷爷又是谁?”李留柱问道。
“咱们开元不是这几天每天都出去么,就是听这个方爷爷弹琴去了。等我打听打听,这人要是人品什么的都没问题,咱们就去问他一下,愿不愿意教开元学琴。”
李三顺点点头道:“是得好好问问,这找老师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李留柱:“那个人要是同意,咱们得好好准备一下礼物。”
“那是当然的。”
第84章 种马文里的炮灰
刘大银说干就干,下午就找人打听去了。
李家在这条街上卖烧鸡已经快一年了,差不多的街坊邻居都熟了。
这个方爷爷在这里弹琴,证明他住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
刘大银找了两个相熟的老太太打听,几句话就问清楚了这个方爷爷的来历。
这个老人姓方,叫方山水,六十多岁了,家里以前是个大家族,他还是一个公子哥。
解放后家里的人都跑到港岛和台岛还有外国去了,就只有他一个人留了下来。
他妻子早逝,唯一的儿子也在外地,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刘大银和两个老太太说了一回闲话,又问道:“那个方先生弹的琴真好听,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学的。”
“这个我知道,”一个老太太说道:“听说是他家里还有钱的时候,专门请老师教的,那个老师还是一个很有名的大师呢。”
刘大银和两个老太太说一会闲话就打听一点方山水的事,听这两个老太太叔说这人心肠很不错,人也不错,这左邻右舍谁要是有个什么事,他都热心肠地帮忙。
这人打听清楚了,人品是不错,只是不知道这人愿不愿意收开元做徒弟,教开元学琴。
这事得留柱带着开元亲自上门问一问。
方山水今天拿着琴准时出门,刚打开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李留柱父子。
这个小朋友他是认识的,最近一段时间天天来听他抚琴,这个大人是谁?
李开元笑着喊道:“方爷爷。”
方山水答应一声,又问道:“这位是?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留柱:“方先生好,我是开元的父亲,今天来是有事跟您商量一下。”
方山水赶紧摆手道:“什么先生,我看你年纪和我儿子差不多,喊我方叔就行,咱们屋里说。”
方山水把父子两个请进屋里,倒上水,问道:“你们有什么事找我商量?”
李留柱说完来意,方山水摸了摸胡子,问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那些外国传来的乐器,你们倒是不一样。开元,你真的想学这个?”
李开元用力点头:“想学。”
方山水又问:“你为什么想学这个?”
李开元在家里就想好了答案:“因为这个弹起来好听。”
方山水想了想道:“开元,把你的手伸出来我看看。”
开元伸出手来,方山水看了看他的手指头,说道:“你这手倒是很适合弹琴。既然你愿意学,那我就教你。”
李留柱在一旁道:“开元,还不赶紧喊老师。”
李开元喊了一句老师,方山水摸着胡子哈哈大笑。
这既然算是李开元的师傅了,刘大银准备了一些礼物让李留柱带过去。
就是这琴不好买,刘大银找了好多人,最后托人从京市带回了一把琴。
刘大银坐在店里的凳子山,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开林识字。
外面忽然进来几个人,刘大银赶紧站起来道:“要烧鸡么?”
进来的几个人都是男人,穿着打扮都不俗,一看就是有些身份地位的。
一个年轻的男人问道:“你就是刘大银?”
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尽管心里有疑问,刘大银还是点头道:“我就是刘大银。”
年轻的男人说道:“我们是省经贸办的,这是我们刘处长。你是不是想进口一台真空包装机,我们这次来,就是来调查这件事的?”
刘大银赶紧从柜台后走出来,把人请到后面的屋里。
李三顺正在院子里杀鸡呢,见到好几个人进啦,赶紧站起来问刘大银:“大银,这些人是?”
“这是咱们省里的领导,你别杀鸡了,快进屋来。留柱,你先别烧火了,赶紧去外面买些茶水来。”
“刘同志,我们就是来你家调查一下,不用太麻烦。”
“要的要的,”刘大银说道:“这来了就是客,哪有客人上门一口茶都喝不上的。”
李三顺一听是领导,哪里还顾得上杀鸡,在水池子里洗好手就跟着刘大银一起进了屋。
跟着来的秘书摊开笔记本,刘处长问了好几个问题,刘大银都一一回答了。
最后问起刘大银想买什么样的机器,刘大银说道:“三顺,你去咱们屋里,柜子里的那个黑皮笔记本拿出来。”
笔记本一拿出来,刘大银翻到其中一页递给刘处长,指着一行字道:“就是这种真空包装机。这种机械是德国产的,包装速度大约是每两分钟一个,这种机器在德国多用于小工厂和家庭的肉食类包装,价格不算太贵,也不占地方,很适合我做烧鸡使用。”
刘处长看了笔记本就把它交给坐在旁边戴眼镜的一个人。
那人看完了,对着刘处长说道:“这种机器的确很适合刘同志家里的情况。”
刘处长点点头道:“刘同志,你的要求我们记下来,等到下次去德国采购机械的时候,我们会把这台机器给你带回来的。”
刘处长的意思是,省里不但准许自己进口这个机器,还愿意帮自己这个忙?
刘大银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连忙道:“感谢党和政府的支持,我一定不辜负党和政府的信任,一定会把买卖做大做好,回报党和社会的。”
刘处长笑道:“咱们省纺织厂要去德国进口一套设备,大约三个月后去德国。简省长说了,这一套机器也不知道多少钱,让我们经贸办了解以后先报个数,这笔钱省里先出,。等到机器买回来了,你再把钱给补上。”
刘大银赶紧又道:“谢谢简省长。”
“那个同志,这套机器大约得多少钱?”刘大银问道。
“这个不好说,我们从来没有进口过这一类型的机器,价格要到了德国才知道。”
“那个同志,”刘大银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这套真空包装机要是超过十万块钱,我们就买不起了。”
十万块,这个不起眼的妇女竟然这样家里这样有钱!
省经贸办也算是有“油水”的部门了,他们可以出差去外国,每次都有外汇补助,还可以帮人带一些外国的东西赚钱,收入在省委里算是最高的了。
即使这样,他们在这里的这些人,谁也拿不出一万块钱,有的人就是连两三千块钱都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