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当爹之后果然不一样,比以前成熟了不说,已经隐隐有了明君的气度……
不过他们还没高兴多久,边关便传来了消息,小王子再次带兵南下,将边关洗劫一空拍拍屁股走人,显然是早就想好了抢完这票回家过年。
本来皇后的生辰事大喜的日子,皇帝也高兴,群臣以为之后能过个好年,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朱厚照明旨下来要向兵部个说法,兵部也是焦头烂额,还是兵部尚书刘大夏主动站出来说话,为兵部的人辩白。
朱厚照好不容易抓住兵部的漏洞,自然是要乘胜追击,询问刘大夏为何边将没有追击,莫非是怕了小王子不成?
刘大夏到底是先帝留下来的老臣,朱厚照对上他还是差点道行,反倒让刘大夏质问朱厚照,为什么一直纵容刘瑾肆意妄为,勒索官员。
朱厚照被反将一军,憋了半天还是直言:“天下事岂皆内官坏之?”所谓“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朱厚照无处发泄,只能在回宫后和夏灵瞬骂起了文官。
夏灵瞬一边吃着酒酿圆子,一边听朱厚照在那里疯狂嫌弃边将胆小怯懦,不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连大明的百姓都保护不了,还要他们干什么?出兵都不敢出,十几万关军都窝在关内,反倒要靠把百姓让给鞑靼劫掠来保全自己,真是奇耻大辱!他们要是再这样就给我滚回老家养老去!还说什么都是内官的错,怎么不说他们朝臣时常分不清东南西北,实事不做,只会一上一下动嘴皮……”
夏灵瞬等他一口气说完了,这才道:“那刘尚书是什么意思呢?虽说是先帝留下的人,但也要在其位、谋其政,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是。”
朱厚照提起这个就更加生气,把刘大夏的奏疏递给夏灵瞬,道:“他除了谢罪可是什么都没说。”
夏灵瞬无语凝噎,放下手中空了的瓷碗,接过刘大夏的奏疏大概翻看了几页,见确实如朱厚照所说没有什么有用的对策,这才放到一边,开口问道:“难道就一点对策都没有吗?”
她倒是也想给朱厚照一点有用的建议,奈何她对于军事是真的没什么想法,也不是长在边关的人,对于边关的情况一无所知,更不用说给朱厚照提建议了。
朱厚照摇摇头,道:“平时吵架见他们一个比一个厉害,我问起对策了都是摇头,我说打回去,就劝我不可轻易点燃战火……真不知道他们是老了,脑子不灵活了,还是纯粹想要气我……”
夏灵瞬扑哧笑了一声,见朱厚照瞪着自己,清清嗓子道:“我可不是笑你,就是想着咱们万岁爷怪可怜的,谁能给咱们万岁爷想个好办法来解燃眉之急呢?”
她话音刚落,就见孙吉跑了过来,道:“万岁爷,李东阳李大人求见。”
朱厚照不由看向一旁的夏灵瞬,夏灵瞬捂着嘴道:“我就是随口一说……”
在朱厚照心中,李东阳比起刘健和谢迁可顶事儿多了,因此他也不耽搁,很快便走向前殿去接见李东阳了。
夏灵瞬也有些好奇李东阳来做什么,冲着蒲桃打了个手势,示意她扶着自己去前殿偷偷摸摸地听个墙角。
蒲桃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她去了。
两人过去的时候朱厚照正坐在椅子上,他背后悬着一幅大明疆域舆图,夏灵瞬和蒲桃便躲在舆图后面的里间偷听。
两人显然已经聊起了正事,夏灵瞬依稀听到朱厚照提及一个人的名字,道:“杨一清?朕倒是记得,似乎是负责陕西马政的,之前朕看过京察留下来的记录,他办得倒是不错。”
李东阳应声道:“正是。达延汗侵犯固原,曹雄不愿出兵相助,是杨大人亲自率领轻骑昼夜行军赶到平凉奇袭鞑靼、这才将他们击退。”他说着又拿出一份奏疏,道:“这也是杨大人亲自呈上的应对方法,还请万岁爷过目。”
夏灵瞬骤然听到老熟人的名字,忍不住好奇地向外瞄了一眼,只见孙吉立刻接过李东阳手中的奏疏呈到了御案之上。
朱厚照简要翻了翻手中的奏疏,只见上面将北方如今的情况都说得一清二楚,连同如今边防上的一些纰漏也一并指出,同时还提出了解决方案,显然是对这道奏疏下了心思。
他抬眼看向李东阳,道:“听闻杨一清与你以及刘大夏在楚地颇有名望,关系也很是不错?”
李东阳依旧处变不惊,道:“是,臣与杨大人恰好是同门师兄弟,更知晓他对于边防颇为了解,因此想向万岁爷举荐杨大人。”
朱厚照见他并不因为推举亲故而遮遮掩掩、不敢答话,反倒笑了起来,道:“朕看这奏疏是用心的,待朕细细看过再下旨吧。”
夏灵瞬身边的蒲桃伸手扯了扯夏灵瞬的衣袖,示意她该回去了,夏灵瞬只好跟着她回了内殿。
李东阳见状知道朱厚照算是答应下来了,只是还要再斟酌一些,处事远比以前更加谨慎,心中也放心不少,道:“臣告退。”
朱厚照等李东阳离开,命人去拿舆图,这才拿起奏疏走向里间,见夏灵瞬又半倚着罗汉床揉肚子,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蒲桃在一边给夏灵瞬倒热水,道:“娘娘圆子吃多了,正肚子疼呢。”
朱厚照嫌弃道:“别装了,我刚才都看见你了。”
夏灵瞬吐吐舌头,道:“这不是怕万岁爷责怪嘛。”
“奏疏都让你看过了,还有什么好责怪的。”朱厚照将手里杨一清的奏疏递到夏灵瞬手边,道:“给你看看。”
“这合适吗?要是让大臣们知道了该怎么说你?”夏灵瞬嘴上这么说,手却已经接过了朱厚照递来的奏疏。
“知道又怎样?娃娃出生之后还得你这个母亲一直照顾着,就当是给太子打底子了。”朱厚照见她细细翻看起来,接着道:“你与他认识吗?”
夏灵瞬一边看奏疏,一边道:“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当时我还年幼,对应宁公的事情一知半解的,只知道他的书法很是有名,所以格外敬佩。”她将奏疏看完,见里面字字真切,不由感慨道:“杨大人一看就是用心了的,对局势也格外有远见。”
朱厚照让人将舆图打开,指着舆图上的东胜二字道:“杨一清所说的就是这里,以河为固,又可以引大同、宁夏两地兵力,相互救助,在这里加强边防,确实最为合适。何况这里水源也算丰富,引水灌溉农耕,由此屯田储粮,便可不必再从其余各地调配粮草,节省许多时间,若是边军作战勇猛,将领得力,或许还可以收复河套……”
夏灵瞬见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些,不由露出一个笑容,静静地看着他,时不时应和两句。
朱厚照讲得口干舌燥,让宫人上了一杯茶猛灌了几口,这才发觉夏灵瞬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摸摸头问道:“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夏灵瞬笑道:“我是在想,万岁爷是真的喜欢这些。对这些也十分了解,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到这么多的。”
“以前听张永说的。”朱厚照似乎想起什么,道:“有一次我听见我爹和别人说,想要派兵出征收复河套,他们却不同意。后来我去问我爹为什么不反驳他们,我爹说,他一辈子都在皇城之中,从未离开过顺天,打仗这样严肃的事情要交给真正懂的人去做,可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说过这些,我就想着自己学,到时候可以替我爹去外面看看,打一个真正的胜仗回来。”
朱厚照见夏灵瞬盯着自己,忽然苦笑了一声,道:“不过现在我也明白为什么我爹没有出兵了。”他指着案几上的一摞摞奏疏,道:“京营占役,三大营、十二团营去修城垣,久不操练。边备荒废、北虏屡次南下,土地为权贵兼并、农户四散、流民众多。国库亏空,若不是这次将张家的田地都收了回来,重新发放给流民安置,我还不知道这些田地都不需要上缴田税……就连当初咱们大婚,也仅仅花了三十万两白银,放在皇帝大婚之中算是极少的,就是太子大婚也比这个要多。”
夏灵瞬扶着腰站了起来,道:“京营占役,万岁爷派张先生去整顿三大营,清查逃兵人数。土地兼并,万岁爷刚刚将顺天、兴济等地的田地收回,所谓杀鸡儆猴,谅其他有些眼色的皇亲也不敢再求万岁爷赏赐田产,之后只要将张家的事情引以为戒,对其他皇亲的田产进行造例起科,该收回来的银钱总是会回来的。至于边备荒废……”夏灵瞬扬了扬手中杨一清的折子,道:“这不是已经有办法了吗?我虽然不懂兵法,但也知道要稳扎稳打,先将边防工事重新修建起来,再从边关百姓中募兵操练,赏罚有度,难道还缺少保卫家乡的士兵吗?更何况我相信,只要万岁爷继续努力下去,大明很快就会出现一位厉害的将领了。”
她知道朱厚照之所以说这么多,恐怕是因为小王子再次南下带来的焦躁和危机感。不是朱厚照害怕小王子,是小王子在国丧时入侵大明的耻辱给他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其耻辱仅次于英宗时的土木堡之变,所以朱厚照才如此激动。
夏灵瞬见朱厚照的神色总算放松了一些,拉着他的手道:“万岁爷现在需要的除了银钱、能臣、武将等等之外,还有一样东西……那就是时间,万岁爷接过的大明还不至于千疮百孔,徐徐图之才会有所收获,不是吗?”
朱厚照握紧了她的手,没有说话。
他知道自己最需要时间,但他最缺的也是时间,他不能保证自己能在龙椅上坐几年,万一有一天他不在了,只留下夏灵瞬和几个娃娃孤儿寡母,尽管知道夏灵瞬见识远超寻常女子、大事不犯糊涂,但朱厚照还是担忧。
担忧哪一日自己不在了,他们过不上好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来更新啦~今天滚回去查了一下资料,所以码字慢了点(马上要开学了,我还没有存稿qwq
灵瞬:不着急,不着急~
小朱:我急啊!我担心!
【奇怪的科普增加了】
小朱名句——“天下事岂皆内官坏之?”,后面一句是“朝臣坏事者十常六七,先生辈亦自知之”
刘大夏、杨一清、李东阳并称“楚地三杰”
小朱说的事情是“太宗频出塞,今何不可?”出自刘大夏传,讲得是孝宗某天听说了军情,想着要不要出兵整顿一下鞑靼,被刘大夏阻止(是的又是刘大夏先生所以小朱其实是一边讲故事一边内涵刘先生x不过当时军队作战能力确实在下降,尤其是驻守北京的三大营等等,刘大夏阻止孝宗也正常杨一清的奏疏确有其事,他原本在修边防,因为刘瑾最后没修完灵瞬口中的厉害将领就是小朱w另外灵瞬口中小朱做的事情历史上也基本都做了,小朱说的那些问题也确实是他爹手下遗留下来的,尤其是河套丢失是个挺严重的问题……
另外小朱的婚礼确实是比较节俭的,似乎还和户部讨价还价了好久,最后只花了三十万两,查了一些资料,万历大婚折算下来是六十万两(包含织造费用),万历嫁女儿也花了十三万两(郑贵妃女),就算是通货膨胀,小朱婚礼的花销也不算大,估计能向开国的那几位看齐(不过仁宗宣宗都做了太子等等,婚礼规格有所下降,花销少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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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九十八
自小王子一事后,朱厚照便同意了杨一清的奏疏,自国库调拨十万余两白银用于修筑边防,同时朱厚照也更加频繁地询问起边军的事情,更是多次到内阁谈起加强边防的事情。
短时间内大明不能去收拾鞑靼,但也不能让鞑靼一直在大明头顶兴风作浪吧?
虽说朱厚照还有其他的旨意,要求对于皇亲及宗室的田庄进行调查,若有逃税的必须及时造例起科,不得贻误,同时还警告藩王不得提前支取禄米,借机多拿,如有违者必须追查到底,条条都是明智之举,但朝臣对于朱厚照的新动向依旧很警惕,毕竟朱厚照对于弓马的爱好那不是一般的浓厚,以前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有所表露了。
太宗皇帝在的时候就没少折腾,现在国库还是空虚的时候,要是再折腾起来,就怕大明撑不住啊。
大家一边过着日子,一边警惕着朱厚照的一言一行,转眼间就到了年底,又是走亲戚的日子,加上整治张家的事情刚刚过去没多久,其余权贵也都有所收敛,百姓们身上的担子减轻不少,京城里倒是很热闹。
当然,这也是夏灵瞬听别的人说的,没办法,谁让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过年的时候街上人又多,夏灵瞬这个样子出去,估计还没看到热闹,自己就先被人看了热闹,不仅如此,她现在连乾清宫都出不去,因此只能靠娄素珍和蒲桃给她讲外面的情景来度日。
眼看着到了年底,被召入京中的藩王世子都已经停课,平日里可以去街上结伴游玩等等,娄素珍也因此时常带着儿子出去玩,惹得夏灵瞬羡慕不已。
前几日朱厚照说要去狩猎,被大臣们围攻,转念一想换了个借口,特意将满朝的官员都带到北海去狩猎,美其名曰为重振太宗雄风,搬出了朱棣的名号,换谁也挡不住,再说朱厚照总算不为兵部的事情恼火了,大臣们答应下来也能卖个好。
虽说大部分人都不通弓马,但本来就是意思一下,不会骑马射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他们哪里想得到朱厚照是故意折腾他们,特意要求所有人都要参加围猎,把一些官员累得再没了平时的体面。
可惜这样的大型活动夏灵瞬也不能参加,只能在宫里乖乖呆着,别提多无聊了。好在谈允贤为了方便照顾夏灵瞬这一胎而在宫中小住,每日授课之后还能和夏灵瞬闲聊几句。
夏灵瞬注视着蒲桃忙碌的背影,幽幽地开口道:“要是能出去走走就好了……我的自由……”
蒲桃正在给夏灵瞬煮茶,听到她的抱怨,安抚道:“娘娘,您就安下心来吧,街上人那么多,就是坐马车也不方便,娘娘出去也只能看街上的行人,与其这样,还是不要出去了。”
“唉……”夏灵瞬摸了摸圆圆的肚子,道:“小娃娃,你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
谈允贤刚好授课回来,进来先是向夏灵瞬见礼,随后笑道:“娘娘约莫着是二月底左右才会生产,急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