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只摸了一会儿,她就感觉到了一个小小的突起。安妮眼睛一亮,和杜丽对视一眼后,果断按了下去。
只听见“咔哒”一声,有什么细小的机关在看不见的暗处松动了。
安妮先是推了一下,没有推动。杜丽觉得奇怪,也爬进了衣柜,想找到把手一类的东西。可如果有,那早就被发现了。安妮正觉得奇怪,忽然想到了上辈子的“移门”,这样形式的门在东方很常见,而在这里,安妮从来没有见过。
她尝试性地将门往旁边推,果然有一丝晃动。杜丽赶忙一起推,却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没有成功。
安妮正觉得奇怪又郁闷,忽然想起了那个按钮。
她伸出了手,按住了它。
随着她逐渐用力、长长地按住,一扇移门缓缓地打开,凉气和灰尘的味道从门背后传来,显得格外阴气森森。杜丽被这情景吓了一跳,一没站稳就瘫坐在了地上,背紧紧地贴在柜壁上。
安妮“嘶——”了一声,觉得又有趣又惊悚。
事实上,她在思考这是用了什么动能,才制造出这样一个“自动”的门?这会儿电还没有被广泛应用起来,起初安妮适应那熏人眼睛又昏暗的蜡烛都适应了许久。
很快咔哒咔哒的声音就停止了,在她面前形成了一个仅能让单人通过的窄门。安妮好奇地探头探脑,被杜丽一把抓住了。安妮回头,只见杜丽害怕地满眼噙着眼泪:“德·包尔小姐,我们……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吧,不会有什么东西钻出来吧!?”
这个念头只在安妮的脑海中滚了一下,就被她否定了。
“这里是伯爵府邸,杜丽,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啊!对了,你不知道,舅舅跟我说过,这个房间看不见的角落里有惊喜,应该就是指这个了,我想他总不至于想害我。”
尽管这样说着,安妮还是没有贸然进入。她回到了房间,先让杜丽去点一只蜡烛,在门洞前晃晃——为了检测氧气的浓度,接着她在枕头下掏出了一把匕首,别在了腰间。做完这些准备后,她在杜丽担忧的凝视中,接过她手上的蜡烛。
“你留在这儿,万一我半小时还没有出来,你就去找达西。”
这是一个狭窄的通道,安妮只能蹲着身朝前慢慢挪动。头顶、脚下和身旁两侧都是冰凉的墙壁,有些地方还挂着蛛丝。行走间,她的脚步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在里面隐隐泛着回声。
安妮忽然脑洞大开,想起了曾经看过的戏剧,巴黎的人民歌剧院底下住着一只魅影,伦敦的伯爵府底下会是什么?
一成不变的景象大约重复了一分钟,安妮猜测估计这条通道其实根本不足十米,也感觉到这条通道似乎是在一个环里打转,一圈比一圈小。
忽然,通道拐了个直角弯,通道在这里戛然而止。安妮正觉得奇怪,身后传来了杜丽呼喊声:“小姐!你还好吗!”
这声音一圈一圈地在通道里打着转。
“还好吗、还好吗、还好吗……”
她不喊也就罢了,这一喊反倒显得诡谲阴森了起来。
安妮大声回答她:“很好!只是这里好像走到了尽头,我研究一下,应该还有出路!”
“出路、出路、出路……”又是一阵循环往复的回声。
安妮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哭笑不得地拿起了手上的蜡烛,在通道尽头的墙壁上摸索着。
‘一定有机关!耐心找找!’她在心底对自己说。
安妮的额头渗出了汗,正想擦一下,看着黑乎乎的手,只好侧过脸用衣袖蹭了一下。可没想到,衣服也早已经被蜘蛛网和灰尘造作地不成样子。安妮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但也知道肯定是狼狈不堪了。
她不再想那么多,继续端起蜡烛仔细查看。
她已经找了三遍,墙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安妮有些气闷地捶了一下墙壁,发现身侧的墙壁居然有一丝松动。
安妮伸手去推,没有使太大力气,墙壁就被缓缓推到了更深处,露出了一个通往下方的空洞。安妮把蜡烛往前递去,只见那是一条更长的、直直往下的楼梯,在蜡烛光的照射下,尘土在空中飘浮的画面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TBC.
第26章
安妮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心中升起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兴奋。她回头和杜丽大声地打了一声招呼,告诉杜丽她的新发现,在得到了回应后, 安妮试探性地伸出了腿,脚踩在了楼梯上。
鞋底在楼梯碰撞时发出了空空荡荡的回响, 安妮试探性地用力踩了一踩, 发现这楼梯虽然是木制的,但是十分结实。她左手拿着蜡烛,右手撑在地面上, 小心地一步步往下挪动。
这楼梯很长, 黑暗中的前方空空洞洞, 让人忍不住联想是不是下一秒就会有东西从里面钻出来。
安妮这会儿才开始有些悚然。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她咽了咽口水,侧耳倾听,楼梯道里没有任何声音。吐了口气, 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安妮加快了脚步, 朝楼梯下走去。
与上面蜿蜒的通道不同,这楼梯直直地往斜下方延伸, 安妮在走了几分钟之后,猜测她很有可能已经离开了伯爵府的范围。
一成不变的黑暗和一成不变的无事发生让她这会儿不再害怕了, 反倒是觉得兴味满满, 不知道伯爵究竟卖的什么关子?
在她手上的蜡烛燃烧到最后一小节的时候,安妮的脚终于落在了结实的地面上。
她的面前又是一道门,但是这次不再故弄玄虚地隐藏在看不见的角落。这是一扇普通到简陋的小木门,虚掩着,门缝里一道隐隐的暗淡的光——这不是蜡烛的光。
安妮的右手抹上了腰间的匕首, 悄声走到了门前。
她靠在门旁冰冷的墙壁上,吐出了长长的一口气后,猛地推开了木门。
蜡烛在这一瞬间“噗”地熄灭了。
没有任何声音、唯一的变化只是淡淡的光亮,让她看清了这一方天地。安妮侧过身来,挪到了门前,被门里的景象震惊地说不出话。
这个简陋地毫无装饰的房间里一点都不简陋。
引入眼帘的是满地的钱币,什么币种都有,洋洋洒洒地展示着,似乎毫不担心小偷的光临,从门的入口处一直铺到了桌椅书柜前。安妮想要从钱币的海洋中游过去,几乎找不到地方落脚。
暗淡的光华来自金属货币的反射,头顶的角落有一处极小的洞口,倾斜的光从那里钻进了这件密室。
安妮提着裙摆,左右摇晃地艰难地摸索着来到了书桌前,只见上面铺满了厚厚的账本,算盘,羽毛笔、墨水瓶和札记一一摆放在最顺手的位置,就好像坐在这儿算计着生意往来和万贯家财的人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只有厚厚的灰尘和烧到了根部的烛台告诉着来人,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安妮看着眼前熟悉的摆放,福至心灵,弯下腰打开右手边最下面的抽屉,果然摸出了一把蜡烛和火柴。她被扬起的灰尘呛得打了两个喷嚏,接着将蜡烛点燃了。
这下,这间屋子明明白白地展现在眼前。
安妮捧起桌上的札记,不敢抖动,轻手轻脚地翻动着,里面几乎是完全空白的,只有在扉页上留下了模糊的落款名字。
安妮眨了眨眼睛,将蜡烛凑近仔细查看。
“路易斯·德·包尔。”
安妮蓦地从沉思中惊醒,她忽然想起,刚才下来时曾对杜丽说,如果半小时她还没有上去就要她去找达西。她掏出了怀表,发现已经快到约定的时间了。
安妮满眼复杂地看了一眼这个屋子,最后匆匆把空白札记抱在了怀里,举着蜡烛原路返回。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回到房间的一瞬间,书桌后的大书柜缓缓地被推了开来。
一个人走进了这间房子,看着被拿走的札记和被挪动过的桌上陈设,微微一笑。
*
安妮灰头土脸地回到了房间,把杜丽吓得不轻。安妮感受着怀里物件的形状,立刻打发杜丽去给她准备洗澡水。
她看着杜丽离开了房间后,快步来到了套间的小书房,将札记放在了落锁的匣子里,和她的账本们一起,压在了抽屉的最底下。
她想了想,又从小箱子拿出了一叠印有凤凰标志的特制信纸,给菲尼克斯纺织厂的主管布朗夫妇写了一封信,落款是化名“里希特先生”。
等杜丽安排好盥洗室后,安妮将信交给她寄出。
安妮将自己泡在了水中,一边洗去刚才在密室里蹭到的脏污,一边思考着来到伦敦后发生的事情。短短的一天,她的脑子就快被新事物挤爆了。
她把艾伦送回了公爵府、又因为纺织新品在爱杰顿夫人那里挂了名,为了圆上那个“俱乐部”的奇思妙想,她写了一封信交给布朗夫妇,首先要他们立刻把这件事情办妥——事实上这并不困难,伦敦有大大小小的男士俱乐部,同样的,女士们也有她们娱乐的方式。
布朗太太一向擅长在贵妇人和淑女们之间周旋,而布朗先生则在经营工厂方面颇有心得,但同时,他或许在保密方面出现了疏漏。
安妮还没有忘记罗辛斯的舞会上遇见的那位偷.情的斯特林夫人,从她父亲的工厂着手,顺藤摸瓜,势必要把那个泄露了菲尼克斯工厂的秘密技术的叛徒揪出来。
安妮又想起了那个匣子里被她顺出来的札记,她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被一个巨大的秘密隐瞒着,如同一个混乱的毛线团。伯爵似乎是想要引导她去触碰真相,但却只是把线头放在了她的手边,纠缠不清的死结让她毫无头绪。
安妮在这样迷迷瞪瞪的状态下,在费茨威廉伯爵府住了将近一个月。
一个月内,伯爵好似忘记了那个关于“看不见的秘密”的指示,任凭安妮明示暗示都装聋作哑。劳伦斯白天总是跟着父亲做事,而兰斯喜欢跟在达西的身后走出走进,直到晚餐后,一家人才会有时间聚在一起说说话。
安妮被伯爵夫人拘在了府里,跟外界的联系也没有中断。杜丽带回来的信件告诉她,布朗夫人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在这一次给贵夫人们送新品礼盒时,附上了不死鸟俱乐部的“VIP卡”,并在信中诚恳地表示歉意,是上一次将它疏忽了。同样的礼盒,也被送到了布里奇沃特公爵府。
伯爵夫人完全信守对凯瑟琳夫人的承诺,找来了伦敦城里有名的家庭教师来给安妮上课——主要还是礼仪方面的课程。
安妮觉得奇怪,那些东西她在罗辛斯时就已经学过了,伯爵夫人还要一次次精益求精地丈量她每一次屈膝礼的幅度、每一次跨步的距离。
直到这一晚她才知道了答案。
伯爵夫人将一封邀请函递给了她看:“这是爱杰顿夫人的茶话会邀请函,我打算明天带你去。”
“爱杰顿夫人?艾伦的母亲?”
“是的,你应该已经见过她了?”
安妮点了点头,这位夫人给她留下的印象可不怎么样,不过爱杰顿夫人也没讨巧,反倒是被她涮了一把。
“她从前是伦敦城贵族圈里的半个隐形人,究其根本还是出身不好。现在布里奇沃特公爵夫妇年纪不轻了,听说去年圣诞节前还了一场重病,她的丈夫随时都可能接替老公爵的位置,爱杰顿夫人这才慢慢说得上话。”伯爵夫人解释道。
“这是她第一次广发邀请函,还特意注明了每位夫人可以带一位未成年小姐参加,因此也并不是什么特别正式的社交。你母亲把你交给了我,多半也是为了这样的活动。”伯爵夫人倒没有藏着掖着,“对于你这样根基不在伦敦城里的淑女来说,每一次社交都是结识朋友和好机会,尤其是……”
尤其是可以认识那些家里有未婚儿子的贵族夫人。
虽说淑女们成年后才能和绅士们跳舞,并从中挑选丈夫,但是没有哪个夫人会让女儿在成年前一直傻傻地关在家里,把任何有可能的机会让给别人。
费茨威廉伯爵夫人明白凯瑟琳夫人的打算,可她并不觉得安妮非要在那一棵树上吊死——以她这些日子观察这对表兄妹的相处来看,客气有余,亲密不足。
安妮还小,没有那样的心思很正常;而达西无论是否知道那个口头婚约的存在,都没有表现出格外的在意,既不极力反对、也没有欣然接受。
要伯爵夫人来说,她根本不看好这两个外甥和外甥女之间的“婚约”。
安妮不知道伯爵夫人心里已经有了那么多弯弯绕绕,没多想便点头答应。她甚至觉得,那位爱杰顿夫人这次邀请她,恐怕是因为不死鸟俱乐部的事情。
伯爵夫人见她一幅无所谓的懵懂神态,只在心里叹了口气。
*
安妮这一个月来常常在那间阴沉的屋子一待就是小半天,按照扉页上的时间顺序整理那些随意摆放的账本。
为了搞清楚屋子的方位,她点着蜡烛在墙壁四周一寸一寸地摸索着,最后终于在书柜后面发现了另一扇门。她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发现那大概就是伯爵府后的一条荒废的老街。
安妮明白了,那应该是路易斯爵士年轻时的秘密基地,他既可以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一心一意地谋划自己的“商业帝国”,又可以随时通往外面的世界传递消息。
桌上遗留的账本上的字迹与她曾经在凯瑟琳夫人那儿看见的遗笔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只是要更潇洒飘逸一些。
由此或许可以推测,路易斯爵士在遇见凯瑟琳夫人时,就已经和费茨威廉伯爵是好友了?
午后,安妮从衣柜里的通道爬了出来,她已经经验丰富,每次都穿同一身男士的服装——万一秘密屋子被外面的人发现,她穿着男装会比裙子安全得多——从通道里出来后就立刻换回淑女的衣裙,将沾灰的男装留在通道口并封好机关。
可这免不了会把脸弄得灰扑扑的,杜丽今日被她安排出去送信,没人可差遣,安妮低头看了一眼怀表,只见已经到了时间,便匆忙擦了把脸,披起外套,“咚咚咚”地跑下楼去。
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了楼梯口。安妮刹车也来不及,闷头就撞了上去。
“嘶——”安妮的鼻子撞到了那人胸口的纯银扣子,疼得眼睛鼻子一阵剧烈的酸疼,生理性的眼泪立刻涌了上来。
她的两只手臂被牢牢地抓住,轻轻松松地就被拎了起来,在楼梯上站稳了。
达西站在台阶的最底下,哭笑不得地递给她一张宝蓝色格纹手帕。