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礼刚刚舒缓的表情眼下又冰冷起来,他把毛巾随随便便搭在头上,转头打量了几眼:“你就住在这种地方吗?”
“你要是嫌弃这地方,就赶快打电话叫救兵,把楼下那帮人弄走了,自然就可以离开这儿。”姜酒懒洋洋的回复。
她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进里屋用电脑开视频会议,张筱那张脸出现在屏幕上,紧张兮兮的表示:“姜总,你要找的人我都找到了,他们答应做澄清视频。”
“好,辛苦了。”姜酒点头,她出来的时候顾延礼还在,男人坐在沙发上,正低着把茶几上杂乱的文件摆放整齐。
因为强迫症的原因,莫名让这位尊贵的大少爷变得有一丝丝贤惠?两个人自分手以来第一次如此和谐相处,姜酒靠在门边一时没有说话。
她过一会儿才问:“你不走吗?”
“是你让我不要用外力干涉这件事情的,所以我如你所愿。”顾延礼把最后一摞文件摆整齐,语气严肃:“我无处可去,只能留下。”
他的目光看向对面的楼层,又想起了什么:“之前封沈晚上来找你借东西,你不也开门了吗?”
他这话莫名有些质问的意思,姜酒满不在乎的回复:“是啊,他是我朋友,我们已经分手,这些轮不到你管。”
“我们没有分手,我没同意。”顾延礼说。
他的语气有些落寞,又看姜酒一时没有反驳,便慢慢走近她想要低头亲吻,门铃不合适应的响起来。
…
姜酒开门后才看见封沈站在外头,他手上拎着些外卖,脑袋上戴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低低的遮了半个脸颊,显得有些神秘。
“你怎么进来的?”姜酒好奇。
“我出示了购房证明,表示我是这里的居民,那些人才放我进来,又问了很多问题,那几个记者真讨厌。”
封沈不耐烦的皱着眉头,他走进来后就要关门,冷不防又被人用脚拦住。
少年顺手摘了耳机,语气委屈:“封哥,我拿你当好兄弟的,你怎么能故意针对我,想把我关在门外呢?”
“顾白莲?”姜酒下意识脱口而出。
顾莲白弯着唇角跟她打招呼:“姐姐好,你能不能不要再叫我外号?”
姜酒有些后悔放这些人进来:“你俩怎么会一起过来?”
“楼下偶然碰到的,我对计算机还算精通,想着能帮到姐姐的忙,就过来了。”顾莲白笑着回复。
“是在楼下遇见的,这小子死活要上来。”封沈一把摘了帽子,情绪很不好,尤其在看到沙发上悠闲坐着的男人时。
…
茶几上放着金拱门的外卖,炸鸡翅金黄酥脆,因为是刚买的,外皮一点儿都没打蔫儿,姜酒一天没好好吃东西,本来是很饿的,看看左右三个沉默对视都男人,她又觉得没胃口了。
顾延礼白衬衫的袖口卷起半截,坐姿笔直:“怎么买这种垃圾食品?一点营养都没有。”
封沈眼皮子都没撩,捡了个汉堡给姜酒放在面前:“营养不营养的先放一边儿,偶尔吃几顿又没什么,关键是小酒喜欢啊。”
他特地加重了‘喜欢’这个词,又讽刺道:“难道顾总连交往三年前女友的喜好都不清楚吗?看来你们的感情不怎么好啊。”
顾莲白适时补充:“延礼哥这人确实比较自我,很少关心别人。”
顾延礼尤其看不惯他,冷着脸刚要说话,姜酒‘啪’一声拍了下桌子,端着汉堡和可乐去里屋关起门吃饭去了。
她本来就心乱的厉害,自然不想理会这几个人之间的争锋相对,但楼底下的一群人死活不走,只好先这么僵持着。
晚间电源也被人掐了,房间里黑漆漆的,封沈和顾莲白也没走,三个男人待在一间卧室里,各自占据了一张椅子,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杨家村那边有什么异常吗?”顾延礼看了眼封沈。
“没有,我一直让人盯着。”
顾白莲一直戴着耳机听歌,这会儿摘下轻笑一声:“你们是在讨论延霆哥吗?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你什么意思?”顾延礼有些警觉。
黑暗中少年换了个姿势,衣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字面上的意思…不过这么看来,我们三个现在倒有了一个共同点:都在想方设法阻止一个人的归来。”
“你到底在哪什么哑谜?有什么话直说!”顾延礼终于忍无可忍。
顾莲白‘嘘’了一声:“延礼哥,镇静,小心把姐姐吵醒。”
…
千里之外的杨家村,家家户户都已经睡下,静夜中只偶尔能听到几声犬鸣,五个黑衣人被捆着扔在小树林里。
高大的男人弯腰从他们口袋中拿出手机和钱包,一一翻看,良久才慢悠悠开口:“你们分别受雇于两拨人,但目的是相同的,都是为了阻止我离开杨家村,这又是为什么?”
他的右腿受过伤,五年来一直在复建中,如今虽然行动如常,但受了风还是会疼,他左右活动了一下,弯腰继续在这些人身上翻找。
将那些机票,购物小票,银行卡放在地上,皱着眉慢慢推理:“你们都来自B市,雇佣你们的人虽没有留下具体信息,但酬金给的很高,如此花费并不是普通人家能承担起的,有继承纠纷的财团家族最有可能。”
“B市有名望的家族很多,但慢慢梳理还是能找出来的…我名字中有霆,五年前摔下山崖失忆,而顾家正好有一个人也在这时失踪。”
“如果没猜错的话,我的名字叫顾延霆是吧?”男人这么说着的时候,低头慢慢巡视过去,果然在几个黑衣人震惊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
第15章 真替身 我会对她一见钟情
姜酒晚上没睡好,半梦半醒间,她一直觉得冷,整个身子非常沉重,重到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似的,但明明意识已经渐渐清醒了过来。
这种无力感很像她在生活中所感受到的,张筱常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姜姜姐你太厉害了,姜姜姐你是我的榜样’,小姑娘好像把她当成了刀枪不入的铁人,但谁不是用坚硬的外壳包了颗柔软的心?
你明知道明天并不会更好过,但也要坚持着等待太阳的下一次升起,白天起码是能看到些渺茫希望的,四处都是一片明亮,黑暗的怪兽暂时散退。
她叼着牙刷在卫生间发呆,恍惚记起昨晚应该是梦到了顾延霆,男人依旧用那双漂亮的眼眸注视着她,眼神平和温暖,他轻轻抱着她,说:“酒酒,你过得好吗?”
我过得不好,没有你的日子,我怎么可能过得好?电动牙刷忽然嗡嗡的运作起来,姜酒这才回神,她的手指握得太紧,身体不受大脑控制,情绪镇定后才能慢慢松开。
客厅内忽然传来声响,她走出去,人有点儿懵:“你们为什么在这儿?”
“小酒。”
“阿酒。”
两个男人几乎是同时出声,封沈手拿着一个锅铲,顾延礼垫着纸巾捏着一颗鸡蛋,互相盯着对方都是满眼的嫌弃。
“你们居然还没走?”姜酒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唱哪出戏?”
眼前这两位可一点儿都看不出会做家务的样子,要说拆家还差不多,顾延礼闹别扭似的把那鸡蛋放下,语气冷冰冰:“给你做早餐啊。”
封沈笑眯眯的:“顾总这是有了危机感,怕我太体贴,把你勾了去。”
“你要是脑子有问题,我可以免费帮你治。”顾延礼压着火气逼近一步,想打人的瞬间又收回拳头,就像是酒醉初醒的人一般,一瞬间茫然起来。
他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贱得慌,从昨天到现在也不知道都做了些什么,先是大费周折找关系压热搜,大晚上又跑过来替人家挡着示威人群的盒饭攻击,然后莫名其妙在这烂尾楼里住了一晚。
这里面哪一件事搁以前他都不会干,现在却做得自然无比,甚至跟另一个男人争风吃醋:事情正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顾延礼内心的理智提醒他快点离开,脚步却并未移动,外头又有人敲门,姜酒过去打开,张筱蹑手蹑脚钻进来。
看到两个男人时,张筱有点儿愣,随即又喜笑颜开对着封沈叫了句‘姐夫’,笑嘻嘻向男人打听,问他手机屏保上的那条缅甸蟒现在怎么样了。
封沈也乐得跟她搭话,懒洋洋表示,现在就可以跟他上楼探望一下那条大蛇,又说是你姜姜姐送得礼物,当然会用心饲养。
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见过了,相处还挺融洽的。
顾延礼连张筱是谁都不清楚,他只看着眼前这画面扎眼,彷佛他被排挤在外似的,其余三人才是其乐融融的一个团体。
英俊的男人从头到脚都冻成了冰块,咳嗽一声问道:“你是阿酒的助理吗?自己老板现在处境危急,你还有心思跟别人聊天?”
他的气场太足,张筱顿时被吓得不敢吱声,顾延礼这才满意,耳边似乎吹过一阵穿堂风,他转头再看,姜酒开了门,举起手招了招。
女人言简意赅说道:“除了张筱,都出去。”
…
姜酒在客厅茶几上发现了两个u盘,其中一个是封沈留下的,里面放着裴熙郑子逸和营销公司负责人接触的照片,另一个没注名的拷贝了裴熙手机和私人电脑内所有的内容,这个是值得细细来研究的。
姜酒想起昨晚顾莲白说他精通电脑的那些话,倒有些惊讶起来,这哪里是精通啊?分明是黑客才有的技术。
她到现在才觉得这少年深不可测,小小年纪手段却很老辣,其实这也正常,富人家的孩子,没点儿防身手段还真混不下去。
她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下午三点在雨廷传媒公司内举行了一场小型发布会,持有记者证就可以进入,全程开放录像。
因为这个事件已经形成了一定社会影响,所以有两家本市的电视台是全程直播的状态,观看人数一度高达百万。
姜酒穿了身得体的黑色套装,大大方方站在中央,任由闪光灯在脸上闪来闪去:“大家好,我是姜酒。”
她的语调清晰,不徐不缓,倒像是在做一场演讲:“首先很抱歉,因为我的一些传闻占用了公共资源,为了避免事情继续传播扩散下去,我才决定出面澄清,希望大家在我的讲述过后,再做出自己的判断。”
她深深的鞠躬下去,良久才直起腰来,打开了大屏幕,在场的记者谁都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一场漫长的讲述。
照片上小女孩的照片无忧无虑,站在乡间的田地上,脸颊沾着泥巴,而后在这相似的场景中,她的年纪一点点变大,衣着朴素,目光逐渐坚定。
之后的照片背景便换成了城市,长大后的女孩开始在一间间餐厅,便利店打工,身段逐渐抽条,亭亭玉立,素面朝天的样子,依旧没什么名贵的衣服。
“现在网络对我的指责一共分了三部分,这是我对第一部 分的解答:我和父母关系不好,也从未用他们的钱财享受,所以并不是什么富家小姐,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打工挣来的。”
姜酒接着说下去:“至于第二部 分的指责,我父亲姜友成确实在坐牢,他卷走公司三亿资产属实,留下烂尾楼也属实,眼下资金的下落成谜,具体结果出来后,我会向大家如实汇报。”
“然后是第三部 分———”她深深吸了口气:“我并没有推卸过责任,自从一年前我父亲坐牢,公司破产之后,我就在积极协商处理烂尾楼的事情,我本人就住在这栋楼里,也把几乎所有收入都投入到重建中,目前已经替大家通了水电…”
姜酒本身是想放视频的,她之前已经让张筱去征求了楼里居民的同意,请大家帮她拍一个澄清的小短片,但她抬头看向门外时,却微微愣住。
烂尾楼里一百多户居民全部都来了,这其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刚下学的中学生,还有抱着孩子的母亲,唯一相同的是,大家眼里都透着关心。
…
电脑中的直播仍旧在播放,顾延礼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发现自己脑海中对这个女人的过去有了更为鲜活的认知。
他以前从未关心过姜酒,到后来想了解她时又没了机会,派人调查过之后,纸质材料终究是冷冰冰的,他翻了两页也就放下了。
隐私被事无巨细曝光上网,照片被P成遗照疯传,铺天盖地的恶评下,整个人都遭到了社会性死亡,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是惶恐不安的。
但他偏偏没有从姜酒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她顶多是有些迷茫,但眼中随即又升起更坚定的信念,就如此刻一样,孤身一人站在台上面对大大小小的镜头,像个冲锋陷阵的战士。
她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同时也是最冒险的方式,将自己彻底暴露于大众面前,行为艺术般一点点剖析自己,接受大众的审判。
但好在她胜利了,网络舆论一瞬间翻转过来,直播现场的视频被不停转载传播,比起在网上轻飘飘发表一篇澄清微博,这种招摇的直播效果无疑是更好的。
与此同时,另一个有关于姜酒的视频也在悄悄传播,拍摄时间在一年前,摇晃的镜头下,女人低头保持鞠躬的姿态,周围聚集着无数的谩骂与痛恨的凝视,一颗西红柿重重的砸在背上,她却连动都没有动,背影单薄而又倔强。
烂尾楼的居民大多花了一辈子积蓄才买到这房子,眼看心血付之东流,怎么能不愤怒?姜酒一定是付出了很多,才能换来今天这些宝贵的谅解。
而她在做这些的时候,他又在哪里?顾延礼用拳头重重的砸了一下桌面,莫名的情绪刀子似的在心口里乱窜,他只能慢慢弯下腰,不知所措的大声喘着气。
…
心绪起伏的人并不止他一个,顾家老宅内,封沈看着坐在电脑前的少年:“这个视频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自然有方法,而且不用像你那样费蛮力。”顾白莲语气嘲讽。
视频最终定格在女人的背影上,两个人暂时都没有说话,过了半晌顾莲白才笑了:“封大哥,你大可不必露出这样痴情的眼神,我看着肉麻。”
“我今天不想跟你发生冲突。”封沈点了支烟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