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自是少不了各种请安,老太君穿着大红衣裳精神奕奕地坐在高堂,享受着天伦之乐。再然后是开宗祭祀。
临了结束时,沈玉姝不忘交代傅青璇:“今晚早点休息,明早我们去昌平侯府。”
傅青璇也稍显疲惫了:“好,我明天起来就过去娘的院子里。娘你回去时小心点。”天冷雪滑,她忍不住交代着。
“好。”
夜晚,负责傅府库房的丫鬟过来了,后面跟着几个小厮托着托盘,丫鬟行礼:“三夫人,这些是按例送过来的节礼。”
“好,辛苦了,替我谢过老夫人。”沈玉姝示意流云,流云走过去悄悄递了个荷包。院里的丫鬟立刻去接过节礼。
这节礼是傅府给各房夫人回家省亲准备的,每个夫人的份例也是一样的,都是由老太君亲手划定的,再由丫鬟送过来。至于私下里有没有补贴,这就不是她能够知道的了。
大年初二一早,傅青璇就换好衣裳过来了,今天是去外祖家做客,切不可喧宾夺主,她穿的衣裳则是淡绿色的,清雅而又不失礼。这件衣裳也是上次沈玉姝派人送过去的,低调中透露着奢华。
沈玉姝也准备好了,见她过来,忙招手:“阿璇快过来,我们用过早膳后便出发。”桌面上已经摆好各种早点了。
母女二人吃完早膳,就带着几个丫鬟出发了。门口停放着好几辆马车,无疑是留给回家省亲的夫人的。确认是给三房的后,沈玉姝和傅青璇坐上最前面的马车,丫鬟则坐在后一辆马车。
至于先前傅府准备的节礼和沈玉姝事先准备的礼物,早已放入最后一辆马车。三辆马车浩浩荡荡驶离傅府,往另一方向前行着。
外面天寒地冻,坐在马车中倒也不觉得,沈玉姝手捧着暖炉坐在马车一旁。好在最近习惯了,当初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坐马车时是吐得昏天黑地。以前坐过飞机,玩过潜水,上天入地都不怕的沈玉姝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晕车,晕马车。
马车一停下,待马车帘掀开,冷风呼啸而入,沈玉姝搭在外面流云伸进来的手上,借力下了马车。接着是傅青璇出来。
许是今日与往年的时间点差不多,昌平侯府门口早已有人在守着了。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风口处。沈玉姝领着傅青璇走过去,稍微弯身行礼:“大哥,辛苦你在这等我了。”又望向稍微落后他一步的中年男子,“沈管家也辛苦了。”
她身后的傅青璇也紧跟着开口:“大舅好。”又向沈管家点头问好。
昌平侯府的世子,也就是沈玉姝的大哥,沈玉成点头笑道:“今日大年初二,娘一早就让我出来等着了,妹妹你快请进。青璇也许久未来了,娘整天念叨着你呢。”话语间格外亲切。
而事实上,原主与这个大哥的感情并不深厚。
沈玉姝点点头,跟这沈玉成走进去。一行人,沈玉成走最前面,沈玉姝在其后,再是傅青璇,然后跟着沈管家、流星、流云、再是一众丫鬟提着节礼。
刚走近大厅,就听见老太太殷切地问着:“玉姝怎么还没来啊?该不会路上有什么事吧?”
第25章
“这可不就来了吗”沈玉成朗声道,直跨步走进去,沈玉姝紧跟其后。
高堂上的老太太,昌平侯府的老太君,也就是原主的娘,听到声音激动到不顾礼仪站起来,看到那一抹身影,连忙挥手道:“玉姝,快进来,到娘身边来。”
沈玉姝走过去行礼:“娘,不孝女带着阿璇来给你拜年了,祝您福寿安康,寿比南山。”傅青璇在她身后跟着行礼。
“好,好,好。玉姝,阿璇,快过来坐。”老太君连说了三个“好”字,招手指向她右手旁的两个位置。其他人全都坐下了,看得出来那两个位置是老太君专门留的。
沈玉姝迟疑了那么一秒,才走过去。
大哥沈玉成则坐在老太太左手边,大嫂在下座。沈玉姝方才便是怕喧宾夺主,往年原主便是坐在那个位置,在座的人也都习以为常。
她最后也没有去打破这多年的习惯,虽然说是不合规矩。
老太太一个劲地拉着沈玉姝说话,对傅青璇也是多有关照,可以看得出她对女儿的归家省亲有多开心。
至于下首的昌平侯府夫人则是稍微搭几句话,满脸笑意,笑却不达眼底。
沈玉姝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对这侯夫人了解颇深,不愿深接触。
许久,外面闹腾着,原是她那些侄子侄女过来请安了。
一月白色衣袍少年,一碧绿色衣裳少女并肩走进来,齐齐道:“给祖母请安,给爹娘请安。”最后才向沈玉姝问好,“给姑姑请安,青璇妹妹好。”
沈玉姝点头致意,倒是老太太不高兴了,方才她正拉着傅青璇聊得开心:“你们这俩孩子,阿璇那么远都到了好一会了,你们倒好,这么晚才过来。”
碧绿色衣裳少女不乐意了,嘟着小巧的嘴巴:“祖母偏心,我们这可是和平时一样的时间过来的。”她一向最是快言快语,往日和善的祖母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责怪她,她委屈极了。
昌平候夫人陈如雪开着玩笑道:“这俩孩子也是没个分寸,昨晚读书读得再累,今天也该早点过来给姑奶奶请安,看来是礼仪都白学了。”她说着笑,话语中却没有任何责怪的意义。
整个昌平侯府也就她生的这两个孩子,从小宠到大的,又怎么可以受这委屈?陈如雪差点没咬碎一口细牙,每次这小姑子回来,老太太的心都偏得没眼了。
一家之主的沈玉成没有说话。
倒是沈玉姝开口了:“娘,这修瑾和秀慧爱读书,可是家门之喜啊,这大年初一学到深夜的人可真不多,来日你可就有个状元孙子了。”
她这话说得都是一些吉祥话,可是听起来却又耐人寻味。只有老谋深算的老太太好似听不懂似的,满脸慈笑点着头:“修瑾和秀慧是好孩子,天资聪颖,我可就等着了。”
台下两个孩子到底还太年轻,听不出话音未尽的意思,原本板着不高兴的脸也咧开了嘴,只有沈玉成和陈如雪阴沉下了脸。
正好人来齐了,沈玉姝为了缓解这突然安静下来的氛围,便让流云拿出一个锦盒过来。
沈玉姝接过,双手捧着递给老太太:“娘,这是二两养生茶,您平时便让嬷嬷泡着给你喝,养养精神总是好的。”
“养生茶?可是前阵子闹得京城沸沸扬扬那个?”沈玉成正好在一旁听到,惊问道。
沈玉姝弯着一抹笑点头道:“大哥,便是那养生茶。”
老太太虽然久不出门,但还是听说过这养生茶的名头:“这茶我倒是听过许多次,如今倒是第一次见。玉姝果然是最疼娘的。”到了这个年纪,老太太最喜欢的便是子女的用心尽孝。
倒是沈玉成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胆猜测,不知不觉间说了出来:“莫非,那沈氏茶庄是妹妹你的?”他原先看到沈氏茶庄时也没有细想,因为根本不可能。
如今倒是由不得他不多想了,他又看向自己的娘,如此说来,那沈氏茶庄可是昌平侯府给出去的陪嫁呢。
这话一出口,陈如雪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沈玉姝直言不讳道:“是我的,前阵子从古方中偶然发现这养生茶的炮制方法,便做出来拿去茶庄那边卖了。”
沈玉成明显是不相信的,若那古方当真那么容易获取,这世上又哪里还会有穷苦之人?
老太太倒是没有任何怀疑,分外高兴:“咱们玉姝当真是有运气,旁人得不到的古方让你得了,定是老天开眼,佛祖保佑。”
她这话把功劳归于佛祖,也是在宣告着,这秘方是沈玉姝自己该得的,与昌平侯府无关。
吃完午饭后,老太太挥手让所有人都回去,只留了沈玉姝和傅青璇在她屋子里。
沈玉成和陈如雪走出老太太的院子,陈如雪带着试探询问道:“你当真信了她那说辞?”
第26章
沈玉成阴沉着脸:“我就怕是她们俩一唱一和,娘一向把玉姝放在心尖上宠。”当年的百里嫁妆,有昌平侯府的,也有老太太自己的嫁妆的一半。
老太太自己的嫁妆当年一分为二,一份皆是田地和住宅,给了他;一份皆是不景气的铺子,给了沈玉姝。他当时还在想,娘终究是在乎他这个儿子的。
想到这里,往日的母子温情此刻如泡沫般破碎,沈玉成早已认定,是老太太留了一手,把那最有价值的养生茶等秘方给了沈玉姝。
陈如雪在这方面一向是维护大房的利益的,一下子也明白了夫君话中未尽的意思,不禁埋怨道:“这老太太也真是的,她怎么不把整个昌平侯府都陪嫁过去?”
那头屋里只剩下老太太、沈玉姝和傅青璇,就连丫鬟也都全部挥退下去了。
老太太拉着傅青璇的手,递了方才让嬷嬷拿过来的锦盒给她:“阿璇,这是外祖母的玉镯,你且收着,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可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傅青璇看了沈玉姝一眼,见她点头,这才接过锦盒,挽住老太太的手轻轻晃道:“外祖母,你怎么对阿璇这么好?阿璇好喜欢你啊。”近乎呢喃的声音,却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若说来自长辈的疼爱,傅青璇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外祖母,有什么好的都留着给她,自家祖母未曾给到的疼爱,外祖母给了。
沈玉姝看她这神态哪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原著中在傅青璇父母双亡、傅府落败后,是老太太不顾一切把傅青璇接来昌平侯府,教她人情世故,替她寻求姻缘,是此后傅青璇唯一的温暖。
所以她愿意花时间孝敬老太太,不只是因为替代原主的责任,更是因为老太太对傅青璇这份纯粹的好。
沈玉姝笑着打趣道:“娘,你看阿璇这红透的脸,怕是羞红的呢。”
老太太满目慈笑,这回是真正放开怀地笑:“你这孩子,阿璇可是随了你,特别爱这些玉镯首饰。”
傅青璇打开锦盒一看,是成色特别好的玉镯,却又不是老人家那种庄重的碧绿色镯子,是少女般青翠的镯子,该是外祖母新得的。
沈玉姝也看到了,笑意渐深,老太太对阿璇的这份心,毋庸置疑。
聊着家长里短,过了许久,老太太道:“阿璇,你在这屋里陪我这老太婆久了难免闷,叫个丫鬟去府里走走吧,如今梅花开得正好。”她轻拍了拍傅青璇的手。
沈玉姝知道,这是有体己话要与她讲,她点头跟傅青璇说:“阿璇去看看梅花吧,如今正是赏梅的好时候,娘以前最爱去的便是那梅花林。”
傅青璇顺从道:“好,早就听说过这里梅花最为好看,如今赶上了好时候,自然要一睹为快。那外祖母、娘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一趟。”
待到傅青璇离开后,老太太这才低头叹息:“你说这好好的,今年姑爷也没能回家过个年,一个人在外头还不知道有多艰苦呢。”
沈玉姝没有想到老太太一开口说的是傅远的事,她尽量用原主的语气道:“他不回来更好,我自己一个人过得高兴。”
老太太忍不住和以前一样拿手里的佛珠轻敲沈玉姝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姑爷待你如何,你该是心里清楚的。这么多年就守着你这一个,纵然只有阿璇一个也并未另纳他人。”
她也知道自家女儿到底在乎什么:“你不喜他舞刀弄枪,没有士族男子清流风气。可是也正是有他这样的人,你才能过上安□□活。”
老太太所说的每一句话,字字恳切,沈玉姝认真低头听着。原主出身世家大族,从小接触的是诗词歌赋,对舞刀弄枪的傅远说不上厌恶,但要说心生欢喜也不太可能。
老太太有一点没有说错,傅远的好,好在没有另纳妾侍,连通房也没有,只原主一个,对唯一的女儿也很是疼爱。
沈玉姝倒是觉得,他对原主倒也说不上爱,只能说是尽到丈夫的责任。
可这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一生只一人,可以接受仅有一个女儿,已是世间大爱。这些事若不是老太太说起,沈玉姝根本就不在意。
她还是按照原主的语气,有些傲娇道:“他能娶到我,便已是最大的福气,供着自是应该的。”
惹得额头又迎来一次轻敲,老太太叹道:“你呀!”她也说不出什么,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一向被宠得只知琴棋书画,却不知这份不离不弃的感情才是最珍贵的。
想到这里,老太太正了脸色:“你老实说,沈氏茶庄、珍宝轩、沈氏酒楼、绸缎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27章
沈玉姝知道这件事根本就瞒不过老太太,也没想过要瞒。
原主名下的铺子大多都是老太太经手的,是什么样的情况她一清二楚。更别说老太太这么关心这个女儿,会发现这些变化是迟早的事。
她点头承认:“是女儿最近新得了一些法子,便捣鼓到铺子里,生意也越来越好了。娘您方才所说的这些铺子,都是我在背后扶持着的。”
老太太许久不说话,她就这么看着自己宠爱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如今低眉顺眼,不像,当真不像。
以前她做了什么事定会第一时间来告诉自己,或是抱怨一些不如意的事,纵然是出嫁了也不例外。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她病了以后,是她们母女俩一两年没见面以后,她每次来的时候,不再说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开始学会独当一面。
“孩子,你到底是长大了。”老太太低叹道,她没有去细想这是不是自己的女儿,只觉得无比愧疚,自己细心娇养的女儿终究是在傅府的大漩涡中成长起来了。
老太太又问:“你可知我是如何发现的?”
沈玉姝把自己的猜测一一道出:“娘如此关心我,必定时不时注意到我的动向。况且我名下许多铺子都是娘给我的,自是对这些一清二楚,稍加猜测便也就知道了。”
老太太终于还是笑了,叮嘱道:“你到底是行事稚嫩了些,谁能一下子拿出二两养生茶?你这家铺子在京城沸沸扬扬的,我久不出门也能听说一二。”
她一开始也并未注意到这其中的关联,直到女儿拿出那二两养生茶,前些日子的所有传闻,以及那些铺子,一下子也就全部串联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