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灵瞬有理撑腰,义正言辞地开口道:“吴太医不是说了,万岁爷不能为了好看就不穿披风,要是风寒了,身体又该不舒服了。”
朱厚照忍不住嘟囔道:“你们两个倒成了一伙的,整天催我……”
“等到回头我叫尚服局再给皇上做几件披风,要是有好皮毛了,多缀几层,这样才保暖呢。”夏灵瞬见朱厚照又有些不耐烦,打住不说,转移话题道:“万岁爷早些回来,我让人给万岁爷□□吃的菜。”
“知道了。”朱厚照应了一声,忽然道:“我要你做的披风。”
夏灵瞬急忙推拒,道:“这可不行,我做衣服的手艺和尚服局相比差远了,你穿着不一定舒服的。”
她当然不会说她的绣工出人意料的差劲,打个补丁还凑合,绣花样是一个比一个的丑,不然又该被朱厚照逮着嘲笑一顿了。
朱厚照转了转眼睛,道:“我记得以前我还送过你一件披风呢,也该你做一件给我了吧?我可等着呢。”
夏灵瞬目瞪口呆:“那么早以前的事情你还记着呢!你还真……”她见朱厚照盯着自己,只能改口道:“真有耐性……”
“我说了,我一直很有耐心。”朱厚照见她缩成一团,像是懒洋洋的猫儿一样,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便将冰凉的手一下子探进被子里,贴在夏灵瞬的脖颈上,冰得她一激灵。
“你干什么!”夏灵瞬一脸怨念地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被她的表情逗笑,见她气势汹汹地坐了起来,急忙接过蒲桃递过来的披风向外走,还不忘对蒲桃道:“快让你家娘娘好好休息,别冻坏了身体。”说完便跨出门槛,还不忘亲自将门重新合上。
夏灵瞬喊道:“别忘了用早膳。”听到朱厚照回话,这才重新躺了回去。
蒲桃欢天喜地地送走了朱厚照,回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道:“娘娘,你瞧瞧,万岁爷多关心您呐。”
夏灵瞬却冲着门口做了个鬼脸,哼了一声躺回被窝里,翻了个身继续睡觉了。
可偏偏脑子里还有着朱厚照的样子,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挣扎了半天还是没能回笼觉的夏灵瞬只好重新睁开眼,对蒲桃道:“让人去准备早膳吧,我饿了。”说完就从被子里爬了出来,接过蒲桃递来的衣裳换好,自己坐在妆台前梳头去了。
蒲桃又让人准备洗漱,自己走上前去给夏灵瞬绾发,一边绾一边道:“娘娘怎么了?今日看着有心事。”
夏灵瞬才不会告诉蒲桃自己在想什么,只是道:“我是在想我三哥的事情。”
蒲桃安慰道:“娘娘就放心吧,万岁爷一定能将事情摆平的。”
夏灵瞬眨眨眼,回过头看向蒲桃,道:“蒲桃,你怎么这么信任他啊?”
蒲桃手里还捧着她的一缕头发,见她回过头来,急忙喊道:“娘娘慢点,小心扯到头发——”她一边替夏灵瞬将头发盘到脑后,一边道:“娘娘不知道,奴婢之前是伺候万岁爷的,那个时候万岁爷还是太子呢,他对我们这些宫人可好了,一向体恤我们。要是换到别的宫里去,不说主子难伺候,就是管事的先生女官们就要刁难我们的,只有万岁爷不仅让我们随意去玩,要是谁家里有什么事,万岁爷也都想办法帮我们。那个时候人人都羡慕我们在万岁爷那里做事,没有哪个人能像万岁爷那样将我们放在眼里的……”
夏灵瞬见蒲桃脸上有崇敬的神色,不由轻轻一笑,随后道:“难怪以前总听你在我耳边给他说好话呢。”她算了算时间,问道:“再过五六年你也该出宫了,是要回家还是要留在顺天?”
蒲桃一听这话,立刻大惊失色,道:“奴婢不想出宫!”
“你总不能在宫里待一辈子吧?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再不济回家看看不好吗?”
蒲桃嘟囔道:“奴婢是想去看看外面,只是奴婢家中已经没有人了,是婶娘将奴婢送进了宫……奴婢不想回去,等到将来老了,就和其他年老的宫人一起去安乐堂就好。”
夏灵瞬微微一愣,随后拉着她的手,道:“如果有一天你想出宫了,就去我家吧,好不好?就当是替我照顾我父母和两个妹妹了,等到你想要嫁人了,我给你攒嫁妆,谁敢欺负你,你就叫我那个三哥去收拾他。”
“娘娘……娘娘待奴婢真好……”蒲桃不由攥紧了她的手,道:“蒲桃愿意一直陪在娘娘身边,等娘娘将来有了小娃娃,蒲桃还能继续照顾千岁爷呢。”
夏灵瞬被她的话逗笑,心里嘀咕未来的千岁爷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钻着呢。
蒲桃有些摸不着头脑,道:“娘娘笑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万岁爷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夏灵瞬有些出神,忽然想起什么,对蒲桃问道:“咱们库里还有闲置的布料吗?”
蒲桃忽然被问起,也是一愣,道:“奴婢今日就去查查簿子。”
朱厚照上朝之后,大部分都是往常的汇报,约莫着过了一个时辰,朱厚照才懒洋洋地开口问道:“还有什么事要上报吗?”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人站了出来,正是之前参了夏勋一本的张芹,他开口道:“臣有要事奏报。”不等朱厚照说什么,他便接着道:“昨晚皇后娘娘急召臣子夏勋入宫,彼时已经时候不早,夏勋身为外男,贸然出入后宫,实在是不妥。”
张芹将事情抖开,除了些许人面色惊诧,大部分人都已经了然于心,只是站着沉默不语。
“说来是朕的家事,不过既然张芹提起来了,那朕就说了吧。”朱厚照难得的面色严肃,道:“皇后不掌宫权,是从太后那里得知夏勋的事情的,她是朝堂诸位国之栋梁择选的一国之母,品行如何诸位必然比朕更加清楚——因此她才叫夏勋进宫受诫,乃是皇后应尽职责,约束外戚。”
他见张芹还要说什么,接着道:“朕与皇后一同见了夏勋,早已问清事情的缘由,责令他回去思过。至于张芹前几日所进的折子,朕已经派遣锦衣卫彻查此事,待到有了结果再议。”
众臣听朱厚照这么说,就知道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各自垂首不语,张芹依旧面不改色,只是道:“不知太后何时才能收束身边之人,归还宫权于皇后娘娘,便于皇后娘娘管束内廷。”
朱厚照等这句话已经等了许久,故意道:“此事是朕家事。”
“亦是大明国事,还请万岁爷纳谏!”
“有这闲情,不如看看下面的民情,不要等到民怨激愤了,再叫锦衣卫四处灭火!”朱厚照见无人说话,便让张芹退下,反而问起别的事情:“文渊阁的事情筹备的怎样了,等到明年开春便可以动工了吧?”
户部尚书韩文站了出来,道:“已经筹备妥当了,不过今年毕竟还是吃紧,皇后娘娘的千秋节及年节、灯节开销……”
朱厚照听他提到夏灵瞬的生辰,沉默半晌,道:“好歹是皇后入宫后第一个生辰,理应大办。”
下面又有人道:“文渊阁毕竟事关学子,还请万岁爷多多斟酌,有所取舍。”
朱厚照无法,只好道:“就按你们所说的,相应削减吧。”
“万岁爷圣明。”
等到下朝之后,朝臣们纷纷出宫,偶然有三五个聚在一起闲聊的。
谢迁、刘健与李梦阳三人一起走着,谢迁见两人各有所思,忍不住开口道:“还真是奇了,咱们万岁爷还会维护人了,万岁爷从小就爱折腾,最不喜欢循规蹈矩,居然对皇后颇为钟意。”
刘健也有些意外,道:“那时皇后入宫不过三四天,怎么会与万岁爷与字迹如此之像?”
谢迁不以为意,道:“万岁爷最爱出宫,说不准是什么时候的机缘呢。先前从我家那口子那儿看到皇后的字,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万岁爷的字,细看笔锋又有所不同,终究是少几分力道。”
李东阳笑呵呵地说道:“说来也是机缘,我在师兄那里见过皇后的字,才因此判断。”
刘健摇摇头,道:“原本还以为这皇后娘娘是个花架子,没想到还有几分真本事,知道该如何堵这些御史的嘴……只是不知道是谁授意的。”
谢迁像是听了什么笑话,打趣道:“希贤你没听说吗?昨天皇后哪里是训诫啊,那是把她那三哥叫进了宫打了一顿,还是万岁爷到了皇后才停手的。”
刘健有些诧异,道:“真有这事?我还以为是那些宫人玩笑的。”
上一个这样“能文能武”的皇后还是仁宗的仁孝徐皇后,可说来她是开国大将徐达的女儿,又是在太宗年轻时跟着打过仗的。土木堡之变后大明便是以文治天下,成化时虽然直捣建州女真,但先帝继位之后便不再大肆用兵,天下太平,自然也是多从普通百姓家中选取贤良淑德、文采见长的女子位居中宫,夏灵瞬打人实在是惊人之举。
“都是一家人,打又能打到哪里去?你们两个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的?”李东阳笑眯眯地说完,忽然变了神色,道:“于乔,你还是少打听宫里的事情了,今日万岁爷不是还说太后将皇后叫去宫里责备,太后又是怎么知道舒芬的折子的?”
“我们知道这些也是为了万岁爷好,他还年轻,需要我们时刻守着,先帝也是如此嘱托的。”谢迁见李东阳不说话了,接着道:“太后也该收敛收敛了,这么下去不应当,寿宁侯与建昌侯如今反倒比先帝在时更加嚣张了,君臣之道都不恪守,我常听家里的仆人说建昌侯在外提起万岁爷都是一口一个‘外甥’。这成何体统?”
李东阳反问道:“刚才万岁爷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谢迁有些诧异,道:“是吗?万岁爷没提这事啊……”
“子不言父之过,皇后的父亲当初不就是因为建昌侯的事情闹得外放,如今也只能顶了个同知的职位在家赋闲了。”李东阳见刘健与谢迁都沉默不语,这才意味深长地开口道:“万岁爷不小了,如今已经娶妻,过几年就是要当爹的年纪了,可不是当初我们教书时的千岁爷了。君臣有别,天子之意,难以揣测。”
作者有话要说: 来更新啦嘻嘻嘻
小小朱:我还在犄角旮旯:)
小朱:我也不想
灵瞬: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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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五十五
“台子都布置好了吧?”
“回娘娘的话,布置好了,让小厨房做的点心也都备好了。”
往常戏台子都在坤宁宫后院搭,但今天朱厚照请了太后来,规模当然要提一提,不能像他俩那样,随便支个台子就算是完事儿了。因此夏灵瞬特意让宫人们好好布置了一番,又叫蒲桃去六尚挨个儿请了应该的人问了问礼制,虽说也没少得白眼,但布置也还算是得当。
夏灵瞬环视一周,满意地嗯了一声,正要问太皇太后那边让人去请了没有,已经有宫人小跑过来,道:“娘娘,太后娘娘来了。”
夏灵瞬哟了一声,随后道:“还愣着干嘛,和我去给太后娘娘见礼呀。”
还不等夏灵瞬带着宫人们去前殿给太后见礼,太后已经带人走了进来,道:“不用了,我可受不得你的礼。”
“那哪儿能啊。这宫中最忌尊卑上下,不然明天该叫御史们知道了,说我这个皇后不识大体呢。”夏灵瞬笑盈盈地行礼道:“媳妇见过母后,母后福寿安康。”
张太后哼了一声,走到主位上坐下,旁边立刻有坤宁宫得宫人为她奉茶,太后瞥了一眼茶盏里的茶水,拿茶盖撇了撇上面浮着的沫子,嫌弃道:“皇后宫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样的茶也拿出来?先前皇上在这里,也喝这个?”
夏灵瞬自顾自地起身回答道:“媳妇小门小户出身的,不懂品茶,甘甜解渴就行了——媳妇倒也想喝一口好的,奈何人家紧张,一年上来得好茶叶,两分进献给奶奶,三分进献给万岁爷,剩下的大抵是叫他们自己分得喝了吧,我的脸面不够大,从人家手里抠不出来啊。”
张太后面色一僵,没有说话。
这剩下的茶自然是到了张太后手里了,不过也不全是她一个人喝,分给寿宁、建昌两府中的茶叶,都快赶上朱厚照这个皇帝了。张太后疼爱、维护两个弟弟,自然是不能继续和夏灵瞬针尖对麦芒,只好沉默不语。
夏灵瞬拦住一旁上点心的宫人,自己端着盘子走到太后身边,将点心轻轻放下,道:“母后要想喝好的,我去光禄寺、去尚食局请些好的来,就是尚膳监也去得,是母后和万岁爷要茶,看看他们哪个敢懈怠。”
太后自然是知道这些宫人敢给夏灵瞬甩脸子是因为宫权在太后手里,两宫不睦是内廷人尽皆知的,一个是亲娘,一个是新媳妇,有点眼色的都知道该站哪一位,尤其是专擅内廷的六尚,除了尚服局的沈琼莲,没一个给坤宁宫好脸色,不然之前蒲桃也不会跑到光禄寺那边说小厨房的事情去。
她清清嗓子,道:“免了吧,先帝不好铺张浪费,最尚节俭。”
夏灵瞬乖巧地应了一声,却不由暗自腹诽。
先帝是不爱铺张浪费,可您说这话不是逗笑吗?夏灵瞬还是秀女的时候就听人说过,张家为了从先帝那里抠钱出来,还把一家子都接进宫,又请先帝特别赐了一整套金餐具。
夏灵瞬也就心里想想,当然不会真把这些话说出来,只是对蒲桃道:“让万岁爷用膳后再来吧,这些点心比不得饭的。”
“是。”
“皇后还真会为皇上着想,瞧瞧这知冷知热的样子,还真有几分贤后的意思了。”
夏灵瞬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媳妇这是向母后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