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等走到他面前,越王和三皇子都已经恢复如常,一个芝兰玉树风度翩翩,另一个身上藏着与年龄不符合的沉稳。
“俞二少,我们正要送小县主回去。”
三皇子这面子如常,让俞则宁越发怀疑刚刚都是自己的幻觉。
他招招手:“小六到二哥这里来!”
小崽子乖乖过去了,还十分有礼貌地回头朝三皇子和越王都挥挥手:“三皇子哥哥再见,小五哥哥再见!”
这两人是叔侄,她都喊哥哥,岂不是乱了辈分?
俞则宁倒是没对这个称呼留意。
不过等他带着妹妹走远一点,三皇子看着这一大一小的身影若有所思,回过头问越王:“皇叔,方才小县主对你的称呼是何意思?”
李鹤微微勾唇,上前一步与三皇子隔着月光对视。
虽然他比三皇子要小上好几岁,但两人在容貌上高下难分,李鹤的气势还能反压住比他低一辈的三皇子:“这是,我跟她之间的秘密。”
他这话,让李稷无意识地微微蹙眉。
李稷跟越王的接触并不多,当年他父皇登基,先帝最小的儿子十三皇子就被封为越王,受命要即刻前往蜀中。
那时李稷远远地看了他一眼,虽然知道这是长辈,但在三皇子看来也不过就是个孩童罢了。
而如今过去几年,这回再见到越王,给他的感觉已经跟当初的小孩完全不同。
为何他会突然性情大变?
而且李稷没说出口的是,他隐隐能感觉到越王身上的戾气,和他对于自己的敌意。
自己一向尊重皇叔,不记得曾经得罪过啊,这敌意又是从何而来?
李稷当然不知道,李鹤对于他的敌意,不是来源于过去,而是源于将来会发生的事上。
单就别的不说,他欺骗利用女子这一点就不能忍!
渣别人也就算了,他渣小崽子……
简直不可原谅!
……
“二哥哥,爹爹呢?”
小崽子被俞则宁牵着往回走,都到那个大堂门口了,却没有看见爹爹的身影。
宾客都已经散得差不多,相府的大夫人就跟尊菩萨一样站在庭院中。
相府的小孩子都挺怕大夫人,一般见了她都不得不绕道走。
大夫人平日里不爱出门交际,但是今日大皇子成婚,她作为表姑自然是要到场祝贺。
加上皇上跟这么多皇室中人都在,总要面子上过得去。大夫人不愿意所有人都知道她跟俞相这对夫妻形同陌路,所以勉强在这里等着人集齐了一块儿走。
俞莲站在她身后,乖巧得像只鹌鹑。
就是跟二哥一起走到大夫人面前时,俞佟佟问出刚才的问题。
俞则宁肯定不能说实话啊,不能说他看见爹爹往那些舞姬的房里走去了。
只能想办法替俞相找借口拖延:“爹他还有要事,我们先在这里等会儿。”
“什么事呀?”小崽子正处在对万事都好奇的阶段,每天能问十万个为什么。
“大人的事,小孩别问那么多。”
“为什么叫小孩子别问?”
“额……”
“二哥,你是不是又犯错了?你每次紧张的时候,都会流汗。”俞莲观察得格外细微。
“我今日可没惹事,别瞎说!”就你眼尖!
这下大夫人的目光也落在俞则宁身上,似乎等他接下来怎么说挺感兴趣。
幸好俞则宁对如何应对小姑娘问出送命题很有经验,转移话题有一手:“小六,你喜欢二哥吗?”
“喜欢!”
“喜欢你就别问了!”
给你二哥留条活路吧,真不是小孩能知道的。
大夫人就更不敢让她知晓!
关键时刻反客为主,暂时化解危机!
现在俞则宁就希望,他爹可以搞快点!
***
喜宴结束,宾客离席,那些表演的舞女还有戏班也纷纷收场了。
舞女们都换回了常服,正在收拾之前穿的衣物。
与寻常舞女不同的地方在于,她们训练有素,动作利落,偶尔包袱中还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反正里头绝不是金银珠宝。
其中一个眼角有朱砂痣的女子,面色冷凝:“南烟,你方才为何要在宴席间与那奸相眉来眼去?”
被她称作南烟的女子长着一张尖俏的瓜子脸,眉梢细长,面若桃花,举手投足间有种别样的风情。
她正那细若葱白的手,捋着发顶的辫子,闻言并不以为意:“是他先看我,我才看他的!怎么就叫眉来眼去了?”
“别当我看不出来,你故意将绸子往他身上扔,是想做什么?别怪我没提醒你,此人狡猾奸诈非常,我们今日的任务又失败了,若是引起他的注意,被人拆穿了身份可怎么办?”
“阁主已经给了我们唯一的身份,就是天香楼的舞女,任谁去查都没有破绽,有什么好害怕的?小心翼翼这么多年,都没人杀得了俞相,我看就是因为你们太过谨慎了。俞相再怎么厉害,他也是个男人,是男人他就有意乱情迷的时候,我们何不借着他这个弱点解决他呢?”
南烟对自己的美貌十分自信,方才在宴会之上,俞相的目光就紧紧黏在她身上,像是一刻也舍不得挪开。
而且她也想一劳永逸,若是自己出手的话有六成把握。
只要杀了奸相,阁主一定会非常高兴地奖励她。
可是红袖却不这样认为:“你还记得阁内有位前辈吗?她被派到奸相身边多年,都没能杀得了他。”
“你说兰沁?那个叛徒?我看要不是她实在没能力,就是她早就被相府的浮华迷了眼,不忍心下手吧。她根本不配代表我们!”
据他们打探到的消息,兰沁,也就是俞相的那个七姨娘。
她已经离开了相府,却也没有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连布衣阁的人都联系不上她。
不过这次她们行动却只是为了盗走大皇子妃,还失败了!
因此南烟格外不甘心,她觉得这么多姐妹都在,而且离奸相的距离就那么近,却不能下手实在可惜。
而且她们今日这样回去的话,肯定会受到处罚。
红袖看出了她心里在想什么,警告道:“记牢阁主的指示,其余的什么都不要做,否则要是因为你坏了大事,或是连累其他姐妹,别怪我不客气!”
南烟只好把眼里的不甘心都收回去,专心对着镜子梳妆。
“别打扮了,我们今天任务失败,不代表那狗皇帝会停止搜捕。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下一步的计划需要从长计议。”
女子们都背着各自的包袱,从屋中走出来。
却在还未到院子口处,被一个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给堵了回来。
俞相身着常服,一袭将身型衬得颀长挺括的黑色锦衣,衣襟处描金线,绣暗紫纹云纹团花。他面容端正。一双凤目深邃如潭,虽然刻意迈缓的步子显得潇洒慵懒,身上那股气势却将人下意识逼退了步。
见此人突然出现,几位舞姬都不禁心头咯噔一下,十分紧张。
她们虽然训练有素,但那股颤意却是来自弱者在强者面前的天然反应,何况还心虚。
不过也仅仅片刻功夫,她们强迫自己收回了心神。
红袖上前一步,佯怒道:“丞相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知这里是女子更衣之处,就算您位高权重也不该乱闯的,我们可是皇上安排的舞姬。”
她说完这话,却见俞相并没有表示。
高大的身影矗立在那里,就像是一尊门神,不进也不退,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在这里耗下去不是办法,她们还想着能早点离开大皇子府,回去复命呢,不能继续耽搁在这里。
红袖只好回头,给南烟使了一个眼色。
南烟明白她的意思,这是同意自己用美人计了。
她得意地笑笑,从舞姬之中走出来,往前几步如红莲轻移,风情无限。
“丞相大人,您是来找我的吗?”
南烟与他对视,笑得既不畏惧也不谄媚,自问能让人见之难忘。
尤其是像俞相这样的男子,身居高位身边从不缺乏讨好之人,在他面前要刻意端着些才能脱颖而出。
即使她的身份只是个低贱的舞姬,也能表现出让人十分想征服的态度来。
去年天香阁的女杀手考核,色/诱这一门南烟可是拿了最高分的。
她懂得欲情故纵的道理,在走到俞相面前两步远时就停下,神色中适当透露些惹人怜爱的不屈:“南烟虽然是天香楼的舞姬,但是卖艺不卖身。丞相大人不问自闯,实在是太唐突了。不如有空来天香楼坐一坐,必定好酒好菜相待。”
俞相必定不是好糊弄的人,贪官污吏跟好/色二字往往都是一体的。
俞相这样的身份,你开口拒绝他,他还不会强取豪夺?
布衣阁的杀手,并不将贞洁看得重要。
只要能达到目的,不管任何手段都在所不惜。
南烟已经做好准备,俞相下一刻就会将她揽入怀中,或是强行拽进屋内欺辱。
然而不管是她预料的哪一种,最后都没有发生。
只听,俞相冷声喝道:“来人,将她们全部拿下!”
随着这话落音,数十名侍卫鱼贯而入,全副武装,兵器出鞘,将其中看似柔弱的五名女子团团围住。
南烟被这场景吓到了:“丞相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本相怀疑,你们就是在喜宴之上制造混乱,企图掳走皇子妃的歹人。”
他此刻如同黑面杀神,近乎冷情地说出这番话。
根本不是怀疑,这代表他已经十分笃定了。
之所以等到现在才抓人,是为了等其他宾客都先行离开,免得传出流言蜚语。
一时间,红袖跟南烟等人的神色差点慌乱。
但她们咬牙反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们只是天香楼的舞姬罢了,今日来大皇子府上献舞,并未离开过这座小院,不知道喜宴上有何混乱?大皇子妃被歹人掳走,又与我们有何关系?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俞相,以至于你要这样污蔑我们?可我们不过是手无寸铁的女子罢了,给我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犯大皇子妃。”
此女说得真真切切,甚至还委屈得哭了。
若换了其他男人来,或许看她们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还真不忍责之。
但俞相却只冷笑了一声:“将她们的鞋脱下来,查看鞋底!”
“是,大人!”
侍卫们按照俞相吩咐行动,很快手中便拿着一舞女的鞋,发现鞋底上沾着许多湿泥。
这种泥土有些特别,是由黄土,河沙,还有腐烂植物搅拌出来的,用来种竹子最好。
而大皇子妃最后被找回的地方,正好是北面那片要用来种竹子的园中。
这些舞姬说她们待在院中从未离开,脚上却沾有竹园特有的湿泥,简直不打自招!
她们今日趁乱将大皇子妃从新房中掳走,装进箱中等人来接应,下一个任务就是回宴会上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大概也是意识到鞋底的泥会露馅,所以一个个脱鞋赤足。
却不料,俞相就是在那个时候怀疑她们的!
也是因为怀疑,才会盯着看!
至于若还是不肯承认,自有人来审问她们。
俞相只负责抓到捣鬼之人,将她们交给皇上处置。
顺便,揶揄谷明道人一句:“既然算到了大皇子妃就在府中,怎么那卦相未指引你歹人就在眼前?”
谷明:“……”
“看来,功夫还是不到家啊!”
作者有话要说: 俞·一心只想搞事业·相: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作者顺便说,推荐一个作者【深海与月光】,是我的好基友!我来晋江,多亏有她帮我,人超级好哒,写的文也炒鸡甜,喜欢看甜文的有没有?她有很多本完结文哦!
晚安呀大家~~~
第93章
公清门外,一辆华盖马车疾疾驶来,并入来接太学学子的其他世家马车中间。
“巧儿,旁边那辆,确定就是俞相家的马车?”
“错不了夫人,奴婢已经都打听清楚了,每天都是这辆马车在这个时辰来接相府中的两位小姐。”
这么说她们也快出来了?
高嘉立马让丫鬟拿出随身带着的铜镜,帮她整理一下衣冠。
“夫人放心,您天香国色,不打扮已经美貌非常。如今穿上新做的织云锦,更是夺目到让人不敢直视。”
“就你嘴甜!”
就在马车内的人翘首以盼时,太学的学子们已经陆陆续续从公清门走出。
最先出来的,当年是年纪最小的一批。
俞佟佟今年才进学堂,夫子对她要求不严,课业也不重。不像比她大几岁的哥哥姐姐们,每天都被太傅留下来抽查文章背诵,雅定姐姐说学得头都快要秃掉啦。
小崽子拉着三姐姐的手一蹦一跳哼着歌儿,下学就是一天最快乐的时候。
高彦敏瞥了一眼从自己身旁蹦过去的俞佟佟,目光落在她的小兔子包上。
再回头看看自己的书箱,四四方方的,藏不住有些眼馋。
高彦敏不用自己拿书,有专门的小丫鬟帮她大沥笔墨纸砚。她的书箱是父侯命工匠专门打造,用了最好的金丝楠木料,箱盖上甚至财大气粗地镶嵌了黄金和翡翠。
当然这也苦了每天要帮她背书的丫鬟,差点没被压弯了腰。
但是她看着俞佟佟的小兔子书包,跑跳起来兔子耳朵还一甩一甩的,艳羡极了。
忍不住上前去问:“俞佟佟,你的包是哪里来的?”
“我三姐姐做的。”
“我可以拿我的跟你换,我的书箱可是价值不菲!”
闻言,俞佟佟回头看了一眼高彦敏的书箱,皱着眉摇摇头:“不要,你的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