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那个什么衣帽间的,您屋里头还做吗?若是做的话,奴婢去安排。”翠莲问道。
林溪脸色又拉了下去,哼了一声:“不做,我才不要和她一样。”她想明白了,不管是什么衣帽间,还是什么鞋帽间,那都坚决不能做啊。
以前她觉得自己活不长,想着怎么痛快怎么来,也没想到能遇到老乡什么的,压根就没想到会有穿帮的危险。可现在瞧瞧,林清漓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那林清漓从言行到举止,活脱脱是一个古人,寻不着一丝差错。要不是这个衣帽间,打死她都想不到林清漓竟然也是个穿的。
何况她和林清漓还不同,她这一天天的哪有一点大户人家大家闺秀的模样。言行举止上,还可以拿她在没文化的粗鄙商户人家做丫鬟长大来说辞,可万一别的方面露出破绽,岂不是危险。
既然她能穿,林清漓能穿,光是这安阳侯府她知道的就俩了,那谁又知道别的地方还有没有。所以,一切都要小心谨慎为好。
林溪来的时候还兴致勃勃地说做一个装衣裳的屋子,进了一趟林清漓的屋子就一口否决了。翠莲只当林溪见一个庶女过着优渥的日子,而她这个嫡女却流落在外吃苦受罪,心里不舒坦了,心中忍不住心疼林溪也就不再问。
林溪急匆匆走出林清漓的院子,放慢了脚步。她现在心绪不宁,需要找人聊聊天。走到一处岔路口,林溪停下脚步:“翠莲,我哥哥住哪儿,我想去找他说说话。”
想着林溪现在心情不好,找公子说说话也好,于是带着林溪去了林清铎住的院子,院子也没个守门的,屋门也敞开着,林溪让翠莲她们等在院子里,自己畅通无阻地抬脚进了屋子。
可一进屋门,林溪就愣住。这屋子也太简陋了吧,别说是侯府的嫡出公子住的,就说是个农户住的也有人信。
林溪想起以前成安跟她说过的,林清铎突然从某一年开始,衣食住行都可着劲儿地苦着自己,更是连定亲都不肯定。说是她这个妹妹不知道在哪受苦受罪,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能享福。
当时林溪心里就发酸,现在亲眼看到这简陋的破屋子,又想起林清铎之前吃饭的时候竟捡素菜吃,林溪眼眶发红,抹了抹眼睛对着屋里喊了句:“哥哥?”
林清铎拿着一本书从里间走出来,笑着问道:“怎么跑哥哥这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啊!”林溪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坐在了椅子上,指使林清铎:“哥哥,我渴了。”
林清铎笑着应好,给林溪倒了一杯冷茶。林溪端着喝了,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哥哥,你这院里的丫鬟呢?”
“用不着。”林清铎坐在林溪对面。
“小厮呢?”林溪又问。
“成安出去办事了。”
“只有成安一个?”
“够了。”
林溪想着整天跟在她身后的翠莲和两个小丫鬟,还有没带出来的几个,又想起林清漓身边的成群结队的丫鬟婆子,忍不住又问:“大哥院里有几个丫鬟,几个小厮?”
“五六个丫鬟,三四个小厮吧,没仔细数过,不太清楚。怎么?”林清铎问道。
连林清谦一个庶子都有那么多人服侍,而林清铎这么大个院子空空如也,只有成安一个人,林溪心里酸酸的还有些内疚,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见林溪看着他许久不说话,林清铎笑着揉了揉林溪脑袋:“怎么,跟哥哥比瞪眼睛?”
林溪伸手抓住林清铎的袖子,吸了吸鼻子撒着娇说道:“哥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苛待自己的?”
林清铎脸色一僵,似乎是不愿回答。
“哥哥!哥哥!我想听。”林溪扯着林清铎的袖子摇了摇。哥哥明显有心结,她要问出来。
林清铎叹口气:“六七岁的时候吧,记不太清了。”
“那不是我丢了没多久你就这样了?”林溪皱了皱眉头,心中很是心疼:“那娘就让你这样?”
“你丢了,娘那时候太过伤心,一看到我的脸就哭得背过气去。后来我就很少去娘那里,不过我那时也大了,没多久就分了院子单住了。”林清铎语气淡淡的,可林溪却听出其中的压抑。
“可是,我见你和娘也很亲近啊。”林溪有些不解。
“这是最近你这个开心果回来了,娘和我都高兴,又像回到了小时候一般,有时候我都觉得像做梦一样。”林清铎摇了下头。
林溪心里闷闷的,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那祖母和爹爹呢,当年你那么做,他们也不管?”
“管了,我也不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那么犟,跟头牛似的。”林清铎摇摇头笑着说。
林溪想到林清漓,试探着问道:“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上次成安跟我说,你觉得我丢了是你的错?可你也是个小孩子啊,怎么会是你的错?”
林清铎捏了捏拳头,额头青筋凸起,沉默了半晌才艰难开口:“溪儿,哥哥对不住你。当年那拐子本来要拐的是我,可阴差阳错却把你给拐走了。”
林溪眼露惊讶:“这样吗,为什么没人提起。”
“溪儿,哥哥对不住你。”林清铎眼睛猩红,满眼都是愧疚之色。
见林清铎眼泪溢满了眼眶,林溪心疼地攥住他的手:“哥哥,那时候你也才五岁,就算那拐子原本要拐的事你,可那也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哥哥,我不怪你!”
林溪这话一出,压在林清铎心中十多年的石头突然就没了。他怔怔地看了林溪一会儿,猛地偏过脸去,拿手罩着脸紧咬牙关悲鸣出声。
溪儿说不怪他!溪儿不怪他!
少年郎那无比压抑又似释怀的哭声,惹得林溪感同身受,眼泪连连。
林溪攥着林清铎的一只袖子不住地擦眼睛,擦着擦着,还拿林清铎的袖子擤了擤鼻涕,擤完还不满意,一边哭一边控诉:“哥哥,这破袖子刮鼻子。”
林清铎听到林溪哭哭啼啼的抱怨,忙把手从脸上拿下来,从怀里掏出个帕子递给她。可看到被林溪嫌弃地丢在桌上那宽大袖子上那一坨鼻涕,林清铎嘴角抽了抽,实在是哭不下去了。
林清铎停了哭,可林溪却像是开了闸地堤坝,攥着帕子呜呜呜地哭个不停。太惨了,哥哥太可怜了。
林清铎有心给她擦擦眼泪,哄哄她,可看着自己那惨不忍睹的袖子,叹口气,只好先去里间换了一身。
等林清铎出来,林溪也哭完了,坐在椅子上抽抽噎噎,肩膀一耸一耸,一张脸红扑扑的,一双杏眼湿漉漉,看着好不可怜。
亲口听林溪说了不怪他,又哭过一场,林清铎只觉得心中无比轻快。看着自家妹妹,更觉得可爱的不行。他去拿了新帕子,仔细给林溪擦了擦脸,哄着:“莫哭了,都哭丑了。”
林溪把林清铎的手打开:“你才丑,粗手粗脚的,把我脸都擦疼了。”
林清铎笑着摇摇头,坐回了椅子上,给林溪倒了杯水。
林溪接过水喝了,把脸擦干,缓了一会儿又接着问:“哥哥,你怎么知道那拐子要拐的是你?当年我是怎么丢的,你好好跟我讲讲,到现在还没人跟我说过呢,我怕娘想起来伤心也不敢问她。”她要知道细节,才好判断当年的事儿,到底和林清漓到底有没有关系。
之前她并没有多想,只当林清漓和姜姨娘派了姜婆子害她,是不想她回来抢了林清漓的婚事。可现在既然知道林清漓也是个穿的,那很多事儿,怕是都要好好从头查查了。
当年她丢了的时候五岁半,林清漓也才堪堪四岁,如果是个普通孩子,那林溪怀疑不到她头上,可若是那四岁孩子的身体里是个成熟的灵魂呢?
细思极恐。林溪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抱着胳膊搓了搓。
林清铎见状,去屋里拿了件破披风出来披在林溪身上,看着那破破烂烂的披风,林溪也懒得问。得,肯定她这傻哥就这一件。
“哥哥,我被拐的事等会儿说,你先跟我说说,我丢了之后是不是有什么人跟你说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林溪把破披风紧了紧问道。
林清铎蹙眉仔细回忆着:“你丢了,娘整日以泪洗面浑浑噩噩,见到我就哭得更凶。爹从军中赶回来,在外头四处奔波拼命找你。祖母也天天掉眼泪。那时候娘就没精力管事儿了,是祖母吩咐姜姨娘代为管家,一开始好像还不上手,出了几次差错,那时候府里乱糟糟的。”
“那你呢?大哥和林清漓呢?”林溪忍不住追问。
林清铎接着说道:“我记得我很害怕,是大哥和林清漓陪着我。大哥小时候不怎么爱说话,只是抱着我陪着我一起哭。”
“林清漓呢?哥哥,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林溪心里揪得紧紧的,再次追问。
林清铎蹙了蹙眉:“林清漓?林清漓那时候也很体贴,小小的一个人,会给我拿各种吃的,也会陪着我哭。她也会想你,一边哭一边说你这个做姐姐的不知道在哪里,受着怎样的苦,遭着怎样的罪,她这个做妹妹的不能自己吃好吃的。她就把点心全扔了,一边大哭一边全踩碎了……”
林清铎说着说着停下了,似乎是觉得哪里不对,眉头紧皱,低头思索着。
林溪气得身体发抖,蹭地站起来,猛地一拍桌子。
好她个林清漓,竟然如此潜移默化地给一个五岁多刚丢了妹妹的可怜孩子洗脑。
还有那姜姨娘,据说这么多年,风雨无阻地去给娘亲请安,怕是也没说什么好话吧。难怪这么多年娘都缓不过来。
“王八蛋!欺人太甚!”林溪骂了一句,转身就走。
“溪儿,怎么了?你去哪,你不是要听我讲当年的事儿?”林清铎被林溪突如其来的大发脾气吓了一跳,忙起身问道。
“哥哥你等我,我一会儿回来。我有点儿急事先去找娘,一刻都等不得。”林溪一边小跑着出了门,一边喊着答道。
翠莲见林溪从屋里跑出来,忙上前问道:“姑娘怎么了?”
林溪也不说话,身上披着个破披风,黑着脸一路撒丫子飞奔,把翠莲和两个小丫鬟远远地甩开。
林溪一口气跑到了许凝岚的院子,跑进了屋,扑在许凝岚身上,气都没喘匀就说:“娘,我想学管家,您把管家权收回来吧。”
第41章 41
许凝岚被林溪扑了个满怀, 抱住她嗔道:“好好的怎么跑成这样,把气喘匀了再说。”许凝岚满眼爱恋地拿帕子给林溪擦着额头上的汗。
林溪深呼吸几次,拉着许凝岚接着说道:“娘, 我要学管家。不能林清漓那个庶女什么都会, 我这个嫡女却跟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懂。我今天去她院子,一个守门的婆子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居然敢拦着我。林清漓倒是威风得很。”林溪故作委屈地告状。
她要借着先机掌握主动权, 谁知道她能活多久, 得在她死之前帮娇娇娘亲把安阳侯府的管家大权掌在手里才行。
到时候等哥哥成了亲,娘若是不想管家,再转手交到新嫂嫂手里就是了。不管怎么样, 坚决不能让那母女俩再管着家。
那母女俩心思歹毒,在江东城害她不成, 难保再出杀招。这吃穿用度都在她们手里, 谁知道哪天整出点儿幺蛾子, 别到时候她和娘亲还有哥哥连命都搭进去。
见林溪不再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竟然自己提出要学管家,许凝岚一脸欣慰地打量着她, 也不多问她受了什么刺激,笑着说道:“娘这两天就想跟你说这事儿来着,念你刚回来, 又怕你不喜欢那些琐碎之事, 这才没提。”话落,看了一眼徐妈妈。
徐妈妈去柜子里翻出一摞账本, 放到母女二人面前,笑着说道:“大姑娘,夫人早有准备。”
“溪儿, 这是上半年府里的账册,娘正要看,既然你愿意学,那这两天就和娘一起吧。管家的事,我们现在去你祖母院里,和她老人家打声招呼就可以收回来。”许凝岚说着站起来。
徐妈妈拿了件披风披在许凝岚身上。许凝岚看了看林溪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披风,示意徐妈妈又去拿了件,伸手去解林溪披风的带子:“溪儿,你身上这件是你哥哥的吧?换一件吧。”
林溪身子一扭躲开,看着许凝岚嘟着嘴说道:“娘,我就要披这件。”她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那膈应人的母女俩干的好事。
许凝岚虽不解,可也不再劝。牵着林溪的手就往外走。
老夫人屋里,许凝岚给老夫人请过安,柔声说道:“母亲,如今溪儿回来,我这心里畅快,又吃了铎儿寻回来的药,这不争气的身子眼看着大好了。”
虽说安阳侯位高权重,可许凝岚亦是出身望门。
许凝岚的父亲,也就林清铎和林溪的外祖父许之儒,如今虽赋闲在家,可当年身为帝师,可谓辅佐当今圣上兴炎帝登基的一大功臣。却在兴炎帝坐稳了皇位之后急流勇退,直接辞官回家。虽人不在朝堂之上为官,这么多年反倒更得帝心。
许凝岚唯一的亲哥哥许凝崇,身为正三品的大理寺卿,同样深受兴炎帝的重用。可谓,当年许家和林家门当户对,如今权势依然不相上下。
而许凝岚身为许家唯一的姑娘,深受父兄的宠爱。不得不说,这也是这么多年许凝岚虽隐居后院,却依然在林家备受重视的原因之一。
林老夫人对许凝岚这个知书达理的儿媳妇一向很满意,除了林溪丢了之后,许凝岚受不住打击郁郁寡欢,身子也熬坏了,做了多年的闲散夫人没有管家外,林老夫人对她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更何况安阳侯和许凝岚夫妻感情一直不错,林老夫人自是希望自个这个正经儿媳能够好起来,撑起侯府。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如今听闻许凝岚身体大好了,脸上还带了多年不见的笑模样,自是高兴:“我就说看你这气色好多了,好了就好,好了我这老婆子就放心了。”
“母亲,儿媳想把管家的事儿收回来,如今溪儿也回来了,我想带着她学学管家。”许凝岚笑着道。
林老夫人一听,频频点头:“我这两天正想同你提起这事,溪儿也不小了,我原本是想着你若还是身子疲乏不愿管这些事,就让溪儿去跟姜姨娘学。现如今你自己教溪儿,那是最好不过了。”
早些年许凝岚进了门之后,林老夫人就把管家权交到了许凝岚手里,一开始还有些不放心,但见她事事办得妥帖,就安心做起了闲散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