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世家——夫子红颜
时间:2021-02-28 09:33:31

  这时,弘治帝才看起了那册子。翻到弘治十四年和弘治十六年的地方仔细查看,只见上面明晃晃地写着:
  ——弘治十四年秋,嘉兴熟,粮食丰足,税银不忧也。
  ——弘治十六年,嘉兴风调雨顺,无灾荒饥馑。
  弘治帝把那册子放到了手边,冷声道:“黄明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是谢伯安家的掌柜和庄头会在二三年前就知道他不喜你黄明品、要除了你,所以和他们主子谎报,把有灾情说成没有灾情吗?”
  黄明品被弘治帝冰冷的语调吓得双腿发软,只听到弘治帝下令把自己投入北镇抚司。黄明品绝望地看向了魏国公,可是魏国公此时却侧过脸去,好似没见过他一般。
  黄明品的眼神越来越绝望,而吴兴安也听到了对他的处决。
  贬官出京,为金华同知。
  罚俸三年,廷杖十。
  听到是浙江的地界,吴兴安松了口气。也好,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下朝后,魏国公等在殿外。谢棠跟着谢迁往外走,正正好好地碰上了对方。这显然不是偶然碰到,而是人家在等着他们祖孙。
  魏国公阴阳怪气地道:“阁老的长孙,真是忧国忧民,手段高超。”
  谢迁敛袖道:“遇到这等的贪官污吏,自然是要除掉为陛下省心。我家伯安玉树芝兰,萧萧肃肃。谢某多谢魏国公对我家伯安忧国忧民的夸奖。至于什么手段高超,老夫着实是听不懂。”
  谢棠见谢迁要走,忙上前跟上。在离开之前匆匆向魏国公行了一礼,也就走了。
  他们谢家和保国公、英国公以及襄阳侯府的关系都十分不错。因此,更应该和其他勋贵划清界限。
  且不说保国公、襄阳侯等人出身靖难。而魏国公府的先祖却是建文的重臣。两拨人的军队属于不同派系,每年因为军费、军械等问题就能吵个不可开交。只说文武有别,谢家和魏国公府关系就不会好。因为只有这样,皇家才会放心谢家。
  若是谢家半个政敌也无,那么离皇帝出手收拾谢家也就不远了。
  这日之后,户部上下才知道谢棠的未尽之意——若是办不好差,得罪了他。黄明品就是他们的榜样。
  浙江清吏司接下来的风气为之一振。绝无半个迟到早退,潦草塞责。账目清点的又快又好,每个人都想上满了发条的陀螺。
  谢棠在自己的值房里泡了一杯碧螺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是一直兢兢业业,公正廉明。又会怕谁前去指责?
  不过如此也好,谢棠清点着各个员外郎送上来的账目。这公事办的好,自然到了年节不用那么忙。因此他也能过个好年。
 
 
第75章 
  转眼间又到了除夕, 今年的谢丕和三年前的谢棠一样过了一个极其繁忙的假期。
  因为明年就是弘治十八年,又是一年会试年,谢丕会去参加此科科举。
  今年会试, 谢迁仍旧不会担任殿试读卷的工作。谢迁已经连着三次殿试都没有担任读卷官了。
  但他的这个不当, 却是十分惹人艳羡。毕竟他这个不当不是遭到了皇帝的厌弃, 而是为了避嫌。
  弘治十二年,谢迪参加会试。弘治十五年,谢棠参加会试。如今快要到了弘治十八年, 谢家又有子弟前去科举。
  真真是满门书香,簪缨世宦。
  谢丕忙得连自家可爱的两个儿子松儿和杨儿都没时间逗弄陪伴, 陈氏也没法子帮他什么, 只好一日日做了补汤送过去。
  谢棠这个年假过的倒是十分欢喜。弘治帝赐了他一个温泉庄子。他问家里长辈有没有人想去, 大家都说不去。谢棠便笑呵呵地拉着自己家媳妇出去玩了。
  这一日,孔令华换上了一双藕荷色缎面羊皮小靴,罩了一件浅粉色莲花姑绒鹤氅,上面绣着桃花枝。腰上束一条玉色云锦腰带, 上面镶嵌着浅粉色的芙蓉种翡翠,头上罩了狐狸皮子兜帽。她拿着一把十八骨罗伞, 伞上绣着破雪红梅。她温柔地看着骑着墨色蒙古马射猎的谢棠,微微有些出神。
  她本来想,谢棠未来会有姨娘的。
  毕竟他从未给过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不过纵然他给了, 自己也是不会相信那种所谓的承诺的。
  可是嫁到谢家已有半年, 她瞧着对方, 也着实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对她又是十分的温柔体贴,让她触动心弦。
  谢棠今日着鸦青色箭袖,外罩一件墨蓝色狐狸皮大氅。头戴玉冠,腰环玉带。手臂上放着嵌宝嵌玉的护臂。
  他握着手中的弓对着奔跑的黄羊。弓如满月, 箭如闪电。离弦之箭射死了奔跑的黄羊。谢棠吹了声口哨,天目隼从天空之中俯冲而下,抓起了那只黄羊向他飞来。
  谢棠下马,牵着马到了孔
  令华身边。笑道:“今晚我们吃锅子。”孔令华握住了谢棠的手,两个人往院子里走。
  厨娘早就煮好了热热的骨头汤。厨上的婆子片好了羊肉,薄如蝉翼。谢棠把羊肉鱼丸下到锅子里,笑道:“等一会子就能吃了。”
  冬日严寒,没什么蔬菜。温泉庄子这里温度高,却是可以种些瓜果。此时桌上就放着切好的小黄瓜和甜瓜。
  肉煮好了飘了上来,谢棠把肉用铜制漏勺把肉和下进去的菜捞出来。然后又盛了些汤。笑着递给了孔令华。孔令华接过道了谢,给谢棠奉上了一瓯清茶。
  谢棠笑道:“你且尝尝,好不好吃?”孔令华夹了一口,却不知为何有些恶心的感觉。因不忍拂了谢棠的兴致,强忍住了。吃了一口,咽下去后忍不住地想要呕吐,忙出去把东西吐了出去。
  孔令华漱口后回来,谢棠看她脸色有点白。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孔令华摇头道没事,谢棠却喊了孔令华的贴身丫鬟玉竹。吩咐她去找外面的护卫,让护卫去请大夫。又吩咐厨上的人熬了一锅稠稠的白粥来。
  等到那粥和清爽小菜被端上来的时候,谢棠和孔令华一起用了饭。孔令华吃着粥倒是有些胃口,就着小菜吃了。谢棠倒是因为孔令华苍白的脸色有些心神不宁,晚饭只是草草地吃了几口就住了筷子。
  大夫很快就被请来了,隔着帘子给孔令华把脉。这老大夫本来对要去郊外庄子看诊颇有微词,但是终于还是被白花花的银子晃了眼,答应跟着亲卫一起去一趟郊外。
  老大夫把了一会儿脉后抬起手,笑道:“恭喜这位老爷,这位夫人了。贵夫人这是有喜了!”
  谢棠听了老大夫的话有点懵,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手抚上了孔令华的肚子:“令华,棠有儿子了。”
  孔令华这时眉眼中都透露着喜意,柔声道:“是啊,夫君。你要当爹了。”
  谢棠回过神后,恭恭敬敬地给老大夫作揖道:“多谢大夫。”
  老大夫笑道:“哪里当得起老爷这样。”谢棠见天色已晚,忙不迭地命令下面的人为老大夫准备房间膳食,又给对方封了一封极厚的红封。
  第二天早上,天气骤晴。
  谢棠带着孔令华回京。孔令华如今怀孕,这庄子上又没有能够照顾的了孕妇的人。谢棠觉得还是早点回家为妙。
  回到府里,徐氏和杨氏知道孔令华怀孕,都高兴地很。亲自带着婆子来到桥松院把所有不适合孕妇的摆设都撤了下去,又送了好些补品来。
  孔家那边儿得到孔令华有喜的消息,也很欢喜,又是送了好些东西过来。
  这个年谢家的仆妇们算是过的极好,新年一次赏赐,大少奶奶有孕又是一次赏赐。真真地过了一个富裕新年。
  谢棠儿子的这一辈,谢迁这一支的辈分排到了水字辈。谢迁已经给孩子起好了大名,上谢下涟。小名儿也由谢正起了,叫平哥儿,是平平安安的意思。
  翻过年去,又是无数举子进京赶考。谢丕也开始和友人一起出去参加文会,以造声势。
  今年会试的时间定在了二月初九,谢丕早早地起来前往贡院。今天来送他会试的是谢豆和谢亘。
  “棠儿早上上朝前,让我把这个笔给二哥。”谢豆拿了一个木盒子,打开后,只见里面是一根极好的狼毫笔。
  “这个笔是当年李老大人用过的,棠儿求了来。祝二哥科举得中。”
  谢丕笑着接过了盒子,放到了考篮里。他道:“棠儿和我亲,我是知道的。”
  他说完后,谢豆和谢丕都大笑。唯有谢亘默默,他无意之间得知了当年的事情。自己的姨妈因为恼恨父亲和自己的亲生母亲,竟去害怀孕的大嫂!
  他知道这与他无关,他当年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
  可是一想到因为自己,让大嫂遭遇了无妄之灾。要不是棠儿命大,恐怕现如今早就魂归黄泉。他就无法平静地面对大哥这一房。
  就算如今他已经被过继出去了,也是一样。
  会试的九天很快就过去了。到谢丕考完的这一天,正是朝廷休沐的日子。
  谢棠前去接谢丕。等到谢丕从贡院里出来的时候,只见他连站都快站不稳了谢棠立刻上前扶住他。谢豆和谢亘上来帮忙,把他扶到了马车上。
  谢棠立刻从马车里面小柜子的夹层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小盒子里面放着几片切好了的参片。
  谢棠拿了一片参片放到了谢丕口中,然后把大氅盖到了他身上。
  等到谢豆把热茶倒出来的时候,谢丕已经睡着了。他眼下青黑,让人见了都觉得心疼。
  到了谢府,谢丕还是没有醒过来。谢棠也没叫醒他,直接把他抱回了他的院子。谢豆吩咐管家去请太医。谢亘则是跟着谢棠去帮忙了。
  陈氏看到昏睡着的憔悴的谢丕,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谢迪和谢棠平素习武,喜欢打猎。身体比谢丕要好得多。考完后哪里有谢丕这般憔悴?因此陈氏一见到谢丕这样,就忍不住想要流泪。
  “二婶放心,三叔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
  陈氏擦了擦泪,然后笑道:“多谢棠儿了。今天真是麻烦你和三叔、四叔。”
  谢棠笑道:“哪里,当日我考完,也是二叔前来接我。”
  不大会儿后,太医来了。把脉后道只是有些劳神体虚。喝点药,多休息也就好了。最后开了一个方子,吩咐了两句就去了。
  陈氏拿到方子后忙不迭地吩咐丫鬟去煎药。想了想后自己也出去了,这药还是自己亲自盯着丫鬟煎比较好,让她更放心些。
  放榜的当日,谢家上下得知谢丕考了第四,又是一阵欢欣。
  复试后谢丕去拜访老师。此科的主考官是左春坊大学士杨廷和,是御前数一数二的人物。
  这人和谢棠也算相识。同为太子师,一个是自太子年幼就教导太子,另一个与太子有救命之恩。都是极受皇家信重的人。
  当日谢丕去了杨府,回来的时候红光满面。
  原来是杨廷和收了他为入室弟子,已然是相亲师徒。他直言从未见到过杨廷和那般风流人物,能成为他的门徒,真是三生有幸。
  而谢迁却在想,这位杨石斋收自家儿子为徒,到底是真的相中了自家儿子的才干,还是别有所图?
 
 
第76章 
  在谢丕殿试前, 谢迪,谢正和谢棠几个已经考过殿试的人为谢丕进行最后一次突击特训。
  谢丕这些天就在学习面君礼仪和写文章中度过。要是用三老爷谢迪的话来说,这样苦行僧的生活简直是苦不堪言。
  不过还好, 谢丕此人手不释卷, 最喜读书。因此也并不觉得十分辛苦。
  很快, 殿试的这一天就到来了。
  谢丕殿试那一日的具体情景谢棠也是不知的。
  那一天谢棠正在户部处理条陈和批复拨款。
  如今已经到了春播的月份,春播、凌汛救灾等等问题都要户部来忙。因此谢棠这些时日回府的时辰也是越来越晚。
  等到下衙回府的时候,谢棠几人就从谢迁口中得知谢丕已经被点为了探花郎。
  据说是因为自家二叔美姿仪、风度翩翩, 才被提了一名。特意被点了探花郎。
  谢丕打马游街的这一日,谢棠和韩涛一起去太白楼看谢丕打马游街。
  “当日你谢伯安打马街头, 我们三个就是在这间包间看你的英姿!”韩涛调笑道。“我自从知晓你二叔高中鼎甲, 就包下了这间房。如今旧地重游, 可谓感慨万千。”
  说完后他又有一些伤感:“只是此时文省和寒清都不在。要不然我们四个也能把酒言欢。”
  “我不久前收到了文省的信,他的长官曾是先徐公的门生。对他很是照顾。寒清上次来信,说他为百姓开荒、带着百姓修渠。地方百姓很是爱戴他,他做的也欢喜。”
  “他们都好我也就放心了。”韩涛喝着茶道。“我是知道的, 他们给我写信,为了让我放心, 只会写好听的话。但是我们几个里,你是拿主意的那一个。他们给你的信里,总是会说一些自己真实的情况。因此我还是问问你才能安心。”
  谢棠笑道:“好你个韩涛!居然学会来和我套话了!我该怎么罚你呢?!”
  韩涛无奈地看着他, 只见对面已经长大、已然是一个青年的谢棠仍旧有着少年时狡黠的笑。
  他道:“韩涛, 我就罚你好好地照顾我二叔。你在翰林院的这几年和掌院学士的关系好极, 我是知道的。你照顾照顾朋友家的长辈,可以吧?”
  韩涛笑道:“你和我什么关系,居然拿这个来罚我?!你二叔就是我二叔。我一定会关照他的。”
  谢棠笑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二叔的年纪?还我二叔就是你二叔?”
  韩涛的笑容有点儿绷不住了,谢丕这位二叔的“高龄”, 和他韩涛一模一样。
  弘治十八年恩荣宴的时候,谢棠和几位同僚坐在一起,看着前面谢恩的新科进士,未免有些感慨。
  当年自己也是站在那里和众人寒暄,今日已经身入官场三年。当真是时光匆匆,岁月无情。
  时不时有人前来奉承,无非是些什么恭喜谢家一门四进士变成了一门五进士,或是什么恭喜府上又添了一鼎甲。
  谢棠想着左右今日自己也不是主角,倒是可以享受一把当年没敢做出的当庭醉酒。
  因此他今日颇有些来者不拒。不过因在坐之人都讲究分寸、且谢棠自己的酒量又好,因此到了最后也没有实现当庭醉酒的目标。
  不过这样也好,御前失仪也是大罪。
  谢丕被授翰林院编修的官,正七品。假期过完了就直接走马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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