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小声道：“我听别人说哥哥有一个亲生的弟弟，但是还没有长大就不在了。哥哥是因为想弟弟了，所以才把我接到京内住的。我也觉得哥哥和娘娘看着我却像是在看别的人……”
夏灵瞬微微一愣，不由暗自感叹他的机敏，难怪将来这样的小少年能够坐稳皇位数十年，只这份察言观色、看穿人心的本领就不是假的，就是朱厚照和夏灵瞬这两个大人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察觉到每个人的心思。
只是这位小少年再怎么机敏也不会猜到未来的事情，朱厚照一开始对朱厚熜态度冷漠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夏灵瞬的转述，毕竟朱厚照还是个皇帝，朱厚熜又不是他亲生弟弟，他对朱厚熜心存芥蒂也是难免的。
可怎么说如今朱厚熜在宫中也已经呆了快两年，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朱厚照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这两年下来早就把朱厚熜的性子摸了个清清楚楚，这小屁孩到底有没有野心，他比谁都清楚。
夏灵瞬柔声安慰道：“熜哥儿就是熜哥儿，不是你还能是谁呢？你要是觉得你哥哥对你不好，那你来做娘娘的弟弟，娘娘没有弟弟，只有妹妹，有了熜哥儿这么好的弟弟，疼爱还来不及呢。”
朱厚熜眼巴巴地望着她，道：“真的吗？娘娘会像对二姐姐、三姐姐一样对我好吗？”
平日里夏灵瞬对夏圆儿、夏合儿姐妹两个的用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也难怪朱厚熜会拿她们两个来举例。
夏灵瞬看着他的小表情更加怜惜，道：“那是自然了。”
其实这孩子也很不容易，兴王夫妇早些年曾经诞下一个长子朱厚熙，可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夭折了，直到正德二年才生下朱厚熜，可是没多久就被抱到了京城，生了与没生区别也不大。算来这堂兄弟两个，一个没了弟弟，一个没了哥哥，或许真是什么冥冥之中的缘分也说不定。
朱厚熜见她满面真诚，一下子伸出手搂住夏灵瞬的腰，道：“那娘娘生一个小侄女吧。”
夏灵瞬一头雾水，哭笑不得地开口道：“这和生一个小侄女有什么关系？”
“我已经有哥哥、有嫂嫂，还有二姐姐、三姐姐，只差一个妹妹了。”
夏灵瞬故意逗他，道：“那我生下来的按照辈分也是你的侄女呀，怎么能是妹妹呢？”
朱厚熜嘟着嘴，抱紧了夏灵瞬道：“我不管，就是妹妹……”
“你们的辈分乱得很，我可理不清。”夏灵瞬好笑道：“看你们都想要个女娃娃，可这也由不得我做主呀，就算怀孕也不能确定娃娃是男是女啊。”
朱厚熜认真地说道：“那我就向太乙救苦天尊祈求，让他给娘娘肚子里放一个小女娃娃。”
夏灵瞬眨眨眼，有些惊奇地问道：“你还知道太乙救苦天尊啊？怎么，将来要做个小道士不成？”
“是妈妈和我说的，太乙救苦天尊会实现积德行善的好人的心愿的。”朱厚熜认真地说道：“从今天起我要每日做一件好事，这样太乙救苦天尊一定会听到我的心愿，实现我的愿望的！”
夏灵瞬忽然想到她和朱厚照第一次去求签时的那句“积善之门运道昌”，不由莞尔，摸摸小家伙的头，道：“唯有我们自己才是真正的太乙救苦天尊。”
朱厚熜有些不解其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事在人为，等你跟着先生开始好好读书学习就明白它的意思了。”夏灵瞬拍了拍朱厚熜的后背，招呼着蒲桃拿点心过来给他，自己则趁着闲暇时看看奏疏。
朱厚熜一边吃着奶糕子，一边观察夏灵瞬的举动，问道：“娘娘在看奏疏吗？”
夏灵瞬也不避讳，道：“是啊，这些都是年前积压下来的一些不大重要的奏疏，现在看也来得及。”
“娘娘好厉害。”
夏灵瞬见他真心实意夸奖自己的样子，有些好笑，道：“你和菜菜周围的先生有没有私下议论我的？你有听过吗？”
朱厚熜有些犹豫，但还是直言道：“有……不过只说了一次，之后就不敢说了。”
夏灵瞬有些好奇地问道：“说我什么了？”
朱厚熜小声道：“他们说娘娘太霸道，偏要哥哥专宠，不让哥哥开枝散叶……还说娘娘的娘家与太后的娘家也算是姻亲，可是如今张家过得穷困潦倒，娘娘却不曾去救济一番。”
太后要的是她的命，夏灵瞬还没有善良到缺心眼的地步，对于伤害自己的人一再容忍，就是张太后那也是因为她是朱厚照亲娘，夏灵瞬才没有考虑过报复，不然如今的后宫之主想要克扣一宫的银钱、饮食，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至于张家，夏灵瞬不去踩一脚就不错了，想让她救济张家，不如考虑让大明倒退两百年。
夏灵瞬无奈地摇摇头，随后又问道：“那之后为何又不说了呢？”
“菜菜身边的严先生听过之后与这些人起了口角，说他们不该如此诋毁娘娘，还说民间都是一夫一妻，鲜少有人纳妾，娘娘身为一国之母，为天下女子表率，得到皇爷的宠爱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夏灵瞬微微挑眉，心里寻思着这严嵩倒是很识时务，办事也极为圆滑，虽说他当时说这话十有八九也是为了投机，但怎么说也是在维护自己，又拐着弯地落进了夏灵瞬耳朵里，没有一丝故意与违和，一点都不像是溜须拍马之徒会说的话，夏灵瞬想不领情都难。
“原来如此……这位严先生倒是很会说话。”夏灵瞬似笑非笑地开口道：“只是不知道他自己娶了几房娇妻美妾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葱哥的道教属性第一次暴露x
葱葱：太乙救苦天尊快来实现我的愿望！
小朱：不，你应该相信大庆法王的实力！
灵瞬：……滚！
菜菜：这都是些啥啊……
*太乙救苦天尊的祝福名单来了~（撒花.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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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一四七
朱厚照一走进来就听到夏灵瞬在那里不知在揶揄谁,便问道：“谁娶了娇妻美妾啊？”
夏灵瞬等他坐下，这才道：“今日又去训练团营了？”
“是啊。”朱厚照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道：“你还没说呢,谁纳妾了？”
夏灵瞬笑道：“就是菜菜的那位严先生。”
“严嵩……？”朱厚照想了想，道：“之前我还让钱宁查过他，他家中只有一位妻子，欧阳氏,连个孩子都还没有呢,算来他的家境也不算好,能有如今的成就也极为不易。”
这下轮到夏灵瞬有些诧异了，没想到严嵩还真的只有一位妻子，一时间也不知道他当时为自己辩护时所言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了。
虽说知道这位要是按照历史走向不算什么好人,但只有一位妻子倒是让夏灵瞬对他有了一丝好感，没办法,物以稀为贵,官场上能找到一个只娶一位妻子的也不容易。
夏灵瞬摇摇头,将这档子事情甩出脑后,道：“不说这个,你去李先生家和他说什么了？怎么让他坚定决心继续留下来的？”
“不过是和他说了菜菜的事情罢了，他虽然有了去意,可太子是一国之本,但凡他还有为国的心思，那就不会走。”朱厚照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道：“不过我也算和他推心置腹谈了谈……将一些事情和他说过了。”
夏灵瞬听他的意思,又问道：“组织商队的事情也和李大人说了？”
“说了，不过没有和他说要动太仓银库的事情。”朱厚照有些苦恼，道：“不然就算他脾气再怎么好也不会答应的。”
夏灵瞬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随后道：“该来的总要来的。”
朱厚熜好奇地问道：“组建商队？哥哥要做什么？”
朱厚照这才想起身边还有这么个小娃娃，急忙对他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这是我和你嫂嫂还有你的秘密，不能叫别人知道了。”
朱厚熜乖巧地点点头，又问道：“为什么要组建商队呢？要去哪里行商呀？”
朱厚照见他很是好奇，只好一一解释了，随后道：“到时候就能见到外国人了，他们都长其他颜色的头发，眼睛颜色和我们也不一样……”他越说越觉得有趣，随后故意开玩笑道：“到时候给你娶一个外国王妃好不好？”
朱厚熜却被吓了一跳，搂着夏灵瞬闷声道：“我才不娶罗刹鬼！”
朱厚照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随后道：“说不定人家还不想嫁给你呢，我可是听你嫂嫂说过的，西方都是一夫一妻，不能纳妾，就算有情人，生下的孩子也不能继承家产，不像咱们大明的男子，家中纳妾不说，庶子也要分走家产，西方女子又不傻。”
“我也可以只娶一个妻子，不纳妾！我才不稀罕那些女人呢！”朱厚熜钻到夏灵瞬怀里，小声嘟囔道：“但我可不想娶外国女子……”
夏灵瞬拍了拍朱厚熜，随后对朱厚照道：“怎么，你也要效仿西方找一个情人不成？”
这话杀伤力极大，朱厚照立刻投降道：“我就是逗逗熜哥儿，皇后娘娘就当我没有说过！”
朱厚熜气鼓鼓地盯着朱厚照，道：“哥哥坏，我以后只和娘娘好了。”
朱厚照开玩笑开够了，这才对夏灵瞬问道：“商队的人选你可选好了？”
夏灵瞬斟酌片刻，还是问道：“你听说过沈万三吗？”
“倒是听说过，不是太/祖爷的时候曾经惩处过吗？”朱厚照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道：“你要把他从土里刨出来吗？”
“呸呸呸！”夏灵瞬白他一眼，随后道：“今年又到了放宫人出宫的时候了，正巧之前在先帝身边的沈姑姑也想出宫还乡，她祖籍又是乌程人……”
她这么一说，朱厚照已经大概明白了，道：“她和沈万三有关系？”
“宫中是这样说的，我又让怀信找了与沈姑姑相交甚好的女官核实过了，确实如此。”夏灵瞬见朱厚照有些不大放心的样子，笑道：“其实是不是也不大重要，她的父亲和兄长确实在江南一带行商，生意也做的颇有起色。能力和人脉必然缺一不可。”
“怎么说？你们可都未曾谋面，更不用说知晓他们的能力手腕如何了，这次组建商队更是重中之重，要是出了个差错，反而血本无归，那岂不是更要惹朝臣非议？”
夏灵瞬走到书桌边上，拿起一份转为摘录的手稿，递到朱厚照手边，道：“这是沈姑姑写的《守宫论》。”
朱厚照翻看了一番，不由有些诧异，道：“这句‘甚矣！秦之无道也，宫岂必守哉！’倒是有些意思。”
“这是当年先帝评出的‘女学士’夺魁之文，能够教养出沈姑姑这样的家族自然也不会差。”夏灵瞬笑了笑，接着道：“都说吃开人面、撑起场面，难过情面，沈姑姑在宫中多年，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说她不好的，就连太后先前对沈姑姑也格外器重。而沈家已经败落这么多年，过往的那些人情体面早已不在，沈家父子两个却能在这些豪族之间吃得开，足见他们的手腕。”
朱厚照沉吟片刻，却也不得不承认夏灵瞬说的没错，道：“那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豪族，其势力自古以来就是盘根错杂，虽说当年太/祖爷兵强马壮，在江南打开一片天，将那些豪族暂且压了下去，可如今百年已过，这些人早就已经抱成一团，对上谄媚讨好官员、对下排挤小型商贩，要想在那里重新打出一片天地，就不能来硬的，只能选择依附他们而生，可沈家却能在这些豪族之间吃得开，看来确实是有些法子。”
“何况吴小姐如今在江南为我做生意，若是能搭上沈家的门路，将我的铺子开遍江南，甚至开到西方去，那岂不是更好？”夏灵瞬见朱厚照似乎是同意了，接着笑道：“不过有一件事情你可得想清楚了……”
朱厚照微微一愣，道：“什么事情？”
夏灵瞬似笑非笑地开口道：“你忘了？当初可是太/祖爷将沈家打散了发配至云南，如今你这个后代又要启用沈家，总该给人家一些什么吧？”
朱厚照闻言不由苦笑，道：“我倒是忘了这一茬……既然如此，便将如今沈家的人都接回乌程，好好安置，敕封沈琼莲之父为皇商，品级从六品，其皇商身份可一脉世袭，品级逐渐下降，封赏沈琼莲为敬奉夫人，其余赏赐你看着给些。如何？”
且不说皇商这个职务前所未有，对于一直以来被官方抑制的商人，能够得到一个官位，哪怕是从六品的小官也算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而“夫人”一称往往是封赏宫中年事已高且颇有威望的宫人，又或是当今皇爷或以前皇帝的乳母、保母等，如仁宗的保母杨夫人，不仅无需做事，还颇受宫中众人尊敬，她一直活到朱厚照年幼的时候，还曾教过朱厚照识字，算是他的半个开蒙老师。
而沈琼莲年纪尚轻却能得封“夫人”，可以在宫中受到恩养，便已经是对宫人最大的嘉赏了。
夏灵瞬微微颔首，道：“这倒是好说。不过给沈姑姑的封赏我还要酌情些许。”
朱厚照有些不解，问道：“怎么了？”
夏灵瞬叹了一口气：“沈姑姑曾经教过我礼仪，若是她真的想要夫人一称，只要继续在宫中待着就是，等年纪到了我必然会封赏她，可如今她却主动说要出宫去……我怕反而逆了她的意。”
“也好，待到你召见过她之后将我的旨意与她说过，看她自己的决断吧。我先想办法把太仓银库的银子偷偷调出来，先开始按照图纸重新造船才是要紧事。”朱厚照说完拍了拍一直坐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夫妻二人商量事情的朱厚熜，道：“熜哥儿可一定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了，等回头哥哥给你养个小宠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