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她都看不懂他。
这时,裴義之递了杯茶过来,“尝尝,前日同僚送的新茶,若是你喜欢,我让人送去正院给你。”
沈虞没什么耐心品茶,她是来找他有事的,心里一直想着要如何开口才不算尴尬。
裴義之也很有耐心的等她开口。
一泡茶喝尽,沈虞放下茶杯,开口道:“裴義之,我有一事”
“大人,宋姨娘来了。”
门口,裴胜的声音突然传来。
沈虞从窗户瞧出去,果然见宋姨娘和她的丫鬟站在廊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之前脸上的伤也不见了疤痕,想来裴義之为了恢复她容貌花了不少力气。
裴胜声音才落下,那厢宋姨娘就说道:“公子,我亲手做了份甜羹,给您送来了。”
裴義之皱眉,他看向沈虞,却见沈虞低着头看着茶杯不知在想什么。
他没理外头的人,倒是问她,“你说吧,是何事。”
“公子?”宋姨娘娇娇柔柔的又唤了一声。
沈虞突然站起来,说道:“没事了,我回去吃晚饭了,嬷嬷还等着我。”
裴義之要来拉她,被她不着痕迹退开,也没再看他,径直打开房门走了。
宋姨娘见她出来似乎并不意外,连礼也没向她行,说了句,“夫人慢走啊。”然后扭着腰肢进了书房。
沈虞回到正院,徐嬷嬷见她这么快就回来,问道:“姑爷应了?”
沈虞摇头。
“姑爷没应?”徐嬷嬷倒是诧异了,对于她家小姐的请求,姑爷向来是有求必应的,为何今日
“嬷嬷,你一会儿派人去跟王掌柜说一声,就说明日一早我同他一起去安县走一趟。”
“你自己去?姑爷那边怎么说?”
沈虞心里烦躁,不大耐烦的说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可以处理,何须让他帮忙?”
徐嬷嬷沉默下来,出门口吩咐小丫鬟摆饭菜,然后又吩咐佩秋去通知王掌柜。
沈虞吼完心底的情绪,有些后悔,这是她从小当娘亲一样看待的嬷嬷,不该用那般语气跟她说话,她抱住徐嬷嬷腰身,将头埋进她衣衫里,说道:“嬷嬷,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气。”
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没过片刻,徐嬷嬷感觉到衣衫一片濡湿。
她轻轻抚摸着沈虞的头,“小姐莫哭,我刚才已经让佩秋去通知王掌柜,安县你去一趟也好,跟着学学本事,往后再遇上困难就不怕了。”
“嗯。”
翌日。
沈虞带着佩秋跟着王掌柜出了长安城。
早晨空气凉爽,朝霞冲破滚滚浓云,布满半边天,金黄灿烂。
山岚在朝霞映衬下,漆黑一片,看不清前路。
“王叔,我们大约多久能到安县?”沈虞问道。
“约莫傍晚。我已经备了干粮在车上,小姐先将就着吃,等到了安县客栈,歇息一晚,明天再办事。”
沈虞点头,她和佩秋坐在马车上,想着要坐这么一整天,便觉得有些无趣。索性钻出车厢,坐在车夫旁边看风景。
等她们一行到达安县时,正如王掌柜预料的,天已经擦黑了。王掌柜来过安县几次,也算熟门熟路,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客栈。
沈虞拖着僵硬的身子进门,扫了一眼大堂,座椅板凳整齐,地面也干干净净,心里略微舒心。
王掌柜跟店家登记过后,递了门牌钥匙给佩秋,对沈虞说道:“小姐今日辛苦了,先洗漱歇息,我已经让店家做了热饭菜,晚些给您送过去。”
“好。”沈虞坐了一天马车也确实累得不行,跟着店小二上了楼。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陌生的环境,老实讲,沈虞觉得还挺新鲜,她第一次出门为家里办正经事志气满满。简单洗漱过后靠在回廊栏杆处看大堂里进进出出的人群,兀自思索出神。
“小姐可是在想明天的事?”王掌柜走过来。
“王叔,明天我们是直接去县衙吗?”
“不是,”王掌柜摇头,“扣押的货都在何县丞手上管着,我之前见过他几面,算得上脸熟,明日先邀约出来吃个饭,咱们在饭桌上好好与他商量。”
“好,那就按王叔说的办。必要时,咱们多送些钱财给他。”
王掌柜笑了,“小姐倒是与我想到了一处,既如此,那我这就去安排。小姐吃过晚饭就早些歇息,明日还得早起。”
“好,王叔辛苦了。”
许是床榻陌生,沈虞睡得不踏实,天色才蒙蒙亮,她就已经睁开眼睛。见佩秋睡在小榻上鼾声阵阵,她起身轻脚轻手下地。
出了门吩咐小二做些清粥包子,之后在后院走了几圈,直到天光大亮,王叔回来了,进门就说道:“小姐,咱们等下就先过去德胜楼,我约了何县丞在那见,也跟他说了此次是沈家家主亲自来相谈。他倒是很爽快,直接应了。”
简单拾掇了一番,沈虞和佩秋便上了马车,半柱香后到了德胜楼门口。
小二热情的出门相迎,领着人上楼进了预定好的厢房。此地倒颇是雅致,难得这么个县城还有这样的地方。
几人坐着等了许久,沈虞问,“王叔,何大人可有说何时到?”
话音刚落,就听得外边小二的说话声;“大人,这边请。”
王叔这时站起来相迎,沈虞也跟着站起来。
只见大门一开,进来一个肥胖的男人,嘴边两撇胡子,浓眉细眼,极不协调。他未语先笑,看起来极是好说话的模样。
“何大人,”王掌柜向他行了一礼,随后介绍道:“这是沈家家主,也是我东家。”
“沈小姐,幸会幸会。”那人抱拳一礼。
沈虞也回了一礼,请他入座。
她们一行来安县所谓何事,何县丞自然心知肚明,也无需说得太清楚,酒过三巡后,各自打开天窗说亮话。
“沈小姐,实不相瞒,这批货积压在安县,我也头疼,只不过,上头案子没办清楚,我也不好开仓放行。”他模样为难七七八八说了一大通。
王掌柜会意,从一旁桌上拿了个匣子出来,打开给他看了一眼,全是金晃晃的金条。说道:“我们东家也觉得此事很让大人您为难,因此特此备了些薄礼,权当感谢何大人为沈家这批货奔波周旋的酬谢,还请何大人莫要推辞。”
场面话一说再说,谢礼一推再推,最后还是收下了。
收下就好,收下就能办事,此事也就有了七八分成算。
沈虞暗自舒了口气。
待一顿饭吃完,也已经过了午时,沈虞等人告辞离去。
这厢,何县丞收了一匣子金条,摸着两撇胡子上了马车,脸上不复之前在酒楼客气的模样。
约莫一刻钟后,马车拐进了一个胡同,在一座漆红大门前停下。
“快去通知四爷,何大人来了。”管家在门口迎接。
何大人抱着匣子恭敬的进了一个院子,里头歌舞升平,莺莺燕燕。
半晌后,突然听得里头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沈家的人?沈家的何人?”
“是沈家的小姐。”
“一个女人而已,何惧?按老规矩办就是了。”
第9章
沈虞和王掌柜回到客栈,沈虞问他,“王叔,眼下,咱们是继续等着信儿还是?”
“小姐,何县丞既然收了咱们的银钱,定然会尽力办事,若是不出意外,估计明日就会将货物放行,咱们在此再歇一宿,明日跟着货物一起回如何?”
“这样也好。”沈虞高兴起来,想起什么,又问道:“既如此,下午我没什么事,王叔知道安县有哪些有趣好玩的地方吗?趁此机会去逛逛。”
王掌柜笑道,“这就要问客栈的掌柜了,小姐稍等,我去打听打听。”
王掌柜打听到安县有一个热闹的东市,其中一条小街专门卖些四面八方搜罗而来的稀奇小玩意,倒是可以去逛逛。沈虞在客栈歇了个午觉之后,就带着佩秋出了门。
她心情愉悦的拉着佩秋从街头逛到街尾,零零碎碎买了一大推,最后又跑酒楼里吃了安县有名的美食,才满载而归。
客栈后院,王掌柜和马夫正在刷洗马车,准备明天路上的行李,见她回来,便说道:“小姐,我已经联系了安县这边的镖行,若是明日顺利将货物放行,咱们跟着镖行走。您看您还有哪些要带的,今晚就先收拾起来。”
“明日大概何时?”
“这还不确定,明日上午我再去问问何县丞。”
“好。”沈虞点头,抱着一堆东西上楼。
吃过晚饭后,已经是天黑,客栈大堂点起了油灯,回廊稀疏的挂着几个灯笼,沈虞沐浴过后靠着栏杆吹晚风晾头发。瞥见大堂门口进来了一伙人,像是要住宿的,说话粗声粗气,倒不像安县这边的人。
过了片刻,殿小二带着人上楼,经过沈虞身边时,打头的那人还瞧了她两眼,沈虞也看过去,见他们身后拖着一个大箱子,里头晃晃荡荡的响声,也不知是什么,看起来沉得很,那两个汉子抬着十分吃力。
等晾干头发之后,夜色已经黑得如一团浓墨,沈虞就着稀疏的灯火下楼去了趟茅房,之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佩秋今日玩得比较累,已经早早歇下了。
沈虞躺在榻上一时睡不着,她还是没能习惯这陌生的床榻,侧身躺着,看窗外照映着的灯火,想着心事。
这回她是下定决心了的,自己得承担起责任,首要的就先把沈家在长安零散的生意管起来。沈家被封之后,许多田产铺子都被没了去,巨大家财一夜之间落空。想想她如今连几万的生意都要费这般周折,那沈家那些钱财可是几代人积攒的血汗。难怪爹爹一夜之间白了头。
也不知爹爹在杭州过得如何,他送她来长安之前,正好腿寒之症犯了,坐船的时候疼得难以忍耐,但那时候爹爹为了不让她担心,愣是没吭一声,送她到长安后,自己又忍着回程。想起来,自己也真是不孝,彼时一心只扑在裴義之身上,竟然并未发现爹爹的异样,还是后来徐嬷嬷心细跟她说了此事,可等她后来再写信去慰问时,爹爹说已经好许多了。
往事涌上心头,一发不可收拾,沈虞眼眶红红的,觉得更加难以入睡了。
这时,她瞥见床边突然有个身影,似乎那人正在朝屋里头打探,她唬了一跳,赶紧虚闭上眼,随后见那人捅破糊在窗户上的纸,将什么东西扔了进来,片刻后闻到一阵难闻的气味。她赶紧闭气,拿过床边的衣裳飞快穿上,又到洗脸盆边拿起长巾拧湿,奔到小榻边,一条蒙着自己,一条蒙着佩秋的。
佩秋睡得正香,口鼻突然被蒙住,骤然醒来,“小姐,怎么了?”
“嘘——”她比了个手势。
此时佩秋也闻到了奇怪的气味,她起身飞快的将西边的窗户打开透气,然后看了看,小声说道:“小姐,我们从这先下去。”
西边窗户下是大街,而窗户边正好有一棵树,她们可以借此攀爬下去。
沈虞点头,立马随佩秋翻过窗户,顺着那棵树下了大街。
“小姐,现在怎么办?”
沈虞也担心,“不知道王掌柜现在怎么样了,我们先到一旁躲起来,看看情况再说。”
然而没过多久,就听见客栈里头有人大喊失火,许多人开始往外跑。沈虞眼尖,看见下午进客栈的那伙人,抬着几个大箱子也往外跑,鬼鬼祟祟,仓皇离去。
客栈大堂亮起了火把,许多人已经出了门,沈虞此时也拉着佩秋过去,挤进人群到处寻找王掌柜。
而王掌柜见失火的客房正是沈虞的那间,心中大惊,提着水桶就要往里头冲。正冲到楼梯口时,衣裳被人拉住。
“王叔,我在这呢。”
“小姐?”王掌柜转头见她在此,又诧异又欣喜,“你怎么出来的?”
他看房门都关得紧紧的,还以为人在里头出不来呢。
沈虞拉着王掌柜下楼,找了个角落,一边看那些人救火,一边跟王掌柜说道,“不是意外失火,是有人故意的,我看见了。”
“王叔,有人想害我们。”沈虞此刻倒是冷静,她问道:“我们才来长安,又没有仇家,谁想害我们?”
王掌柜也一头雾水,“莫不是看中我们的钱财了?”
沈虞想也有这个可能,联想之前看到一伙人抬了几个箱子出去,急切道:“王叔,你快回去看看,我们的行囊还在不在?”
“那小姐你”王掌柜不放心她在此。
但沈虞摆手,指了个放向,“我跟佩秋去那等你,你放心,安全。”
于是,王掌柜蹬蹬瞪又上了二楼,过了片刻火急火燎的过来回道:“小姐,那些人果然是来谋财的,咱们的行李不见了,银钱也丢了一干二净。不光咱们的,客栈其他人的也丢了许多。”
但说完话又觉得不大对劲,“既然是谋财,为何要纵火,还偏偏是你的屋子?”
沈虞也有些懵愣,此时想起来,心里一阵后怕。
王掌柜一拍大腿,当机立断,“小姐,如此看来,咱们不能在此久留了,得走,今晚就走,索性马车上还放了些行李吃食,也不耽误。”
但沈虞却觉得不会如此简单,她想了想,心里有个谋算,便与王掌柜商量起来。
一刻钟后,一辆马车从客栈后院出发,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马车后头就鬼鬼祟祟的跟着几人。
而沈虞和佩秋躲在墙角,看着那些人跟着马车远去。
此时月色微暗,她们被一块破旧的门板挡着,也不敢随意走动,只怕那些人发现马车上没有她们又寻回来。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客栈救火的声音渐渐平息,夜开始安静起来。
“小姐,咱们要在这等多久?”佩秋低低的问道。
“估计要到天亮,眼下夜黑,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不知去哪里,就听王叔说的,在这等着,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