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信垂下眼，恭敬应声道：“是。”
朱厚照在前面走着，对身后跟着的怀信道：“如今蒲桃已经嫁了出去，皇后身边最为可靠的便是你，你也是她手下办事最妥帖的，皇后对你也很是信任，你万不可因着这份信任而不识好歹，失了自己的身份。”
怀信应了一声。
“我知道你在宫中也发展和安插了不少人手，宫外也不在少数，就连唐寅那里也有。”朱厚照说完停下脚步，横了怀信一眼，见他面不改色，只是额头沁出些许汗珠，心中倒是多了几分赞赏，随后继续敲打道：“若是能好好办事，将来有的是你飞黄腾达的时候，可你若是不忠皇后，就不要怪朕无情了。”
怀信微微躬身，道：“奴婢遵旨。”
朱厚照想到他敢在大火之中亲自去救夏灵瞬，足以看出他的真心，便道：“你退下吧。”
他目送着怀信离开，刚吐出一口气，没想到夏圆儿居然从角落探出头来，道：“皇爷姐夫，你怎么叹气啊？”
朱厚照被这小妮子突然跑出来吓了一跳，随后又定神道：“不过是敲打敲打你姐姐身边的人罢了。你昨夜和你母亲陪着团姐儿那么久，怎么不好好休息，跑到我这里了？”
夏圆儿嘻嘻一笑，道：“我让娘去休息了，自己就想着在院子里走走，等到用过午膳之后再休息，免得午后练武没了精神，只知道困倦了。”
朱厚照见她一双大大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眉飞色舞的样子看着就不大像是有什么好事要找自己，无奈道：“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别回头捅娄子了才来找我，到时候你姐姐连我一起骂……”
“我怎么会闯祸呢？我又不是我三哥……”夏圆儿见他明显不大相信自己的样子，立刻凑到朱厚照身边小声道：“姐夫，你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做啊？”
朱厚照心里一跳，故作无事道：“我能有什么大事做？”
夏圆儿一跺脚，道：“我刚刚在外面窗户那里都听到了，姐夫，你是不是要去边关啊？”
朱厚照赶紧冲她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夏圆儿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声张，只好小声道：“也带我一起去呗……”
朱厚照确定了周围没有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随后才道：“这是去打仗，又不是去春游，怎么能带你去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和你姐姐交代？”
“我又不是什么金贵的名花，难道还会自己碎了不成？”夏圆儿见朱厚照神色坚决，道：“那……那我做姐夫你的亲卫，这下总安全了吧，难道你一个主将还要亲自上战场不成？”
朱厚照当然不会承认他真的打算亲自上战场作战，他想了想，道：“可是你要是走了，万一到时候朝臣怀疑是你姐姐撺掇我去关外，想要借机把握朝政呢？”
夏圆儿一哽，嘟着嘴小声道：“姐夫你明明答应我带我一起去打仗的，这时候居然出尔反尔……”
朱厚照叹了一口气，道：“我自己尚且不清楚如今的局势，怎么能带你去冒险呢？”
夏圆儿赌气道：“你不答应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说罢便自己跑开了。
朱厚照不由有些头疼，寻思着自己要是真的带夏圆儿出关了，夏灵瞬不得抓住他一顿揍啊……想到刚才夏圆儿自己甩了狠话，朱厚照心里也有点发愁，不过夏圆儿出宫还家好说，京城却不是她随随便便就能出的，就算出了京城，想要出关也需要一定的证件，不是夏圆儿摆架子就能出去的。
想到这里，朱厚照也松了一口气，打算去找钱宁好好谈话，让他留守京中保护好皇后。
孙吉办事速度一向很快，公主降生的旨意很快便发出，连同朱厚照要与民同乐的意思也一并传了出去。公主大名濯英，封号定为万泉，待到公主年纪大些了再行册封礼。
公主出生自然又是一件大事，反倒将鞑靼的事情盖了过去，让朝中的官员们都松了一口气。
朱厚照那个脾气和性子，要是因为这件事一时间头脑发热、想着冲出去打仗，他们就是愁也该愁死了。好在皇后这一胎生了个女儿，朱厚照的性子必然是喜欢的不得了，不然也不至于公主一出生就这样大张旗鼓地庆贺，还提前定下了封号等等。
不过大臣们也没有开心太久，公主降生之后虽然歇朝一日，但之后还要继续回来面对朱厚照愤愤不平的抱怨，他们也只能受着。
然而次日一早，大臣们早早地便到了奉天殿内等待视朝，却等了许久也未曾见到朱厚照，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不明白朱厚照这又是在和他们玩什么把戏。
不在乾清宫住、上朝有时迟到就算了，怎么这次拖了这么久还没来？
眼看着早朝都要结束了，李东阳赶紧派人去问消息，又等了许久，才总算得到了消息。只是这消息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纵使李东阳习惯性地放平心态，听到这个消息，脸色还是不免有些僵硬。
好歹在首辅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李东阳自然也明白，若是自己乱了阵脚，文武百官就更好不到哪里去了，因此只是温声安抚大家道：“万岁爷身子有些不适，今日便免朝不视了，同僚们各自散去吧。”
他这么一说，群臣们都是面面相觑，唯有几个言官有些愤愤不平，口中责怪着朱厚照这样拖拖拉拉找借口不上朝实在是有违祖制，应当及时进谏劝说才是。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群祖宗，原本神情和煦的李东阳一下子垮下了脸，连身子都有些站不稳了。
内阁其余人并不知晓情况，见如今没什么人了便开始询问李东阳究竟发生什么了。
李东阳也顾不得其它了，颤颤巍巍张口道：“皇爷跑了！”
满堂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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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官1：皇爷怎么又不按时来上朝，太过分了！
言官2：是啊，把祖宗家法置于何地啊！
言官3：我打算写一篇长长的奏疏规劝皇爷！
言官4：+1！！
言官5：不！要写血书！让皇爷正视我们的请求！
言官6：我赞同！
言官7：我支持！
……
李东阳（内心os）：我太难了……
小朱：爷溜了，没想到吧！
桃子：我还刚刚出生呢，我说什么了吗？？？烦人！
第159章 一五九
所有人都被这个晴天霹雳震得回不过神,最先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消化了许久的李东阳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说完这句话便已经汗如雨下，周围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最后还是杨廷和率先反应过来,道：“那立刻派人去找啊！”
众人如梦方醒，梁储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皇爷能去哪儿啊？”
他这么一说，大家便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还是杨一清开口道：“不如去问问皇后娘娘？”
朱厚照移居皇城西苑,唯有夏灵瞬陪伴,要说谁对朱厚照的行踪最为了解,那必然是夏灵瞬了。
“快、快去西苑！”
内阁众人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各自坐着小轿，急急忙忙地奔向西苑去了。
累倒了好几个轿夫,众位大臣才急急忙忙地到了西苑。自从乾清宫大火一事，加上朱厚照移居,西苑的守卫更加森严,见这几个大臣各自捋着胡须喘着气,一点内阁大臣的气度都没有,好不容易让门口的守卫进去通报了,得以顺利地进入西苑，梁储、蒋冕等人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杨一清的脸色却没好到哪里去,他心里隐隐有个揣测,只是碍于众人都在，不方便当面说出来。
内阁大臣们被请入了朱厚照往常召见大臣的西苑书房，却迟迟不见夏灵瞬,心中难免有些着急，甚至忍不住想拉着奉茶的几个女官询问皇后娘娘究竟何时才能出来。
好在很快便有宫人通报道：“皇后娘娘到。”
众人依制行礼，道：“臣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福寿安康。”
夏灵瞬扶着觅菱，勉强站直身体，摆摆手道：“快请起，诸位大人们坐吧。”她身边的觅菱急忙让夏灵瞬倚着自己，免得她下一秒便会摔倒在地。
众人这才想起眼前的皇后娘娘刚刚诞下公主不过三天，能够下地走路都很是不易，更不必说来见他们这些外臣了。
夏灵瞬在觅菱的搀扶下坐在宫人搬来的凳子上，这才勉强呼出一口气，旁边的宫人立刻为她端了热茶来。
如今虽然已经算是入秋了，但夏日的暑气还隐隐蒸腾着，宫人们身上的衣服也大都是纱衣，就连大臣们也不例外，都还是清凉的衣服，可夏灵瞬却穿着立领长袄裙，都是棉布所制，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加上屋子内坐了这么一圈人，她额头也开始隐隐冒汗，许久才开口道：“大人们想必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吧？”
李东阳见状道：“是皇后娘娘告知我们……？”
夏灵瞬微微颔首，道：“确实如此。”
杨廷和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夏灵瞬，道：“恕臣失礼，为何皇后娘娘今日才通知臣等？”
夏灵瞬眉头微微蹙起，开口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皇爷不见了，这些时候为了生产方便，万岁爷与我并不在一起住着，诞下公主之后，万岁爷过来看望过我和公主，还说洗三礼无需我担忧，交由老娘娘就是。”她端起茶盏抿了几口热茶才缓过劲来，道：“我身子这些时候还不大舒服，又是坐月子的时候，有诸多不便，未曾与万岁爷在一起太久……”
杨廷和接着追问道：“那皇后娘娘今日是如何得知的？又为何召臣等前来？”
“今日太子说这两日未曾见过爹爹，我便有些奇怪了，派我身边的人去皇爷屋子里询问，未曾想到……皇爷与他身边的亲信都不见了。”夏灵瞬说完这话不由长叹一声，随后道：“皇爷不见毕竟是一件大事，早朝又无人主持，各位大人们都是内阁之臣，太子也说平日里极为信重李先生，我便想着即刻支会李大人，先想办法将早朝解决了再说。”
她口中的李先生自然就是李东阳了，这位老首辅也为菜菜讲过几节课，菜菜对他倒是也有些印象，不过更多还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罢了。
李东阳听她一番解释下来，眉头已经舒展，杨廷和却依旧保持怀疑的态度，他还想追问什么，李东阳打断道：“那万岁爷探望娘娘的时候可说过些什么吗？是否透露过自己的事情？”
杨廷和也知道此时不是质疑夏灵瞬的最好时机，只好跟着其他人一起听夏灵瞬的回忆。
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知道朱厚照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以前至多是在宫外游玩，怎么现在跑出去不仅隐瞒踪迹，还连早朝都不上了。
夏灵瞬思虑片刻，道：“万岁爷来探望我时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安慰了我几句，又哄逗了公主几句。”她又想了想，似乎想起什么，道：“不过前些时候万岁爷倒是和我不忿了几句话，大抵是和边境鞑靼有关的，似乎是在骂鞑子不识好歹……”
众人恨不得一拍大腿，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他们怎么忘了，如今这位年轻的皇爷和先帝不一样，而是一位好战者，听到这样的军情愤怒在其次，更多的则是兴奋，想必是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飞到边关去，好能做一回大将军，享受金戈铁马、万丈荣光的戎马生涯。
想到这里，大臣们心中连连叫苦，寻思着土木堡之变还在前面引以为戒呢，怎么偏偏这位皇爷就是忍不住呢？太/祖、太宗那都是一百年才会出一两位的人才，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啊！要是出了个三长两短，再次上演土木堡之变，就不往大了说，从小处说，他的老婆孩子该如何支撑门庭啊？
李东阳立刻道：“最近的出关之路便是自居庸关去，我们得赶紧派人追！”
蒋冕有些愁苦，道：“只是不知道万岁爷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我们还能否追得上……”
李东阳也顾不得思虑了，拍板道：“不管追不追得上，我们都得追！”
夏灵瞬适时发表自己的疑问，道：“大人们的意思是……万岁爷去了边关？”她犹豫着说完这句话之后，虽然努力维持着脸上的镇静，但还是流露出了些许惶恐。
一个妇人能保持这样的沉着的态度已经很是不易，众人纷纷沉默不语。
李东阳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朱厚照要是出了个三长两短，他李东阳如何向先帝、曾经的学生交代呢？
他一生中都未必有今日这般果断的抉择，大声道：“我亲自去追！”
蒋冕立即劝道：“李大人年事已高，难免不便，还是我和叔厚去吧！”
李东阳今年已经六十又四，哪儿经得住快马追人啊？要是出个什么三长两短可怎么办？这颗是大明首辅啊！
李东阳坚定道：“我去！只要我劝说，万岁爷一定会回来的！”
他这话说得确实有些道理，毕竟李东阳曾是朱厚照的先生，在朝中声望很高，朱厚照对他也很是信重，若是连李东阳的话都不听，朱厚照还会听谁的话呢？
夏灵瞬此时却开口道：“李先生年纪毕竟不小了，况且万岁爷不在，朝中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处置，还是得李先生坐镇朝中，追万岁爷的事情就请其他几位大人多多费心。”
杨廷和对李东阳还算是信任，两人私下里关系还算不错，如果李东阳能够坐镇朝中，他也能放下心，免得夏灵瞬这个不一定可靠的皇后掀起一股妖风。
虽说夏灵瞬刚才的说辞无懈可击，但杨廷和心中的直觉告诉他，夏灵瞬这个娘娘并非只有深宫妇人、平民皇后那么简单。
李东阳无法，也知道夏灵瞬说得有道理，他只能看向杨廷和道：“介夫，我信得过你，这事便交给你和敬之了。”
杨廷和也对夏灵瞬所说的事情经过保持一定的怀疑态度，自然想着能够当着朱厚照的面好好问一问，便立刻应了下来。
如今太子年幼，皇后刚刚诞下公主，唯有李东阳这个首辅要暂时撑起来，将朱厚照“偷跑”前往边关这件事暂时瞒下来，免得这件事与土木堡之变结合在一起导致人心涣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