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金山银山就堆在自己面前,兴奋之余,俞佟佟想起来三姐还在受苦。
“爹爹,有了这些我可以给三姐姐找大夫吗?”
闻言,俞中天原本欣慰的眸子沉下来:“你们并非一母所生,就这样在意你三姐?”
“嗯,三姐姐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对我最好啦。”
到底还是小孩子,虽然机灵,但是不懂得斟酌用词。
比如她连用两个‘最好’,这就让俞相心里有了疙瘩。
“问你一个问题,若是答上来了,你三姐便有救。”
“好啊,爹爹快问。”
俞佟佟仿佛看见了希望,从凳子上滑下来蹦蹦跳跳到俞中天面前。
只听俞相问道:“若是再遇险,你爹跟三姐之间选一个,你护谁?”
“爹爹……”
“说真话,爹不会怪你!不管作何选择,只要是你内心真实所想,才算是答上来了。”
“爹爹身边已经有很多人保护了……”
所以,我选三姐!
后面半句话大概是小崽子觉得可能会伤人,所以憋在肚子里了。
但,她的态度已然明朗。
俞相一腔不知是酸是暖的动容,被小崽子内心最真实的排序扎穿,全泄了出来。
一时之间,他听见自己后槽牙被咬得咯咯作响。
俞佟佟大概也听见了,有些后怕地退半步。
答、答错了吗?
“王滚,你把这些东西都收回库房吧。”俞中天突然直起身子,用端出来的口气掩饰此刻内心莫名的酸楚。
“不是要给我的吗?”小孩子也没啥不好意思,俞佟佟就直接问了。
“我说了送你?只是给你看看罢了。”
如果俞佟佟没答错问题,就凭她‘护爹宝’的出色表现,这些是都可以送她没错。
但是现在嘛,俞相可以解释为将相府的宝库搬出来晒晒太阳,顺便给这个小崽子长长见识。
免得她眼皮子浅,将来让人随便拿个便宜货色的珠子就给拐骗走了。
到嘴的烤鸭啊!
俞佟佟只能眼睁睁看着管家叔叔把红木箱子盖上,小小的身躯扑过去试图抱住。
然而毫无阻挡之力,还是叫人‘嘿咻嘿咻’给抬走了。
小崽子眼眶晶莹剔透,灌满了悔恨的泪水。
呜呜,说真话根本没有好下场……她再也不相信大人了!
到最后,俞相也没履行承诺给俞莲请大夫。
从俞佟佟答错问题透露三姐比爹爹重要开始,俞中天已经在心里宣布此人不能救了。
但其实五姨娘爱女如命,早就去求了大夫人找大夫来看。
这一点王管家向俞相禀报过,但他偏不告诉小崽子。
看小崽子心急,自己的心塞似乎能缓和一点,他果然是个可恶的坏人!
*
俞莲没有大碍这事,俞佟佟下午才知道。
没人告诉她,她自己偷偷溜去五姨娘的院子问。
五姨娘花氏长相柔美,但身上总揣着股小心翼翼的劲儿。
她在自己门前发现前来探望的俞佟佟,吓得眼皮一跳:“六小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姨娘,我想看看三姐姐,她严重吗?”
俞佟佟小小一只,踮着脚试图往屋内探去,花氏却上前一步挡住她:“不必六小姐挂心,今早大夫就来看过,莲儿她好些了。不过吃过药如今睡下,怕是不方便探望。”
“我能不能进去看一眼?就一眼,保证不会打扰三姐休息的。”
俞佟佟双手合十,竖着食指,摆出求求了的姿态。
这五姨娘看似好说话,但依旧没同意。
“六小姐,你现下住在八姨娘那里,不该到处乱跑的。”
“可是……”
“快回去吧。”
俞佟佟没能顺利见到俞莲,在所有的姨娘眼中这小六待宰羔羊一般,随她娘亲去了是早晚的事。
五姨娘不愿意自己女儿跟她过于亲近,真投入了姊妹感情,将来是会伤心的。
后来俞佟佟是被徐妈妈给揪回去的,直接带到八姨娘面前。
八姨娘今晨特意打扮梳妆,却没得相爷多看一眼。
俞相难得到她这儿来,却是把六小姐给接走了。
八姨娘这颗心七上八下一整天,就担心这小崽子跟相爷告自己的状。
她让两个婢女关上门,按着俞佟佟跪下,又让徐妈妈拿了根手臂粗的藤条来,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
“我问你,可曾在相爷面前乱说话?”
“没有。”
八姨娘不信,冷哼了一声。
自己不给她吃不给她穿,还让她住柴房,她逮住了机会能不跟相爷告状?
再看那小崽子跪在地上,懵懵懂懂的小脑袋抬起来,仿佛真的无辜。可她是柳氏的孩子,一见她就让八姨娘想起柳氏生前的奚落,想起自己落了的孩儿。
“小小年纪不老实可不对,我今日替你娘亲教训你。”
八姨娘给徐妈妈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
两个婢女显然商量好的,一个捂住俞佟佟的嘴,另一把扼着手腕让她展开掌心。
徐妈妈手中的藤条一挥,就在她肉呼呼的小掌心留下一道红痕。
第15章
“嗷呜呜呜……”
疼死了!
小孩子忍不了疼,俞佟佟因为被捂着嘴,只能发出小奶狗一样的呜呜声。
徐妈妈还想再打,俞佟佟一口直接咬上了捂她嘴的人。
那婢女吃痛缩回手,她立刻趁机摆脱桎梏,像个滑手的小泥鳅一般从人咯吱窝钻过去,就想往外跑。
“把她给我抓住了!”八姨娘厉声吩咐。
眼看着婢女守住门口,俞佟佟又掉回头,撅着屁股往桌子底下钻。
她人小,正好能卡在桌角缝隙里。
徐妈妈单腿跪在地上,伸长了手来拉她,被俞佟佟给咬了一口:“┗|`O′|┛嗷~~”
“哎哟~疼死我!这小崽子属狗的呀?”
“管我属什么?略略略。”
“嘿,别觉得相爷今天来看你,你就能找到靠山了。敢在相爷面前说姨娘坏话,老婆子我有上百种法子整治你个小蹄子。”
棠梨院里这些人是急了,懒得搞暗戳戳害人那一套。
跟个小孩子耍心眼有什么用?
八姨娘这回要一击震慑住俞佟佟,让她清楚自己在谁的手里。
若敢在相爷面前胡乱说话,是没有好下场的。
看那孩子缩在角落里捂着手,眼眶通红悬着欲滴未滴的眼泪,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楚氏就觉得解气。
回想起当初,她跟柳莺儿不合,可受过对方不少气。
虽然柳莺儿在相府处于食物链低端,但架不住她那张嘴够毒够脏啊。
八姨娘每每跟她斗嘴都落于下风,这口气从她进相府起就积郁几年了。
如今柳氏已死,按理说一切恩恩怨怨也该随风消逝。
若是容易心软的女子,见了小六这孩子乖巧可怜,恐怕得同情她年幼失母。
做不到当成亲生子女般疼爱,至少不会苛待。
可八姨娘却恨不得将她踩进泥里,恨不得她再惨一点……
恻隐之心?从来不存在的。
她又没有心!
八姨娘眼中凶相毕露,仿佛不扒掉小崽子一层皮是不会放过她的。
俞佟佟看着一个哆嗦,见徐妈妈又伸手进来拉自己的小脚脚。
她害怕地抓紧了桌子腿,使劲儿去蹬。
“还挺有劲儿。”
徐妈妈被踩好几下,终于扼住她的小萝卜腿儿。
在这一刻,小崽子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她除了动画片以外,为数不多看得津津有味的电视剧。
不禁紫薇附体,哭唧唧:“呜呜呜,容妈妈,不要吃我!”
?这是被吓到语无伦次了?
“我姓徐!”
“徐嬷嬷,不要拿针扎我!否则你的结局不会好的!”俞佟佟抽抽噎噎,发出软乎乎的威胁。
可惜她没有紫薇那么坚强,也还没见过自己的那个‘尔康’。
被后妈的帮手欺负,俞佟佟只能靠小小单薄的身躯自己抵抗着。
但她的力气显然比徐妈妈预估的要大,被俞佟佟抓紧的桌子腿随她用力的方向左右晃动,晃下了桌上原本摆着做装饰用的珐琅五兽瓶。
咣一声脆响,暂时打断了闹剧。
徐妈妈看着就摔碎在自己脚边的珐琅瓶,惊得长吸一口气。
这可是姨娘最宝贝的瓶子。
“还愣什么?把她给我抓出来!”八姨娘痛心疾首地强调,“别再给我碰坏这屋里的宝贝。”
徐妈妈等下人:那恐怕有点难度啊!
八姨娘在府中是出了名的爱慕虚荣,别人有好东西藏着,她有好东西就爱摆出来,还得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比如那五兽珐琅瓶,可是她怀胎时求相爷赏的,价值百金。
府内除了大夫人以外,她是独一份。
摆在桌上是为了让自己日日能观赏,也彰显她曾经巅峰时的荣宠,可见碎了有多痛心。
包括那一旁的绿釉貔貅香炉,青瓷冰纹茶盘,和田白玉茶具……各个都有价值有来头。
缩在桌子底下的俞佟佟听懂了,立刻站起来,短短的手臂用力把桌子撑高。
她原本的意思是:“你们看见没有?这么多东西在我手上,一不小心就会摔碎哦。想要我乖乖放下的话,你们可不能再打我了哦。”
然而肚子里打好草稿的话还没说出口,由于俞佟佟撑桌子的手用力没用均匀导致了桌面倾斜。
徐妈妈她们一时也没想到六小姐居然有这力道,就这么愣愣地看着。
于是,香炉,青瓷,白玉茶具……通通以人不能反应过来去接住的速度,往低矮的那一方滑去……
噼里啪啦——
“啊啊啊!”八姨娘痛心的尖叫声几乎冲破屋顶。
“把这小贱人打死算了!”
*
还未到起床准备早朝的时辰,俞相就被外头灯笼的火光给晃醒了。
他打开门,见是王滚提着灯笼站在外头,有事禀报。
“相爷,六小姐哭着来找您,说是在棠梨院受了委屈。”
“楚氏欺负她了?”
“应该是,六小姐受了点伤。”
一听小女儿受伤,俞中天立马站不住了。
他随便披了件外衣就匆匆往外走,抻袖子的同时不忘怪罪王滚:“你为何早不禀报?让她冻坏了拿你是问!”
“相爷放心,小的将六小姐安排在暖阁等着了,冻不着的。只是您白日辛苦,最近又梦魇缠身,吩咐过若无要事入夜便不许打扰,小的在门外犹豫半个时辰实在是不敢敲门。”
那半个时辰里王管家主要是用来斟酌,今晚这事究竟值不值得自己冒死禀报。
毕竟六小姐让八姨娘欺负,算不上头一回了。
相爷平日里偶尔听他提起,听过也就过了,并未上心。
如今看,俞相脸上的担心真真切切,甚至不顾夜风严寒匆匆赶去。
可见这下是真疼上了六小姐。
“究竟出了何事?”俞中天边走边问。
“据说是六小姐自打进了棠梨院就被苛待,八姨娘拿她当最低等的下人待。叫她吃馊食睡柴房,还暗地里叫下人们刁难霸凌。今日八姨娘将六小姐叫进房里,更是不问缘由便拿藤条打她。六小姐奋力反抗,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听着王滚的话,俞相嘴角渐渐浮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她楚雪娇活得不耐烦了!”
王管家看见相爷这个表情便头皮发麻,俞中天被人暗地里称‘阎罗’不是没缘由的。
他说这个人活得不耐烦,那此人必定过不了三日便会死。
“相爷这是打算为六小姐杀妾了。”王滚心里想。
然而越是急,俞相走到暖阁门前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最终没有进去。
而是绕到窗边,捅开窗纸,从那儿看里面的情况。
暖阁内热气充足,俞佟佟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打起了盹儿,即使不盖被子也不用担心会着凉
。
从窗纸洞投进来的目光落在小团子身上来回打量,下午新给她穿的披风已经脏兮兮了,像泥里打过滚儿的,看来的确在棠梨院经历过一番‘恶战’。
又仔细看她圆圆的脸蛋,倒是瓷白红润。
俞相没看出哪里受了伤,于是问:“她伤到哪儿了?”
“六小姐在八姨娘那儿没吃上多大的亏,伤的是大福。幸亏危急时刻大福听见六小姐呼救,奋勇上前护着。那狗可被八姨娘的几个悍婢打得不轻,六小姐来是想求相爷为大福讨个公道的。”
俞相仔细辨认,睡得迷糊的小团子背后看着那黢黑的一团,原来是条狗。
大狗喘着粗气,豆眼死死盯住这边窗户的方向,似乎发现了外面有人,可惜被打得已经半死不活,叫不出声。
“相爷,您要不要进……”
“不必了!”
王管家的话还未问出,就让俞相打断:“传令下去,以后不许六小姐踏足前院一步。还有她有任何麻烦,也不必理!”
相爷刚才不还担心六小姐吗?为何说出这样狠心的话?
不过看俞相神色沉稳,想必自有用意。
小崽子哪点都好,就是太心软,这一点俞中天已经说倦了。
倒不如趁此让她明白在险恶处境之中靠不了任何人,想不受欺负需得自身变强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