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灵瞬无奈扶额,道:“要是把桃子交给你,你肯定要把她娇惯得不成样子……”
“我哪儿娇惯娃娃了?我还要带他们去打猎,再请几个好武师来教他们习武,锻炼身体……之前不是给你看了地图嘛?等到娃娃出生了,我就要让他们开始动工,最多一年就能完工。将来菜菜长大了,就让他来管事,我们带着桃子和她的弟弟妹妹们搬到宫城外面的府邸,还可以去边关看看。”
夏灵瞬想到儿子被丢在宫里每天翻看奏疏的样子,哭笑不得地开口道:“怎么感觉菜菜像是你捡回来的呢?”
朱厚照正色道:“怎么会,这叫望子成龙。再说等他长大还早着呢,可以多玩几年嘛,我才不会拘着他。我这么好的爹,怎么会难为我的儿子呢?”
夏灵瞬憋笑道:“好好好,万岁爷真是个好爹。”她眨眨眼,忽然想起什么,道:“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朱厚照有些疑惑:“什么事情?”
“那盏灯上为什么写着你的名字?”
夏灵瞬对这件事情还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朱厚照只是拿去“旧灯翻新”,怎么还多了个名字?
朱厚照尴尬地清清嗓子,道:“我看那盏灯手艺太老了,经不起折腾,就直接让人给你做了个新的,反正都差不多……”他说完还不忘偷偷地瞟了一眼夏灵瞬,小声道:“至于名字嘛……”
夏灵瞬想到端午那日朱厚照曾与牟台有过短暂的对话,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朱厚照,见他实在是说不上来了,这才搂着他的脖颈笑道:“我才不在意灯呢,我喜欢的是眼前的人。”
朱厚照的嘴角压不住地扬了起来,得意道:“就是就是,眼前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那某些人可不能再醋了,害得我半天反应不过来。”
朱厚照嘟囔道:“醋不醋……要酌情决定。”
十月初的时候,张家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张家多项罪名累积,按律当诛,但鉴于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侯张延龄都是皇亲,万岁爷从宽处理。
寿宁侯张鹤龄因证据不足,仅仅没收部分田产,降爵为伯,并夺取官职,罚禄米一年,命其闭门思过一月,以后无诏不得入宫。建昌侯张延龄证据确凿,罪名累累,褫夺爵位,夺取官职,贬为平民,其名下庄田财产等全部收回,同时褫夺其妻宋氏诰命。
而状告张延龄的妾室吴眉也被放了出来,更是被皇后作主与张延龄离异,可以自行家去。吴眉除了在牢内住了一个月,竟然毫发无损。虽然有人因此心怀不满,但万岁爷随即便下旨,命刑部追加律令——若妻妾所状告夫君的累计之罪在《大明律》重罪内,皆不必再受流放与□□之刑。
夏灵瞬一早便叫人去接吴眉,先按吴眉所说,让她在宫外住了一日“去去晦气”,又将吴先生从皇庄内请回来,方便他们父女团聚、重叙旧话,第三日才和娄素珍一起在坤宁宫接见她。
吴眉的发髻简单挽了起来,没有任何多余的首饰,她脸上还隐隐带着笑意,走进来便冲着夏灵瞬行大礼,道:“民女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福寿安康。”
夏灵瞬露出一个笑容,叫人给她搬了一个凳子,这才道:“快起来吧,这一个月辛苦你了。”
吴眉起身,摇摇头道:“民女在牢中并未受到任何虐待,又有什么辛苦的呢。”
“就算狱卒办事再怎么周正,也是去坐牢,你又是个弱女子,怎么不辛苦?”夏灵瞬打量了吴眉一番,见她只是比以前更加清瘦一些,精神却很好,这才放下心来,道:“见你如今精神还好,那我就放心了。”
吴眉随和地笑了笑:“娘娘多虑了,其余不说,民女就是野草一般,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条命比谁都硬。”
一切过去,她看着倒像是放下了,虽然不再如昔日一般明媚艳丽,但却更加坚韧平和。
夏灵瞬凝视她许久,还是道:“其实若是我一早就作主让你与张延龄离异,你便不必受这样的牢狱之灾了。”
吴眉似乎是没想到夏灵瞬会说这个,先是微微一怔,随后露出一个笑容,道:“我明白娘娘的用心,若没有我这样做,没有娘娘努力将这件事情闹大,万岁爷未必能真的让刑部追加律令来解救那些遭受丈夫不公正对待、却碍于律条不敢出头的的女子。民女能够收获公正,也有幸借此出一份力让更多的女子明白什么是公义、如何得到公义,与有荣焉。”
娄素珍听到吴眉的回答,心中不由暗自佩服起她的心智与宽宏。
夏灵瞬注视着吴眉,不由勾起嘴角,道:“这是你应得的。”
两人闲聊片刻,夏灵瞬又问道:“之后你与先生有何打算?”
吴眉垂下眼睑,道:“民女的父亲年纪也不小了,母亲生前曾与父亲约好一同去江南看风景,可后来不幸离世,父亲也未能履行约定。这些年父亲攒下了一些小钱,因此民女便想着带父亲去江南定居。”
夏灵瞬沉默半晌,道:“那样也好,江南风光秀丽,气候宜人,最适合先生修养……”
吴眉有些犹豫,但还是道:“娘娘,民女尚且有一件事情想求娘娘作主。”
“什么事情?你说就是了,只要我能做到就好。”
吴眉面露紧张之色,道:“宋夫人尚且还在张延龄那里,民女想向娘娘借个排场,先将宋夫人接出来……张延龄性情暴戾,对正妻也并不慈善,宋夫人曾经被张延龄殴打流产,民女有些担忧……”
夏灵瞬愕然,立刻道:“你尽管去我家借人就是,我家里的人你也认识的,只说是我让你去的,一定要将宋夫人平安接回来。”
吴眉再次俯身叩首:“民女叩谢娘娘恩典。”
夏灵瞬摸摸下巴,道:“既然如此,我也有一件事情拜托你。”
吴眉立刻应声道:“娘娘有什么嘱托,尽管向民女吩咐就是,民女定然义不容辞,为娘娘上刀山下火海亦可。”
夏灵瞬见她极为正式,莞尔道:“吴小姐之才并不逊于男子,智谋更是出众,所以我便想着托吴小姐为我办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在别人看来或许是有些瞧不上眼的,就怕吴小姐不愿意。”
吴眉并不在意,只是爽朗应了下来:“娘娘说就是了,民女必定竭尽全力。”
夏灵瞬认真地开口道:“我想让你替我去江南经商。”
等到宫人将吴眉送走,娄素珍才似是感叹,道:“这位吴小姐当真是一名奇女子,为了报仇这般的隐忍筹谋、通晓大义,雪冤后又能如此痛快,倒有些像那些话本子里快意恩仇的侠客了。”
夏灵瞬有些好笑,道:“看来素珍姐姐是写话本子上瘾啦。”她见娄素珍有些不好意思,又道:“能像她这样洒脱与隐忍都有的也确实是少数,换做是别人,未必有这个勇气去状告自己名义上的丈夫。”
娄素珍微微一愣,不由垂下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夏灵瞬见她忽然不说话了,有些奇怪地开口道:“素珍姐姐,怎么了?”
娄素珍回过神,急忙道:“没什么,妾身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她说到这里笑了笑,道:“夫君给妾身寄信来,里面还夹了一封先生的信,说是明年初春若是闲暇,要来京中探望妾身与橄儿呢。”
夏灵瞬愣了好久,这才意识到娄素珍口中的先生是谁。
不就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唐寅唐伯虎吗?
张府内,宋氏身边的丫鬟芷秀将张延龄的一众妾室送走了,这才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妾室,平日里不见得有多尊重夫人,如今才跑到夫人面前哭着闹着,说自己这也缺、那也缺……要不是奴婢下了狠话,要是她们再不听话就与之前那些奴仆一并发卖了,她们早就闹翻天了。”说完,她拿起火钳捅了捅火盆中已经渐渐暗淡下来的炭火,在昏暗之中哈了一口气。
如今张延龄的爵位被皇帝收了回去,建昌侯府自然也不能再住,张延龄以及家中妻妾便被赶了出来,除了一些妾室的体己和宋氏的嫁妆,什么都没能带出来。
好在张鹤龄虽然周转不开,但也能给弟弟一处落脚的地方,张延龄和一众妻妾奴仆便在这不大的院落安置下来,可除此之外他们一无所有,张鹤龄也被没收了不少家产,不能施以援手,张延龄一家上下只能勉强度日,以前家中的奴仆也都被发卖了,可妾室众多,张延龄又日日饮酒,当初带出来的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宋氏叹了一口气,道:“我早就想过这些了……但妾身如浮萍,她们也不过是想要为自己谋一条生路罢了。”
“可是家中的东西都已经被拿去充公,再满足她们那些无力的需求,马上就要揭不开锅了。”芷秀嘟囔道:“那些女人都把主意打到夫人的嫁妆上了,这成何体统啊……”
“我还剩什么嫁妆?这段时间想必已经用得差不多了,那些家具妆奁也早就抛出去了吧,”宋氏见芷秀不说话,抬头望了望屋外阴沉的天色,道:“他还在喝酒吗?”
芷秀叹了一口气,道:“是啊……”
宋氏起身道:“走,去看看他。”
芷秀急忙拦下宋氏,道:“不行,万一他要是又发酒疯,如同之前那样打夫人怎么办?夫人绝对不能去!”
宋氏拿起桌上的锦囊,道:“不会的,他哪里喝的醉?只怕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她见芷秀似乎还是不大赞同的样子,扬了扬手中的锦囊,第一次露出笑容,道:“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夫人了。”
芷秀眼睛一亮,激动地看着宋氏。
宋氏去了张延龄屋里,刚一推门就是扑面而来的酒气,她将门敞着,晾了片刻才走了进去对趴倒在桌上的张延龄道:“我知道你醒着,不必再装了。”她见张延龄依旧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接着道:“算来我们成婚也已经十五年有余了,今日我已经将家中的账算清楚了,该贴补一些的我也贴补了,算是仁至义尽,你也应当给我想要的东西。”
张延龄这才动了动,冷冷开口道:“你想要什么?我还有什么?”
宋夫人轻声道:“只有你能给我,而别人都不能给我。”
自从失去孩子的十四年来,宋氏从未用这样温柔的于其与他说过话,张延龄怔住了,没有说话。
宋夫人取出锦囊中的放妻书,道:“我只需要自由。”
天空中忽然打了个惊雷,蓦地照亮屋内,张延龄看到她嘴角带着柔和的笑意。
过了许久,守在外面的芷秀看到宋夫人走了出来,急忙凑了过来,道:“夫人,怎么样了?”
宋氏看向她,终于笑了起来,道:“走吧,我们走吧。回去将收拾好的东西带上,这就走。”
芷秀立刻点点头,道:“好!”
豆大的雨点顷刻间落了下来,两人简要收拾了东西,带上了属于她们的细软体己,只撑了两把伞便走了出去,张延龄的妾室隔着窗格看见她们走了出去,不由有些慌乱,顾不得还在下雨便快步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喊道:“夫人……夫人、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宋氏却不曾回头,只是一边向外走一边道:“我要走了,永远离开这里!我不是什么夫人了,从此以后,我只是我自己!”
她与芷秀很快便走到了大门,妾室们不敢再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伸手将门推开,迈过门槛走了出去。她们看着站在门外的宋氏纤弱的背影,却又觉得有一股羡慕涌上心头。
“夫人,雨下的这么大,我们先去找个地方落脚吧。”芷秀未曾听到宋氏的回答,又问道:“夫人?怎么了?”
宋氏抬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不顾伞已经偏离头顶以及雨滴砸下来的生疼,轻声道:“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吴眉掀开车帘,见宋氏站在雨中,立刻从车上走了下来,大喊道:“宋姐姐!宋姐姐!”
宋氏依稀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由微微偏过头,只见吴眉正撑着伞站在那里,大声喊着自己,她怔在原地,喃喃道:“不对……是……我终于让这一天到来了。”她说完,带着芷秀快步奔向了吴眉。
作者有话要说: 张家的事情算是彻底解决啦,但是灵瞬还有所嘱托,所以吴小姐和宋夫人之后还会出场哒w(另外对家暴零容忍,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冷暴力、语言暴力同样是暴力的一种同样的,还埋下了其他伏笔,不知道大家有没有g到嘿嘿嘿宋夫人和离离开张家稍稍致敬一下《末代皇帝》中文绣离婚后的镜头语言,其实我想这段剧情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强的既视感,但是写着写着脑子里面忽然就冒出了坂本龙一先生的《Rain》,越写越得劲儿x(越写越清醒,困死我了x(所以离婚神曲那真不是盖的2333
接下来的主场要换人啦,菜菜终于可以准备登场了2333
菜菜:我太难了
阅读愉快呀w
少了一段宫灯的解释,补上(我这个脑子啊……)
感谢在2020-09-0901:10:14~2020-09-1002:5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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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九十七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是越来越冷,每日晨起地上都有一层薄霜,好在乾清宫之前便让人铺了地暖,极为暖和,夏灵瞬平日里窝着也只穿初秋时的衣服,帮着朱厚照整理奏疏不说,还要清算从张家收回来的交归私库的田地、庄子等等,也算是生活充实。
只是如今夏灵瞬还有身孕,肚子越来越大,生辰也不能像往年那样出宫去过,朱厚照便只让钟鼓司准备了一些歌舞,又命光禄寺筹备了上好的菜品,两人只是简单过了,并未大办宫宴,很是节约,加上彻底打压了张家的气焰并且充实了国库和私库,倒是让大臣们倍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