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见状,对孙吉挥挥手,孙吉立刻从腰间小袋中拿出一把一寸长的小刀,摘掉他头上的内官官帽,削下一缕头发呈给了夏灵瞬。
朱厚照这才开口道:“既然皇后赦你,朕就当从前的事情未曾发生过,但你若有不臣之心,这缕头发就要换成你的脑袋。”他与夏灵瞬对视一眼,见曹怀信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终于道:“下去吧。”
曹怀信第三次叩首,终于退了下去。
夏灵瞬这才呼出一口气,松开攥紧了的扶手,人蒲桃将那缕头发收好,这才对朱厚照道:“你刚刚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真要他的命呢。”
朱厚照得意地摸摸下巴,道:“我也觉得我刚才特别的帅,颇有太宗遗风。”
夏灵瞬对于朱厚照熟练使用自己无意间蹦出来的现代词汇早已经习以为常,道:“你开心就好。”
“还有开心的事儿呢。”朱厚照招招手,对孙吉道:“让人把张永送过来的图送来。”
夏灵瞬趁着人没来,叫厨下热了些牛奶,两人一人一碗。她见朱厚照盯着自己,道:“多喝点儿,能长高个儿呢。”
今天差点被常夫人降维打击的朱厚照乖乖端起了碗。
不一会儿乾清宫的人就将画轴送了过来,画轴徐徐展开,只见上面画着的是皇城一角,还注释着地名,太液池以东、北海以西,周围还有万岁山、太液池等著名景点,风景那是不必说。
“我选的地方,又叫张永过去看了画图回来,怎么样,选的地方是不是很不错?”
夏灵瞬想了想,道:“看着风景不错……”
“你也觉得好就行,等到夏末钱入库了就开始新建一部分,我们住进去之后觉得哪里不满意,再叫人继续修缮。”朱厚照又叫人展开一幅画卷,道:“看,前面做会客厅,后面接正苑……”
夏灵瞬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听售楼处向自己灌输买房思想,急忙喊停,打断朱厚照的介绍,问道:“你不是要建演武场吗?这些院子又是怎么回事?留着将来给女儿当嫁妆啊?”
“这不行,她喜欢哪块地再给她挑,这块是给咱们做家的。演武场我打算建在家宅西苑,到时候不仅能操练士兵,还可以带她骑马!”朱厚照似乎格外兴奋,道:“宫里实在是太麻烦了,规矩一大堆不说,还在皇城最中央,得个消息都慢的厉害,他们来向我汇报事情做轿子还要半个使臣,不如直接建在这里,德胜门进来就是。”
夏灵瞬看着他,不由哑然失笑。
这些话要是说出来,那些大臣恐怕不会理解的——皇帝从小生长在宫里,却从没把宫里当作自己家,反而要自己另建房子做家,不管哪个大臣恐怕都会觉得荒谬,就是说出去给普通人听,恐怕也会觉得可笑。
皇帝不就该坐在高高的皇位之上做一个明君吗?偏偏朱厚照不想这样。
眼前这个人尚未脱去稚嫩,眉宇间还有着孩子的天真潇洒,说起对家宅的构想还手舞足蹈的,又不像刚才那个让臣下割发代首的皇帝了。
朱厚照有些不解,问道:“怎么笑了?”
夏灵瞬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我是在想,将哪一间屋子当作书房放书。”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最近生物钟严重失调x黑眼圈逐渐变大.gif
感谢在2020-08-1104:48:55~2020-08-1205:0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彼岸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六十八
灯节就是正月十五,这一天快要比上三十那天的排场,宫人们也被准许在内廷四处闲逛拜年,身上的服饰都与灯节相关,服色也尽是亮眼出挑的样子,因此宫中很是热闹。
倒是夏灵瞬反而没有之前的激情,每天呆在宫里,懒得出去走动。
没办法,过年还是太嗨了,从初一到初十,不是祭祀就是拜年请安,或者召集内外命妇,闲下来了还要陪着太皇太后与张太后看戏,夏灵瞬现在脑子里面还自带锣鼓声循环播放呢。
加上朱厚照这个全宫上下最能折腾的人也要恢复上朝,夏灵瞬就更没兴趣没事找事了。
“娘娘,你这是在画什么呢……”
夏灵瞬手里拿着一支狼毫在作画的宣纸上勾勾画画的,道:“舆图。”
好歹也做过那么多年的文科生,就算记不清全球两百多个国家都叫什么名字,画个大致的世界地图也不是不可以。再说还有她在明朝这近十年来看的书的积累,就算画不到太远的地方,亚洲总能出来个大概吧。
蒲桃有些好奇地凑过来,指着北美洲问道:“这是哪儿啊?奴婢怎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地方?”
夏灵瞬想了想,道:“玉米地和土豆地,它和我们之间跨着一大片海。”
“玉米?土豆?”
夏灵瞬满脸认真:“很好吃,也很便宜,足以让天下人填饱肚子。”
蒲桃一时间露出心向往之的表情,随后又期待地问道:“那咱们大明呢?”
“红圈圈着的就是咱们啊。”夏灵瞬参照了其他舆图,特意用朱笔以虚线勾勒出来,鲜明瞩目。
蒲桃有些不满意,道:“咱们怎么才这么小?就连这个什么玉米地都比我们大很多呢,还有西边这个叫欧洲的,也比我们大。”
“没事,上面有好多国家呢。”夏灵瞬拿起笔,像画格子一样把欧洲分成许多国家,随后道:“这下总行了吧?”
“这么小也能叫国家?看着还不如咱们的行省大呢。”
夏灵瞬叹了一口气,道:“别看地方不大,野心可不小呢。”
蒲桃有些云里雾里的,又问道:“娘娘,您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啊?咱们的舆图上都没有这些。”
“这个嘛……”夏灵瞬拿起画笔沾了绿色的颜料,在舆图上染出平原的色彩,道:“以后你就知道了。对了,侧殿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也按照娘娘说的二小姐的喜好布置过了,至于娘娘说的那几个软枕,已经叫人把外面的套子送来,只要塞进棉芯就好了。”
先前朱厚照答应了夏圆儿接她进宫来玩,因此夏灵瞬也要提前准备,免得妹妹进宫以后觉得不舒坦。
“那正好,一会儿和我一起把晒好的棉花填进去,正好今天太阳不错,咱们在屋门口火盆边上做活儿。”夏灵瞬放下手中的画笔,走到蒲桃身边伸出手道:“宫人们都出去玩了?”
蒲桃说起这个就叹气,一边帮她挽袖子一边道:“是啊,有的年纪比娘娘都小,哪里待得住,都出去玩了。”
夏灵瞬这才洗手,随后道:“有什么不好的,也就你能按捺住,陪我在这坤宁宫冷清着。”
“高先生和怀信也在呢。”蒲桃见四下无人,这才道:“自从上次万岁爷敲打了怀信,我看他比以前做起事来更踏实了。”
夏灵瞬莞尔,道:“那你就更得和咱们宫里的姑娘们说清楚了,不能欺负怀信,他是咱们这阖宫上下最小的,更应该多多照顾。”
“奴婢们知道啦。”
夏灵瞬又想起什么,叮嘱道:“对了,一会儿叫高先生去猫儿房把雪球接回来,圆姐儿没养过,最爱这个了。”
蒲桃应声,立刻去找高沛接猫回来。
雪球什么都好,唯一有一点不好的就是黏人,晚上也想跟着夏灵瞬一起在床上躺着,说什么都不愿意走,就是猫儿房养它的内官叫它都不行。
朱厚照和夏灵瞬没有远房之前朱厚照还可以稍稍忍耐,但圆房之后就受不了这小玩意儿在两人身边喵呜喵呜的,转头就让人把雪球送回猫儿房了。
夏灵瞬搬了两个凳子在门口,又把之前晒好的棉花拿了出来,扬声问道:“蒲桃,套子放在哪儿啦?”
蒲桃急忙应声道:“就在柜子里收着呢!”
夏灵瞬进屋拿了枕套出来,却见蒲桃身后跟着怀信,笑道:“那正好,现在坤宁宫里就咱们三个,安安静静的。”说完又从屋里拿小几和凳子出来。
曹怀信急忙跟过去,主动帮她搬动桌椅。
夏灵瞬又拿了两盘点心和一壶茶出来,道:“坐着吧。”
蒲桃早就习惯夏灵瞬这样,因此便坐了下来,不过只挨半截凳子,曹怀信目光扫到她的姿势,见夏灵瞬招呼自己坐下,便也学着蒲桃的样子坐下。
“这就对了嘛,你可比蒲桃伶俐多了,当初我叫她坐她还不敢呢。喏,吃点心、喝茶。”夏灵瞬见曹怀信讷讷地拿起一块点心捧在手心,这才坐下来,和蒲桃一人一个枕套往里面揣棉花。
蒲桃小声道:“奴婢一个宫人,又是初识皇后娘娘,怎么敢坐下来……”
“现在还不是坐着了?你啊,现在好歹是个女官了,等我回头把你的俸禄也提一提。”
两人一面闲聊,一面做活儿,倒是旁边的曹怀信无事可做,却又不得不坐在一旁,只能捧着那块点心,很是紧张。
“怀信的书读的怎么样了?”
“正在读《中庸》。”
夏灵瞬想了想,道:“已经将启蒙的书读过了?”
曹怀信垂着头道:“以前在家读过,家中有一位亲戚在侯爵府中做管家,受过他的一些接济,入宫前就开蒙了。”
开蒙所读的书少说也有四五本,夏灵瞬比照着自家妹妹估摸了一下,曹怀信应当是四五岁就开蒙了,也不知道他家中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才把他送进了宫里做了内官,不然将来读书科考,说不定也能做一个好官呢。
“真是个勤奋读书的好孩子,要是生在我家,我爹娘得高兴的一蹦三尺高。”夏灵瞬看向他,笑道:“你也见过我那个妹妹,我还没出嫁的事后教着她读完了开蒙的书,《大学》还没教完就回来了,看她那样子,平时恐怕只顾着和家人生气,也不怎么读书了。她要是能像你这样,我就千恩万谢了。”
曹怀信微微一愣,不由微微抬头看向夏灵瞬。
蒲桃在一旁道:“那些寻常人家花尽心思让孩子读书,什么苦都能受,可那些富贵人家有大把的钱却不好好教导孩子,只觉得读书就已经很苦了,像二小姐这样的已经是很好的。”
“圆姐儿如今能请好老师来教导,还不知道珍惜,那才是真正荒废她呢。”夏灵瞬叹了一口气,道:“怀信,去里屋把绣篮子拿来,这棉花填的差不多了,缝上吧。”
曹怀信急忙放下手中的点心,起身去屋内找绣篮子。
等到曹怀信找到绣篮子拿来,夏灵瞬自己亲手将抱枕缝好,这才满意道:“我以前在家的时候也给她做过一个,她最喜欢了,小时候天天抱着不撒手。现在给她在宫里也备两个,省的她来了怕生认床。”
蒲桃笑着应是,见曹怀信一动不动地盯着夏灵瞬,急忙道:“怀信!”
夏灵瞬也察觉到曹怀信的目光,偏过头看他,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曹怀信急忙低下头,道:“怀信觉得娘娘待妹妹极好,疼爱又不失严格,时时关怀备至而谋划得当。”
夏灵瞬放下抱枕,看向天边的云彩,露出一个微笑:“都说舐犊情深是人之天性,她是我看着从襁褓婴儿开始牙牙学语,最后长成了如今这样的小姑娘,都快成她半个娘了,怎么能不为她着想呢。”
约莫着黄昏的时候,宫人们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夏灵瞬让曹怀信把那两盘点心带回屋里自己吃,急忙让小厨房张罗着晚膳的事情,省得朱厚照日讲回来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
冬天天黑得早,等到天上的星子都出来了,朱厚照才终于回来。
两人用了晚膳,宫人们便急忙收拾碗盘,又有人去准备洗漱等等。
朱厚照往罗汉床上一瘫,郁闷道:“大过年的,也亏得他能和我讲那么久,我都快烦死了,他家难道没有媳妇等着回家吃饭吗?”
夏灵瞬扑哧一笑,揶揄道:“没准是和娘子闹别扭了,能拖一时是一时呢,给万岁爷讲课好歹还是个为国效力的名头呢。”
朱厚照长叹一声,随后忽然想到什么,对孙吉道:“叫光禄寺赐他野鸭一双,真要是和娘子吵架了,赶紧和好,别来给我念经。”
夏灵瞬坐在一边,道:“可以啊你,还知道赏东西堵人嘴了。”
被接回来的雪球见她坐下了,立刻从角落里跑了出来,一下子跳到了夏灵瞬膝上,找了个满意的姿势躺了下来,很是惬意。
朱厚照目瞪口呆地看着窝在她怀里的雪球,道:“谁把这小东西接回来的?”
“我叫人接回来的,圆姐儿喜欢这个,明天她不久入宫了?以后让她陪着雪球玩就行了,碍不着你的事儿。”
朱厚照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他从背后摸出夏灵瞬白天做好的抱枕,道:“怎么做了个棉花蒲团放床上?”
夏灵瞬无奈扶额:“什么棉花蒲团?是抱枕,可以抱在怀里,也能靠在身后。”
朱厚照又把抱枕塞回身后,换了个姿势靠着,满意道:“不错……以前怎么没见你把这个东西摆出来?”
“最近刚让人做的,今天下午才缝好呢。圆姐儿最喜欢这个,家里我也给她做了一个呢。我怕她进宫之后认生,特意让人准备的。”
朱厚照不满道:“怎么我以前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你这偏心眼也太偏了!”
“万岁爷您贵庚啊?怎么还嫉妒起孩子了?”夏灵瞬有些哭笑不得,见他还是不大乐意,只好道:“回头我就叫宫人再做几个枕套,做好了送到乾清宫去,行不行?”
朱厚照嘟囔道:“我也要你缝的。”
“我缝——我缝还不行吗?”夏灵瞬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撒娇道:“万岁爷看在我将功补过的份儿上就别气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