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时候, 谢棠几人在庄子里摘了新熟的瓜果。摘完了后都很开心。
中午庄户人家送来了一只自己养的羊。厨上的厨娘炒了几盘羊肉做的菜, 葱爆羊肉、炒羊肚、熏羊排、红烧羊肉、羊蝎子、烤羊腿还有一锅羊肉煲。
都是普通家常做法, 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叔侄三人用得尽兴, 却是可惜不能喝酒。
谢棠和谢亘为了养伤, 是定然不能喝酒的。谢豆为了不馋着这两叔侄,也不喝了。因此这顿饭几人喝的都是庄头家的娘子用酿的桂花蜜和青梅蜜饯煮好的甜汤,过了冰。酸酸甜甜的,倒也清爽。
回府后,谢棠找来了府里最老的大管家谢一。轻声道:“管家爷爷, 我已经知道白姨娘的事情了。你告诉我, 白姨娘现在在哪里?!”
谢一听到他提起白姨娘,这个名字在谢家就是忌讳。这么多年也没听到过了。
看到大爷这了然于胸的姿态。谢一心里想着大爷恐怕是全知道了。当年老太爷已经把所有知情人的嘴都封上了。如今大爷怎么知道了?!
谢一道:“哪里来的什么白姨娘?”
谢棠道:“四叔。”
他如今要诈谢一, 自然要把话说的模棱两可。
谢一道:“您都知道了?”
谢棠道:“对, 我已经和四叔谈过了。我是不在意长辈的事的, 这怪不到四叔头上。但我想知道事情的全部。管家爷爷,您还是告诉我吧。我知道祖父不让人告诉我是为了家宅和睦。但如今我已经知道了。您要知道,一知半解,才更是疑窦丛生。”
谢一被他说的心神一震。的确,老太爷说的意思,也是要维护家宅和睦才禁止人言说此事。如今大爷一知半解, 疑窦丛生。若不让他知晓,岂不平生嫌隙?
“大爷。”谢一道:“当年成化皇帝赐了一对双胞胎宫人于老太爷。那姐姐温柔和善,正是四老爷的生母。可那妹妹却对成化皇帝把她赐予老太爷一事耿耿于怀。老太爷查了多年,才知道她当年与一位侍卫私订了终身。却被陛下赐给老太爷做妾,因此心生恨意。”
“大白姨娘怀四老爷的时候,那一胎本就不稳。而小白姨娘在照顾大白姨娘的时候对她说了许多杂七杂八的话导致大白姨娘神思忧虑,身体更加不好,最后大白姨娘撒手人寰。”
“老太爷那时哪里知道小白姨娘的行事?因她是大白姨娘的妹妹,因此老爷让小白姨娘照顾四老爷。她却时常虐待四老爷。只是做的隐蔽,无人知晓。”
“小白姨娘恨老太爷和大白姨娘。因此想要报复老爷。在大太太怀您的时候做了手脚,导致您早产。要不是您福大命大,谢家
的第一个嫡长孙也就没了。”
“老太爷把小白姨娘交给了牙婆。至于她日后的去处,我们也不知。”
谢棠越听越心惊,他心里有许多感慨。最让他感叹就是四叔的赤子之心。这分明与他关系不大的,他却把所有罪恶归诸己身。
“多谢管家爷爷。”谢棠道。“四叔这些年,辛苦了。”
谢一也有些感慨道:“是啊。”
正德元年九月,督察院监察御史戴铣上书。弹劾晋王有不臣之心,寿宁侯、魏国公府皆有参与。窥视九鼎,失为臣之心。罪大恶极,当诛。
立刻有御史出列,道戴铣凭空构陷,污蔑宗室重臣。勾结党羽,欺君罔上。
戴铣手执象牙笏板出列道:“臣禀陛下,太原知府徐青砚奏报。晋王克扣税银,私造刀兵。太原同知元素同奏报。”
“晋王府长史无故进京,自寿宁侯出购置大量盐引。”
“晋王府长史会见魏国公世子妾氏之父,晋商胡家家主。”
“王府处于平原沃野,山西亦非边境。试问晋王若无谋反之心,于太原安享富贵尊荣。为何私置刀兵?为何无故储盐?为何违反□□遗制交好于国朝重臣?”
刑部给事中质问戴铣,证据在何处?总不能空口无凭。要盐引是否是为了谋反,也要细细查探。
左都御史史琳却直接为戴铣站台,他出列道:“臣知晋王长史住在了魏国公世子在月儿胡同的私宅里,陛下可以命锦衣卫捉拿晋王长史。审问之后自然水落石出。”
他笑着看向在堂诸公,道:“无论诸君怎么说,王府长史无故无诏私自进京。本就是重罪。自然可以缉拿归案。”
御座上的帝王道:“左都御史说的有理,就按史琳大人说的去办。牟斌,你带人去捉拿晋王长史。”
晋王长史被锦衣卫捉拿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惶恐。
他明明谨言慎行,行事十分谨慎。怎么会被人发现痕迹。
为首前来捉拿长史的千户笑道:“陆长史,跟在下走一趟吧。”
随即他命手下进去,开始搜府。
须臾,手下的一个小旗出来禀告道:“千户,标下找到了一个密室!”
那个锦衣卫千户笑得更加肆意:“这可真是意外。”
语音刚落,冷涟涟的目光看向了陆长史,看得对方头皮发麻。
谢棠走进诏狱真正的刑房时,感到有些冷,也有一些不适。但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即使是满室的刑具都没让他皱一下眉头。
跟着来的年轻亲卫拿起自己收着的月白底绣银鹤的大氅,披到了年轻的宗子身上。
锦衣卫的军伍看到谢家亲卫和谢家小大人的表现,心中讶异。
便是北疆死人堆里打滚的兵丁,骨头再硬的大臣。来到他们这块地界儿,大多也是会变色的。而谢家的这些人,却是八风不动,步伐仍旧是稳稳的。
“麻烦钱百户。”谢棠走到刑房内。笑道:“在下这就进去了。”
晋王长史是个硬骨头,直到现在也什么都不说。朝廷中已经有要把晋王长史放出去的声音。
而谢棠,则是通过张永对皇帝吹耳边风,让皇帝相信自己能够审讯出来真相。而被皇帝请到这里来撬开晋王长史的嘴的。
他不会有任何的留情,通过徐青砚的信件,他早就知道了这晋王长史的为人。
□□他□□女,强占百姓良田。买卖人口,走私货物。着实是十恶不赦。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便是把对方千刀万剐,也没有什么心中慈悲。
而最为可恨的是,对方为了给晋王敛财,想要种植与贩卖阿芙蓉。
公元前139年张骞出使西域时鸦片传到了中国。三国时名医华佗就使用□□和鸦片作为麻醉剂。
在唐乾封二年,也有鸦片进口的记录,唐代阿拉伯鸦片被称为”阿芙蓉“。
公元973年北宋印行的《开宝本草》中,鸦片定名为罂粟。到了国朝,暹罗、爪哇、孟加拉国在朝贡时的贡品中也有鸦片,被明人称之为乌香。
大明皇室只是把阿芙蓉当作药材。但是晋王三子却曾因误食京中赐下的乌香而成瘾。也因如此晋王长史发现了一条为晋王敛财的好路子。
而谢棠能够知道这些,还是在皇帝命他去审讯犯人后,他上书请求皇帝去已经被已经封上的魏国公世子私宅重新查探。结果却在已经被封存好的王长史之物中,看到了罂粟种子和阿芙蓉粉末。以及一本记录着为了种植阿芙蓉夺走的平民田产的账本。
那上面写的明明白白,那些夺来的田产是准备种植阿芙蓉的田庄。
谢棠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山西的平原上种满了阿芙蓉。如果大明的百姓都去吸食鸦片。那会是怎样的场景。
他绝不会对王长史手软,也一定要除了王长史背后的晋王。
动了这样心思的人,要贩卖鸦片,毁了这片平静祥和的土地。为了一己私欲要让无数□□离子散的人,不配活在这世上。
菩萨尚有金刚怒目之时,更何况他不过是一介凡人之身。
走到刑房里,只见几个锦衣卫的军伍手上拿着特制的鞭子。那鞭子划破空气,抽打到王长史的身上。鞭子在他身上划出道道血痕,他□□出声,十分痛苦。但是鞭子没有停,锦衣卫的手法特殊,十分有经验。便是打得皮开肉绽也不会让人死了。王长史十分能够熬刑,直到现在,弹琵琶老虎凳都上了。可是他仍旧是什么也不肯说。
见谢棠来了,那几个军伍停了下来。对钱百户行礼道:“标下见过百户。”
钱百户道:“这位是谢大人,陛下派来审问犯人的。”那几个军伍行了礼,但眼中却有着怀疑的光。
这么清风朗月的公子,过来审问犯人?这恐怕是在开玩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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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谢棠不去管那几个军伍奇怪的眼神, 只是坐到了自家亲卫搬过来的太师椅上。
为首的那个亲卫甚至从带来的提盒里拿出了白玉碗,在白玉碗里为谢棠倒好了竹筒里的茶汤。
自从海船出海,谢棠和几位出海闯荡的佛郎机人已经有了联系。互相有了贸易往来, 自然会给彼此送上代表友情的礼物。
谢棠送的, 自然是丝绸、茶叶以及儒家经书。收到的回礼有西方书籍, 各种种子,他们产的葡萄酒, 以及阿芙蓉。
谢棠第一次见到阿芙蓉的时候, 还是在弘治十七年。
那是一位叫做纪尧姆的船主送他的东西, 他当时见了就面色大变。直接上折子进宫对弘治帝说了吸食阿芙蓉的危害。
弘治帝防患于未然, 直接告诫全民, 种植、贩卖此类东西诛九族,罪同谋反。
以至于现在已经开放海禁几年有余,大明的土地上却还没有一星半点阿芙蓉的影子。
先帝当时借此除了不少大贵族、大地主。在那之后把阿芙蓉当作禁品写到了《大明律》里。
许多人都不知晓阿芙蓉为何物。但那些知道有阿芙蓉这种东西的人在知晓了阿芙蓉的害处后无不心惊肉跳,从此是阿芙蓉为洪水猛兽。
而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也因为弘治帝的态度缩回了自己的爪子,除了晋王。
晋王不是不知道阿芙蓉的危害, 甚至连他的儿子都饱受其害。但这并不妨碍他把阿芙蓉用在别人身上攫取钱财。
晋王和他的长史好似看到了一条发财的通天之路, 于是用各种手段去寻找阿芙蓉的种子,却因为新建立的海关衙门的严格检查而无处搜寻。
直到不久之前, 晋王长史才从偷渡进大明的一个夷人处找到了种子。
却还没想到, 计划还没有实施, 就已经夭折。一切都被谢棠发现,这个计划直接胎死腹中。
但此时王长史不知道计划已经败露,仍旧用当年熬刑练就出来的本事抵抗着锦衣卫的审讯。
而就在此时,谢棠带来了纪尧姆船主送他的阿芙蓉粉末。
他用银羹匙从琉璃瓶中舀出一勺阿芙蓉粉末,倒在了白玉碗里开始慢悠悠地搅拌。
众人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王长史却是知道的。
王长史看到那粉末, 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三公子药瘾犯了后的丑态。眼中露出灰败的光。
他在心底里祈祷,最好是眼前的这个人如同三公子一样有药瘾,那东西是给他自己用的。
但他自己都知道那可能微乎其微。对方的每一次搅拌都好像是在搅拌到了他的心头,让他恐惧。
谢棠搅拌均匀后把白玉碗给了亲卫。亲卫接过,不用他说就明白他的意思,直接上前,把那一碗茶汤灌到了王长史的嘴里。
王长史被绑着,无力挣脱,心中绝望。那亲卫扣住他的嘴,直到他全都喝下后才回到了谢棠的身边。
在场诸人都不知谢棠在做什么,也不知那瓶中的粉末到底是何物。
只见年轻的大人道:“钱百户,在下这就走了。明天也是这个时辰来。”
钱百户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大人到底是如何审讯的。但是对方位高权重,他不敢有丝毫质疑,只能恭恭敬敬地把对方送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这位年轻的小谢大人都是过来让那亲卫喂给王长史喝茶汤,直到第十天,谢棠来到了刑房,却没有拿出白玉碗和竹筒。
亲卫给谢棠执着一盏羊角灯,谢棠手上拿着一本册子,也不管王长史,只是自顾自地看着。
到了时辰,王长史药瘾犯了。他神色癫狂,对谢棠破口大骂了起来。那言语不堪入耳,几位亲卫想要动手,而锦衣卫的军伍则看向了谢棠。
只见青年公子坐在那里,在亲卫执着的羊角灯的照耀下更显得容色如玉。他白皙的手指划过手中的册子。好似在那本泛黄的册子上写着催命符号。
王长史此时已经满头大汗,额上尽是青筋。
青年公子起身,笑道:“长史骂够了吗?”他虽然在笑,眼底却不见一丝笑意。反而像是一汪看不见底的寒潭。
王长史看着对方的笑容和洞悉一切的眼睛,突然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最后,他哑着嗓子道:“给我阿芙蓉,要不然就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
谢棠示意所有人都出去,屋内只剩下了谢棠和王长史。谢棠附在王长史耳边说的话就好像是蛊惑人心的海妖唱的歌。
他道:“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他拿着装着阿芙蓉的琉璃瓶,好似是引人进入地狱深渊的恶魔,又像是酆都大帝的座前童子。
等到门外的锦衣卫进去后,王长史已经恢复了正常。他身上没又比之前多出一丝一毫的伤痕,却对他们道:“我招。”
正德元年九月,晋王长史在审讯后供出晋王私造兵器,结交大臣。意图违背先帝旨意,种植阿芙蓉牟利。
天子大怒,派锦衣卫兼东厂番子前往太原押解晋王进京。同时派遣神机营随行。
太原知府徐青砚上书晋王谋反秘闻,又道魏国公、保宁侯等府第皆参与其中。欲得从龙之功,藐视君上。
一时之间,整个北京城内腥风血雨,风吹鹤唳。
定国公府并没有出声,只是缄默。自从当年定国公府这一支的先祖徐增寿被建文帝所杀后,两府的关系一直都是淡淡的。基本上除了年节,没有任何往来。
后经锦衣卫查探,几家家主并没有勾结晋王。但是他们家的公子族人,确实是参与其中。尤其是魏国公世子,与晋王时常通信,关系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