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点点头。
菜菜听说要选屋子,有些急了,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拉住朱厚熜,道:“和我一起!”
“好。”
夏灵瞬摸摸两个小家伙的头,道:“好像我要拆散你们似的,那里院子又多又大,比坤宁宫还大呢,你们尽管挑着住在一起就是了。”
等到了西苑,朱厚照早就等不及了,撸着袖子找了片阴凉处坐着打扇子扇风,见夏灵瞬来了,道:“你可算来了,宫人说你不在,害我等了这么久。”
因着朱厚照的要求,工匠特意将这宫殿修成了府宅样式,一掀帘子便能看到气派的大门,朱红大门上共金色铆钉八十一颗,倒是标标准准的帝王规制,只是与这府宅样式的院子相比又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夏灵瞬下了车,抬眼看了看牌匾,这才让人去抱两个小娃娃,随后摇着团扇笑道:“好呀,我可没让你在门口等着,这时候就逮着机会开罪我了。”
“我哪儿敢开罪皇后娘娘。”朱厚照将折扇递给夏灵瞬,走到她身边,一手牵一个,与夏灵瞬一起进了门。
“亏你想的出来,还要立个牌匾写上‘朱府’二字,这不是朱府还能是什么府?莫非还有人敢在皇城内修自家的府邸?”
朱厚照撇撇嘴道:“这不是为了好看嘛,哪家府宅上不挂牌匾的?等到将来我大败鞑靼、得胜归来,就把上面的牌匾改成‘将军府’,到时候你做将军夫人,多气派啊。”
两人带着孩子进了府宅,正对面是刻有龙凤图样的浮雕影壁,绕过影壁后,两侧是厢房,门边又栽有两棵梧桐树,此时正郁郁葱葱长着,菜菜见状不由兴奋地叫了起来:“好高!”
朱厚照嫌弃道:“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菜菜听出朱厚照的嫌弃之意,立刻反击道:“臭爹!”
要不是朱厚照还牵着朱厚熜,早就伸手捏这熊孩子的耳朵了。
“好啦好啦,不要闹了,咱们再往内走。”
过了一进门便到了正院,内植众多蘅芜丛,正面是正厅,两侧还有厢房,更有游廊钻山可去东西两院。仅仅是走了两个院落,夏灵瞬便有些困乏,道:“这都还饿着肚子呢,没心思游园子。”
朱厚照索性将菜菜抱了起来,对夏灵瞬道:“和我来。”
夏灵瞬眨眨眼,拉起朱厚熜跟在朱厚照身后。
一行人自西边钻山过去,只见是一个小花园,里面种着的大都是蔷薇月季之类,此时还不到花季,只看见绿丛,其中倒是点缀着一些宝相,倒也还算别有情趣。
又走了好长一段游廊,过了两个月洞门,只见眼前已是一片清凉的湖光水色,饶是夏灵瞬也不由一愣,更不必说两个小孩子了,早已经惊叹出声。
这湖也不算很大但修的却很是巧妙,有几分南方园林的秀雅精巧,九曲回廊配上白玉栏杆,蜿蜒小道通向湖中的亭子,只见内里只有一圆形石桌与零散几个石凳,上面已经摆了几样小菜。
夏灵瞬先前倒是看过朱厚照的设计图,可当图纸成真才感觉到这园林的秀丽,不由也看得出神。
“走,我已经让他们摆宴了,平日里都是团姐儿为我做饭,今日我也做回东,请咱们自家人一起用宴。”
一家人落座,宫人纷纷在一旁伺候。桌上除了小菜还有冰果子,两个小娃娃眼馋已久,得了夏灵瞬的允许就开始吃,好在不多,两人吃了几个就撤下去了,加上正菜上得极快,一众人很快便吃了起来,到底临水清凉,平日里饭量不大的两个小娃娃此时倒是吃得热火朝天。
夏灵瞬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望着水色道:“你倒是用心。”
“那是自然了。”朱厚照笑嘻嘻地开口道:“回头我再叫人做个小船来,回头咱们一家还能泛舟游湖呢。”
夏灵瞬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这湖才多大啊,还能泛舟游湖呢。”
“不过是先玩玩罢了。等将来有机会去了南方,那时候就真能泛舟游湖了。”朱厚照说完忽然想起什么,道:“你之前去哪儿了?我身边的宫人去找你却不见人影,这么热的天还有心思出门啊。”
夏灵瞬见两个孩子吃的香,便道:“正好你说起这事了,我便和你先说了。”她把娄素珍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又将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告知朱厚照,这才道:“你觉得呢?”
朱厚照沉思片刻,道:“方法倒是不错,只是要是开了先河,只怕以后那些罪臣子女纷纷效仿……罪不累子女,只怕这群大臣更要反天了。”
夏灵瞬也有些发愁,随后又道:“那不如让娄夫人作证来指认朱宸濠,我有意想留她在宫中的女学继续任教,明面上便是充作宫婢,橄哥儿就送到宫外让人先照顾着,待到橄哥儿大些了,再让他们母子团聚。还有那个上京来知会消息的唐寅,虽说给朱宸濠做过师爷,但到底是没有犯下大错,还来主动揭发,便从轻处理吧……”
“倒也不是不可……”朱厚照看向夏灵瞬,笑道:“这次只当做是她与孩子全然不知才这样处置,他日遇上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心慈手软,尤其是这样逆反的大罪。”
夏灵瞬明白这事算是这样定下来了,清风拂来,原本有些沉重的忧虑也被吹散,夏灵瞬露出一个笑容,撑着下巴看向吃得正香的两个娃娃,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作者有话要说: 来更新啦(手机码字好慢哦……)
豹房精修,拎包入住,三米挑高,超大空间(bu侍)
推动时间轴啊啊啊啊啊啊
第137章 一三七
宁王被送到顺天正式开审已然是入秋的时候了,顺天的秋风比往年还要凛冽一些,宫人们也纷纷换上了厚衣服。
豹房已经晾晒许久,家具大都置办好了,只差朱厚照与夏灵瞬带着两个娃娃和一众宫人住进去,加上乾清宫还在修复之中,朱厚照便借机称坤宁宫处于后廷、议事不便,火速入住豹房,饶是大臣们也没有办法,只好跟着朱厚照变动办公地点,不过豹房更加靠近西南两处的宫门,倒是也方便了一些朝臣觐见朱厚照。
夏灵瞬拿着那份给皇长子阅读留档的奏疏翻看,道:“这办事速度还很快,宁王来京也不过一个月,他们倒将奏疏也写好了。”
朱厚照对此嗤之以鼻,道:“还不是宁王的嘴太松了,过去十几年在江西过得舒舒服服的,哪里受得住诏狱得严刑拷打?这几日朝中都是人心浮动的,生怕我第二次动他们。”
夏灵瞬翻到后面,有些好笑,道:“怎么这些人别的不说,记账本写得一个比一个勤快,怕不是只等着将来‘清君侧’成功一笔一笔收回来吧?”
朱厚照放下手中的奏疏,道:“八/九不离十啊。”
夏灵瞬无奈地摇摇头,道:“真不知道他到底是聪明还是不聪明……”
朱厚照拿起锦衣卫收回的账本,道:“蠢货一个。不过我喜欢他记账的好习惯,正好让我看看哪个还能刮点油水出来,毕竟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夏灵瞬笑着将奏疏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道:“内阁之中的人怎么处置?除了李东阳和杨一清之外,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曾收过贿赂,尤其以焦芳为甚。”
“焦芳……”朱厚照合上账本,眯起眼道:“当初让他入阁是为了让刘瑾在内阁中能够有个帮手,既然如今刘瑾已经不在了,他任副总裁的《孝宗实录》也修撰成功,那便没必要再留他了,让他告老还乡吧。”
“也好。”夏灵瞬沉吟片刻,道:“其余人都是聪明人,收受贿赂时也未必知道宁王是想要谋反……”
毕竟宁王的护卫曾经削过又复立,朱宸濠为了这件事情也是煞费苦心,光是给朝中的朝臣和朱厚照身边的内官送钱活动关节就不知花出去多少钱,虽说其中也有不少入了朱厚照的私库,但只他手指缝里漏出去的油水就足够养活许多官员了。
朱厚照见她说到一半便不再说话了,猜到她是有意中和这件事情,笑道:“你能这样想也好,以前你也是个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性子,可办公处事最要不得的就是这种性格,私德如何与办事能力并不冲突,朝廷要的是能办好事的官员,而不是一个光明正大的圣人,否则就成了鸡肋,食之无用、弃之可惜。”
毕竟当初太/祖爷定下的官员薪俸就是那么一点,随着如今宝钞制度逐渐崩溃、通货膨胀,这些薪俸对于如今官员们的日常支出都是杯水车薪,因此受贿和行贿自然是少不了的,自太/祖之后的皇帝也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影响公事的处理或者触及皇帝的利益,倒也不算什么大碍。
当然,要是如宁王这样意图谋反的,自然是吃不了兜着走。
夏灵瞬一开始还有些膈应这种听之任之的态度,加上吴眉那档子事实在是给她留下了不大好的印象,可如今跟着朱厚照一起处理政务,夏灵瞬也愈发能明白朱厚照为何总是宽和待下,毕竟朝中的事情远不是管一家,而是管万家,除非真像朱元璋先生那样几乎事事亲力亲为,否则只能对一些乱象视而不见,她自己尚且不能完全遵循“国法”,自然也不能总是一根筋做事。
夏灵瞬倚着梅花小几,道:“好歹他们也都当过你的先生,哪个不是聪明人?只要略微敲打一下便明白事情的轻重了,那些杀鸡儆猴的小把戏给他们用反而是班门弄斧了。”
朱厚照流露出赞同的神色,随后道:“将焦芳踢出去,再叫梁储与蒋冕入阁吧,他们两个也是老人,资历高深、办事稳妥,最为合适了。”他说完又沉吟片刻,道:“改日我去内阁走一趟,和杨廷和他们好好聊几句。”
夏灵瞬抿了一口茶水,忽然想起什么,道:“橄哥儿改名换姓的事情也安排好了,我想着将他送出去找个妥当的人安置下来,素珍姐姐说让我托唐寅去,我想着他是素珍姐姐的先生,又是一位才子,便想着请他暂且留在顺天,等到风头过去了再带着橄哥儿四处游历学习,也好让那孩子舒舒心。”
朱厚照也不反对,道:“也好,等到宁王死了,这些证人该放的放,该处置的处置,你给些银钱让他们安置下来就是了。”
“那好,改日我出宫一趟去安排妥当了。”
朱厚照刚刚点头,又觉得有些不对,道:“这事还用得着你亲自去?”
夏灵瞬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朱厚照更觉得奇怪了,料想她出宫的事情并不简单,追问道:“你要出宫做什么?”
夏灵瞬只好坦白:“我对这个唐寅好奇许久了,就想着借机去看看嘛。”她见朱厚照一直盯着自己,俨然事不大相信她的话,嘟囔道:“顺便去向他求一幅字画品鉴嘛……怎么说人家也是一位才子,我最喜欢他那句‘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了。更何况我听说他和沈周先生是师徒,沈先生对于字画一途也很有研究的,我要是能得到一点点指点……”
朱厚照不服气道:“难道我不是才子吗?我也会写诗作画,书法也很好的!”
夏灵瞬故作诧异,有意揶揄道:“你还会写诗呢!快吟诵一首让我细细品鉴!”
朱厚照被她气得涨红了脸,道:“等我回头就给你写一首好好看看!”他见夏灵瞬嘲笑自己,努力想要给自己找回点脸面,清清嗓子道:“看你笑这么开心,难道你会作诗?”
夏灵瞬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道:“我当然不会了。我们那个时候大都写现代诗,即使是写现在的绝句、律诗等等也都失了古味,矫揉造作,倒不如不写。”
朱厚照靠近夏灵瞬追问道:“现代诗?什么现代诗?你给我念一首我听听。”
夏灵瞬想了想,撑着下巴凑近朱厚照道:“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两人对视许久,朱厚照回味道:“这诗虽然是大白话,也没有韵脚格式,可是……偏偏写的很好,叫人心向神往。”他见夏灵瞬有些得意与欢喜,伸手捏着她的脸,道:“不过你出宫必须得带着我,我可不准你单独去见那个唐寅。”
夏灵瞬小声嘟囔道:“好了好了,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七月二十五的时候,宁王一案正式结案,对于各人的处置都有了结果,无罪的或有功获赦的便纷纷被释放出狱,唐寅进了一遭诏狱却也未曾受到什么严重的刑罚,全须全尾地被放了出来,别人都议论他好命,唐寅却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之所以平安无事是因为有人在庇佑自己。
想到这里,唐寅又忍不住自嘲。
读书多年未曾博得一个功名便先跌入尘埃,永远失去了以科考创造一番事业的机会,而后又遇上宁王这档子事情,为了娄素珍这个徒弟上京揭穿宁王有谋逆之心的事情,宁王叛乱之后还保住了性命……倒让他这个狂人开始信起了这些所谓的“命数”和“天意”。
秋日的太阳正是猛烈的时候,唐寅回了之前自己暂居的小院,却发现自己的东西并未被丢出来,反而是被好好保存着,房间看起来一尘不染,显然是有人悉心打扫过的,不由微微一怔。
被关进诏狱走了一遭、房钱未交,没被房东赶出去就算不错了,怎么还会有人为自己打扫房间呢?
唐寅正疑惑着,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便去开门,只见是一个头戴方巾、神色温和的侍从,见他开了门,笑道:“先生,我家主人有请。”
唐寅觉得他有些面生,但见他衣着整齐,行为规整有度,显然不是一般的仆从,虽然心存疑惑,但还是跟着这仆从一起出门去见主人了。
但这仆从要带他去见的似乎不是房子的主人,而是别人,走着走着拐去了厢房,唐寅路上遇见房东,见他对自己一副亲和备至的样子,心里更觉奇怪。
“先生,到了,请您自己进去吧。”
唐寅疑惑不解地推门进去,只见屋内交椅上坐了一男一女,两人看着是一对年轻夫妻、举止亲昵,正倚着高几闲聊,见唐寅来了,女子急忙端正坐好,却还忍不住暗中打量着唐寅,似乎对他很是好奇。
唐寅简单见了个礼,道:“敢问两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