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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一四五
等到一家人在小汤山住了几日,又提前为菜菜在小汤山别院过了生日，慢悠悠地回京之后，京中的年味早已经彻底散去,人们又渐渐恢复了平日里的忙碌。
朱厚照一回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李东阳边率先上奏疏请辞，希望能尽快告老还乡。
这一下倒让朱厚照有些猝不及防，毕竟李东阳这个内阁首辅干得好好的,虽然先前也与他有些摩擦,但尚且不算什么大冲突,李东阳性情温和，虽然难免有御史口中“首鼠两端、优柔寡断”之意，但也算颇得朱厚照心思。
而朱厚照和其他大臣之间一直没有爆发大规模冲突还是因为李东阳的居中调和,加上他又曾担任过朱厚照的先生，平心而论,朱厚照还是不希望李东阳离开的。
当然,也有一点原因是接下来朱厚照还要做更多“惊世骇俗”的事情,要是没了李东阳这个万金油,难保内阁和六部及给事中将来吵翻了天。
为此,朱厚照又将这道请辞的奏疏打了下去，还不忘在批示时写了许多好言好语,力求能够将李东阳安抚下来,最起码再干个两三年再走啊。
按理说朱厚照这个皇帝都留言劝慰了，李东阳也应该意思一下，可偏偏他铁了心,竟然又上了一道奏疏请辞。
朱厚照也很是郁闷，回来就和夏灵瞬吐槽起来：
“我平时对他都好声好气的，还经常叫他‘先生’,逢年过节你也打点许多，他娘子还是朱仪的女儿，怎么说也算是沾亲带故，我才刚从小汤山回来他就请辞……不知道还以为我怎么赶他了。”
夏灵瞬为他泡了一杯水果茶，安抚道：“许是李大人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呢？”
“年纪大？”朱厚照嫌弃道：“你知道王恕吧？八十多岁了还在任，要不是出了点事情，没准我继位的时候他还能接着干呢。李先生今年也才六十三岁，年纪和他比能算大吗？”
夏灵瞬憋着笑道：“那王大人毕竟是个例嘛。李大人平日里看着便觉得弱不禁风的，年纪大了身体说不定也不大好呢。既然如此，我让太医院的院正去看看李大人的身体，有了结论再说。”
朱厚照微微颔首，随后又想到什么，道：“不行，我得跟着一起去，省得这老先生和太医联起手来做戏骗我。”
夏灵瞬无奈地摇摇头，道：“好好好，随你就是了。”她想了想，又道：“等太医院的人回来，李夫人必然要进宫谢恩，到时候我再为你问问。”
朱厚照微微颔首，随后话锋一转，道：“等将这些时候的奏疏看完，我便打算与内阁一同商量册立菜菜为皇太子的事情，身为皇太子便要开始出阁识字读书了。”
孙吉闻言立刻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到夏灵瞬手边。
朱厚照解释道：“这是我让人摘下来的日讲官人选，里面都注解了他们的科考名次与任职，你再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和我说说。”
夏灵瞬拿起册子翻了翻，道：“怎么选了这么多人出来？”
“虽说日讲官不如经筵讲官一般重要，但怎么说也是未来太子的老师，将来新帝即位，这些人都是要身居要位的，当然要细细擢选，不能让不忠无能之人投机成事才是。”
夏灵瞬将册子又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忽然看到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名字，不由念出了声：“严嵩……”
朱厚照看了一眼册子，随后道：“此人倒是有些才华，文笔很是不错，因此修《孝宗实录》时也命他一起去修了。”
夏灵瞬又看了看下面批注的严嵩的生平经历，只见上面写着此人于弘治十八年考中乙丑科进士，排名为二甲第二名，被选为庶吉士，又跟随焦芳一同修撰《孝宗实录》，先前还是菜菜陪读中的一人，算来如今不过三十岁，若是再担任皇子的讲官，以这份履历，将来必然是大明官场上的风云人物。
她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什么，道：“上次和菜菜说起太子的事情时……他是不是提到过一位严先生……？”她将册子又翻看了一遍，忽然发觉这上面姓严的人并不多，而真正和菜菜有过接触的也只有严嵩一个。
朱厚照回想了一番，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夏灵瞬沉吟片刻，道：“既然这样，将菜菜叫来问问，看看他想不想这位严先生任他的讲官。”她说完又想起什么，接着叮嘱道：“还有二哥儿，将他们两个一并带来吧。”
朱厚照微微颔首，抬手让孙吉去通报，随后才对夏灵瞬问道：“怎么，这个严嵩你有印象？”
夏灵瞬摸摸下巴，道：“确实有些印象，不过似乎不是什么好印象。”
朱厚照闻言不由皱起眉头，随后道：“既然如此，不用就是了。”
夏灵瞬却摇摇头：“菜菜这孩子到底心宽，虽说对谁都好，可一向是个不记事的，既然能记住这位严先生，想必他是有过人之处的。”
不一会儿菜菜和朱厚熜便被带来了，两个小娃娃分别坐在夫妻二人怀里，夏灵瞬这才问道：“菜菜，你马上也要读书了，之前身边陪你的几个先生要换吗？”
菜菜满不在乎地开口道：“不用啦，他们对我挺好的。”
夏灵瞬与朱厚照对视一眼，随后又问道：“先前是为了让你陪你小姨一起上课，所以才教你去听杨一清杨先生的课。可是你如今要从最简单的开始学，那就要重新为你找几个启蒙的老师，之前在你身边有教得好的先生吗？把他的名字告诉娘，娘让他做你的启蒙老师，怎么样？”
菜菜皱着一张小脸，嘟囔道：“可是我都不记得他们的名字……”
朱厚照见他颇为苦恼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好笑，清清嗓子问道：“那记得他们有什么特征吗？别人怎么称呼他的？”
菜菜想了许久，终于想起什么，道：“严先生！大家都叫他……叫他‘惟中’！”
——严嵩，字惟中。
夏灵瞬又看向朱厚照怀里的朱厚熜，问道：“二哥儿知道这位严惟中先生吗？”
朱厚熜点点头，道：“知道的，严先生待我们态度恭谨而又可亲，有时还从宫外带粽子糖来。”
夏灵瞬立刻便明白了自家菜菜为什么对这位严先生“情有独钟”了，原来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啊。她忍不住瞪了心虚的菜菜一眼，道：“原来如此啊，难怪皇长子对严先生这样惦记呢。背着我这么放肆吃糖，小心坏了你的牙！”
严嵩敢背着其他人给菜菜吃糖，借机讨好菜菜，也算是谄媚皇子，将来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情呢！夏灵瞬自然既是生气又是担忧。
菜菜委屈巴巴地开口道：“是我要了好久严先生才给我的……他说那是他夫人给他买的，怕他有时困饿……”
夏灵瞬听他说完不由一愣，她垂下眼睑想了想，还是对朱厚照道：“既然如此，就先按照这册子来，擢选出才学德行都还算不错的人来，等到他们都为菜菜和二哥儿讲过一段时间的课之后再决断要留哪几个人。”
朱厚照见她似乎是思考过的，便也同意了。
菜菜见夏灵瞬已经不再抓住他吃糖的事情训斥自己了，这才抱着夏灵瞬放心地撒娇：“妈，范嬷嬷什么时候回来啊？叔叔想她了。”
先前范氏说自己身子有些不舒服，需要看了大夫再回宫，免得将病气传给两个哥儿，因此夏灵瞬也没有过多催促，毕竟朱厚熜如今也长大了，不需要保母时刻守着，冯氏一个人也足够照顾两个孩子，再不济还有其他宫人，跟着照顾朱厚熜也有两年了，不会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夏灵瞬看向朱厚熜，见他有些羞怯而又难为情，却还忍不住偷偷看向夏灵瞬，只觉得这小娃娃可爱极了，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道：“你的妈妈病了，正在宫外养着呢，等回头我让人去问问，若是宫外的大夫看不好就让太医来看看，好不好？”
朱厚熜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应声道：“好。”
等到两个小娃娃各自去玩了，朱厚照摒退其他人，这才出言问道：“我看你刚才不大想让严嵩担任菜菜的日讲官，怎么又改主意了？”
夏灵瞬叹了一口气，道：“虽说此人在我印象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名声，但既然能跟着修撰《孝宗实录》，文采总不会太差，更何况我又没有亲眼见过他，他此时是好是坏也很难说，仅因我的一句话决定他的前途是对他的才学德行的侮辱，既然如此，不如等真正见过了他再说。”
朱厚照见她还有些憋屈，笑着安慰道：“是忠是奸倒也并不重要。忠臣会做错事，奸臣也未必是老鼠屎，全看掌舵的人如何把握。”
夏灵瞬敷衍道：“是是是，我又向先生您学到了。您有这个闲心还是想想怎么挽留李大人吧，菜菜的经筵讲师不也还没有定下来吗？亏你有这个闲心说教……”
朱厚照挑眉一笑，很是得意，道：“我已经有主意了。”
夏灵瞬有些狐疑：“刚刚不还急得团团转吗？这么快就有主意了？”
“还要多亏你提起这擢选经筵讲师的事情，不然我也想不到。”
夏灵瞬眨眨眼，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李大人做菜菜的讲师？”
“自然，他都教过我爹和我了，再教教菜菜还不是小菜一碟？”
夏灵瞬怀疑地问道：“你确定他真会留下来？”
朱厚照自信地开口道：“一定会。”
他实在是太懂李东阳的性子了，虽然看着有些过于柔和，但李东阳的心性却是比谁都坚毅，尤其是在涉及家国天下的大事上，李东阳很有几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品性。
作者有话要说： 来更新啦~
菜菜：如果我知道当太子要经历这么多，当初我就不会……
小朱：听话~你爹还等着带你妈出去浪呢！
桃子：还有我！
菜菜：……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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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一四六
菜菜的日讲官选好了,去给李东阳看病的太医也回来了，李东阳本人自然是没什么太大的病痛，最大的问题也就是过度疲劳罢了,毕竟身为内阁首辅，上要应对皇帝、下要安抚百官，换谁都会心力交瘁。尤其是这几年，李东阳的精神状态也确实与先前相比有些差异。
不过比起李东阳的身体情况,更神奇的是他的态度转变——先前还一直坚定着要辞官还乡的李大人忽然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辞官的奏疏也不写了,反而踏踏实实地继续在内阁干活了。
众人都有些好奇，夏灵瞬自然也不例外，不过比起李东阳是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的猜测,夏灵瞬更好奇朱厚照暗中亲自去看望了一番李东阳，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能让原本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李大人忽然回心转意。
不过一码归一码,夏灵瞬还是大方地将自己小金库内的名贵药材、补品等等赏赐了下去。
没过几日,李东阳夫人朱氏进宫谢恩,还一副忠君爱国的样子,代为转述了李东阳对于夏灵瞬为他延请太医的感谢，阐述了教导太子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同时还不忘郑重承诺一定会好好教书,绝对让菜菜成为一个懂事理、明是非的好孩子。
夏灵瞬甚至有些怀疑朱厚照是不是去李东阳府上给他们一家子洗脑了……
虽说如此，夏灵瞬也就是对朱厚照与李东阳说了什么有些心痒难耐，比起这个她还有一些要紧事处理。最重要的自然就是沈琼莲以及江南沈家行商的事情,不过在此之前，她还需要处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朱厚熜的乳母兼保母范氏,她怀孕了。
怀孕之后便不能继续在宫中担任乳母或保母，毕竟孕妇是没办法照顾另外一个娃娃的，若是隐瞒不报要受宫规处置，严重者甚至会波及性命。
好在范氏识趣，在宫外呆了几日，确认怀孕之后便及时通知了夏灵瞬。
算来朱厚熜也已经三岁多了，不再需要乳母，只要有个生育过的保母悉心照顾就是，但怎么说范氏也是朱厚熜从安陆带来的唯一一个“亲人”，先前范氏出宫一段日子朱厚熜便有些思念，要是生孩子怎么说也要个一年，朱厚熜本就心思敏感，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夏灵瞬一时间也有些苦恼到底该怎么安排，毕竟总不能因此不让范氏生孩吧？
她想了许久也没能想出个结果，最后只能想出将朱厚熜接到自己身边照顾的办法，好在自从乾清宫大火死里逃生之后朱厚熜与她更加亲近，倒也不怕朱厚熜“认生”，只是这样便必然要稍稍“冷落”自家儿子，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冷落哪一个夏灵瞬心里都不好受啊。
未曾想到朱厚熜却很是懂事，听说范氏有孕便主动来找夏灵瞬，道：“娘娘，我已经长大了，有冯嬷嬷偶尔看顾我就好了。”
夏灵瞬知道朱厚熜一直以来都分外乖巧便是范氏在一旁悉心教导的缘故，加上虽然两个娃娃吃住都一样，但毕竟一个有父母陪伴，一个只有乳母，而身份又有一定的悬殊，朱厚熜自小便明事理也很正常。
而如今他唯一能肆无忌惮撒娇的乳母也不能再陪着他了，朱厚熜虽然努力做出乖巧懂事的样子，但心里还是难受的，夏灵瞬自然看得分明。
夏灵瞬搂着朱厚熜，拍拍他的肩膀道：“傻孩子，你还小呢，怎么能没人照顾？你还怕哥哥嫂嫂对你不好吗？”
朱厚熜被她搂在怀里，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
夏灵瞬有些诧异于他的敏锐，但还是安慰道：“你是他的兄弟，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