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们马上就要中考了，我都打听好了，要是能考上全县第一，高中的学费能免费。”
姜玉龙的声音里满是兴奋，要是高中学费真的能免了，对家里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姜玉燕翻开一页书，声音懒懒淡淡的：“学费虽然免了，但是杂费书本费，饭费和各种费用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家里外面欠着债，我干活的厂子里从过年就没发过一分钱的工资，麦子收上来也卖不了几个钱，杂费书费伙食费从哪里来呢？”
第四章
姜玉燕翻笔记本的时候就发现了，原主在上面详细记录了自己的工资情况，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厂里从过年以后就没发过一分钱的工资，就是去年的工资都只给了一半，还有一半没给呢。
姜玉龙原本明亮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黯淡下来，站在那里嗫嚅道：“姐，总会有办法的，大不了，大不了我不上了。”
姜玉龙到底是个少年人，他姐这么一说，他顿时就生出了不想上学，打工赚钱给家里还债的心思。
赵有金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玉龙，钱的事你不要管，有我和你姐呢，你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将来你考个好大学，出人头地，就是对娘和姐最好的报答了，只要你能考上县里的高中，娘就是砸锅卖铁，出去卖血也供你上学。”
对儿子说完，赵有金又对女儿说道：“燕儿，你跟玉龙说这些干什么，他马上就要中考了，知道这些对他的成绩不好。”
姜玉燕的语气还是淡淡的：“这不是我快中考的时候听您说的吗，您也知道那时候说这些会影响我的发挥，对我的成绩不好啊。”
原主初中的成绩非常不错，在学校里数一数二的，按理说考上县里的高中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原主中考发挥失常，没有考上高中，只能在家附近的小作坊里找了个工作，没成年就开始养家赚钱。
周围人都觉得可惜，只说是原主临场发挥不好，没有考出真正的水平，才和县里的高中失之交臂的。
可真实的原因，书上都已经写得明明白白了。
原主的父亲姜大山做生意曾经赚下了不少钱，他出意外去世之后，家里的钱还是有不少的，供养两个孩子上大学一点问题都没有。
姜大山去世以后，赵有金也学着做买卖，只是最后不但没赚到什么钱，还被人给骗了，欠了不少债。
那时候正赶上原主中考，家里的情况实在是没办法供两个孩子上学，赵有金就把家里的情况跟她说了。
原主听到自己的母亲这样说，就在心里下定决心，高中她不上了，把上学的机会让给弟弟。
所以她故意考出了一个不好的成绩。
这个时代，中专才是穷人最好的出路，原主以前家庭条件不错，一心想上大学，才错过了中专报名考试，和改变命运的机会失之交臂。
要姜玉燕说，原主就是太傻，要是真想上学，又不是没有法子，干嘛把自己一辈子的前程都给搭上去啊。
这也不怪原主，谁让她有一个“伟大的母亲”呢。
赵有金为了一个贤良的好名声，可是能把自己女儿的一辈子给赔进去呢。
不过她姜玉燕可不是原主，她自私自利，唯利是图，想让她为这个便宜弟弟付出一辈子，想都不要想。
女儿的不对，赵有金是觉察出来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
姜有玉龙也觉察出姐姐的不对了，以前只要他回来，姐姐都是高兴的不得了，拉着他的手问这问那，这次回来，姐姐对他的态度不咸不淡的，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姐，你是不是不高兴啊，要是不高兴，就不要订婚了。”
姜玉燕变得警觉起来，订婚？剧情竟然已经走到这里了吗？
姜玉龙话里的意思，原主马上就要订婚了吗？
既然订了婚，原主接下来的剧情可就是背石头，接着被砸死了。
就是没有死亡这把利剑悬在头上，姜玉燕也不会按照原主的轨迹订婚的，她可不愿意和一个见都没见过面的人订婚。
“不是不高兴，就是想到了那时候考高中的事，有点感慨而已。”姜玉燕把摆在书桌上的笔记本和钢笔推到姜玉龙面前，“我又不上学了，也用不到这个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娘，饭做好了？咱们吃饭吧。”
姜玉燕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屋里只剩下赵有金和姜玉龙，姜玉龙还没从姐姐说的话里回过神来。
赵有金叹了口气，“玉龙，你姐的心情不太好，这两天你让着她点。”
“娘，要是姐姐不愿意订婚，就不要让她订婚了，我不想让姐姐不高兴。”
“娘再跟你姐说说，要是她实在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姜玉燕不知道她走了以后屋里的两个人又说了些什么，即使知道了她也不放在心上，反正这婚她是不会订的。
晚上就跟赵有金说清楚了。
赵有金除了烙饼之外，还炒了一个西葫芦，不过菜里并没有多少油，看上去就跟水煮似的。
赵有金很是挺高兴，毕竟儿子回来了嘛。
“玉龙，以后你不要把馍馍省下来了，我和你姐在家里又饿不着。”
姜玉龙吃着半张饼，“娘，你和姐在家里光吃窝窝头，舍不得吃白面，我在学校的粮票吃不完，带回来给你们吃。”
“玉龙，我和你姐在家里吃什么也行，你在学校学习费脑子，得吃馍馍，学校给你的二十斤细粮票本来就不够你个半大小子吃的，听娘的话，以后不要往家里拿馍馍了。”
姜玉龙考初中的时候考了个全县第一，初中校长为了招揽他，除了免了一部分学费以外，每个月还给姜玉龙发二十斤细粮票，算是伙食补助。
姜玉龙说那些粮票不够吃的，每次去上学就要带一袋子窝头。
省下来的细粮票他就在厨房换成馍馍带回来，给娘和姐姐吃。
谁不夸他是一个好儿子，好弟弟。
第五章
姜玉龙嘴里嚼着饼答应了，赵有金温柔地笑了。
姜玉燕心里想着事，饭桌上一句话也不说。
吃完饭，一家三口人坐在堂屋里，姜玉龙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纸包，放在吃饭的小桌子上，神神秘秘道：“娘，姐，你们猜，我给你们带回来什么好东西了？”
姜玉燕实在没有兴趣猜什么，赵有金倒是兴致勃勃，“娘猜啊，这里面肯定是糖。”
姜玉龙有些泄气，说道：“还以为能给你们一个惊喜呢，娘，你怎么猜的这么准啊？”
“这个星期三是六一，你们学校肯定会发糖的。”赵有金被蜡烛照着，脸上闪现出一种母性的光辉，“你有了什么好东西都舍不得自己吃，得拿回家来给我和你姐，这个纸包里除了糖，还能是什么东西。”
姜玉龙把纸包打开，“娘，你猜的真准，这里面就是糖，每个学生发三块糖，班里的三好学生多发五块，校里的三好学生多发十块，我一共发了十三块糖呢。”
他的声音充满了骄傲，要知道，整个学校才有三个人发了十三块糖呢。
赵有金扫了打开的纸包一眼，说道：“玉龙，你一块糖也没吃？这是都带回来了。你这孩子，我知道你心里想着我们，可也不能这样啊，你带回来两块给我们尝尝就行，怎么都给带回来了！发了糖之后你的同学们肯定是都得吃的，难道你就在旁边看着？”
“娘，我看他们吃算什么，看着你和姐吃才高兴呢。”姜玉龙摸摸自己的脑袋，说道：“娘，我做会儿作业。”
赵有金：“等明天再做吧，你在学校学了好几天了，回来就歇歇吧。”
姜玉龙已经把自己的作业本拿出来了，翻开开始写作业：“娘，现在地里正是忙的时候，我晚上写作业，白天就能跟你和姐下地干活了。”
“地里有我和你姐就行，你还是在家学习吧。马上就要中考了，多复习复习有好处。”赵有金不想让儿子去地里，要是平常也就算了，再有几天就要中考了，孩子还是在家里看书吧。
姜玉龙手里的笔不停，说道：“娘，我都复习好了，我在学校整天学习，对眼睛和身体不好，去地里干活放松一下，正好劳逸结合。”
母子两个母慈子孝，姜玉燕坐在那里不说话，眼睛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
姜玉龙写满一张纸，抬起头来说道：“姐，你怎么不吃糖，我给你剥一块。”
纸包里的糖还一块都没有动，糖块的包装是俗气的大红色糖纸，看上去就跟喜糖似的。
姜玉龙先剥开一块糖放进赵有金的嘴里，赵有金笑着说道：“真甜。”
给母亲一块，当然得给姐姐一块了，姜玉龙又给姜玉燕剥了一块，放到姜玉燕面前。
姜玉燕看着糖笑了：“真好，弟弟你倒是挺疼我的。”
“你是我姐，我当然得疼你了。”姜玉龙脸上的笑不似作假，十分真诚。
他说的倒也不是假话，姜玉燕去世以后，他十分伤心，甚至哭的晕了过去，姜玉燕的忌日那天，只要他在国内，就一定会回来给她上坟的。
原主是个好姐姐，只不过姜玉燕不打算做个好姐姐。
“我晚上不想吃糖，晚上吃糖对牙不好。玉龙，你还有没做的卷子吗，我看看。”
姜玉燕提出的要求姜玉龙没有多想，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卷子，说道：“姐，这是我们老师发的卷子，说是省城的学生做的，我们英语老师特意印的。”
姜玉燕拿过来，说道：“弟弟，咱俩一起做吧，看看我的英语还记得多少。”
书上写过，原主经常和姜玉龙做这样的事情，其实原主的心里还是十分渴望读书的，要不她怎么会跟弟弟一起做卷子呢！
书上还写了，她把跟弟弟一起做的卷子珍藏起来，没人注意的时候拿出来看看，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只不过家庭条件不允许她继续读书，感情上也不允许她把想读书的愿望露出来，因为那会让母亲左右为难的。
所以，她只能把这份渴望深深压在心里，只能在没人的时候才表现出来。
一份印刷不太好的卷子摆在中间，姜玉燕和姜玉龙分别坐在卷子的两边，开始做题。
时间设置为四十分钟。
姜玉燕和姜玉龙奋笔疾书，赵有金就在笑眯眯地看着。
女儿提出和儿子一起做题，看来心情是好起来了。
她手里也没闲着，编着笸箩，一个笸箩八毛钱，她一个月也能编十多个，姜玉燕工作的地方不发工资以后，这时候除了种地以后，家里的唯一收入来源。
第六章
姜玉燕读的高中可是京市重点，师资力量和姜玉龙这个三十年前十八线小县城的高中比起来，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更何况英语这门课，姜玉龙的英语老师发音都不知道准不准，姜玉燕的英语老师可是实打实的从国外留学回来的。
四十分钟时间一到，姜玉燕和姜玉龙一起停下笔。
两份卷子摆在一起，两人一起对题。
比赛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姜玉燕一个错题都没有，要是减分的话，也就只有作文那里能减一两分了。
姜玉龙不由得伸出大拇指，赞叹道：“姐，你真厉害，我还没见过英语能考满分的呢。”
赵有金也在一旁说道：“都这么长时间了，玉燕你的英语还没忘？”
“我在家没事的时候就看我那些书，书都快翻烂了，怎么可能会忘？”
这倒是真的，原主留下的书都很旧了，但是保存的非常好，一看就是经常翻阅的。
“娘，”这是姜玉燕第一次喊赵有金娘，“我的初中知识还都没有忘，弟弟也说我的成绩好，我也想上高中，想考大学。”
姜玉燕的话在这个家里炸开了花，花的名字叫两选一，儿子女儿让谁读书？
赵有金愣住了，没想到女儿竟然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
她停下手里的活，脸上为难极了，“燕儿，你怎么想起这个了，咱们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接着还是一声长长的叹气，就跟树上看着孩子掉下来的老麻雀似的，只有力不从心的绝望。
“我知道咱们家里的情况，要不我上高中，不让玉龙上了？”姜玉燕慢悠悠说道。
要说刚才姜玉燕的话让家里炸开了花，那现在姜玉燕的话就是往家里扔了一颗炸弹，把家炸的七零八落的。
赵有金一脸惊讶的表情，像是根本就想不到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燕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娘，我也是你的孩子啊，怎么玉龙就能上学，我就不能上呢，这不公平。”姜玉燕眼皮下垂，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娘，我也想上学啊。”
屋里的气氛一时安静下来，打破安静的反而是姜玉龙，他认真道：“姐，你想上学，那我不上了，我去挣钱供你上学。”
赵有金看着两个儿女，眼泪一下子掉了出来，“是娘没用，供不起两个孩子上学，只能让一个孩子上学，是娘没用啊！”
“娘，要是玉龙不上学去打工，供我上学，你愿不愿意啊？”
“我……”赵有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说道：“玉龙还小，他能做什么活儿赚钱？”
“咱们村里跟他这么大的，出去赚钱的也不是没有。”姜玉燕继续说道：“再说了，我也是跟他这么大的时候出去干活赚钱的啊。我一个女孩子都能干，他一个男孩子就不能干了？”
这是农村，可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更没有不能雇佣未成年人那一套，像姜玉龙这么大的孩子，出去干活的有的是。
“姐，你真的想上学，”姜玉龙的眼神很认真，“姐，要是你想上学，那我就不上了，赚钱供你上大学。”
赵有金喊道：“玉龙？”
姜玉龙对着赵有金说道：“娘，以前是姐姐打工供我上学，那我打工供姐姐上学也是应该的。只要咱们家里能出一个大学生，那就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