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如今要正式册封皇太子了,皇长子到底是好是坏,典礼上一看便知。
不过这阵兴奋也没有持续太久，大臣们很快又为太子册封礼的具体流程争了起来。这正是朱厚照期待的，因此便难得乐呵呵地看着他们争吵,恨不得他们吵上个小半年的，免得到时候有人发现天津的动静来烦他。
约莫着吵了一个来月，从暮春争到了初夏,礼部总算呈交出一个方案。
“万岁爷，皇长子年纪尚小，恐怕不能完成整套礼仪，还需万岁爷陪同皇长子……”
朱厚照心里还在估算宝船的完工时间，忽然听到礼部尚书傅珪说话，回过神道：“朕？皇长子平日里可不是都听朕的。”
傅珪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骤然听到朱厚照这样说，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道：“那万岁爷以为呢？”
“若是让照顾他长大的乳母陪同，身份难免不够……既然这样，不如请皇后带他完成礼仪，如何？”
傅珪目瞪口呆，道：“可是……太子册封礼之后还要露面视朝，皇后娘娘身为女子、身份高贵如何陪同……”
“平时你们都低着头，又不看我们，我和皇后谁来带皇太子完成册封礼也不重要。”
傅珪算是一众老头子中脾气比较好的了，不然朱厚照也不会留下他，但此时此刻傅珪也不由有些憋屈，道：“万岁爷不要同臣说玩笑话了，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皇后娘娘如何代替万岁爷完成大礼呢？”
朱厚照嘟囔道：“后宫不得干政……祖先们的后宫哪个没有干过政的……”
傅珪义正言辞地开口道：“孝慈皇后未曾干政！当初太/祖留下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就是为了防微杜渐唐时的后宫乱象，万岁爷不得不引以为鉴啊！”
朱厚照好久没被大臣这样戳过气管子，一时间也有些不爽，道：“祖训祖训！就知道祖训！再这样都过回老祖宗的日子，上街讨饭去吧！”他见傅珪还要再说什么，阴恻恻地开口道：“不许说了！这事留到朝堂上好好辩一回……要是再说就把宁王账本子上的名字都按照太/祖皇帝的法子处置了。”
太/祖时打击贪官极为严格，只要受贿一百贯钱就要凌迟处死，只是官员们俸禄少是不争的事实，后来皇帝们对于小贪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宁王那事就不一样了，那可是涉嫌造反，哪天朱厚照要是又想起来折腾了，只要下手狠一点，这朝堂上站着的人有一半估计都要消失。
傅珪无法，虽然他未曾收受贿赂，但也不能为此得罪同僚，因此只好偃旗息鼓，自觉退下了。
朱厚照送走了傅珪，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寻思着这事估计还能吵一两个月，准备册封仪式也需要一个月，又能争取一点时间。
然而事情却没有向朱厚照希望的方向发展，内阁和礼部商量的结果很快便出来了，结果自然是同意夏灵瞬亲自领着皇长子完成整个太子册封仪式，同时还提交了大礼流程的奏疏。
夏灵瞬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把水吐出来，好半天才缓过来，顺了口气才道：“我……我带着菜菜册封？”
朱厚照无奈地点点头，道：“是啊。”
夏灵瞬郁闷地问道：“这是谁提出来的？又是谁同意的？”
朱厚照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是我提出来的……本来只是想让他们吵一吵，借机拖延一下时间，吸引大臣们的注意力……没想到内阁竟然直接同意了。”
夏灵瞬白他一眼，随后倚着小几无奈扶额道：“我还以为大婚之后我这辈子都不用穿皇后礼服不停地祭拜、行礼了呢……没想到还是栽在你手里了……”
“这也算是好事嘛……”朱厚照见夏灵瞬瞪着自己，立刻解释道：“你想想，毕竟是能在大臣面前露脸的事情，只要表现沉稳得体，还能让那些子老古董对你多几分好感，等回头太子监国的时候，你的话也能多些份量啊。而且太子册封礼也要动用一部分太仓银库的钱，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
夏灵瞬也明白这件事只要做好了受益无穷，但还是有些憋屈，只好道：“算了，我现在就去熟悉大礼的流程，免得出什么差子……”
朱厚照急忙拦下她，道：“等等……我还有事要和你说。”
夏灵瞬有些不解，问道：“什么事？”
朱厚照拉着她重新坐下，道：“沈博此人是个商人，逐利心重，还是要派一个能镇的住场子的人和他一起出海才行。”
夏灵瞬半开玩笑道：“怎么？你要让我和他一起去吗？”
“当然不是了。”
夏灵瞬微微挑眉：“难道你是想派我三哥？他有多不靠谱你又不是不知道，管我在京中的铺子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其中还有我三嫂在出力……至于我大哥，这人忒老实刚正，真闹起来是斗不过沈博的，我爹年纪也不小了，要能做事早就做了，你可是找错人了。”
朱厚照急忙道：“当然不是他们……出海毕竟有风险，怎么说我也不能让你的家人去冒险啊。”
夏灵瞬难得见他吞吞吐吐、犹豫不决的样子，忍不住催促道：“那你倒是说呀，还要憋死我不成？”
“我心中的人选是牟台，上次钱宁让我敲打了一番，已经规矩许多，无需牟台镇着也可听命行事，我便想着让牟台与沈博一同出海，毕竟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有品级的官员，引领商队姑且说的过去，三大营的士兵也不会有异议，同时还能镇住沈博，免得此人作祟……”朱厚照一边说一边瞄着夏灵瞬的神色，声音也不免低了下来。
夏灵瞬神色自若，道：“既然你已经有人选了，做就是了，怎么还犹豫起来了？”
朱厚照见她并未生气，心里也不由放松下来，道：“我想着你们两家毕竟有旧，出海如今也不是什么风光事……”
“怎么？怕我阻拦不成？”夏灵瞬露出一个笑容，道：“牟台是你的下属、更是大明的官员，你有这样鞠躬尽瘁、为国效力的大事交给他，想必他比谁都高兴。而你能有得力的下属辅助，我身为你的妻子也同样为你高兴，更何况出海的风光还在后面，虽说现在必然会遭受一些挫折与阻挠，但以后要是编撰航海史，说不定你们两个都要青史留名呢。”
朱厚照见她并未有多余的情绪，总算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他说完又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不知是因为夏灵瞬的那番话还是因为夏灵瞬果断的回答。
夏灵瞬白他一眼，随后道：“我可懒得理你，还得忙着走流程、学礼仪呢。”
太子的册封礼订在了五月末，北方天气相对来说还算宜人，期间夏灵瞬一遍又一遍带着自家儿子走流程，总算是能让这犹如得了多动症一般的小家伙稍微安分一些。
不过册封礼毕竟是一个折磨人的东西，菜菜时常罢工到也可以理解。毕竟因着他体重稳步上升，夏灵瞬是不能抱着他走完全程的，只能让他自己一点一点慢慢走，小孩子哪儿能受得了这种折磨？
菜菜吃着夏灵瞬做的杏仁酥，委屈巴巴地开口道：“妈，我不想当太子了，还是让叔叔当吧。”
夏灵瞬将之前熨好的太子礼服从架子上拿下来，叹了一口气，道：“太子不是想不当就可以不当的，就像做皇帝、皇后，要学会担得起自己的责任，当然……偶尔也可以偷奸耍滑。”
菜菜嘟着嘴：“那为什么我一定要走着、不能跑着呢？而且走来走去可没意思了，我也不能说话、不能吃东西……”
“因为先生们老眼昏花，你跑太快了他们就看不到了呀。更何况你要是跑着吃东西不就呛着了吗？你不怕噎着啊？”夏灵瞬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管是杨先生还是李先生，哪个不是胡子一大把？这就是上了年纪啦。你再看看你爹，还不怎么留胡子呢。”
菜菜只好哦了一声，郁闷地抠着指甲。
朱厚熜在一旁安慰道：“没事的，就这一次，以后都不用再去的。”
菜菜总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好吧……就这一次哦，以后我再也不想参加了。”
朱厚照自外面走了进来，道：“这是做什么呢？”
夏灵瞬把衣服递给冯氏，让她为菜菜更衣，随后道：“这不是尚衣局将太子礼服送来了吗？我得让菜菜试试，免得有穿着不合适、不舒服的地方。”
菜菜搂着冯氏撒娇道：“我不想穿，不要给我穿嘛。”
冯氏拿他没办法，只好看向夏灵瞬。
朱厚照走过去，从冯氏手中接过衣服，道：“过来，我给你换上。”
菜菜向夏灵瞬发出求救的眼神，奈何夏灵瞬选择性无视，他没了办法，被朱厚照一把抓住开始换衣服。
“你爹我刚生下来没多久就被封为太子了，典礼上的好多热闹都没看成，你现在已经知道事情了，可比我那时候有趣多了。”
菜菜嘟囔道：“可是太累了，我和妈都累……”
“这样吧，爹回头给你和熜哥儿一人一只小猫儿作为礼物，好不好？你就暂且忍一忍，回头爹带你出宫，我们去便宜坊吃鸭子。”
菜菜听说有礼物，还能出宫去玩，不由眼前一亮，随后他又有些怀疑，问道：“真的吗？爹不会骗我吧？”
朱厚照拍拍胸膛，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他说完又神神秘秘地凑到菜菜耳边，不知嘀咕了什么话，菜菜已经换了一副表情，俨然是满心期待着太子典礼的到来。
夏灵瞬有些狐疑地扫视这父子二人一番，总觉得他们两个没安好心。
作者有话要说： 睡了睡了……我等好久的审核了……
双十一一定要理性消费哦……（露出剁手的后悔表情）
菜菜：你们才智力有问题！！我很好！
灵瞬：不，你有多动症
菜菜：妈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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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一五零
五月初六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夏灵瞬一大早便起来开始梳妆打扮，小半年都未曾穿戴过的凤冠、大婚时曾经穿过的翟衣也要重新穿戴起来,更不用说她平日里都不怎么化妆，如今也要换上典雅端庄的妆容。
菜菜也没好到哪里去，平日里都是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开始认字读书也是按照亲妈规定的六日一休,辰初一刻起身,休息时则更不必说,睡到辰时三刻起身，连早膳都省了，垫两口点心便等着一家人一起用午膳了。
而今日因着太子册封大典的缘故,天不过蒙蒙亮小家伙就被冯氏从被窝里抓了出来，自然是满腹的怨气。
冯氏一边为他换衣服,一边安抚道：“今日是哥儿的好日子,就好比民间学子的‘高中状元’,暂且忍忍吧。”
菜菜嘟囔道：“真麻烦……”
夏灵瞬换好凤冠和衣服走进来,恰巧听到菜菜发牢骚,笑道：“这还只是册封，等到今年年末你这个太子要陪你爹一起郊祀,也不必这个轻松。”
菜菜张大了嘴,小心翼翼地问道：“妈，你要不还是生个弟弟吧，这太子我做几年就让给他。”说完还不忘揪了揪身上玄色的太子冕服。
夏灵瞬忍不住伸手去敲他的额头,道：“你爹和你说做太子的时候只说了太子的好处，却没有说太子的难处，以后你不仅要更加努力的读书识字,还要陪着你爹一起翻阅奏疏呢。”
菜菜被她说得只觉得人生一片灰暗，委屈巴巴地开口道：“现在反悔是不是也来不及了？”
“是啊。”夏灵瞬接过宫人送来的太子冠冕，蹲下身为菜菜戴好，道：“但你想想，上次我们出宫去还不到初春，田间已经有农人忙碌耕地？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菜菜摇摇头，道：“不知道。”
夏灵瞬系好固定冠冕的带子，又用指尖将菜菜眼前的五色玉珠理顺，道：“因为这是他们的工作，是他们生活的根本，若是不耕地，那就没了粮食、没了生活来源，不要说衣食住行、婚丧嫁娶，就是维持一家人的生计都是难上加难，所以即使春寒料峭，农人们也要外出耕地。”她见菜菜耐心地听她说完，又继续道：“太子和农人其实是一样的，只是你要耕的地是整个大明的土地、要奉养的是这片土地上的子民，只是你不需要亲力亲为，而是选择更加合适的方式去让适合这项工作的人完成任务。”
菜菜听着听着有些茫然，道：“那我该怎么做呢？”
夏灵瞬笑着捏捏他的脸，道：“你现在还小，要做的就是跟着你爹、还有先生们尽心学习、读书识字，就像农人耕地一样完成你的工作，倘若你时刻想着偷奸耍滑，那么所有人将来就都要跟着你挨饿。”她又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不说别人，就说你自己，你平日里最爱吃的那些五白糕、山药枣泥糕、关东糖……可就都没有了，到时候连媳妇儿都娶不上，你爹和我可帮不上你。”
站在夏灵瞬身后的蒲桃闻言不由偷偷笑了起来。
菜菜急忙站直了身体，道：“那我一定好好读书识字，做一个好太子！”
夏灵瞬伸手将儿子搂紧怀里，轻声道：“妈妈相信你，你会成为一个好太子的。”
大典至少也要持续两个时辰左右，因此在开始之前，母子两个都吃了些点心暂时垫垫肚子，免得大典还未结束就先饿昏在了现场。
辰初一到，大典便要正式开始。宫廷禁卫早已在午门内外两侧侍立，拱卫司也已经将仪仗摆在丹陛以及丹墀东西两侧，文武百官身着官服按照品级齐聚于午门外等待，礼乐鼓吹等则更不用说，早已经准备齐全。母子两个要先在奉天门外等候，等到朱厚照这个皇帝到达奉天殿，册封流程才算正式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