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比李稷还要小几岁,却以叔侄相称,大的反而要叫小的叔叔,实在有些可笑。
但这二人一个敢叫,一个敢答,李鹤在他面前特意拿出高一辈的范儿来:“乖!”
李稷:“?”
俞佟佟:“???”
为什么小五哥哥他,可以站着跟皇帝叔叔说话?其他人都只能跪着呀?
小崽子奇怪地看着李鹤,却发现他总不看自己,有些泄气地拿小指头在地上画圈圈。
这时小五才偷瞥她一眼,状似无意地问:“怎么大家都跪着说话?”
皇帝便施施然道:“你们先起来吧。”
方才是他过于生气了,这会儿稍稍缓过来。
不过皇帝刻意多看了恭王一眼,若查清真的是他,必然不会客气。
恭王让那目光给吓得心头咯噔了一下!
他刚回椅子上坐下,这会儿去追人的侍卫就回来了:“皇上,那三十多个孩子找到了。”
恭王恨不得将自己所坐的椅子扶手捏碎,他几乎是腾地一下站起来:“怎么会?!”
他明明已经吩咐下人,将其处理掉的。
“我们找到人的时候,恭王府的侍卫就倒在旁边,手中的刀已经出窍。似乎是打算痛下杀手,不过不知道被什么人给阻止了!”
闻言,皇帝将手中的青瓷冰纹茶盏重重往地上一砸,弹起的碎片好几块都划过了恭王的衣摆。
“恭王,你还有什么话说?!”
恭王吓得一屁股滑倒在地上,他知道这下彻底瞒不住了。
人证被找到,地牢也还在,他只能将眼睛看向俞相,似乎还寄希望于他能站出来顶了这口锅。
可惜俞相始终没有表示!
恭王只得匍匐爬到了皇帝脚下,不住地磕头:“皇上息怒!臣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朕看你是冥顽不灵!你平日里没少做以权谋私的事,可是你偏偏要做让朕最痛恨的勾当。朕看你的胆子大得狠,今日朕若是不来,你是不是还想将所有人强行扣押?是不是为了隐瞒你的无耻,连朕你也要扣押?”
闻言,恭王还是一个劲儿磕头:“皇上,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啊!”
新月郡主从来没见过自己父亲如此狼狈的模样,她有些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
“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
她请皇上来,不是想看事情变成这样的!
新月郡主有些迷茫,她抬眼去寻皇上身边的小王爷,自己是听了他的话,才会去请皇上来的。
可她是想请皇上来做主,没想害自己的父亲!
李新月手脚瘫软,脑子嗡嗡的,下意识跪在她父王身后。
想要求情,但是皇帝现在无暇顾她。
“你们方才要么吞吞吐吐,要么避而不谈,是否都想包庇恭王?!”
闻言,在场众人惶恐道:“微臣不敢。”
“不敢?哼,朕看你们一个二个就没有不敢的!”
皇帝实在是太失望了,他自从登基以来也算是勤政爱民,颁布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律法,甚至为女子孩童都考虑到了。
可是他做再多的努力,都抵不过这些拖后腿的。
先是太学里的夫子,后又是恭王,这事若是传出去让百姓如何看待大梁的皇室,如何看他?
他真是恨不得上前狠狠踹恭王一脚,但却只是站在原地。
看着面前磕头不止的恭王,皇帝深吸口气压抑着情绪。
他问俞中天:“俞相以为,此事如何处置?”
事不关己的俞相突然被皇帝提问,微微一颔首,他的惶恐比旁人来得更晚一些:“回皇上,涉及皇室宗亲,臣不敢妄言。”
“无妨,朕赦你无罪便是。”
恨不得将头磕出血的恭王,闻言浑身一滞。
皇上若是将他交给俞相处置,那恭王觉得自己还有活的希望!
在恭王看来,俞相再厉害也不过是先皇养的一条狗,他怎么敢扭过头来咬主人呢?
俞相不敢处置他的,心里如此宽慰自己,恭王已经提前松了口气。
他虽然跪着,看俞相的目光依旧高高在上,为的就是提醒他臣是臣,君是君,皇室就是皇室。
别忘了,你曾答应过先皇什么……
俞相也接收到了恭王以势压人的目光,他报以一笑,凤目扬起好看的弧度。
恭王背脊发凉,那一瞬间他恍惚看到了二十年前的俞相,这个人似乎一直没怎么变过。
不料,俞相冷声道:“以微臣之见,唯有处以极刑,才能平息众怒。”
?!
闻言,在场所有人都露出惊恐的表情,俞相是疯了吗?他居然敢妄言皇室中人的生死。
只有施大人赞同地点点头!
回头看一眼那些被从地牢里救回来的孩子,他们跟恭王一样是血肉之躯。也不知道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被关了多久,每一个都是面无血色,神思恍惚。都作沈云霖那天被从轿子里找到时的诡异打扮,只不过他们远没有沈云霖生动。
方才施大人问他们,可是受了许多苦,原以为这些孩子会委屈大哭。却不想都痴痴笑了,他们已分不清官差是来救他们的,只当来了便是客人。
做着被人训练出来的招牌动作,搔首弄姿宛如大人……
气得施大人把牙磨得咯咯作响,恭王罪大恶极,不杀如何给百姓一个交代?
不处以极刑如何平息民怨?!
皇帝闻言,思索为难片刻,最终深叹了一口气:“那便依你所言!”
众人又是一震。
皇帝对俞相的信任竟至于此么?能让先皇和当今皇上都对他言听计从,俞相真是古今第一人了。
唯有李鹤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嘲讽笑意,他不觉得皇帝是信任俞相,反而觉得是皇帝把俞相架在火上烤。
恭王犯下弥天大罪,却是皇帝的亲兄,他不管处不处置此人都不好交代。
稍有不慎就会落得昏庸包庇,或者不孝的名声。
所以他把这个难题推给俞相,表面看起来好像皇帝是听俞相的建议行事,不管对与不对这个锅都让俞相背了,将来要骂也是骂他,皇帝只不过是被奸臣蒙蔽而已。
而俞相其实并非没有更好的处置办法,只是他猜中了皇帝的心思,知道是皇帝想要对恭王处以极刑。
如此绕一个弯子,连恭王这个当事人都不记得皇帝下的命令,而是将自己的愤怒全都对准了俞相。
他不甘心,即使被人扣押,挣扎着也要朝俞相冲过去:“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竟要我的命?”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如何坐上今天这个位置的?!”
恭王在猛然间挣脱了束缚,上前一把揪住了俞相的前襟,咬牙切齿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骂道:“你以为自己能耐?你不过只是先皇养的……”
“啊啊啊啊!”
恭王的手突然吃痛,不得不放开俞相。
但他被拖走的时候,依然恨恨瞪着俞相:“俞中天,你背信弃义!”
你忘了答应过先皇的事!
“皇上,他这是要反啊!”
“皇上,要小心俞相!”
大多数人听不懂恭王此话何意,都当他是豁出去了临死前胡乱攀咬。
却没人见,皇帝闻言眉心极轻地蹙了一下。
他用眼角余光瞥俞中天,此人神态自若,凤目滟潋,仿佛并未因恭王的话有一丝心绪不宁。
……
小崽子早已被二哥哥蒙住了耳朵,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只是看到别人对爹爹那样凶,她感觉不太好。
小家伙的目光清澈又明亮,在所有人之间转来转去,悄悄伸出去,小手钻进爹爹袖子里捏住爹爹的手。
俞相便收了方才用来对付恭王的金针,反握住那只软绵绵的小馒头手。
小崽子顿时放心了:“嘿嘿。”
在皇帝下令,在恭王被带走之后,又有一人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原来是平阳公主的驸马!
平阳公主去扶徐姚,发现他腿竟然软地动弹不得,不禁在心里暗骂他没出息,给自己丢脸了。
皇帝也撇了徐姚一眼,有些事他不是不知道,不处置也是为了公主。
给他一次机会,希望他能好自为之。
皇帝仁慈,虽然恭王罪不可恕,但他看着被方才所发生的事吓得瘫倒在地的新月郡主,并未迁怒,而是好心让人扶她起来。
“若水大师,不知今日来恭王府所为何意?”皇帝终于有空问那低头默念的老和尚。
不会这么早,他就开始为恭王超度亡魂了吧。
若水大师先叹了声阿弥陀佛,随即答道:“老衲预感恭王府家宅不宁,所以特来看看。”
方才若水大师,也是这么回恭王的。
结果他还真的就是来看看而已!
也不说好歹看在恭王向安国寺捐了不少银钱的份上,给人出个化解的方法。
俞则宁刚才站在最后,他不会说在皇上亲自审案高潮迭起时,见到了若水大师踮着脚随众人一起往焦点处探去。
没想到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和尚,居然如此八卦?
俞则宁赶紧甩了甩头,想将那违和的画面从自己脑中甩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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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皇帝后来又简单吩咐了一些话,就打算带着皇子小公主,还有小王爷回宫去了。
李鹤在人前,没机会和小崽子说话。
不过之前见面的时候,他已经偷偷送了一块能随意进出宫的牌子给她。
认识的小五哥哥突然变成了小王爷,俞佟佟还怪不习惯的。
就是不知道爹爹有没有发现,认出这个小王爷其实是之前遇刺时给他指过路的小乞丐呢?
李鹤觉得俞相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暗地里肯定有所察觉,并且自己以后要想再进相府恐怕很难了。
想到此处,他就恨不得将恭王和王管家凌迟,他本没打算这么早暴露身份,都怪他们坏了事!
恭王被拖走之后,若水大师还察觉到在场有一人怨气冲天。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锦衣银冠的李鹤身上,见那人面如春华秋月,眼底戾气却如波涛翻涌,杀气漫溢,不由得暗叹声善哉。
李鹤回神,对上若水大师一双清明的眸子,后者微笑:“阿弥陀佛,我看越王颇有佛缘,不如有空到安国寺坐坐?必以好茶相待。”
李鹤低头见他的禅衣上都有补丁,小破庙的茶能有多好?
并不是很感兴趣!
“我不信佛。”
“无妨,人生阶段各有领悟,小施主不必太早下定论。”
若水大师的笑容十分笃定,好像李鹤一定会去一样。
李鹤表面上对他颔首,算是礼貌地点头应了。
等若水大师一转身,眼底的阴狠再次浮现:臭和尚,装模作样甚是烦人,惹急了小心本王一把火烧了你的破寺。
谁知道那秃头和尚突然又回过头来,从袖中掏出一本《清静经》递给李鹤。
“初次见面,老衲送一本佛经给小施主。请小施主谨记戒骄戒躁,当心玩火……自焚。”
大梁十分推崇佛教,皇帝本人都对若水大师礼遇有加。
他也替李鹤开心道:“越王,难得若水大师与你有机缘,你收下吧。”
“是,皇上。”
李鹤将佛经收下,并不耽误他转头就扔掉。
只不过这老和尚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他难道能听到自己的心声?还是背后长了眼睛?
这天晚上,折腾到半夜众人才被放回去!
原本是恭王高高兴兴设宴,如今恭王已经被皇上亲自打入大牢,所有人走时也都是各怀心思。
尤其是皇亲国戚,他们不敢相信皇帝是真的要处死恭王,也就是说血脉身份并不是他们的免罪牌,不禁人人自危,对俞相也更为忌惮。
只有小崽子无忧无虑,已经窝在爹爹的怀里睡着了。
甚至还做了一个美梦,梦到七姨娘回来啦。
还给她带了礼物,很多很多好吃的,她带姨娘去看孵出来的小鸡们……
睁开眼睛是睡在自己的小床上,俞佟佟小手揉了揉茫然的眼睛,爬起来四处看,并没有找到姨娘的身影。
但是她隐隐闻到香味,就是七姨娘身上那种淡香。
很多次早上醒来都能闻到,总感觉七姨娘回来过。
第二天把这事告诉爹爹,爹爹说她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如果想要姨娘,这府里的其他姨娘她又不喜欢的话,爹爹可以为了她再娶一个。
吓得小崽子连连摆手,把脑袋也摇得像泼浪鼓。
虽然爹爹很好,她超喜欢!
但是……姨娘们好像在这里都不是生活得很快乐呢,包括她娘亲也是。
正在挥毫练字的俞相也就随口一说,他抓了把瓜子放进小崽子的兜里,让她自己去找哥哥姐姐玩。
俞佟佟从爹爹书房出来,在准备去找三姐姐的路上碰到了沈云霖。
上次想把沈云霖送去施大人府上,结果施大人刚好不在。
爹爹就好像忘了这个人的存在,沈云霖在相府已经一连住了好几天。
刚开始他十分抗拒,觉得自己身在虎穴狼窝,甚至没有放弃想找俞相罪证的主意。
不过自从王管家被抓后,相府增加了侍卫巡逻,稍有风吹草动都会被逮到。
沈云霖苦于毫无机会,他恨自己不能隐身。
可是当俞佟佟这个神经大条的小朋友真的好像没看见他就路过时,他又觉得挺不甘心的。
“喂!俞佟佟!”他开口叫住小崽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